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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讵可待+番外txt小说下载 作者:晴空蓝兮

_4 晴空蓝兮(现代)
  
  与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错身的时候,良辰的眼角余光瞥见他身旁女子裙摆上那簇精致的刺绣,大团的不知名的花,鲜亮得刺眼,却不可否认品味一流。
  离开温暖的商场,冷风迎面吹过来。叶子星去停车场取车,良辰站在出口处,突然觉得眼睛难受,闭上眼,热辣辣的感觉直接冲上来。等到车子开过来,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叶子星看了看她,问:“怎么眼睛红红的?”
  “风吹的。”她扭过头去,天空昏暗,微微透着萧索。
  
  周一一上班,唐蜜就兴奋地扑过来。
  “看了昨天的报纸没有?”
  “没。”良辰揉着隐隐作痛的头,星期一综合症爆发。
  “喏。”报纸被摆在眼前,“教育版。”
  良辰勉强打起精神瞟了一眼,有关Z大的消息首先跳入眼帘。
  “良辰,我开始崇拜你了。”唐蜜干脆搬张椅子坐下来,“叶子星已经是标准好男人了,现在这位来头颇大的前任男朋友也对你念念不忘,居然连带你的名字都上了报。”
  良辰没说话,继续读新闻。原来,前天已经有一批品学兼优的学生领取了社会成功企业在Z大设立的各项奖励、助学基金,而在数个以企业名称命名的基金中,最最特殊的,恐怕就是——“良辰基金”了。
  
  差点忘了,那次在学校,系主任曾对她说过:“……这项基金还是你命名的呢。”
  当时她还没弄明白,现在终于知道了。
  良辰基金……
  可是为什么,凌亦风要用这样一个名字?就在昨天,他不是还和程今一起逛商场吗?如今登在报上,难道不怕女朋友见了不高兴?毕竟,早在大学的时候,她与程今便是见过面的。
  良辰基金,多么暧昧。
  
  一旁的唐蜜似乎觉得这是凌亦风对旧爱念念不忘的一种最直接的表达,她骨子里一向不乏的罗曼蒂克情结。可是良辰却不同,这四个字一出现,唯一带给她的感觉是——困惑。
  突然之间,她开始搞不懂凌亦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重逢之后,他的喜怒无常,究竟都是为了哪般?
  实在不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C城仿佛进入无休止的雨季,空气中到处都是湿冷的味道,绵绵不断的雨丝夹杂在寒冽的风中,扑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样。
  程今坐在车里,眉间抑郁。事实上,这是她平日里绝少出现的神情,可是没想到刚回国没几天,面对着凌亦风,不自觉便觉得胸闷。
  “你确定不和我一道去?”她最后问了一遍,虽然明知不会有转机。
  果然,凌亦风靠在门廊旁,神色冷淡地摇头。
  天空阴沉,飘着细雨,他却只穿着单薄的毛衣,指间的香烟燃了大半,闪着暗幽幽的红光。
  “代我向爸妈问好。”
  “……凌亦风!你到底怎么了?”车里的佳人终于没能忍住蓄积了多天的怒意,皱着眉低声问,语音里却带了些惶恐。
  
  程今也没想到,竟然刚回国内就会碰上苏良辰。
  她还是那么美,甚至更胜过当年自己在学校里见到她时的样子。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眉间仍旧淡然倨傲,可正是那股气质莫名的吸引人。
  她与她面对面地走过去,她看见苏良辰的眼神,镇定从容,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开去,似乎已经不记得她这个人。可是,她相信她只是在装,假装忘了她,毕竟那一年的冬天,在纽约凌亦风公寓的门外,她亲眼见到一向骄傲淡然的苏良辰,是如何在她面前悄然崩溃。看着那双流露着震惊受伤神情的眼睛,她除了道德的歉疚外,更多的却是胜利的喜悦——虽然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最优秀的,但只有那一次,她感到由衷的畅快,因为她用自己的头脑和对方的弱点,击败了凌亦风心爱的女人,并让她永远离开了他的世界。
  这些年,虽然她也没能再贴近一步凌亦风的心,但至少,最强劲的对手已经离开,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可是,直到在商场再次相遇,她才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如果说苏良辰在假装不认识他们,那么,凌亦风却恰恰相反。他在她面前,竟连装一装都不愿意,见到苏良辰与她男朋友的那一刻,她几乎能清晰感觉到凌亦风的怒意。
  并且接着下来的几天,他越来越经常地抽烟、沉默。她尽量不去打扰他,可心底却清楚,他在想念苏良辰——在他们刚分手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神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想不到,时隔五年,能进驻他心底的女人,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个。
  
  透过车窗看着那个让她爱了十几年男人,程今突然觉得,这场独角戏实在太累人。
  可如果就这样谢幕,那些流逝掉的光阴,又去哪里寻回?
  
