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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智斗--缪娟

_2 缪娟(现代)
她们的问题我当年也好奇,不过事实是,我的女同学与这个法国男孩并没有在一起。
这个故事我在那天晚上也讲给JP听,然后跟他说:“法国人的浪漫久负盛名,我的很多学生就是因为这个才学习了法语。”
他微笑着说:“那么我真要好好努力,才能达到高度……这是她的故事,那么你呢?有没有男孩子把玫瑰放在信箱里面,等你来取?”
这天晚上是JP的C面,放了两天假,在水库旁边睡得足了,让这个家伙有些不一样,他看上去神采奕奕,在黄乎乎的灯光下温和又好看,现在居然一边打听我的历史一边放电了。
不过我毕竟已经历过沧桑,已经不是随便就能被外国人电到的年龄了。而且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初到法国念书的时候,我曾经小小荒唐过一段时间,但是我既不想让他知道又不想为此撒谎,便见招拆招挡回去:
“那你呢?你有没有把玫瑰或者纱巾放在另一个女孩的信箱里?”
“……我可能不算是一个法国人。”
“那你算是哪国人?”
“美国人或者德国人。”
“为什么?”
“我喜欢学习和工作,总是很专心。我也不太会设计情节。那个男孩做的事情,现在的我做不出来,二十多岁的我恐怕也做不出来。”
如果此言非虚,那么他真的让我惭愧了,不做翻译的时候,我通常是玩三个小时然后备课一个小时,我忽然想起来欧洲人血统混杂,他住的又是法国东部,“那你祖上是德国人吗?”
“不是。就是法兰西人。”他笑一笑,“我祖上一直养蜜蜂,爸爸现在还有很多蜜蜂,呶,这是他的照片。”
他把手机上存储的照片让我看,他爸爸的一只裸露的手臂上挂着几万只蜜蜂,我嘴里啧啧称奇,心里面却想:好小子,成功转移了话题,礼貌地掩盖了自己的历史。
那天我们的对话没那么困难了,我们找到了好几个共同的话题,比如《圣斗士星矢》和《乱马1/2》,还有宫崎骏,还有吕克贝松,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愉快。
我们在闹市区的餐厅吃饭,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百货公司在打折,街上人很多,在这里散步显然没那么惬意。
“我们去哪里?”我问。
“去酒店,我的房间。”
“……”
我表面上还是很镇定的,但是已经有点肉跳了:都说法国人见面三次之后就会寻求更深入的了解,更亲密的接触,但是大哥,咱俩这才见了三次面,你那边的程序调得有点快吧?
“我们可以聊聊天,看看电影,你意下如何?Claire。”JP说,说得很闲适自然,但是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眼睛里在说:我的意思你懂。
那一瞬间,我被兵兵附体了。
我兴高采烈,“这真是个好主意!”
JP高兴了,以为我同意了。可是我想说的话在下面:
“哎,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个地方,我一定要带你去。”我坚定地说。
“哪里?”
“你知道北陵吗?很大的皇家陵园,刚刚被列入世界遗产,我打赌你没有去过,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跟你讲,树可多了,还有老头老太太踢毽球呢,你肯定喜欢……”我未等他再商量就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把他拽到车上去。
——————我是回顾历史的分割线——————
事后很久,我跟JP已经很亲密了,聊起来当初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抱着对他人品的了解和信任,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问他:“这时候你请我去你房间,其实,就只是要聊聊天看电影的是吗?你并没有什么别的龌龊的念头,对吧?JP,你老实,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大哥的脑袋埋在被子里,露出的一侧脸颊胖乎乎的,像小孩的一边屁股一样,他瓮声瓮气地说:“怎么可能呢?一个男人约请一个女人去他的房间,我怎么可能只跟你看电影,聊聊天呢?”
“那你想干什么?”
他半坐起来,拍拍我的肩膀,理所当然地回答:“睡觉觉。”
我一巴掌打在那张屁股一样的脸上,“臭流氓。”
7你做不做两手准备
“要是我跟你去你的房间呢?”
“去了就睡下了。”
“睡了之后呢?”
“我就可以走了。”
很多例子让我觉得大多数男人都比女人多些坏心眼。
乘坐出租车的时候,女司机的车况干净整洁,从来不绕远,从来不找假钱,也从来不在你跟她说“师傅到了,停……停,停!”之后为了让表走一个字再往前蠢蠢欲动……以上这些,都是男司机让我见识的。
我家楼下卖饮料的小铺,冰红茶是三块钱一瓶,老板娘在的时候从来都给我五块钱两瓶。有一次老板在,我说:“五块钱两瓶吧,老板?”要是不愿意卖就拉倒呗,这个脸长得像“冈”字型的家伙对我说:“哪里这样卖,你就去哪里买吧。”
歌剧《巴黎圣母院》里面,爱斯美拉达的监护人克洛潘对她动情地演唱:“Esméralda,tusais,leshommessontméchants!”(爱斯美拉达你知道,男人们坏着呢!)
