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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缭乱

_20 vivibear(现代)
  这一切,只是为了一碗她喜欢吃的醋菹鹅鸭羹。
  “九叔叔,你对我真好……”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使劲眨巴着,“好的我都快哭了。”
  “行了,装给谁看。”高湛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真哭出来才是希奇事。”
  长恭吐了吐舌头,每次都被九叔叔看穿……
  “对了,南方新进贡了一些李子,你也尝尝吧。”高湛示意下人端上了一盘红艳艳的李子。
  王妃也在此时午睡初醒,侍女禀报说王爷和兰陵王正在庭院里谈事情,她起身装扮了一下,抱了小俨准备过去和长恭打个招呼。
  回廊曲折,六月的风带着微熏的温柔暧昧的流连着,艳丽的裙裾迤俪着华美的痕迹,摩挲出簌簌的寂寞轻响。透过雕花的格子望出去,她看到高湛与长恭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搁着一个高脚白玉盘,盛满了新熟的李子,娇艳欲滴。长恭伸手取一粒李子放入唇中,似是味道过于酸涩,他的脸蓦的皱了起来,忙不迭的将口中之物吐到一旁的红漆碟子里。
  高湛竟然笑出声来。
  长恭竟似发了脾气,鼓着腮帮一把将白玉盘推得远离了自己。
  高湛拈起一颗李子小小的咬上一口,也立刻皱起了眉,引来了长恭的一阵笑,接着,他又拿起一颗,又小小咬了一口,似是感觉味道清甜便顺手递给了长恭。长恭撅着唇接过来放入口中,然后笑了。那笑容清澈的如同荷叶上凝结的露珠,纯粹而天真。
  高湛也笑了,阳光在他的脸上映出宠溺与温柔的流光飞舞。
  王妃怔怔的望着亭子里两人,似乎有雾气氤氲在眼前,面前一片模糊,心里却渐渐明朗起来。
  原来,一直以来,她只不过是漂浮在王爷身边的流云,而他,却是王爷掬在手心里的明月。
  她下意识的扯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觉得捏的生疼,心底深处,纠缠的绝望盛开出朵朵黑色的曼陀罗,绽放着积聚已久的憎恨与怨毒。
  不远处,小仁纲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兴奋的跑到了长恭的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胳臂,高声道,“哥哥,哥哥,陪我玩骑马!”
  长恭冷不防的被他抓到伤口,不由皱眉低呼了一声。
  高湛脸色微变,立刻将小刚拉开,一面迅速的拉起了她的衣袖,在看到那个伤口的时候,一丝阴骛袭上了眼眸。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仿佛结了冰。
  长恭知道瞒他不住,只好把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大胆狂徒,竟然敢伤你。”他的脸上杀意涌动。
  长恭心知不好,不由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只得一个劲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哥哥,陪我玩……”小仁纲哪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还凑了过来,高湛脸色一沉,怒道,“马上给我滚!”
  小刚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王妃急急赶了过来,抱起了小仁纲,幽怨地望了高湛一眼,“王爷,小孩子又不懂事,您怪他做什么。”说着,她眼神复杂的又看了长恭一眼,转身就走了。
  长恭心里微微一惊,刚才九婶的眼神,似乎带着一抹怨恨。
  “九叔叔,你刚才太过分了。“长恭皱了皱眉,“你因为我而责骂仁纲,九婶作为母亲,心里自然会不舒服。你这样不是反而让九婶和我起隔阂吗?”
  “我刚才也是一时心急。”高湛重新坐了下来,刚喝了一口茶,只见管家匆匆走了过来,将一封书信递到了高湛的手里,低声道,“王爷,这是从晋阳那里传来的书信。”
  高湛应了一声,伸手将信拆了开来,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微微一变,而后,又露出了一抹意料中的笑容,自言自语了一句,“皇上果然还是等不住了。”
  长恭极快的瞥了一眼,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心,却狂跳不止。
  那封信上,只有一个字,诛!
  杀侄
  在长广王府里用完了晚饭之后,长恭怀着复杂的心情向高湛辞别,走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却多了一个心眼,将马牵到了暗处里,想看看九叔叔到底有什么动静。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牛车缓缓而来,长恭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不是大哥孝瑜的牛车吗?难道他也有份?