  火红的跑车终于还是在淡淡的尾烟中疾驰而去,凌亦风转过身,只见门边还站着一个人。
  “你也该回自己家去了。”他看了那张年轻的面孔一眼,走进屋里。
  凌昱跟着进来,随手关上门,赖皮地笑道:“再让我住一阵。”这里可比在家自由多了。
  “嗯,住到你考虑好怎么回去认错为止。”
  凌亦风坐下来,随手翻开杂志。凌昱却微一挑眉:“怎么你也认为我该回家认错……”
  “嗯?还有谁?”凌亦风显然注意到他的措辞,漫不经心地问。
  “良辰姐。”凌昱随口答道。
  挑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滞,“你说谁?”
  “苏良辰啊。你们认识的吧,你不是还有她的照片?……”糟了!凌昱猛地意识到说漏了嘴。那张夹在钱包最里层的照片,是他当初无意之中翻到的。可是,谁又知道明明只想拿信用卡,却出其不意找到张陈年老照片,而且还那么珍而重之地存着,害他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而这些,堂哥全都不知道。
  几乎立刻,凌亦风忽然从沙发上起身,眼神晦暗难测。是啊,直到前不久,他才知道原来凌昱已和良辰做了同事。
  
  他上前几步看了看凌昱,转身离开。
  凌昱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打算追究偷看照片的事。
  心头一松,一句极为不合时宜的话溜出口:“哥,你们以前是情侣?”
  凌亦风神色一冷,“多事。”脚步朝楼上走去。
  凌昱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似乎有必要把昨天刚听来的小道消息通报一下:“我听说,良辰姐快要结婚了……”
  “你再说一遍。”凌亦风回过身,手指握住楼梯扶手。
  凌昱不自觉地一怔,为什么他的表情有些不对?
  “呃……我也不确定啦,只是听说而已……听说,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声音越来越小。凌昱虽然一再说错话,但总还没有笨到看不出此刻凌亦风的脸色有多差。可是,不是已经有程今姐了吗?虽然他们一直没有确定恋人关系,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程今姐正是大伯和伯母看中的儿媳啊,更何况她住在凌家二十多年,感情深厚无可比拟,几乎所有凌家人都觉得她嫁给堂哥只是迟早的事。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凌昱还在暗自推测这其中的各种可能性,大门已经被人打开,随着一阵冷冽的寒风灌入,他看见一道更加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15(补上一点)
  良辰做梦也没想到,凌亦风竟会在公司门口等她。
  刚刚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斜刺里便伸出一只手来,重重扣住她的手腕,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受了惊的良辰匆匆抬头,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落入眼帘,薄薄的唇紧抿着,仿佛有无限怒意。
  痛!良辰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咬着牙挣扎了一下,只感觉再多一秒腕骨就要被捏碎。
  可是凌亦风不肯放手,反而迈开脚步半拖半拽着将这个不安份的女人拉到角落。
  “你做什么?……”良辰踉跄了几步,忿忿地问。脑中再次划过那日商场里他与程今并肩而行的景象。
  既然早已有了伴侣,何苦再来招惹她?
  
  到了拐角处,凌亦风才停下来,深深看她一眼,手上力道微松,却又恰恰卡在临界点上,无论良辰多么费力,都照样逃不开去。
  “拖我来这里干嘛?”微微喘着气,良辰总算平稳了情绪,盯着那双深黑幽暗的眼睛问。
  凌亦风挑了挑眉,“难道你想被人当动物观赏?”
  良辰转头看去,果然,公司门口有几个路人远远地朝他们这边张望两眼,显然以为以这架势会有好戏可看。
  她冷冷地抬头:“如果你现在放手,相信就算站在人民广场上,都不会有人注意我们。”顿了顿,又问:“你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凌亦风沉默,静静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有话问你。”
  “什么?”良辰只觉得奇怪,今天的凌亦风,与往常不大一样。
  
  “你要结婚?”语调低沉地问出这一句,凌亦风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良辰一时愣住。
  只是,这短暂的沉默在旁人看来却更像是默认。
  凌亦风的眼神猝然冷了下来,逼进一步,阴影笼罩在良辰的脸上。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过面颊,良辰不自觉地往后退,背后一阻,正抵上大厦的墙壁,退无可退。
  凌亦风将她的退缩看在眼里,突然举起她被扣住的手,压在墙上,整个人欺上来,冷冷一笑:“苏良辰,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那简直就是妄想。”
  良辰被他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逼得微微窘迫,似乎能吸进去的不是新鲜空气而全是他身上的烟草味。稍稍偏过头,另一只修长的手臂却伸过来恰好抵在她的颈边。
  整个人,就这么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
  
