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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生活 梵高传》

_26 欧文·斯通(美)
在精神病院里隐居了一个长时期后,对他来说,一天就好象一个星期。他不知道怎样打发日子,因为没有力气老是画画。也役有这样的欲求。在阿尔的意外事故发生之前,没有一天是长得使他能做完他的工作,可是现在的日子却显得没有个尽头。
大自然中吸引他的景色比以前少了,当他真地开始作画时,感到奇特的冷漠,几乎是无动于衷。一天二十四小时排命作画的热病似的激情已经消失。现在他以一种对他来说是闲散的方式画着。如果到天黑还没有结束一张画……也不再是有关紧要的了。
加歇医生是他在奥弗的唯一朋友。加歇在巴黎他的诊所内度过大部分的时光,常常在晚上到拉武咖啡馆来看画。文森特对医生的那种绝然的伤感神情困惑不解。
"你怎么不高兴呀,加歇医生?"他问。
"啊,文森特,我辛苦了那么多年……可是成绩却小得可怜。医生看不到别的,尽是痛苦,痛苦,痛苦。"
"我倒情愿跟你交换个职业呢。"文森特说。
着迷的热望使加歇眼中的忧郁神情变得快活起来。
"啊,不,文森特,当一个画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情。我一生一直想成为艺术家……可是我只能在这儿那儿地挤出一个小时,有那么多的病人需要我。"
加联医生跪下来,把文森特床下的一堆油画拖出来。举起一张强烈的黄色向日葵。
"要是我能画出一张这样的画,文森特,我就认为我的生活没有虚度了。多少年来我都在医治人们的痛苦……但是他们最终都死去了,不管怎么样…桥以那又有什么要紧呢?你的这些向日葵……它们将医治人们心灵上的痛苦……它们将带给人们喜悦…白世代代…哪就是你的生活是成功的道理……那就是你该是一个幸福的人的道理"几天以后,文森特画了医生的肖像,头戴白帽,身穿蓝色大D礼服,衬着钻蓝的背景。头部的色调很鲜明轻快,手部亦是淡淡的肉色。他让加歇靠着一张红色的桌子,桌上放着一本黄色的书和一盆开紫色花朵的指顶花。画完后,他惊异地发现,这张肖像与他的自画像——在阿尔,高更来到之前所作——十分相似。医生对这张肖像喜欢得无以复加。文森特从来没听到过如此多的赞誉。加歇一定要文森特为他画一张副本。文森特答应后,医生的喜悦无法形容。
"你应该使用我顶楼中的印刷机,文森特,"他叫道,"我们到巴黎去,把你所有的画拿来,制成石版画。这不要你花费一个生了,一个生了也不费。来,我领你去看看我的工场。"
他们得爬上梯子,推开地板活门,才能进入顶楼。加歇的工作室里,高高地堆满着稀奇古怪的工具,文森特还以为是掉进了中世纪的炼金术士的实验室。
下楼的时候,文森特看到吉约曼的裸体仍旧躺在那儿,无人理睬。
"加歇医生,"他说,"我一定要请你把这张画装进画框。你在糟蹋一张杰作。"
"对,对,我要装柜。我们什么时候到巴黎去取价的画呢?你妥印多少石版画,就印多少。我供给材料。"
五月悄悄地溜走,六月静静地来到。文森特描绘山上的天主教堂。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他感到厌倦了,甚至不想画完它。凭着不屈不挠的精神,打算描绘平坦的麦田时,他的思想差不多已经钻进麦中Z他作了一张巨幅的多比尼太太住屋的油画;另一张夜空下的树丛中的白屋,窗口逐出橙黄的灯光,暗色的树叶,暗玫瑰红的色调;最后一张是黄昏景色,带黄的天空衬着两棵漆黑的梨树。
但是,意境已经从画中跑掉了。他凭习惯作画,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十年来艰苦劳动的可怕势头把他推得更远了。曾经使他兴奋得心卜卜地跳的自然景色,现在他却漠然视之,麻木不仁。
"我已经画过那么多次,"当他背着画架,沿路走去,寻找题材的时候,他会喃喃自语,"我现在没有什么新的话要讲。我为什么要自己重复一遍呢?米勒老爹说得好:'如果我没法把自己的感情充分表达出来,我宁可什么也不说。'"
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尚未消退,只不过不再感到有投身于景色之中,将它再创造一遍的那种拚命的需要了。他已经被耗尽。在整个六月中,他只画了五张画。他疲乏,难以形容的疲乏。他感到空虚、枯竭、耗尽,就好象过去十年中,从他手中流出来的成百上千幅图画的每一张,都摆走了他生命中的一小点火花。
最后,他之所以要继续画下去,仅仅是因为感到对泰奥欠下十年投资的债。每当他画到半当中,意识到泰奥的房子里已经堆满了画,就是卖十辈子也卖不光的时候,一阵微微的恶心就会
涌上来,使他厌恶地推开画架。
他明白下一次发病该在七月——三个月的期末。他深怕发病的时候会做出无理智的事情来,于是把自己隔绝在村子里。他离开巴黎时,未与泰奥商定具体的经济安排,因此担心可以收到多少钱。加歇眼睛中的忽喜忽化的神情,天天使文森特恼怒。
泰奥的孩子病了,事态发展到了顶峰。
为同名者的焦虑不安几乎弄得文森特发疯。他尽量忍耐着,终于乘火车赴巴黎。他突然到达皮加勒区,加剧了纷乱。泰奥面色苍白,病容满脸。文森特尽力安慰他。"我只是担心小的,文森特。"他终于承认道。"还有什么,泰奥?"