  正在困惑中,她又见到高湛从府内走了出来,很快上了孝瑜的车。
  一见牛车离开,长恭也赶紧策马跟上。过了没多久,牛车在一户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高湛和孝瑜下了车之后就匆匆走了进去。
  长恭将马偷偷拴在一旁,抬头一看,那宅院的中央挂着一副金字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济南王府!
  长恭大吃一惊,这不是废帝高殷被贬为济南王的住处吗?难道六叔要九叔叔杀的人是---高殷?
  为什么?六叔不是已经做了皇帝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怎么说,他也是六叔的亲侄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心慌意乱,趁着门口守卫不备,绕道后院翻墙而入。
  今晚无月,天空是一片不祥的,近于墨色的暗蓝,仿佛在风平浪静中酝酿着,蕴藏着,万钧雷霆。
  长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经过了周王宫的探险风波,现在她对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简直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摸到了九叔叔和大哥所在的地方。像之前一样,她还是躲在了窗子下面,不过这次她更加大胆一些,还用手指蘸了点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一个窟窿,接着,把右眼凑了上去。
  从她的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面对着她的高殷,只见他面色苍白的吓人,两眼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高湛。
  “九叔,这么晚了,您来有何贵干?”
  高湛示意手下端上了一觞酒,淡淡道,“我是奉了皇上之命来为济南王送酒的。”
  从小在尔谀我诈的宫廷里长大,高殷自然明白这酒是什么意思。他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更加惨白,“怎么可能?六叔……不,皇上亲口答应不会取我性命,他怎能出尔反尔!”
  高湛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所在的晋阳王宫里有善于观测天象的人说邺城有天子之气,留着济南王,未免会有后患,另外,皇上也担心济南王会被人拥护复辟,因此,为了让皇上安心,济南王,你该明白了?”
  高殷愣了一会后猛的摇起头来,“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皇天在上,苍天可鉴,我高殷根本没有半点异心,只求苟延残喘,难道就连这样都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孝瑜似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皇命难违,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我不喝,我不喝!”高殷的神情狂乱,双目赤红。
  长恭直看得心惊肉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高殷为帝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仁德宽容的处事,以及对三哥细心的体恤,心里不由感伤起来,有什么仿佛从胸口不断奔涌而出,让她不能再控制自己。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闯进了屋子里。
  高湛和孝瑜看到她的出现,自然都是大吃一惊,倒还是高湛先冷静下来,一脸淡漠的开了口,“长恭,你怎么会在这里?马上给我回去。”
  “长恭,你先回去。”孝瑜也伸手来拉她,她啪的一声甩开了他的手,“九叔叔,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能留他一命?”
  高湛冷声道,“皇命难违。”
  “可是,你们谁也没有去劝皇上,谁也没有想办法去救他,谁也没有尝试着去努力。九叔叔,你的话,皇上多半会听一些,为什么不去试着劝劝皇上,实在不行,就是把他贬为庶人也行啊。”长恭焦急地说道。
  高湛的目光犹如冰凌,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长恭心里那一股子倔劲却冒了上来,她忽然伸手一扫,将那觞毒酒打翻在地,怒道,“皇上的赐酒已经没有了!”
  高湛瞳孔一缩,茶眸中却渐渐冷凝起来,隐隐有火焰在簇动。孝瑜见高湛面色不善,急忙拖了长恭道,“九叔,我先把他带回去!”
  “等一下!”高湛的声音恍若咒语般令人不寒而栗,他伸手将长恭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句道,“高长恭,你以为自己是帮了他吗?本来他喝了毒酒就能没什么痛苦的离开人世,但现在,你却为他选择了一种更痛苦的死法。”
  长恭心里一悸,这样的九叔叔……好陌生……
  孝瑜面露不安,“九叔,我们不是说过不要把长恭卷进……”
  “有些事他必须要吸取教训。”高湛冷然打断了孝瑜的话,“不然,这样天真的个性,才更难生存下去。”说完,他朝着高殷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手下冷冷说了三个字,“勒死他。”
  “九叔叔!”长恭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开,抬起头来,却是九叔叔那双冰雪封天的眼眸,“怎么,长恭,你要对我动手吗?若是你对我动手,那我真的会很失望。”
  身后忽然传来了高殷的挣扎低呼声,长恭木然站在那里,却一动也没动。她知道九叔叔是在赌她不会对他动手。
  -----他赢了。
  高殷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终于归于了静止。
  高湛这才放开了长恭的手,脸上呈现出几分柔和,低声道,
  “记住了,长恭,永远不要去多管闲事,永远也不要纵容自己的好奇心,不然就会像这次一样,不但救不了别人,反而给别人带来更大的痛苦,甚至可能会连自己的命搭上,明白吗?”