  “苏良辰,你听见没有!”见她不语,凌亦风再次挑眉宣告:“你永远都不可能和别人结婚,连想都不要想!”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强硬狂妄,也许是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良辰不再挣扎,而是静静抬起眼睫,回以同样挑眉的姿态,平静地开口:“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阻碍我的婚姻。”
  “我要结婚,”她微微一笑,以坚定确实的口吻:“而且,立刻、马上。请问,你该怎样阻止我?”
  凌亦风仅仅沉默了一秒,狭长漂亮的眼睛里便突然有了些微真实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抚上良辰的颈脖,拇指下温热的血脉跳动有力。
  “这才是你。”他缓慢地说:“这样才是我熟悉的苏良辰。”这一刻的她,和从前一样——自信、骄傲、不甘居于弱势,清澈的眼底流淌着淡淡的灼人光华。
  “只是,”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冷了下来,“我恨这样的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恨你,苏良辰。”
  
  心口猛然痛了一下。良辰愣住,之前那抹没有笑意的微笑还僵在唇角。
  他恨她……他居然说恨她!
  可是,真正有资格说这个字的人,怎么会轮到他?
  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可是身上却不知从哪突然得来巨大的力量,良辰猛地挣开一直被牢牢握住的手腕,伸手却推凌亦风的胸膛。凌亦风猝不及防,硬生生往后退了两步,良辰便趁着这个空隙脱开身。
  
  冷风呼啦啦地从街角灌进来,吹散了披在肩上的发丝,乌黑柔软的头发被倒吹回来贴在颈边,甚至卷上脸颊。可是良辰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感觉,只是冷冷地看着伫立在眼前的男人,低声开口:“恨?凌亦风,谁都有权利对我说这个字,偏偏只有你不行。”
  她微微侧过身,十二月寒冷的风扑面而来,连身上厚重的大衣也抵挡不了,良辰只觉得连心口都被冷风穿过,针刺一般的疼,一点一点蔓延。
  转身离开之前,她似乎看见凌亦风停在原地微微困惑地皱眉。
  
  街灯不知何时统一亮了起来,迅速拉长了二人逐渐远离的影子。
  
  大学毕业后的那一年,是良辰过得最为辛苦的一年。九月,凌亦风先一步去了国外。原本是定好两人一起出国的,偏偏在拿到OFFER后,家里突然来电话说是祖母病重,几乎没多考虑,良辰便放弃了这次机会。人生那么长,想出国又有何难,可是将她从小带大的祖母或许过不了这个冬天,那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只是多点时间陪在老人身边。
  凌亦风走的时候,良辰没去机场送行。他们只是通了电话,在飞机起飞之前,凌亦风说:“良辰,我等你。”
  仅仅一个月之后,祖母便离开人世。初时,良辰为这般生离死别难过了许久,可后来她反而庆幸起来。因为就在遗体火化后不久,一向在生意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苏家突然露了颓势,而且这溃败来得迅速无比,几乎令旁人措手不及。良辰后来想想,或许之前早有了迹象,只是被父亲尽力遮掩,一家子人又全为祖母的事情忙碌,谁都没有顾上,况且,良辰的父亲当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哪个又能想到会突发变故?
  可是良辰却忍不住不断问自己,为什么当初就没有看出来?到了最后治疗阶段,医院催款单连下了好几张,一次几万块的医药费按理说根本不是难事,可那时候往往要拖上好几天才能勉强补齐;祖母都快弥留,父亲却比平时更忙,整天看不见踪影,见了面也是满脸满眼的疲态……这种种迹象加起来,所预示的结果应该很明显才对。
  良辰真的庆幸,祖母早走一步,没有看见苏家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倾家荡产。至少,她走得算是安心。
  
  只是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出国的事情突然变得遥遥无期。良辰只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朱宝琳,朱宝琳千里迢迢赶去她老家,见了面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来了个长长的拥抱,睡觉的时候她问:“有没有和凌亦风说?”
  “没有。”虽然经常有越洋电话打来,可良辰一次都没提起这事,只是告诉他新电话号码,并不说家里早住不起原来的房子。
  “或许他能帮你……”
  良辰摇头。不管多么亲密的两个人,她都不想和金钱扯上关系。况且,凌亦风也在读书,就算家里再有本事,他自己又凭哪点帮她?
  