我心里还有一个难忘的情节就是《情人》里面的。男主角夺走了女主角的初夜,然后对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说:“我不能娶你。我的家人不会允许我娶你为妻的,因为你在结婚之前已经不是处女了。”她当然不是了,她被这个男人霸占了。
这些经验和思考让我对自己有着很强的保护意识。我不是修女,也并不害怕一旦犯有前科之后对今后的丈夫怎么交代,我并不排斥在婚前XXOO,但是前提是,得我自己喜欢我愿意,并且觉得值得且有安全感才行。这个在第三次见面就邀请我去他房间的老外,我得再考察考察。
我们在北陵公园里面散步,初夏的傍晚,公园里面绿草如茵,气味芬芳,玩什么球的都有,跳什么舞的也都有,还有几百人一起跟着音乐跳绳,社会主义群众体育活动开展得热热闹闹,在这愉快的空气里,JP并没有因为我拒绝去他的房间而介怀,只是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你的女同学后来为了那个法国男孩留在蒙彼利埃了吗?”
“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真正地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在那里留学一年。恋爱了之后怎么办?国内的学业怎么办?无论她留在法国还是男孩来中国都得动干戈,所以她干脆就没有跟他发展。”我说的是实情。
“哦……”
忽然这个问题提醒我了,我问JP:“你在沈阳要待到什么时候?”
他看看我,“还有十几天左右,我七月三号回法国。”
“只待这么点时间?”
“我还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呢?”
“这要看产品生产的情况,也许八月份,也许秋天。”
原来是这样。
他在这里再待上个十来天就走了,他可能会回到这里来,也许八月份,也许秋天,也许不,而我还把他当做一个不错的对象打算长期相处了解谈恋爱的,这让我有点失望,不过他是诚实的,他没有撒谎,这点值得肯定。
于是那一瞬间,我想我也许应该改变策略了。
我笑嘻嘻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你要是再敢问我‘后来怎样’,我就真的不高兴了。”
他先笑了,“你请说。”
“说从前有个傻子……”
回家之后我一边吃西瓜一边计议一件事情:这个男人会不会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我二十七岁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大事还是小事都要打成功率了,否则到头来自己跟自己白玩。
我认识两个嫁给外国人的女人,她们都曾在我兼职带的补习班上学习法语。
第一个长我好几岁,我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很瘦,姿色也不错,衣服穿得也很有品位,面孔呢,很像那个迪士尼动画片里面的花木兰,就是小眼睛,吊吊的眼梢那种。有一天我进了教室正要上课,发现学生们根本不想上,围着她问东问西。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女生们七嘴八舌的。
“他来沈阳为他的客户做投资调研,我在银行工作就认识了。”
“那么他是……”
“投资顾问。”
“赚很多钱吧?”
这句话像问到花木兰的心里面去了,她淡淡一笑,“六七千欧元?差不多。”
“每个月?真多啊……”
“每天。”
“……”她们带着敬仰和惊讶地问,“那么他一个月工作几天?”
“他从年头忙到年尾。”
我心想:这么厉害,肯定是个功成名就的老头子了。
“哎哎,有照片吗?”
花木兰把她老公的照片从钱包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我也上去围观了,只见一个四十左右的金发男人,长得很好看的,下巴有点方,我说:“是个美国人吧?”
花木兰说:“英国人,很文雅的。”
当时的我很怀疑涉外婚姻的稳定性,心里想:他们的关系能像我爸爸妈妈叔叔婶婶那样瓷实吗?直到有一天下大雨,我下课很晚,打个电话回家想让我爸爸开车来培训中心接我,我爸爸说:“辽宁男篮客场打山东呢,我一秒钟都离不开,你自己打车回来吧。”
我走到楼梯口的地方,看见花木兰的老公穿着讲究的西装,拿着雨伞在那里等她。
这是关于花木兰的故事,另一个女孩的面孔长得是爱戴那种风格,但是没有爱戴好看,就是有点野有点性感的女孩。她自己说工作经历很复杂的,在广州工作过,在台湾工作的,也去过马来西亚和南美。
她跟我学法语时跟一个老家伙在一起,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大腹便便,经历比她还要复杂许多,黎巴嫩人,在美国工作过,移民了加拿大,现在在中国做生意。
老家伙会说法语,跟我说过话,告诉我:“我的女朋友若塞琳娜在您的班上学习法语,请照顾她。”
学期没结束,若塞琳娜就跟着老家伙去加拿大了,我后来听跟她有联系的同学讲,她给那个人生了一个小孩,但是两人一直都没有结婚。
同是跟外国人在一起的花木兰和若塞琳娜境遇各走极端,我当然知道恋爱和生活是小马过河的事情,深还是浅不能听老牛的说法,也不能听小松鼠的说法,一定要自己过一遍才能知道。但是从小,我行伍出身的爸爸就教导我,万事要做最好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从前的经验也告诉我,别傻了吧唧地伤害自己。
所以在这个晚上我基本上确定了我对待JP的方针政策:我不能对这个人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我要好好对待他,反正他此番待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就让我将法国友人愉快地欢送走吧!
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几日晚归,撒谎的时候又很流利,所以家里没有人知道我跟人约会的事情。
夏天是个好季节,夏天可以穿裙子,让颇壮实的女孩看上去也挺秀气的。夏天是个好季节,让保媒拉线的阿姨们视野开阔充满灵感。
我这边正吃西瓜制订战略方针,我妈已经跟老战友聊了半个多小时了,她放下电话跟我介绍情况:
“有个男孩在最好的医院工作,皮肤科的博士,刚从日本做研究回来……”
我心想:听上去不错。
“就是个子不太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
“长得怎么样?”我问。
“没说,应该还不错。”我妈妈说,“怎么样?见不见?”
如果换了是你,你做不做两手准备?