"还有瓦拉东。他威胁过我,要我辞职。"
"怎么,泰奥,他不能这样做呀!你在古皮尔公司干了十六年!""我知道。但是他说我忽略了印象主义者的经常性销售。我卖去的印象主义不多,而且价格低廉。瓦拉东声称我的店去年少赚了钱。"
"可是他真的能辞退休吗?"
"为什么不能?凡·高的股份已经完全卖掉了。"
"那你怎么办呢,泰奥?自己开爿店吗?"
"怎么能够呢?我积了一点钱,但在结婚和娃娃身上花掉了。"
"要是你没有把成千上万的法郎掼在我的身上……"
"哦,文森特,请别这样讲。那毫不相干。你知道我……"
"但你怎么办呢,泰奥?还有若和那小的。"
"是呀。嗯……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只是担心娃娃。"
文森特在巴黎耽搁了几天。他尽可能地不在公寓里,以免打扰娃娃。巴黎和他的老朋友们使他兴奋。他感到一阵缓慢的、抓住不放的热病在他的体内升高起来。当小文森特稍为好转一点后,他便乘火车回到奥弗的宁静中去。
然而,宁静于他徒然无益。他受到重重心事的折磨。泰奥一旦失业,对他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他会被抛弃在街上,象个叫人讨厌的乞丐吗?对若和娃娃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倘若娃娃死了,会怎么样呢?他明日泰奥的虚弱身体经受不起这个打击。在泰奥找寻一个新工作的期间,谁来养活他们大家呢?泰奥又能从什么地方找到力量来支持他寻找新工作呢?
他在黑暗的拉武咖啡馆中呆坐了好几个小时。想起了充满走味的啤酒味儿和辛辣的烟草味儿的拉马丁咖啡馆。他拿着弹律,漫无目的地东戳戳西戳戳,想去中褪色的弹子。他无钱买饮料。无钱买颜料和画布。他不能在这万难的当口向泰奥伸手。
而且他极度担心七月份的发病期中,也许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促使可怜的泰奥更为担忧和花钱的事情。他想作画,可是徒劳无功。他已经把要画的东西全画了。他已经把要说的东西全说了。大自然再也激不起他的创造性的热情,他心里明白,他的最好的部分已经死去了。光阴在宏。七月中旬到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泰奥,他的脑袋
快被瓦拉东劈开,又被娃娃和医药费账单弄得心神不宁,还要设法挤出五十法郎寄给他的兄长。文森特把这笔饯交给拉武。那可使他维持到月底左右。以后……怎么样?他无法再期待泰奥寄钱给他。
在炎热的阳光下,地仰面躺在小公墓边的麦田里。他沿着瓦河的堤岸信步走去,嗅闻着河水的凉意和排列两岸的绿树的清香。他到加歇家吃午饭,把既辨不出味道又消化不了的食物往肚里硬塞。医生兴奋地乱扯文森特的绘画的时候,文森特自言自语:
"他讲的不是我。他讲的那些画不可能是我的画。我从来没有画过画。我甚至认不得画上自己的签名。我记不起来曾在那些画上扫过一笔。那一定是别人画的!"