  父亲却郑重地向她保证,一定会尽其所能在最短时间内送她出国,毕竟,这是她从小的心愿。良辰知道家里的难处,也开始着手找工作。但是,苏家之前的社会关系网铺得有多大,她是知道的,而且这次不过是被合伙人陷害,公司本身管理没有问题,因此,想要东山再起也并不是痴人说梦。
  有一阵子,和国外断了联系,原本每周一次的电话突然变得销声匿迹。良辰也曾试着打过去,次次通了却都没人接。后来终于联系上,还是凌亦风打过来,三更半夜的,全家人都被吵醒了,良辰迷迷糊糊去接,隔着细长的电话线,凌亦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良辰,我很想你。”
  睡意一下子全跑没了似的,良辰在墙角蹲下来。十一月底的天气冷得够呛,屋里没有暖气,木地板渗着寒意,从脚心直蹿到胸口。
  可是,良辰竟然不觉得冷,她听见凌亦风问:“……良辰,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不回答,反问:“为什么失踪那么久?打电话也没人接。”
  “呵呵,参加一个野外训练营,好玩死了。”
  整整一个月?确实有点乐不思蜀了,她心想。
  至于训练营都训练些什么,有多好玩,良辰没心思细问。握着凉冰冰的听筒,良辰转头看了看小小窗口外黑沉沉的夜空,努力回想高中地理课上的世界地图,那片隔着中国和美国的太平洋,似乎宽得不可逾越。
  两个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很久,良辰站起身,低着声音说:“我找到工作了。”
  那端有片刻的沉默,而后说:“这么早就进入勤工俭学的状态了?到这边以后再打工挣钱也不迟。”
  “不是的。”良辰也静了静,“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出国了。”
  “……为什么?”
  “家里出了点事。”良辰无意识地扭着电话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说,破产了?钱赔光了?还是说,现在自己连打越洋长途都要算时间,聊得久了心里头对父母过意不去?
  没钱不是丢人的事,她怕的,只是当凌亦风知道她没钱后的反应。
  即使他有能力帮上忙,她也不想亏欠他。在她的观念里,感情和金钱,本就应该要分开的。
  
  “出了什么事?”凌亦风果然追问道。
  良辰不肯说。这时母亲从卧室里出来,见她只穿着单薄睡衣立在窗前,不由得皱皱眉头,拿了件外套替她披上。
  “不用担心。”她强自一笑,“这份工作很好,出国的事,我想先缓一缓再说。”
  真怕他还要继续追问下去,可没想到,凌亦风只是沉默了两秒,继而却说:“也好。出国并不是唯一出路,你在国内,等我完成学业回去也是一样的。”
  良辰反倒怔了怔。只听那边又说:“过段时间功课会更紧张,可能没办法每周都给你电话。”
  “……没关系。”
  窗外的月光洁白清冷,简易的推拉窗上映着她极淡的侧影。
  
  又聊了两句,才挂掉电话。入睡之前,良辰有些疑惑,为什么总感觉凌亦风在听说她不出国后,仿佛着实松了口气般?
  
  
16
  元旦放了三天假。
  这三天中,良辰哪里都没去,只是整日窝在家里的沙发中看书看牒。偶尔叶子星会开车过来,往往都是大包小包,带来她喜欢的零食。
  电视里正播着《The English Patient》。虽然这张牒自从买回来之后已经看了三四遍,此刻良辰依旧入神。叶子星从后面拥住她,埋头嗅了嗅她半湿发间的清香。温热的气息袭上颈脖,有些痒,她略微一躲,眼睛却仍盯着屏幕不放。
  “良辰。”叶子星突然抬起头来轻唤。
  “嗯?”
  身后没了动静,良辰转过头,对上如星眉目。
  叶子星牵起嘴角,“我妈让你抽空回去吃餐饭。”
  “好。”
  “还有……”表情变得有些暧昧。
  “什么?”
  “昨晚她打电话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叶子星敏感地察觉到了。
  “怎么了?”
  “没什么。”良辰转头,重新看向屏幕,却突然发现再无心思。
  “我也想知道,究竟我的考察期什么时候才结束。”叶子星笑了笑:“我可自认一向是满分恋人。”
  
  是啊,满分恋人……只是,真的就这样与他结婚成家了么?
  那天傍晚,公司楼下,凌亦风扣住她手腕时的凌厉气势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沉狂妄,印在脑海中几天都挥之不去。
  ——苏良辰,你要和那个男人结婚那简直就是妄想。
  她当时纯粹只是赌气,所以才会用话激他。
  事实上,她不想结婚。
  没有哪个时候是像此刻这样清楚地明白——她不想结婚。
  生怕一旦点了头,一切就都成了定局,再无后退的余地。
  
  假期最后一天,定了同学聚会。原本良辰也不知情,只是下午突然接到朱宝琳的电话,说是中午在餐厅巧遇几位大学同学,几人凑在一块一时兴起,于是纷纷回头召集各自能联系到的人,晚上来一场小型聚会。良辰自从毕业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这回听说她的消息,其余几人强烈要求朱宝琳将她拉出来见上一面。
  地点定在Z大旁边新开的酒店,装修得很奢华,夜幕之中灯火辉煌,流光溢彩,与一向严谨的Z大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一下车,熟悉的气息仍旧铺面而来,温暖而美好。
  竟然约到十几个人,在大包厢里分了两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十分热闹。五六年没见,良辰只觉得其中一些人变化得厉害,从前青涩的模样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各形各色的成熟和圆滑。
  酒过三旬,气氛到达顶点。包厢里暖气充足,席间不少人抽烟,虽然开了抽气扇,良辰还是觉得热。刚打算出去透透气,还没起身,只见正对面的门被人推开来。
  凌亦风的修长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嘿!你终于来了!”坐在良辰身边的一位男士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周围的人也纷纷看向门边,只安静了一秒,气氛便更加活跃起来,好几个人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凌亦风也笑,和一众老友握手、拍肩,甚至轻轻拥抱。大众传播系的男生,对他来说,一向都像兄弟一般。
  “他怎么也来了……”朱宝琳小声嘀咕。
  良辰坐着没动,也没回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视线与凌亦风的对接,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对方却已淡淡移开目光,仿佛她是空气。
  