  长恭抬起头,望着高湛,幽幽说了一句,“九叔叔,有一天,你也会亲手杀了我吗?”
  高湛神色大变,一时竟失去了常态,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长恭惊觉自己失言,连忙道,“对不起,九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她到底是怎么了,九叔叔为了她,连先皇都杀了,无论他怎样残忍,对她却永远是真心相待,她到底说了什么……
  “给我滚。”高湛的手指在微微发颤,那一抹眼神如剑戟好似要直接刺入她灵魂的深处,“马上给我滚!”
  长恭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孝瑜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大哥,我先回去了。”她低声说了一句,转身跑出了门外。一出府门,她就翻身上马,策马狂奔,仿佛这样才能将心底的郁结之气发泄个痛快!
  这件事过后,高湛就对她冷淡了许多,再加上长恭心里也憋着一股气,两人除了上朝时公事般的对话,再无任何过多的接触,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来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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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夏天时饱满的蓝色天空浓厚得让人产生了压迫感的错觉,在这样的初春时节,却透明清浅得看不出色彩,只在阳光的映衬下才显出淡淡的薄蓝来。
  皇上这些日子又回了邺城。自从他下令杀了高殷之后,似乎又有了悔意,心里的内疚和不安令他经常半夜做噩梦,身体大不如从前。
  上朝时,长恭忍不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湛,他还是一脸的冷漠,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让人觉得心里发冷。她低下了头,心里隐隐有些惆怅,九叔叔还在为那句话耿耿于怀……真的要一直这样吗?
  “斛律将军,如今并无战事,你有什么事急着上奏的?”高演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斛律光应道,“回皇上,突厥人战败之后的确收敛了一阵子,但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又开始骚扰我齐国边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以为最好加派军队进驻边关,以防万一。”
  高演点了点头,“准奏,不过这带兵之人……”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列席中传了出来,“臣高长恭,愿意带兵前往关外。”
  高演的目光停留在那个如流云清风般的少年身上,笑了笑,“原来是兰陵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臣不敢当。”长恭虽然没有抬头,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眼神。她犹豫着抬起头来,正好撞入了九叔叔那双茶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要从那两潭深水中涌出来,就好像结了冰的湖面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忽然有内侍匆匆进来,将一封书信交到了高演的手中。
  高演才看了几眼,精神明显为之一振,连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众位爱卿,突厥可汗已经因病过世了!”
  众人哗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高湛上前一步道,“皇上,突厥可汗一死,现在突厥国内必定乱作一团,根本无瑕出兵,若是现在派兵前往,无非是劳民伤财,且作用也不大,斛律将军的建议还是等过了春天再说吧。”
  高演连连点头,“长广王言之有理。”
  长恭垂下眼睫,睫毛上有点湿,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舒展,再蜷缩,再舒展。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九叔叔说这番话,只是不希望她去关外。
  九叔叔……
  出了议事殿之后,长恭没有向往常一样匆匆离开,寻思着找个机会和九叔叔说句话,解除冷战,但他好像没有看见她似的,一直和其他官员说个不停。
  长恭在树下站的腿直发酸,心里暗暗纳闷,平时不爱说话的九叔叔,今天怎么说个不停?而且看那个听他说话的官员的表情,明显是在受罪嘛……
  真是同情这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恭等得有些心灰意冷,九叔叔明明是看见她的,却不来理她,一定是不想和她说话吧。想到这里,她转过了身,打算先回去再说。就在她刚转过身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高湛的声音,“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等不住了?”