躺在他房间的黑暗中,他对自己说:"假定泰奥没有失业。假定他仍旧能够每月寄给我一百五十法郎。我的生活打算怎么样呢?我能够在那些不幸的年月中活过来,是因为我必须画画,是因为我必须表述我心中燃烧的东西。但是,现在我心中没有燃烧的东西了。我只成了一个空壳皮囊。难道我应该象圣保罗的
那些可怜虫一样继续活下去,等待某极意外事故把我从地球上除掉吗?"
在别的时间里,他为泰奥、若阿娜和娃娃担忧。
"假定我的力量和精神恢复,并要再画画。我怎能再问泰奥拿钱呢,他需要钱养若和小娃娃?他不应该将钱花在我的身上。他该用钱把家送往乡村,他们在那儿能变得健康强壮。他负担了我整整十年。还不够吗?我不应该走开点,给小文森特一个机会吗?我要讲的都已经讲了,现在该是小娃娃讲讲了。"
然而,根本问题却是压倒一切的担惊受怕——不知道疯癫病最终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他是清醒正常,能够用他的生命做他希望做的事情,但是,也许他的下一次发病会使他完全疯了。也许在剧烈的发作下,他的头脑会开裂。也许会变成一个毫无希望的、浦口水的白痴。到那时候,可怜的泰奥该怎么办呢?把他关进精神病院吗?"他又送了两张画给加联医生,转弯抹角地向他探听。
"不会的,文森特,"医生说,"你每次发病都过来了。从现在起,你会感到十分健康。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疯病都是那么幸运的。"
"他们最后发生什么情况呢,医生?"
"有时候,经过了几次危机后,他们就完全神经错乱。"
"他们没有康复的可能吗?"
"没有。他们完蛋了。哦,他们也许还能在精神病院里再拖上几年,但是决无可能恢复正常的理智。"
"医生,能不能预知是否能在下一次的发病中度过危机,或神经就此错乱下去少
"没法知道,文森特。可是,我们干吗去讨论这些可怕的问题呢?我们上实验室去刻几张版画吧。"
此后四天,文森特没有离开拉武咖啡馆的房间一步。拉武太太每天晚上给他送饭。
"现在我恢复健康了,神志清楚了,"他煤煤不休地对自己说,"我现在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但是下一次发病时……一旦
崩碎我的脑壳……我又将失去理智。唤,泰奥,泰奥,我应该怎么办呢?"
第四天下午,他到加歇家去。医生在起居室里。文森特朝日前他放那张未装框的吉约曼裸体画的小房间走去。他捡起此画。
"我对你提过把这张画装上画框。"他说。
加歇医生惊异地瞧着他。
"我知道,文森特。下星期我将叫奥弗的细工木匠定制一个棍棒彩画框。"
"现在就装框!今天!马上!"
"怎么啦,文森特你在瞎讲些什么!"
文森特对医生瞪视了片刻,恐吓地向他跨上一步,把手插进上衣的口袋中。加歇医生觉得看到了文森特提着左轮手枪,顶着上衣,对准了他。
"文森特!"他大叫。文森特抖了一下。低下眼睛,从口袋中抽出手来,奔出房子。
第二天,他带了画架和画布,沿着通向火车站的长路走去,上山经过天主教堂,坐在黄色的麦田里,公墓的对面。
正午时刻,烈回直射他的头顶,一群燕八哥突然掠空飞过。它们塞满了空气,这暗了太阳,把文森特笼罩在厚厚的夜幕中,飞过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和他的嘴,把他埋在一片密
密的、窒息的扑翅乌云中。
文森特画下去。他描绘黄色麦田上空的鸟群。他不知道挥笔了多长时间,当他看到已经画完,便在画角上写下"麦田上的鸦群",带着画架和画市回到拉武咖啡馆,横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又出去,但是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市府广场。上山经过别墅。一个农人看见他坐在树荫下。"不可能!"他听到文森特说,"不可能"
过了一会儿,他从树前处上山,走进别墅后面的耕过的麦田。这一次是终局了。他第一次在阿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尚不能断然决裂。