  “亦风,来,坐这里。”
  一恍神的工夫,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良辰不由得瞟了眼那个从头到尾都积极异常的男人,想必找来凌亦风的人也是他。
  一旁朱宝琳悄悄拉她的衣摆:“要不要去趟厕所,回来的时候我俩趁机换个座位?”
  良辰微侧着头轻轻一笑:“还不至于这样,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候,凌亦风已经走了过来,手臂搭上矮他半个头的男人的肩,“你坐吧,那桌加了座位。”
  良辰不自主地看了看,旁边一桌,早有服务生搬来椅子加了座。
  
  他还是当她如空气,从她身侧掠过,连头都不曾低一下。
  良辰端着杯子,喝了口果汁,甘蔗洋桃汁,酸甜地滑入喉间。
  
  接近尾声的时候,良辰到门口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一众人等正讨论转战KTV。
  朱宝琳将大衣递过来,说:“我是不能奉陪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录节目。你呢?”
  “我也回家。”良辰穿上衣服,和众人道再见。
  转身时匆匆一瞥,只见凌亦风正与两个同学聊天,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离开。
  
  走出酒店,空气沁凉入骨,Z大校门外那一大片绿地中安了低矮的小灯,柔和地亮着,外面是磨砂的玻璃罩子,光线透出来有那么一丝朦胧。
  朱宝琳没有开车来,两人只好在路边等车。一辆又一辆载着客人的出租车从身前“唰唰”地掠过,正觉得不耐烦,这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良辰回过头,月光与灯光交替掩映之下,那双狭长黑眸越发显得幽深清亮。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过跨江大桥,江水两侧灯火通明,装点在夜色中,仿佛驱走了几分寒意。
  其实,风还是很冷的。朱宝琳在家门口下车时,车门打开的一瞬,冰冷的空气拂过耳畔,良辰不禁瑟缩了一下。
  
  少了一个人,车内陡然沉默了几分。街边霓虹闪烁,元旦的气氛还没退去,人行道上热闹非凡。良辰被透明的车窗隔着,却像被隔在另一重世界当中,心头遍寻不着喜庆的感觉。
  偶尔,不经意地侧过视线,却只能看见被窗外灯光映亮的英俊侧脸,忽明忽暗,勾勒出不带表情的线条。
  过了八车道的宽阔大街,黑色轿车驶上立交桥,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良辰转过头,却发现手机的主人正稳稳握着方向盘,连目光都不曾闪一下,完全没有接听的意思。
  然而,对方似乎也是顽固作派,尽管得不到回应,却也不肯放弃,铃声一遍又一遍固执地在小小的空间里回响,大有不屈不挠之势。
  就这么持续了两三分钟,良辰终于有些撑不住,自认装聋作哑的本事不及凌亦风来得高明,只得叹了口气,说:“你电话响了。”
  直到这时,驾驶座上的人才动了动,斜着眼睛瞟了瞟她,“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和我说话。”
  良辰一怔,下一刻便将脸转向窗外。
  的确,这是今天晚上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在他那天说恨她的时候,她确实想过从此永远不再相见就好。可这种念头其实也不只一次两次了,又有哪次是能真正如愿的?
  或许,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会有那么一个和他如影随形、如藤蔓缠绕、始终挥之不去的身影存在。
  就像宿命,注定一生一世相互牵扯。
  
  见她又不再说话,凌亦风伸手拿起响个不停的手机,递过去,“你帮我听。”
  良辰诧异,盯着闪烁的屏幕,上面那个闪动的名字看不太真切。
  “前面有交警,我在开车,不能听。”
  这是理由么?良辰看向那个一脸认真的人。喝了酒还能照常驾车的人现在居然跟她谈起什么交规来……
  然而最终,她还是按了接听键,主要是不堪其扰。
  “喂”了一声后,对方听到她的声音沉默了两秒,然后才说出她的名字:“苏良辰?”
  “……是。”她一愣。
  “我是程今。”
  
  为什么要让她接程今的电话?良辰抬眼去看凌亦风,盯着他神态自若的侧脸,心里十分纳闷。
  程今似乎也尴尬,静静地停了一会,才又说:“让他跟我说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良辰在心底回答。程今想和男朋友说话,哪需征得她的同意?
  把手机递回去,良辰不说话。
  谁知凌亦风接了过来,竟连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切断通话。
  “你……”良辰几乎目瞪口呆,他竟然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而且,是对待自己的恋人!
  凌亦风却转过脸来,轻描淡写地问:“周末有没有空?”
  良辰还没回应,被冷落了的手机又不甘心地吵闹起来。
  