  长恭心里一喜,迅速的回过头,脱口道,“九叔叔?”
  高湛冷着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么想去关外受苦吗?”
  长恭支吾了一声,避过了他那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长广王府?”他忽然问道。
  长恭低声道,“九叔叔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吗?我怕吃闭门羹。”
  “怕吃闭门羹就不来了吗?”高湛没好气地说道。
  长恭抿了抿嘴角,“长恭比较喜欢吃醋菹鹅鸭羹。”
  高湛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那今天怎么主动求和了?”
  长恭眨了眨眼,“因为长恭知道,九叔叔已经不生长恭的气了,九叔叔不让我去关外,就是不希望我受苦,如果还生我的气,才不会管我死活呢,对不对?”
  高湛似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次别再这么固执了,知不知道?你我叔侄也不该有隔夜仇,长恭,无论你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会原谅你。”他顿了顿,神色复杂的又像是试探的说了一句,“那么你呢?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会原谅我吗?”
  长恭犹豫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九叔叔纵火烧林,亲手弑君,逼死废帝的残酷画面,但随之涌入脑海的,却是他从小的疼爱,一点一滴的宠溺,数不清的安慰……和那份令人眷恋的,弥足珍贵的亲情。
  九叔叔,是她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她一定也会原谅他。
  看到她重重点了点头,高湛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就象天国里的莲花忽然绽放,一刹那光芒四溢,芬芳吐露,空气中弥漫着美妙难言的无名光,无名色,无名香,和一切不可思议琉璃光。
  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他的笑容。
  长恭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在他们的不远处,正站着两位宫装女子,其中一位贵妇正是先帝高洋的遗孀文宣皇后。
  她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高湛,眼中闪动着春水一般的温柔。而她身边的侍女显然还处于失神中。
  “见过文宣皇后。”长恭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对这位和自己娘相似的女子,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高湛也微一点头,“皇嫂。”
  文宣皇后回了个礼,柔柔一笑,又望了高湛一眼,款款离开了。
  “九叔叔,你说文宣皇后和我像不像?”长恭望着她的背影脱口问道。
  “是有几分像,不过长恭你是男子,自然少了几分温柔端庄之美。”高湛眼带促狭地笑了笑。
  长恭心里微微一动,装做随意地说道,“若我换作女装的话,必定也不比她差。”
  高湛哑然失笑,“这又孩子气了不是,男人要那么漂亮干什么。”虽是这么说,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像起了长恭换作女装的样子。
  如果,她真是女子的话……
  长恭正想接上几句,却见他的眼中飞快掠过了一丝惆怅。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忽然想到若是十八岁以后,大家知道原来她是个女儿身的话……大哥一定会晕倒,三哥多半会抓狂,而九叔叔,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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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府之后,天上就下起了绵绵细雨。
  在全家人用晚饭的时候,孝琬忽然兴冲冲地说道,“告诉你们一件事,今天下了朝,我和大哥先离开,结果在宫门前碰到了卢正山。你们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孝瑜皱了皱眉,“三弟,还不住口。”
  “说了什么?”长恭饶有兴趣的问道,还瞪了一眼孝瑜,“大哥,别打岔。”
  “那卢正山,一上来就说自己那女儿是如何端庄有礼,品貌无双,然后就想和大哥攀亲,眼巴巴望着那河南王妃的位子,哈哈!”