我的想法有点混账,但是讲出来也是有道理的: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给法国人机会为什么不给中国人机会?
“见。”我说,“尽快安排吧。”
我答应相亲从来就没有这么顺利过,我妈妈很高兴,感慨地说:姑娘懂事儿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跟JP没有见面,回复了两个短信就忙我的了。
这个从日本回来的医生,我得说,要是没有JP,可能我就跟他结婚了。
他的个子确实不太高,但是也不算矮,而且他的脸长得白白的,很精神,身材也算挺拔匀称。除此之外,医生的谈吐风度都让人觉得很舒服,我们在中山广场约定了见面,过了一条街去咖啡馆。我发现当车子从我左边过来的时候,他在我的左边;当车子从右边过来的时候,他又换到我的右边了。
喝东西的时候我问他:“把一个部位的皮弄下来植到另一个位置上去了,那原来的地方怎么办?”
他说:“皮肤是有九层的,用来植皮的并不是表层皮肤,而是里面更活跃的部分。所以提供植皮部分的外观并看不出来太大的差别。”
“京都好不好?”
“樱花落的时候好,像下雪一样,我宿舍旁边有一条明渠,樱花的花瓣把明渠都覆盖住了。”
“这么好的地方你还回来。”
“工作在这里,父母在这里啊。”
我喝了一口冰水,后面的牙齿狠狠地疼了一下,他说:“你怎么了?”
“我的牙好像露神经了。”
“露髓的牙齿一定要马上治……”
皮肤科博士这样几句话让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讲解植皮的道理非常清楚明白,他给我勾勒了一个怪好看的京都樱花飘落的场景,他很孝顺,他居然还知道“露神经”的术语是“露髓”!……
我觉得他对我的印象好像也不错,当天晚上给我发了一个短信:
今天见面的时间很短,有时间我们去吃饭吧。
我回复说:好啊。
我妈妈隐约觉得似乎不错,便问我:“这个医生怎么样啊?”
我想一想,我觉得他什么都很好,但是我对他少了一点点的电流。
8我的剧情很寂寞
在两个星座交界处出生的人性格上会有一些混杂的元素。JP是双子巨蟹,变化比较多,但是心底柔软。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我快到的时候他说:“明天晚上我过生日,公司里恰好有几个同事来沈阳,大家想去夜总会玩一玩,你愿意去吗?”
“哪一家夜总会?”我问。
“他说了一家在我们当地很有名的夜总会名字。”
我知道这里,听说有很热闹的东南亚艺人的表演还有女郎跳艳舞,我一直想去看看但是没有机会,可是我打算跟医生见第二次面的啊,这个……我还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为难呢,JP提醒我:“Claire,我生日。”
我真糊涂,我这是怎么了?哪有这个时候不给人家面子的?
“好的,好的,”我说,“明天具体什么时间,你短信通知我。”
“好的。”
直到这一天晚上,我与JP见面与道别都是握手的。
我把与医生的第二次见面推迟了,第二天打扮了一下去午夜阳光给JP过生日,那天下午我给JP买了一个小礼物。二○○七年,奥运吉祥物造型的摆件正流行,我用了四十多元人民币在中兴大厦给JP买了一个福娃的小相框,打好了包装。
那天场面还真热闹,中国人法国人十多号,小咏和她老公也去了,他们占了一个视野很好的雅座,我到的时候JP跟他们说:“这是Claire。”
有人笑起来。
我把礼物给他,JP当时就拆开来看了,他非常非常非常的高兴,由衷的高兴。我是后来在不知道是谁照的一张相片上看到他的笑容的,当时我并没有注意。
我注意到了音响的声音好像能把房顶掀开,灯光横扫乱卷得好像星球大战,女歌手唱得很好,但是穿得很暴露,比女歌手穿得更暴露的是女舞者,三个女舞者在舞池中央跳钢管舞,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衣服,都是一条一条的布条缠绕着,我眼见着其中一个动作太大露点了。还有桌上各种各样的饮料和酒,被曲曲折折的试管一样的管子混合在一起,变成乱七八糟的颜色和味道,我打赌这么糟糕的东西不会便宜。
刚开始其实我觉得还乱得挺有趣的,后来我脑袋发涨,归根结底我还是个文静的人,并不真的喜欢这种场合。然后我发现那些调酒的玻璃管子,越看越像人的肠子,然后我就想起来那个医生了,想起来他跟我说的京都的樱花花瓣随风飘落,落在明渠里满满都是,我看着在我对面饮酒的法国友人JP,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他。
小咏过来搂着我说:“你怎么不过去跟他说话啊?你们两个进展得还顺利吗?”
我的耐性不多了,就皱着眉头跟她说:“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吗?”
“七月三号啊。”
“你知道他没待几天就走还把我们两个往一块儿凑。”
“他还回来呢。”小咏说。
“哦,没事儿,不重要。”我说。
JP过来了,坐在我旁边,喊着问我:“你们在说什么?!”
我不是早就制订好跟他的战略了嘛,我不是早就说要好好待他,然后把法国友人欢送走吗?我就笑嘻嘻地喊着回答:“谁选的这个地方?挺好的!”
“你喜欢?!”
“嗯!真棒!”我向他双手竖起大拇指,“非常喜欢!”
他很高兴,“我也是!”