他要告别了。无论如何,他所生活的世界还是一个好的世界。正如高更所说:"毒药之外,还有解毒药。"现在,离开这世界的时候,他要向它告别,向那些帮助他铸成他的生活的朋友们告别:向厄体技,她对他的轻蔑,促使他摆脱了庸俗的生活,变成一个流浪汉;向芒德斯·达·科斯塔,他使他相信最终能表达自己,而且那个表达公证明他的生活是正当的;向凯·沃斯,她的"不,永远不!永远不!"辛酸地铭写在他的心上;向德尼太太、雅克·弗内和亨利·德克拉克,他们帮助过他热爱世界上的被人瞧不起的人们;向皮特森牧师,他的善意好心丝毫未受到文森特的褴楼衣衫和粗鲁举止的影响;向他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尽可能地爱过他;向克里斯廷,命运看到这是宜赐福于他的唯一的妻子;向莫夫,他曾做过他几个美好星期的导师;向韦森市吕萍和德·博克,他的最初的画友;向他的叔叔和姨父——文森特.扬、科内利厄斯·马里纳斯和斯特里克,他们给地贴上了几·高家族败家子的签条;向玛戈特,曾经爱过他的唯一女人,为了那爱情而企图自尽响巴黎的所有的朋友们:洛特雷克,他曾又一次被关进精神病院,并在那儿去世;乔治·修拉,因过度工作而在三十一岁时夭亡;保罗·高更,布列塔尼的乞丐;卢梭,在巴斯蒂尔他的洞穴中腐烂;塞尚,埃克斯山顶上的辛辣的隐士;向唐居伊老爹和鲁兰,他们对地揭示了世上朴实无华的人们心中的智慧;向拉歇尔和雷伊医生,他们曾对他表示了他所需要的好意;向奥里埃和加联医生,世界上唯独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画家的两个人;最后,向他的好弟弟泰奥,长时期的受苦,长时期的手足之情,一切可能有的弟兄中的最好和最亲爱的兄弟。
但是言词一直不是他的媒介物。他应该描绘告别。
一个人是无能描绘告别的。
他把脸仰向太阳。把左轮手枪抵住身侧。扳动枪机。他倒下,脸埋在肥沃的、辣蓬蓬的麦田松土里——生生不息的土地——回到他母亲的子宫里。
四个小时后,他步履艰难地穿过咖啡馆的昏暗处。拉武太太跟着走到他的房间,看到他衣服上的鲜血。她马上奔去请加歇医生。
"噢,文森特,文森特,你干了什么呀!"加歇踏进房间,哼道。"我看是没打谁,你说呢?"
加歇检查伤口。
"嗅,文森特,我可怜的老朋友,你这样做该是多么不幸呀;我怎么会事先不知道呢?我们大家都那么爱你的时候,你干吗要离开我们呢?想想你还得为世界画些美丽的图画呀。""劳驾把我背心口袋里的烟斗递给我。"
"好,好,我的朋友。"
他把烟草装进烟斗,塞进文森特的嘴。
"请给我点个火,"文森特说。
"好,好,我的朋友。"
文森特平静地吸着烟斗。"文森特,今天是星期日,个弟不在店里。他家的地址产"我不会给你的。""不过,文森特,你一定要给拗我要立即跟他取得联系I""泰奥的星朝天不应该受到干扰。他很辛苦,又有心事。他需要休息。"
怎么也无法说服文森特讲出皮加勒区的地址。加联医生耽在他的身边,直到半夜,护理他的伤口。然后,他回家休息,让他的儿子看护文森特。
文森特整夜睁眼躺着,没有对保罗讲一句话。他不停地往烟斗里装烟草,不停地吸着。
第二天早晨,泰奥到达古皮尔公司的时候,看到加歇的电报等着他。他搭头班火车去蓬图瓦兹,换马车疾驰奥弗。
"晤,泰奥。"文森特说。
泰奥跪在床边,象抱小孩似地把文森特抱在怀里。他讲不出话来。
医生来后,泰奥领他到外面的走廊上。加歇忧伤地摇摇头。
"毫无希望,我的朋友。我没法开刀取出子弹,因为他太虚弱。他要不是铁打成的,老早就死在田里了。"
整整长长的一天,泰奥坐在文森特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夜色苍茫,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俩,他们开始平静地谈起在布拉邦特的童年生活。
"你还记得里斯威克的磨坊吗,文森特?"
"一所可爱的老磨坊,是吗,泰奥?"
"我们常沿着河边的小径散步,计划我们的未来。"
"当我们在高高的麦浪中、在仲夏的日子里游玩的时候,你老是拉着我的手,就象现在一样。记得吗,泰奥?"