  这回十有八九仍是程今。
  “或许她有重要的事。”良辰看着窗外低声说。
  凌亦风依旧一派云淡风轻,趁着前方红灯的空当,干脆将电池卸了下来,扔到一旁,车厢内瞬时安静下来。
  他目视前方,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约个地点我们见面,或者送到你家楼下也行。”
  “什么东西?”
  “CD和书。”
  良辰心里一沉。
  当初担心他独自在国外会闷,所以她硬塞了好多又厚又重的小说名著放进行李里托运,还有那只老式SONY的CD机,宝石蓝颜色,外形笨重,凌亦风曾戏言说,她的这只CD简直可以拿来当武器防身用。
  如今,统统都要物归原主了么?
  
  过了红绿灯,车子转眼已拐到楼下。
  “我把号码留给你,等有空了就给我电话。”凌亦风停下车说。
  良辰默不作声,好半晌才淡淡地道:“可惜你原先存在我这里的一些东西已经找不到了,没办法还你。”
  “没关系,反正基本都是没用的。”
  那语气,轻缓疏淡,却如同一只带着小刺的手,轻轻巧巧拂过良辰的心口,引起一片麻木的疼痛。
  
  凌亦风见她突然又不吭声,只是慢慢扣好之前解开的大衣领扣,似乎下一步就要跨出车去,他不禁动了动唇,想要留她再说两句,这时有人在侧面敲车窗。
  良辰将窗子降下来,立刻看见叶子星的脸。
  “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转而相视一笑,神情默契十足。
  凌亦风扫了二人一眼,兀自坐在位子上不动,眼神却渐渐黯下来。
  这个周末,是她的生日。本来,他还想告诉她,那些CD里,夹有当年特意刻录下来的歌,原本是想给她作生日礼物,只是后来没了机会,便一直留到现在。
  
  叶子星先对凌亦风点点头,然后对着良辰笑道:“刚才远远的看着感觉像是你,所以过来敲窗子。”完了又说:“我妈炖了只土鸡,说让我带给你,担心你最近工作辛苦,喝汤补一补。”
  说着,退开身,良辰开车门下车。
  叶子星拎着保温桶,朝车内面孔隐约的男人看了看,低声问:“大学同学?聚会玩得开心吗?”
  良辰微微笑了笑,不答,只是推他的胳膊:“上去吧,怪冷的。”
  说完,收敛了笑容,绕到另一边。
  “谢谢你送我回来。”
  凌亦风抬眼看她,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姣好的面容在清冷灯光下显得朦胧不清。
  “不客气。”淡淡回了句,启动车子,踩下油门。
  发动机鸣响,速度很快提起来,迅速从身边驶离。
  
  良辰垂下眼睫,正欲转身上楼,斜后方便传来急促尖锐的刹车声。
  
  
17
  心中一惊,良辰急急忙忙回头。
  车子开出不到十米远,此刻正斜斜地停在那里,红色的刹车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目。等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良辰纳闷的同时不由得感到一丝害怕,加快步子走上前。
  天空像被一块黑布密密实实地遮住,之前的一轮弯月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唯一能够照明的只剩下孤单立于路旁的一盏暗黄街灯。凌亦风坐在驾驶座上,微低着头,前额乌黑的发丝垂下来微微折射着幽暗的光亮。
  良辰站在车门外,只觉得这更衬得他脸色刹白,十分吓人。
  “怎么了?”她不确定地问。
  此时,叶子星也到了身边,从旁一手揽着她的肩,神情同样疑惑。
  凌亦风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牢牢握着方向盘,转过头看她,却半晌不出声。
  良辰借着光亮,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显得比平时更为幽深难测,乌黑的光华中仿佛还泛着淡淡朦胧的水汽,却更加眩目逼人,竟不由得一时呆了呆。直到抚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稍稍一紧,这才回过神来,同时也察觉到,此时的凌亦风神色略微僵硬,完全不似他平日的神态。
  于是,不禁又问一遍:“你怎么了?”
  凌亦风抿着唇不答,只是稍一闭眼,再睁开时,隔了大约两三秒,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目光缓慢而深切地在车外二人身上打了个来回,然后才淡淡地说:“没什么。”
  虽然这句回答一定信服力都没有,虽然良辰几乎可以肯定刚才的凌亦风一反常态,可是,根本没给她置疑的机会,黑色的PORSCHE已被它的主人顺畅而迅速地驶离她的身旁。
  这一次,很快就转向大道,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回到家,良辰对着香气四溢的鸡汤,不忍辜负叶母一番好心,勉强喝了半碗。叶子星临走时突然提起周末的安排:“那两天争取不要加班,我们出去旅游。”
  “好。”良辰笑了笑,心思却不在这上面,随口应道:“等下上网去挑地点,最好离市区远点儿。”
  