除了东南亚歌手、艳舞女郎,满眼挤在一起跳舞的老外和国内潮人,还有肠子一样调酒的玻璃管子之外,这种夜店也有些别的东西看。
洗手间外面休息室的墙壁上覆盖着红色和黑色软软的壁布,还有硕大柔软的沙发,锃明瓦亮的镜子,当然了这些东西在哪里都能看到,有趣的是在那里坐着的站着的一排排年轻好看的女郎,化着精致的妆容,眼神空洞,穿着艳丽却廉价的裙子,以一种开放的姿态待在那里,不唱歌,不跳舞,不喝酒,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周旋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男人,用青春赚些钱财。
我觉得这是城市生活中一些不可避免的热闹元素,但是当我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了。
我回到位子上,JP问我:“玩不玩骰子?”
我说行,就跟他玩了几把。
其实他解释的规则我根本就没听懂,是输是赢我也不知道。
忽然我收到一个短信,来自那个医生,他说:你的书我在网上看了,写得不错,是真实的吗?
他说的是我那个口味颇重的小说《翻译官》,我马上回复:工作经历是的,生活经历创造的比较多。
JP:“该你了,Claire。”
“好的。”我拿过来就掷。
玩了几把之后我问他:“我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等一会儿歌手会唱生日歌,大约到那个时候吧。怎么你有什么安排吗?你明天上午没有课吧?”
“没有。”我说,“可是我有一点累。”
JP没说话,有一次我说我有一点累,他马上送我回家的。
忽然歌手开始唱生日歌了,我心里想我还真厉害,想什么来什么,可是喷焰火的蛋糕被送到另外一张台子上去了,我的眼神也飘过去了——还有别人过生日,给我气得够戗:这帮人没有别的地方去了是吧?都一块儿扎堆过生日干什么啊?烦不烦?
我和着JP去舞池里面蹦了一会儿,回到座上吃点水果喝点酒,又玩了好一会儿扑克,生日歌又响起来了,我心里想:这回应该是给JP唱的了吧?结果我又眼睁睁地看着喷焰火的蛋糕被送到别的台子上去了。有个瘦子过生日,身边围了一群人一边鼓掌一边笑,我看着更生气了:本来身体就孱弱,你还学人家在夜店里面过生日,过夜生活,你长那个体格了吗?
又不知道要等多久,JP拿着扑克说:“我还知道另一种玩法。”
我把手机拿出来了,“哎,我得接个电话。”然后我就离开座位了。
打来电话的是那个皮肤科的医生,跟我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我问他:“你在做什么啊?”
“准备睡了,明天早上有手术。”
“什么手术?”
他笑一笑,“给一个小孩子做手背植皮。”
我得说,他对工作虽然只是简单的说明,连一点描述都没有,但是让我觉得很敬仰。
“你呢?你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音乐声……”
我说:“我跟你说的,一个老朋友过生日,出来应酬一下。”
“别太晚睡了。”医生说。
“好的,谢谢。”
他是个态度明朗大方的人,他说:“我实际是想问你,你上次说去吃国府肥牛,什么时候?”
“嗯……明天我短信你吧。怎样?”
他笑起来的声音挺好听,“行啊,我睡了,再见。”
说出来惭愧,我上高中的时候很羡慕一种女孩,估计每个学校都有。
首先她们很漂亮,然后她们很受男生们的欢迎,然后她们有点不伤大雅的小脾气和任性。她们可能跟好几个又帅又高学习或者体育又好的男孩关系不错,晚上有不同的男孩跟她们一起骑车回家……
我是没有受过这等爱戴的,所以我有点羡慕。
忽然我觉得自己眼下的情况与当时我所向往的情景有小小的雷同了:我给一个法国人过生日,然后跟一个中国医生商量下次的见面。
我觉得原则上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的错误,我跟他们都不是男女朋友,都是刚刚认识,以后还不一定会怎样,我有个同学同一天相亲三次,然后在这三个人中选中两个进行下一步的约会,我没有她那么完蛋,我只是不小心同步了一点而已。
不过不知道是我年龄大了思维方式更加古板了,还是我对自己的谅解理由并不充分,总之我没有说服自己,我觉得一点都不高兴,我觉得不管老外还是老内,这两人我都挺烦的。
一个长得很像鹧鸪的歌手一边敲鼓一边唱:“想要买包长寿烟,发现我没满十八岁……”
一个女孩捂着嘴巴冲出来,“哇”的一声吐在了洗手间的外面。
我走回去,对JP说:“我要回家了。”
——————我是脚踏双行的分割线——————
“祝你生日快乐,不过,我要回家了。”我说。
JP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让人也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很平静。
他说:“他们还没有为我唱歌上蛋糕呢。”
我说:“是啊,不过我打算回家了。”
“这样……那好的,再见。”JP说。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后背靠在沙发上,手里是一杯酒,样子依旧是舒服而且温和,但是他没有跟我握手,也没有起身送我出门,甚至连别的话也不打算说一句。要知道他在这之前是从不欠缺礼数的,所以我以为他至少会送我到夜总会的门外……也许他早就察觉了我的心不在焉,也许他早就不满了,有些言辞激烈的话他可能不会说,但是他是用自己的态度来告诉我:无所谓。
我心里想:送不送又能怎么样?有没有所谓又能怎么样?
我站起来就走了,快到门口让一个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小咏,旁边是她老公。
“你干啥去?”她说。
我说:“回家啊。”
“才十点多。”
“我头疼。”
小咏老公看不过去了,对她说:“人家要回家,你怎么管那么多事儿啊?”