  “后来呢,后来呢?”长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文。
  “后来啊,大哥说正室夫人的位子是不可能了,不过第四十八房妾室的位置倒还空着,如果他女儿不介意的话,不过要快些,不然就变成第五十多房了。”
  “哈哈哈,”长恭大笑起来,“那卢大人一定被吓晕了。”
  “可不是,卢正山的脸都青了。”孝琬咧嘴直笑。
  孝瑜无奈地喝了一口汤,“就知道拿我取乐。”
  “大哥,”长恭笑咪咪的朝他眨了眨眼,“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卢正山的女儿,好像是长广王妃的表妹。”大娘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担忧,“听说长广王妃和这位母舅的关系极好,孝瑜,只怕你会得罪这位王妃。”
  “大娘,您不用担心,大哥和九叔叔关系这么好,没关系的。”长恭忙安慰道,“只不过,等大哥找到合适的正室时,那五十多房妾室就不知怎么办罗。”
  “那就分给你一些好了。”孝瑜弯唇一笑。
  “切,我才不要。”长恭撇过了头。
  孝琬嘻嘻一笑,指了指正对他们翻白眼的小铁,“大哥,你忘了吗,人家早就有小媳妇了。”
  “喂,你们别拿我取乐了啊。”长恭瞪了他们一眼。
  “哦---”孝瑜得意的笑了起来,还拖长了声音。“古人有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
  顿时,房内笑声一片。
  晚饭后,大娘将长恭叫到了自己的房内。
  大娘房间内永远都是一尘不染,精致典雅,两扇雕花的木质窗扉向外推开,像张开一对温柔而古雅的臂弯,优雅地将那窗外一簇绿叶红花相映生辉的灿烂妩媚半拥入怀,满室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醉人的绿意与花香。
  “大娘,怎么了?”长恭觉得今天大娘的神情有些奇怪。
  长公主凝望着窗外的绿叶红花,缓缓说道,“长恭,再过两年,你就十八了。你打算公开你的身份吗?”
  长恭之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娘,所以也不惊讶她忽然问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长恭看了一眼手腕上从不离身的红绳,“不过哥哥们知道一定会晕过去吧。”
  “长恭,到时你要恢复女子身份也不是不可,只是……”长公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你现在已经被封为兰陵武王,算得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被人知道你是个女子,恐怕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且,如果有人趁机以此奏我们高家一本……”
  长恭心里猛的一惊,欺君之罪!是啊,以女子之身仕官为将,还被封为郡王,这根本就是欺君之罪!而且,严重的话……还会连累高家……大娘她,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
  “大娘,长恭明白。”她笑了笑,“其实,我也不习惯再做女孩子了,这样也挺好的。”
  “长恭,”长公主眼眶一红,“或者我们到时也可以想个别的方法,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恢复你的女儿身。”
  长恭立刻摇头,“大娘,我不想离开你们……我宁可一直用兰陵王的身份待在这里家里,这个有您,有大哥,有三哥,有很多我在乎的人的家里。”
  长公主眼泛泪光,“我又怎么舍得你离开,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可毕竟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是这样的话,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委屈。”长恭笑若明月朗朗,“只要大娘千万别给我娶亲就是了。”
  长公主侧过了头去,喃喃道,“长恭,原谅大娘的自私吧……”
  阴谋
  入了秋之后,皇上的病稍稍有了一点起色。就在这个时候,宫里忽然传出了有鬼的传言,一个姓赵的尚书令史说他在邺城看见文宣皇帝高洋、杨愔还有等人的鬼魂向西走,扬言要找高演报仇。高演大骇之下,举行了很多驱鬼安灵的法事,煮沸了油四处泼洒,还拿着火炬追逐驱赶,由于被这么一惊吓,他的病情倒是越来越重了。
  这天下了朝,长恭正想和高湛说几句,就见他和孝瑜等人匆匆离开了。这些天来,九叔叔一直都好像很忙碌似的,大哥也是,早出晚归,多半时间都在长广王府。而且,有几次她去长广王府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朝廷里的官员前去拜访九叔叔。
  这其中的官员里,就有那位姓赵的尚书令史。
  不知为什么,长恭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九叔叔和大哥他们,好像在策划着什么。
  一种叫作危险的东西,仿佛正在慢慢靠近。
  转眼之间就到了农历的七月七日。这七夕乞巧节,是长恭最不喜欢过的一个节日。每到这一天,家家户户,不分贵贱,都要按照习俗,将家中的书籍衣物全都铺晒于院子中。所以整个高府上下,一片忙碌,到处都是五光十色的锦绣,简直就像一个作衣坊。
  所以长恭早就有了对策,天刚一亮,她就从家里溜了出去,打算就这么在街上逛上一天,等太阳下了山再回去。
  说来也是巧,她刚在早点铺那里坐下,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晕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晨风拂动着那浅蓝色衣袖,在清凉的空气中衣袂飘舞,而那双黑眸中,似乎比平时多了几分朦胧。
  “恒迦!”她赶紧大叫了一声。
  恒迦一见是她,显然也吃了一惊,不过立刻挽起了一个笑容,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这小小的早点铺忽然坐了两个神仙般的美少年,让大家都差点跌掉了下巴,老板很快就欣喜的发现,只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早点铺就坐满了一脸花痴装的姑娘大嫂们,有两个阿婆还因为最后的一个位置而差点打了起来……
  “恒迦,你怎么也这么早?”长恭惊讶地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全然无视周围火辣辣的目光。
  恒迦无奈地摇了摇头,“钟儿一大早就把屋子里的衣服被子全拿出去晒了,连我身上盖着的被子都不放过,让我还怎么睡……”
  怪不得他的眼睛今天多了几分朦胧呢,原来是还没有完全睡醒,长恭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这节日折磨的苦命人。对了,钟儿是谁?你的小妾之一?”