  可是洗完澡后,她直接躺上床,待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闭上眼仿佛就能看见凌亦风坐在车内眉头紧皱的样子。
  那一丝慌乱和迷茫,她绝不至于看错。当时的凌亦风,实在和平时大不一样。
  还有那道刹车时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
  良辰翻了个身,隐隐觉得不安,黑暗中,不自觉地摸到手机,刚打开来,却又颓然放下。
  都走到了这一步,自己竟然还是放不下。
  不知是可悲还是可气。
  
  接下去,是整整一周的忙碌。多数人都还没从愉快的假期中调整过来,因此,五六天的工作日显得比平常难熬一倍。良辰也忙到发昏,直到叶子星打电话来说定好出游计划,这才想起之前已和凌亦风有约。
  可是,那天晚上,凌亦风最终并没有把电话号码报给她。如果硬要联系,也不是没有渠道,她和他中间,连着那么多位老同学,再加上一个凌昱,个个都可当作桥梁,简简单单一个电话还是可以弄到手的。可是,他都说了,那些,不过都是没用的东西……既然无用,那她又何必巴巴地取回来?
  他都可以毫无留恋地抹掉那份旧日的感情,凭什么她就做不到?
  
  周五傍晚,良辰准时下班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刚出电梯便有人从后面叫她,连名带姓,声音清脆有力。
  翠绿浓郁的一组盆景旁,程今穿着玫红色猎装,乌发简洁地束起,眼神冷漠凌厉。
  
  如若除去商场那次不算,良辰与她,当真可说是久违了的。最后一次在美国见面时,曼哈顿街头飘着鹅毛大雪,两个人都还刚刚摆脱校园里的青涩眉眼,同样美丽也同样正介于纯真与成熟之间,唯一不同的是,良辰拎着旅行袋站在门口忍不住瑟瑟发抖,而她,程今,却套着宽松的男式衬衫,在温暖无比的门内以慵懒而高傲的姿态彰显着自己与衬衫主人的亲密关系。
  仅仅一门之隔,却宛如两个世界。
  
  没有任何客套和假意的寒暄,良辰只是停在程今面前,问:“你特意来找我?”
  “对。”
  良辰皱眉:“谁告诉你我在这里上班?”
  “这个城市就这么大,”程今笑了笑:“只要愿意,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并不困难。”
  良辰默然。看来,她们之间,也有桥梁存在。
  “找我什么事?”她看了看手表,神色冷淡:“我赶时间。”
  程今突然掩了笑意,盯住她:“我想知道凌亦风在哪里。”
  
  良辰微微一怔,“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晚难道不是你接的电话?”
  良辰突然觉得好笑。都已经是四五天之前的事了,难道她真以为凌亦风几天来都和她在一起?
  “很抱歉,”她摇头,“我没见过他。”
  程今动了动唇,仔细看着她的表情,仿佛想从中确定她的话是否可信。
  良辰微微叹气,“不管你相不相信,总之,你来这里算是找错人了。”
  正举步要走,程今这才狐疑地问:“你没骗我?”
  良辰停下来,面露讥诮:“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况且,第三者这种角色,我还不屑于充当。”
  话音一落,程今的脸上划过一道不自然的尴尬。良辰静了静,猛觉自己这话似乎说得有些过份了,随即却听见程今轻笑一声:“苏良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故作清高。”
  良辰微一抬眉,隐约觉得那个笑容稍显奇怪,却又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想多作纠缠,她淡淡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程今回答,便转身离去。
  
  走出六七步,她又突然回过身来,看向仍旧留在原地的女子,神色平淡,声音不重不轻,却足以传到对方耳中:“虽然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但是我和你,算不上是朋友,而我,也从来不期待与你见面。所以,今后无论是为了什么事,都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对面容貌艳丽的女人微微一怔之后,点了点头:“苏良辰,你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见到的人。”
  “那么正好。”良辰微笑,“我们彼此彼此。”
  
  可是,凌亦风真的失踪了吗?良辰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程今是绝对不会主动来见她的。她不喜欢她,甚至很讨厌她,这一点,早在大学读书时良辰就从程今的眼神里看出来了。
  那时程今的学校与Z大邻近,良辰与凌亦风交往后,凌亦风曾介绍二人认识。据说程今一直视凌亦风为哥哥,可良辰从来都只听见她叫他“亦风”,语气亲昵无比,怎会是兄妹那么简单?第一次见面,良辰就从她那双忽闪的大眼睛里看见敌意。
  只不过一直装糊涂,不明说罢了。况且,如果程今当真对凌亦风没任何想法,那才真正奇怪呢。
  