"记得,文森特。"
"我在阿尔的医院里时,常回忆起曾德特。我们有过可爱的童年。泰奥,你和我。我们常在厨房后的花园中,在阿拉伯橡胶树荫下玩耍,妈妈给我们做乳酪烤面包当午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文森特。"
"…·对……嗯……生活是漫长的。泰奥,为了我,当心你自己。注意健康。你要想到若和小娃娃。带他们到乡下去,那样他们就会健壮。别留在古皮尔公司,泰奥。他们占去了你生活的全部…而你得到的回报却是零。"
"我打算自己开一个小小的陈列馆,文森特。我的第一个展览会,将是一个个人画展。文森特·凡·高的全部作品……就象依在公寓里安排的那样…。··你亲手安排的。"
阿,好呀!我的作品……我为此献出了我的生命……而我的理智差不多已经沉没了。"奥弗夜晚的深沉的安温笼罩了房间。深夜一点钟过了一点,文森特转过脸来,轻声说道。
"我希望我现在可以死了,泰奥。"
几分钟后,他闭上了双眼。泰奥感到他的兄长离开了他,永远,永远。
卢梭、唐居伊老爹、奥里埃和埃米尔·贝尔纳,从巴黎赶来参加葬礼。
拉武咖啡馆的门全关上了,百叶窗全拉了下来。黑马拉的黑板车停在门外。
他们把文森特的灵枢安放在弹子台上。
泰奥、加联医生、卢梭、唐居伊老爹、奥里埃、贝尔纳和拉武,一言不发地围立着。他们无法相互对望一眼。
没有人想到去请教士。
枢车的驾车人敲响前门。
"时间到了,先生们。"他说。
"看在上帝的面上,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走呀!"加歇喊道。
他把文森特房间里的画全撒了过来,又差地的儿子保罗奔回家去把他其余的画也搬来。
六个人忙着把画全控在四壁上。
泰奥单独肃立在棺材旁。
文森特的阳光灿烂的图画,把那单调的、昏暗的咖啡馆变成了光辉的教堂。
人们又一次围立在弹子台边。只有加欧一人还能说话。
"让我们别绝望,我们——文森特的朋友们。文森特没有死。他永远不死。他的爱、他的天才、他所创造的伟大的美,永远存在,丰富着我们的世界。每当我看着他的画,我就发现画中蕴藏着一种新的信仰、生活的一种新的意义。他是一位巨人…·:·一位伟大的画家……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作为热爱艺术的殉道者倒下了。"
泰奥想感谢他。
"……我……我……"
眼泪使他泣不成声。他讲不下去。棺盖放上了文森特的灵枢。他的六个朋友把灵枢从弹子台上抬起来,抬出小咖啡馆,轻轻地放上柜车。他们跟在柜车后,沿着阳光普照的道路走去。经过草顶茅舍和小小的乡村别墅。柜车在火车站向左拐弯,开始缓慢地爬上山坡。他们经过天主教堂,然后蜿蜒穿过黄色的麦田。
黑色的柜车在公墓的大门前停下。六个人抬着灵枢走向坟墓,泰奥跟在后面。
加歇医生选择了他们第一天站立眺望可爱的青翠的瓦谷的地方,作为文森特的最后的安息处。泰奥又一次想讲几句话。但讲不出来。帮手们把棺材往下放进墓穴。他们铲上泥土,把棺材盖在下面。七个人转身,离开公墓,走下山去。过了几天,加歇医生回到公墓,在坟的周围种上向日葵。泰奥回到皮加勒区的家里。兄长的失去,使他日日夜夜悲痛不已。他的精神被紧张压垮T。若阿娜送他进乌得勒支的精神病院,玛戈特在他之前已经过去了。六个月清,差不多就在文森特死去的同~天,泰奥故世。他葬在乌得勒支。过了一段时间,若阿娜在读《圣经》宽慰自己的时候,偶尔看到了《做母耳记》中的一行;
他们身后永不分离。
她将泰奥的骸骨移往奥弗,安放在他兄长的旁边。
奥弗的烈日照耀着麦田里的小公墓的时候,泰奥舒畅地安息在文森特的向日葵的华茂的花影之中。
读者也许会自问:"这个故事中有多少情节是真实的?"对话不得不重加想象;只有偶尔的一节是纯粹的虚构,如马姓的一场,想必读者早已看出3在一、二个他方,我添写了一些小小的情节——我相信那是可能有的,虽然我拿不出原始材料加以佐证,例如:塞尚和几·高在巴黎的短时期的会晤;为了方便起见,我利用了某些手段,如把法郎作为文森特旅游欧洲时的货币单位;我删去了整个故事中的某些不重要的片断。除了这些写作技巧上的自由之外,本书是完全真实的。我的主要来源是文森特·凡·高写给他弟弟泰奥的三卷书信(霍顿·采夫林编,