  恒迦斜斜瞥了她一眼,“钟儿是我们府里新买的丫头。”
  长恭哦了一声,“通房丫头。”
  “你怎么尽往这儿想,一个……”恒迦顿了顿,把后面的女孩子家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以后,总是不知不觉用看女人的目光去看待她,所以刚才险些又说漏嘴。
  “和你说笑嘛。今天的早点我请你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没带钱对不对?”长恭说得大声,引来更多人的侧目,恒迦忽然很有捂住那张小嘴的冲动。
  两人吃完了早点,索性就结伴而逛,反正都是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一路过去,随处可见男女老少们将家里的东西拿出来翻晒,形形色色,花样繁多。当他们走到一间私塾门口时,长恭忽然见到有一位胖老头正坦着肚子躺在那里,似乎睡得正香,身边还扔着一本正翻看了一半的书籍。看样子似乎是位教书先生。
  长恭眨了眨眼,指着那个胖老头顺嘴说道,“老先生,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
  恒迦笑着接了一句,“腹便便,五经笥。”
  没想到那个老头忽然猛的睁开眼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腹便便,五经笥。这位公子说得好,别看这大肚子,里面装的可都是先圣经典。”
  他忽然坐起来,倒把长恭吓了一跳,脱口道,“老先生活了。”
  老头呸了一口,“我呸,我什么时候死了啊。”
  “这位老先生,我这朋友不会说话,请别见怪。”恒迦露出了一抹温和有礼的笑容。
  老头赞许地看了看他,“你这孩子说话我爱听,不像有些人,一出口不是讽刺人就是咒人死。”
  长恭朝老头做了个鬼脸,这么记仇的老先生……
  “你这孩子和我也算有缘,不如我就替你来算一卦。”老头得意洋洋地对着恒迦说道。
  “你不是教书先生吗?怎么还会算命?”长恭眼珠一转,“一定是骗人的。”
  “骗人?小家伙,你报出生辰八字来,看看我算的准不准!”老头一听骗人两字就急了。
  长恭哼了一声,为了锉锉他的得意劲儿,就随口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头掐指一算,脸色微变,“奇怪,若是这个八字的男孩,应该一出生就不在人世了才对。”
  长恭的心忽然漏跳了几拍,这件事娘和她说过,这个老头居然能算出来对她赶紧也学着老头呸了一口,“我什么时候死了啊!”
  老头疑惑地摇了摇头,“难道哪里出错了?完全看不到这个男孩出生之后的一切,不过这个八字如果是女孩子,更是多灾多难。”
  “如何多灾多难?“恒迦在一旁插了一句。
  “若是女孩,儿时丧父,少时丧母,一生坎坷,受尽苦难,“老头略带同情地看着她,缓缓道,“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恒迦的笑容凝在了唇边,心里涌起了一丝他自己说不清的烦躁和不安,伸手拉起了长恭往外就走,还不忘甩下一句,“果然是个骗子。”
  长恭被他一直拉到了路边,倒还没事似的挽起了一个笑容,“恒迦,我早说了这胖老头是个骗子,我看应该是啊,老先生,腹便便.一肚子,大坏水。”
  恒迦明明觉得想笑,可是有一丝凉意却不停袭上心头,脑海中只有那两句话不断回响,“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最是人间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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