小咏没再说话,我就走了。
我回了自己家,洗澡上床,睡觉之前看一会儿安妮宝贝的书,发现不够催眠就又看了一会儿唐诗宋词,发现更精神了就把书放下自己发呆。
我有几个高中同学在上海工作,是那种工作和生活都挺精彩的女孩,过年的时候我们见面了,她们就说,缪娟啊,要是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你,你好好整理描述,弄不好就成就一本《红楼梦》。她们当然是吹牛了,不过但凡吹牛的手里都得有牛皮一张,而我连牛皮都没有,日子如此平淡且乏善可陈,光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在脑袋里面谈恋爱了。
这时候,我觉得我的剧情很寂寞,JP是不会配合我的。
9把交往过的男友都变成自己的铁哥们儿,然后编织成很有力度的关系网
我睡醒了已经是夏天里巨蟹星座的第一天了,八点多钟正刷牙呢收到小咏的电话,我以为这个介绍人是来兴师问罪的,犹豫了半天才接,谁知道她在那边很惋惜也很温柔地说:“你跟法国兄弟这就完了吧?”
我想一想,“是吧……”
她说:“根本就没相中对不对?”
她这样可把我给问住了,“……哎呀,也不能那么说,但是昨天晚上确实不太和谐,再说了,这人在中国也不常驻,我怕浪费时间。”
“说得也对……”小咏毕竟还是自己人,“以后姐看到好的,还给你介绍啊。”
“嗯,先谢谢了。”
“不过,”小咏说,“其实你打个电话给他也行,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呗。”
我听了有点不太高兴,“你不是要我道歉吧?我可没做错事情。”
“不是,你不知道,你来之前他跟他们都说你的好处来着。”
“说我什么了?”
“说你聪明,法语说得好,还会讲笑话。”
我听到这里,仿佛就看见这个脑门又圆又大的家伙,这个并不爱说话的家伙跟别人这样夸奖我的样子了,我的心里就有点不太好受,半天才说:“哦,我知道了……”
说起来,在我跟JP的交往过程中,包括这一次和之后每次波折,每次快到要分手完蛋的时候,总能力挽狂澜改变局势的是我的一个比较龌龊的,想要占便宜的心眼。
我在培训中心教书,来学习法语的大部分是一些想要去法国留学的学生和想要移民加拿大魁北克的成人,在办理签证手续的时候,如果能得到外籍人士的邀请或者担保,那么成功率就会得到相当大的提升。
我想无论如何我跟JP约会过几次,而且他对我颇有好感这件事情也是真的,为什么我不能像某些女孩那样把交往过的男朋友都变成自己的铁哥们儿然后编织成很有力度的关系网呢?为什么我不能跟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从而为我儿子今后去法国留学建立一点基础呢?他人品不错,从他的圆脑门和圆下巴那里就能看得出来,求他办的事情也许能够帮忙……
而且,还有小咏的关系在这里,小咏是给他打工的,我不能让小咏那么为难。
也许,我确实应该给他打一个电话,让这件事情不要结束得太过尴尬。
想到这里我就给JP打了一个电话,没几声他接起来,在那边对我说:“你好,Claire。”
“你好,JP。你在忙吗?”
“是的,我马上就要开会了。”
“哦,”马上要开会就是还没有开会了,那么我可以把话尽快说完,“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要跟你说,我昨天不舒服所以提前走的。”
“是的,我明白。”
“每次跟你见面,我都挺愉快的……”突然结舌,打个草稿就好了。
“……”
时间紧迫又欠缺灵感,于是问候语过后,我省略了正文直奔结尾了,“反正以后你再来沈阳,记得找我吃饭,哦,我请你吃饭,然后你这边需要什么,我能帮忙都帮忙。行了,就这样,你去开会吧。”我说。
……
电话没有被挂断,我没有听到忙音,所以也没有放下手柄。
如今我把故事给大家讲到这里,也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首先放下电话其实就是因为我在等待着些什么。
我在等待些什么呢?
JP的一点反应?一点回应?一点惋惜还是一点转机?或者我瞪着眼睛,一下一下地踢着墙角在等待的就是我的爱情?
“Claire,”他过了很久才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请说。”
“你有几个男朋友!”JP慢慢地说。
……
他用的是现在时,他问我“有几个男朋友”,大哥的一个问题又把我给问蒙了。我连一个真正的男朋友都没有过,我耐着性子陪他吃饭散步,还曾经诚恳地下决心要把他愉快地欢送走,如今被这个人问我“有几个男朋友”?我还没被人这么诘问过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脸色,我的脑筋又短路了,我说:“你怎么能这么问?”
“听我说,我现在就要进去开会了。我们晚上能不能见一面?”他说。
“行。”我说,我马上就答应了,这时候我缓过来一点了,脑袋里面想着八国联军,想着圆明园,想着他刚刚问我这句话,想着我还曾经可怜他一个老外孤身一人在沈阳出差,所以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陪他,我真是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我真的想对着他发泄出去,今天晚上见面很好,“你等我短信吧,哪里见面我告诉你。”
———————我是气血上涌的分割线———————
当天晚上我们是在沈阳北站附近的必胜客见面的,一个靠窗的位置,我提前十五分钟,他到的时候身上还背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我起身,我们握手,然后拿着菜牌点了一张比萨,一盘面条,一份鸡翅,一份羊排,还有两杯饮料。
食物上来之前我问他:“你没有回酒店是吧?”