  收拾好行李,良辰打电话。叶子星正加班,哈欠连连,语气疲惫:“……明早八点我去接你。”
  “下班回去好好休息。”良辰叮嘱。
  “放心,”那边呵呵一笑,“一定保证充足的睡眠,明天才好给你当司机啊。”
  C城的邻市新开发了渡假村,设施齐备,风景怡人,还有天然温泉,很适合短途旅行。
  良辰又交待了两句,挂了电话。
  上床前发现手机只剩一格电池,刚拿出充电器,突然有电话进来,是陌生号码。
  良辰接起来,说了声“你好”之后,那边停了好半晌,才冒出一道偏冷的声音:
  “苏良辰,你下楼来。”
  凌亦风?!良辰一呆。
  “我在你家楼下的酒吧。”电话里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你过来。”
  “……这么晚!”良辰看看钟,拒绝:“有什么事……”
  话刚说到一半,手机突然黑屏,通话断了。
  
  插上电源,边充电边开机,良辰翻到之前的号码,重新打过去——总得把话说完才行。
  可是这一回,却迟迟没有接听。
  搞什么鬼?难道他以为自己故意挂断,所以这次报复性地不接电话?
  虽然内心清楚凌亦风绝不至于做出这种幼稚的事,但基于这段时间的接触,良辰仍旧不禁怀疑,他偶尔发发神经,也是极有可能的。
  正当想要放弃的时候,对方突然有了动静。只不过,这一次是完全陌生的声音。
  “这位先生已经醉了,如果您是他的朋友,请过来将他带走。”服务生很有礼貌的语气,让良辰拒绝的话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随便套了件衣服,良辰走进楼下唯一一间酒吧,寻到包厢里,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
  “你给了人家多少小费?”她抱着手臂,咬牙看着靠在沙发里抽烟的男人。
  居然串通服务生来骗她!
  凌亦风不答,透过淡淡的烟雾,若有所思地看她。
  良辰更气,看他这副神情,哪有半点喝醉酒的模样?早该想到这其中有问题,自己却偏偏鬼使神差地当了回傻瓜。
  深深吸了口气,良辰转身要走。
  “等一下。”凌亦风终于开口,唤住她。
  
  良辰回过身,一手还搭在门把上,只见原先靠在沙发里的修长身躯已经站了起来,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半陷在阴影里,越发显得眉目狭长俊朗,面貌英俊。
  “到底有什么事?”她叹气,突然害怕和他再有纠缠。
  “急着回去吗?”对面的人挑了挑眉,虽然动作煞是好看,但话语却带着扎人的刺,“他在家里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良辰咬着牙握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一次胜过一次。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变得脆弱了,还是凌亦风变刻薄了,在他面前,心痛的感觉仿佛越来越轻易而频繁地爆发。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她闭了闭眼,终于恢复说话的能力,“那么我真的不该过来。”
  
  她闭上眼的一刹那,眉宇间闪过的深切的痛楚和失望一一落入凌亦风的眼底。
  从没有哪个时候,可以见到这样疲惫毫无生气的苏良辰。那道过于纤细的身影,仿佛稍一转身,便会消失在厚重的黑暗中,任凭怎样伸手去捉,都再也无法触碰到她的一寸衣角。
  修长的手指在掌间微微一紧,划压出深深的痕迹来,凌亦风的视线牢牢锁住那个即将转身离开的人,一时之间眼底神色瞬息万变。
  原本不应该这样伤她,甚至从来他都不舍得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有某种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突然崩塌断裂。一瞬间,屋内的气氛全都变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苏良辰,如果这辈子你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那么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又让我见到你,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之间的一切就那样轻易地结束了吧!”
  他的眼神冰冷。她站在他对面,连心都微微疼起来。
  他突然捻灭指间的烟蒂,越过低矮的茶几来到她面前,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
  而她只是定在那里,或许是忘了躲,又或许是根本不愿躲开。
  轻微的酒精气息扫过她的鼻端,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得犹如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不消失得彻底一点?……”
  
  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彻底消失?良辰愣在那里,脸颊处拂过轻微粗糙的触感,可又是那样难舍的温暖。她也想消失,她也想过今后都不再见,可是……正如程今说的,C城就那么大,要碰面的,终究逃不过。
  
  “我有什么办法?……”她像着了魔般,喃喃低语,“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可你偏偏来了,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你不肯让我安心过日子,是你不让我和别人结婚,今晚也是你电话骗我过来……我不想见你,可是……”
  未完的话语,淹没在一片突兀而深长的吻中。
  
  他吻她。扣着她的肩,嘴唇温热地抵上来,香烟味和酒精味全数冲到她的嘴里,微微的呛人,却又令人情不自禁地迷醉。
  她自觉快要不能呼吸,不禁伸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质料上成的衬衣在她手中被慢慢揉捏出细细的褶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修长的身体微微躬下,双臂紧紧环在她的背后,将她牢牢禁锢起来。
  他低下头,侧脸贴在她的颈边,气息温热凌乱,语音低不可闻。
  “……良辰,我爱你。”
  她没听见,满耳都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在昏暗中闭上眼。
  你白白浪费了我们最好的时光。
  如果注定无法得到幸福,那么,我也要你陪着一起,一起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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