1927-1930)。更大部分的材料,是我循着文森特跨过荷兰、比利时和法国的足迹发掘出来的。如果我在此不向几·高的朋友们和欧洲的几·高崇拜者们——一他们毫不吝惜他们的时间和材料——表示谢意的话,耶将是忘恩负义:他们是《哈格希州报》的科林·凡·奥斯和路易斯·布龙;海牙古皮尔公司的约翰·特斯蒂化斯赫维宁根的安东·莫夫家族;小沃斯姆斯的让·巴普蒂斯特·德尼夫妇;纽南的霍夫克斯家族;阿姆斯特丹的·巴持·德·拉法耶;阿尔的费利克斯·雷伊医生:圣保罗陵的埃德加'勒鲁瓦医生奥弗一絮一瓦兹的保罗·加歇——一他是文森特在欧洲的最忠实的朋友。
我还要感谢洛娜·莫斯克、艾丽斯·布朗、雷·布朗和琴·法克持在编辑上给予的帮助。最后,我还希望对鲁恩·阿利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她第一个阅读了本书的手稿。
欧·斯一九三四年六月六日
译者后记
方平师惠措原著,给予鼓励和各方面的详尽指导,
朱基师解答若干难题,
赵清阁师过目手稿,在此敬谢。
译者才疏学浅,错译之处难免,如蒙指正,欢迎,感谢。译者一九七六年除夕
作者简介
欧文·斯通是美国当代传记文学作家,一九O三年七月十四日生于美国旧金山。他从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将近四十年间,写了不下十多部传记文学小说,享有很高的声誉。
一九三四年他发表了成名作《渴望生活》,奠定了他在美国文坛上的地位,此后,他还写了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传记小说D。马背上的水手》、林肯夫妇的传记小说。爱情是永恒的y(195)、D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大师米开兰基罗的传记小说。痛苦和狂欢外1961)、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传记小说《思维的激情》(1971)等。他最近的一部作品是英国伟大生物学家达尔文的传记小说《起源》。(1980)。欧文·斯通的写作态度是认真严肃的。他每写一部传记小说,总是先要阅读大量有关的文献资料,并且到传记对象的出生地和曾经待过的地方作一番调查研究,然后进行构思创作。拿么渴望生活》来说,传记小说的主要材料来自见·高写给他弟弟
泰奥的三卷本书信集,他又循着几·高生前的踪迹,访问了法国、荷兰、比利时等地,得到几·高的当时还在人间的亲友们,以及当地许多见·高的崇拜者的协助;从他们的回忆和所提供的
资料中发掘出好些传记材料。所议作者声明,(渴望生活》中除了一些对话和个别细节——例如梵·高在巴黎和塞尚的短促的全面场景(作者认为他们的全面有很大可能,虽然他未能找到文
献根据)——之外,故事基本上是真实的,是符合凡·高一生的历史的。斯通对于传记文学的要求高度真实性,是值得我们对传记文学有兴趣的作家注意的。
读这一部几·高的传记小说,使我们感到,作者对于这位后期印象派大师,不仅熟悉他的行状,而且对他的爱、他的痛苦和他的创作激情,有着深刻的理解,叙述又生动亲切,所以这部小说受到世界各国读者的欢迎,至今已被译成八十多种文字,行销数百万册。在斯通的其他传记小说的封面上,往往在作者名字下面,特地加上"《渴望生活》的作者"的字样。
一九五六年,美国好莱坞根据《渴望生活》拍成了同名传记片,受到好评。
斯通是许多文化艺术团体的成员,曾多次获得文学奖。一九六八年,他和夫人创立了"欧文·吉恩·斯通传记、历史小说奖"。
我国解放后,他的传记小说《马背上的水手》曾首先被介绍给我国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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