“没有。”
“在这个城市里,你对方向有概念吗?”我说。
“有的。”
“你不回酒店而直接过来这里是因为酒店在城南,而这在城北,那样来回走太费周折了,对不对?”我说。
“是的。”他看着我,手臂架在桌子上。
“我家在哪里你差不多知道,比这里还要往北,离你的酒店还要更远,对不对?”
“嗯。”
“可是每次我都从北到南,穿过这个城市去你那里等你下班,等着跟你吃顿晚饭,JeanPaul。”我说,“如果我坐出租车,可能要花掉我在大学一整天的工资,如果运气不好打不到车,我只能坐公共汽车,我得搭上两个小时。每次跟你见面之前,我得洗洗手,因为我很爱出汗,坐车的时候手里黏黏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
饮料上来了,我饮了一大口,一只手撑着额头,我不是要做一个造型体现我的忧郁和敏感,我确实有点头疼,我说:“JP,今天早上你问了一个好问题,你问我有几个男朋友……”
他抬头看看我。
“这很没礼貌,无论在中国还是法国,对吧?”
“是的,很没礼貌。”
“你算什么人?我对你做了什么?你敢跟我这么没有礼貌。”我的手紧紧抓着水杯,“我……”
“听我说,”忽然这个无礼的法国人又把我的话打断了,这个时候他看着我,呼吸很急,他比我更激动,脸都涨红了,“听我说,Claire,我很后悔问你这个问题,我很抱歉。只是因为,因为我不高兴,我非常不高兴。”
“你高兴还是不高兴,那不是我的问题,JP!”我的声音高了许多,因为我觉得他不仅无礼而且自私,“除了昨晚我不愿意应酬,无论如何,我对你还是热情的,公道一点说,是不是?”
“……为什么不是你的问题?Claire,我不高兴,因为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专心工作,因为就算我在工作的时候,我也想着你……”
“……”
他的这一番话就像我熟睡不醒、眼看要耽误上班的时候,有人提着耳朵把我叫醒,疼痛又及时;又像我正渴的时候发现一口水井,打上来都是可乐,冰凉又解渴;又像下了班很饿很饿的时候,一进家门,发现我妈刚刚做好了韭菜合子,味道很冲但是美味又顶饿!
我在这丰富多彩乱七八糟的情绪和震动里说不出话来,看了他半晌,仍然负隅顽抗,固执地又愤愤说道:“有什么用?!反正没几天你就要走了!”
他的手伸过来,把我的双手握住,“这里的生意谈得很好,我是要回来的。你为什么不信?Claire。”
因为我有点小悲观,因为我不愿意因为希望落空而受到伤害,所以我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好像,已经不是理由了。
在我又一次词穷的时候,比萨和鸡翅上来了。
“我去洗手间。”我说。
“好。”JP说。
这家必胜客的洗手间打扫得很干净,芳香剂是蓝莓味道的。吃饭的客人不多,洗手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坐在洗手台旁边想事情。
刚才的剧情和台词很肉麻也很浪漫,我一直以为我的情节没有人配合,大哥一出手居然就把台本给改了,于是事情好像有点不受我的控制了。
不过是不是我来控制又能怎么样呢?
原来他工作的时候也想着我(说到这里真是让人得意啊),原来他是喜欢我的。
我怎么这么笨?我早该知道。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工作那么辛苦那么久还要跟我看晚场的中文电影?所以对于这个忙碌的法国人,我比他的时间更重要。
八月份的时候他会回来的,他不回来又如何?
哪怕在他回法国之前的这么几天,我们也可以谈一场好的恋爱。
我想到这里,觉得受到了鼓舞,又觉得很感动,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缘故,我的鼻子发堵,然后眼泪便流出来了。
可能是我在洗手间里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时间太长了,JP在外面敲敲门,“Claire,你还好吗?”
我赶快洗手擦脸,嘴上回答:“我就来。”
我从里面出来,他在门口等我,我们离得很近,JP低头看我说:“你没不舒服吧?”
“没有。”确实我好像头疼都好了,“这个洗手间不错,你也去参观一下不?”
“……”
“真的,比昨天夜总会的好。”我说。
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臂上,“我以为你喜欢那里的。”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那里。”我说。
“其实不。”他说。
“我也不。”我说,“那里空气不好。”
他轻轻地笑了,“那以后咱们不去了……你哭了?”
可见凉水洗得掉眼泪,但是洗不掉发胀的眼睛。
然后他张开手臂把我拥抱住,长胳膊很好,抱得又坚定又温柔,我嗅一嗅,他身上有股桃子味儿洗衣皂的味道。
沈阳北站的必胜客真是个好地方,谈恋爱的情势瞬息逆转,来的时候我带着国恨私仇,现在我心里无比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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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我酒店的房间吧?”JP说。
“嗯?”我抬起头来,看看他的圆下巴。
他的手覆在我裸露的小臂上,轻轻抚摸,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眯着的眼睛里面很情色,还费尽心思地劝哄着,“我只想跟你说一些亲密的话,就像刚才那样……不做别的事情。”
这是他第二次约我去他的房间了。
“不做别的事情?”
不做什么事情?这话说得真是做贼心虚,掩耳盗铃,说到底眼前这位还是个老实人。
大哥你还是想要趁着今天情绪激动,形势混乱来达到上次未得逞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可见无论你怎样想着我,你还是不了解我啊,JP。
我的手抱住他的腰,点点头,“这真是个好主意,JP。不过,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故宫附近散散步会不会更好呢?我跟你说过没有?沈阳故宫也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了……”
虽然轻,但是我确实听到了一,声,叹,息。
10行走江湖,要想套得真话最重要讲究两个字:跳跃
沈阳北站必胜客一役可以说彻底改变了我跟JP之间不冷不热的状态。我自己的意识飘忽了好几天,在夜总会的别扭和冲突,我给他鬼使神差打的那个电话,他涨红着脸说:“我不高兴,我上班的时候也想着你。”……这些情景就像台湾偶像剧里面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镜头一样,不停地回放,不停地回放,提升着剧情,勾引着观众的肾上腺素。
我于是痴痴呆呆地笑起来,惹得我妈更不高兴,我以莫须有的理由回绝了皮肤科医生,已经让她处于忍受的边缘了。
可是我仍然保守着我的秘密。
我们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了。
原来我敷衍了事,跟他在一起很像陪同法国工商考察团,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很愉快地去找他,吃饭聊天散步。
原来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话题才行,现在我们拉着手可以走上几十分钟也用不着说什么话,我只是看着他的大皮鞋和他手背上金色的毛发。
可是人在愉悦的时候,日子过得是那么快:JP要回法国了。
他走之前的那个星期日,我陪着他去中街给家里人选些特产当做礼物:几枚碧玉小佛,几把折扇,还有两个檀香木的小小的屏风是放在书桌上的装饰品。
他这个时候开始跟我说起他的家里人:这个是送给爸爸的,他从前经营一家农场,现在年纪大了,就把地租给农户,自己只是养一些蜜蜂;这个是送给妈妈的,妈妈退休之前是一个高中的数学老师,她现在也给邻居家的小孩补一补数学课;这个是送给姐姐和姐夫的,他们都在瑞士的一所私立学校教书,姐姐是教法文的,姐夫教物理;这个是送给哥哥和嫂子的,哥哥跟JP做一样的工作,也是软件工程师,嫂子是政府机关的会计师,也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两个是送给他们的孩子小克莱芒和小拉菲尔的,男孩克莱芒四岁,女孩拉菲尔两岁半,他们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简直是灾难……
买完东西,我们去星巴克坐了一会儿,他一直在跟我说小的时候帮他爸爸取蜂蜜的事情,而我的注意力已经早就转移到别的东西上了。
“哈哈,蜜蜂真有趣。”我喝了一口猕猴桃汁,然后说,“那么你从前的女朋友呢?你们怎么分手的?”
你知道的,出其不意才能得到真话,你跟他绕啊绕啊的,他就先会察觉了,他就会先准备回答了,所以行走江湖,套得真话最重要讲究两个字:跳跃。
上一句还是蜜蜂,我下一句跳到他从前的女朋友上面,大哥当时愣了,真话随即出来了,“她,她在南美……”
“什么地方?”
“危地马拉。”
话说这个地方我小时候就有耳闻,我爹地曾经总结出世界上读音最难听的几个地名包括有:拉脱维亚危地马拉厄瓜多尔苏拉威西马达加斯加,还有最难听的洪都拉斯和苏门答腊。
危地马拉啊危地马拉,想不到今日我与你狭路相逢。
我:“继续说啊。”
可见再老实文静的人也有历史。
JP曾经在危地马拉做过工程,女孩萨拉也是在当地工作的法国人,在一次同胞聚会的时候他们认识了,很快就恋爱了。
“萨拉好看不?”
“嗯,非常可爱。”
“性格怎么样?”
“随和而且快乐。”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话,不过要他说前情的坏话,显然也不太可能。
“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我要回法国,萨拉不想回法国,她想留在危地马拉。”JP说。
“就这样?”
“就这样。”
“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找一个折中的方式妥协一下呢?”我说,“法国和危地马拉中间是哪里?百慕大?我地理学得不好。”
他笑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吃了一口巧克力点心问我:“Claire,你愿意跟我去法国吗?”
话题一不小心严肃了,我说:“如果你邀请,我愿意抽空去旅游。”
“除了留学,你以前也去过的,是吗?”
“去过几次,但是那是工作,不是旅游。坐在领导的大黑车子里,陪他们开会观光购物。”
“真可怜。”他说。
“这个就算可怜了?我还没有跟你说我吃饭的事儿呢。”
“吃饭怎么了?”
“昨天你请我吃法国菜,我非常感动。我自己可不会去那种餐厅,贵得要命。跟着领导吃我还得翻译。只有可能发生两种情况:要么就是一场下来,没耽误工作也没耽误吃,就是自己吃了些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要么就是赶上领导兴致好,话说得多了,我除了第一道奶油汤,什么都吃不到,最后同事给我拿两盒饭让我回家垫肚子,我以为是我自己没有吃完的鱼肚和牛排呢,结果一打开:白菜烧丸子。”
我说得他哈哈笑起来,把我的手握住,“那咱们今天还去同一家餐厅吧?要另外一个menu。”
我把他的手反握住,“JP,一直蒙你请吃饭,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请你吧。”
“可以啊。”他非常高兴,“去哪里?”
“朝鲜人区有很多不错的小馆子,我认识一家参鸡汤店。参鸡汤你知道吗?很小的母鸡肚子里面装满糯米大枣和沙参,熬很多个小时才出来的汤,白汤,很补身体。冬天暖胃,夏天解暑,你想试试不?”
“行,说得我都饿了,咱们去吧。”
于是我们两个从中街直奔沈阳市的朝鲜族人聚居区西塔,在长寿参鸡汤店要了两碗鸡汤,连吃带喝,大汗淋漓。
我心里有事儿,吃饭不能这么简单。
JP正吃得香甜的时候,我又跳跃了一次,“你跟萨拉还有联系没有?”
他一口糯米饭正在嘴里,没嚼几下就咽进去了,“没,没有了。”
“别撒谎。”
“没撒谎。”
“哦,你看这个酸萝卜你尝了没?我跟你说,咱俩来得有点晚了,六点钟以前这里还赠送鸡仲肝呢。”
“……”他可能是被我跳跃蒙了,拿着吃汤的勺子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酸萝卜我不想吃……不过我有萨拉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要看,在哪里?”
“在我电脑里。我的电脑在我酒店的房间里。Claire,你愿意去我的房间吗?”
……
太,跳,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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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同意了,因为我想看看他前情萨拉的样子,也因为JP第二天就要走了,我因为要在学校监考所以不能送行,还因为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个家伙是不太有胆量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的。
他的房间在喜来登酒店的二十四楼,很精致的套间,屋子里是他身上的桃子洗衣皂的味道,我看见一个硕大的灰色的硬壳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已经整齐密实地装好了,他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系带的黑色皮鞋,他是个整洁细心的人,这与我正好相反。
JP的电脑放在镜子前面的书桌上,书桌旁边放着一把椅子。这把椅子的宽窄很奇怪,它不是单人椅子,也不是双人沙发:它是一把两个人要紧紧贴在一起的椅子,或者是一人抱着另一人的椅子。我立即回头看了看他。
可是JP只是走过来,站在书桌旁边,在电脑上找到了那份标注着“危地马拉”的影集,我注意到年份已经是二○○三年了,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
他把“危地马拉”打开,找了一会儿,便对我说:“你看,这是萨拉。”
照片上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在海滩上,张着嘴巴大笑,原则上来讲,不是那种典型的法国大女郎,没有那么高挑纤细,这张照片上也看不出什么性感和魅力,但是胜在明朗愉快,法国人说这种姑娘“mignonne”,非常可爱。
我仔细看了看,“不错,还有别的照片吗?”
“没有了。删除了。”他坐在我对面的床角上对我说。
“为什么留着这张呢?”
“是一段记忆。”
“如果,如果我想要你把这张照片也删除呢?”我说。
他没说话,我们相互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过来,似乎就是要删掉那张照片,但是我把他的无线鼠标拿开了,笑着说:“何必那么认真呢?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也笑了,“好吧,那你看看这些照片吧,还有很多,我按照年份和工作地方分开了。你看照片,我收拾行李,我得把这些礼物装到箱子里面去。”
我便把他的那些照片一帧一帧地打开来看:他在非洲的工作和旅行;他在南美洲住过的酒店,邂逅的臭鼬和企鹅;他在菲律宾的办公室;他在韩国的同事们;还有他在广州、长沙、武汉和乌鲁木齐的照片……
我不无敬仰地说:“JP,你居然去过这么多的地方。”
他一边把东西装箱,一边笑着回答我:“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
然后我打开了一个实在不应该打开的影集,那上面写着:1973。
里面几乎所有照片的主角就是一个小宝宝,白金色的头发,脸颊长得像在嘴巴里面含了两个包子,被他妈妈包裹在小布袋里面,粽子一样。
我招招手说:“你过来,这是谁啊?”
他走过来,俯在我身边看了看,“这个……这个啊,这是你旁边这位绅士年轻的时候。”
我侧头看看他,“话说,JP啊,看你的样子,你似乎根本没怎么变化。”
他笑着看看我,“是吗?”
我们离得那么近,他的下巴几乎贴在我的额头上了,他的气息轻轻拂在我的脸上。在柔和的暗黄色的灯光下面,在这个香喷喷的环境里,在我的脑袋里面,这位绅士跟他年轻时候的形象好像重合在了一起,我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一个小娃娃,我真想亲亲他。
我当然没动,只是用眼睛纵容了他。
于是JP俯下头来,亲吻我。
这肯定不是我的初吻了,但是足够让我忘记从前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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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不伦不类的椅子终于派上了用场,JP抱着我坐在上面,我们面对面。一个缠绵的亲吻让人壮了胆子,我把他的眼镜拿下来。
我忽然发现,他有一双纯蓝纯蓝的眼睛,蓝得就像……反正我就没见过那么蓝的眼睛。
我有点惊讶,“原来你是蓝眼睛!”
他上来继续亲我的嘴巴,不无得意地,“你怎么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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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伙接下来的亲昵渐渐有点变了味道,热度明显升高,手脚明显开始不老实。我在他袭上我胸部之前,拽着他手背上的汗毛把他的手挪开。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子里蹭,又像在请求,又像在耍赖,“你,你愿不愿意做爱啊?”
我抱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额头,“是的,JP,我愿意跟你做爱。”
“……”他现在开始知道要等着我下一句话了。
“只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吗?”
“那也行……”
这一夜发生的故事总是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接下来我们分别的那一个暑假,我总是思念着JP先生的温柔浪漫和他的可爱多情。
同时,我也庆幸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这让他能够更加重视、珍惜,还有爱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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