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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讵可待+番外txt小说下载 作者:晴空蓝兮

_10 晴空蓝兮(现代)
  
  良辰一震,眼泪就这么簌地落下来。
  那天,他也是像这样拥住她,说:“良辰,我只是……想念你。”
  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打来电话,听她的声音。也正因为这一通电话,几天之后,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有明显的倦意和仆仆风尘。
  
  “你疯了吗?”她终于抑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凌亦风,你这个疯子!”
  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滑进他的领口,终究变得冰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止了眼泪,回过神来的时候,凌亦风的唇已经附了上来,带着特有的侵略性,与她唇齿相依。她依在他怀里,心中仿佛惨白的空着,却又像是载满了凄厉的悲伤和痛楚,涨得疼痛难当。
  等他终于放开她,才听见他清而低的声音:“我答应过你,我不会有事。可是,”他稍嫌勉强地笑了笑:“现在可不可以先将药还我?”
  
凌亦风的症疗报告,是程今偶然发现的。那上面大多数的专业术语、那些相互牵连着的神经血管,太复杂,她不懂,所以只将看得明白的情况全数告知了良辰。
  良辰知道,肿瘤虽是良性的,可恰好压住重要神经,引发间歇性头痛和视力模糊,甚至失明。
  然而尽管早知如此,此时亲眼见着凌亦风将止痛的药片和水吞下时,她的心口仍旧不免狠狠地一抽。
  她看着他,问:“很痛吗?”
  凌亦风放下杯子,伸手拉她一起在床沿坐下,然后才说:“别皱着眉,不会痛。”语气温文,明显像是在哄小孩子。
  其实,因为拖了太久,药吃下去一时发挥不出药效,几乎头疼欲裂。
  良辰低下头去,摊开他的手掌,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均匀,只是掌心覆着薄薄的汗水,冰冰凉凉的,触手有些湿粘。
  怎么会不痛呢?否则冷汗又从何而来?
  她从来不知道,看着一个人隐忍着痛苦时,自己也会这样难过,仿如感同身受。
  她实在不忍心,轻轻推他:“躺着休息一下吧。”说着起身,“我去做点吃的。”
  凌亦风轻轻松了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了一会儿,才说:“家里没菜。”
  “米总有吧。”她微微一笑,“你睡着别管,我来解决。”
  结果,良辰发现竟然连米桶也空了。大概是因为凌亦风最近一直在她那里呆着,冰箱里除了一些饮料和两三个鸡蛋之外,也是空空如也。
  厨房里干净得很,一点油烟都不沾,炊具几乎是全新的,她从来没在这里正式住过,此时见到这副情景,也不由得失笑。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就足以体现。
  好在终于在柜子里找到两包龙须面,想来是临时应付充饥用的。她在等着锅里的水煮开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呆呆地望着灰色泛着微光的橱柜,心里一团乱,却又具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煮好了面端进卧室,凌亦风早就躺下了,闭着眼睛,呼吸匀停。
  她怕吵到他,所以没开灯。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走近,看见他的眼眶下有淡淡的阴影,脸色憔悴。
  刚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他就醒了,良辰一怔,说:“你没睡着?”
  他一笑:“哪有人这个时候睡觉的。”慢慢坐起来,按了按额角,“就是闭目养神。”
  良辰看着他的动作,这才觉得熟悉。这段时间,他似乎常常会揉太阳穴和眉心,可她却一直以为他只是累。
  她眼神一沉,把面端给他,温声说:“饿不饿?”
  他接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两眼,才微微挑起唇角,说:“你这样子,我很不习惯。”
  她咦了一声,“什么样子?”
  不是和平时一样么,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凌亦风却已低下头去,热气扑上来,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吃完了饭,他才好像是真的困了,虽然硬拖着良辰也上床来一起躺着说话,可是不到半小时,就逐渐沉沉地睡了过去。
  良辰轻手轻脚替他掖被子的时候,才猛地发觉,自己或许真和平常不一样了。从前,甚至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也不会像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地去关心他。
  好像就是那么突然的,因为一个变故,整个心态就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她还没发现之前,他却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了。
  趁着凌亦风睡觉的时候,她独自在窗边坐了一会儿。
  就在刚才,在床上她问他,究竟手术的成功机率有多大。
  ——40%,当这个数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时,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没有想像中低,可却也还没过半。
  比对赌的风险,还要大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屋外的雨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可是光线仍旧昏暗。在这片小区内,各栋别墅之间距离很远,形成开阔的视野,绿化做得极好,纵然在连绵不绝的雨势下,仍旧显得春意勃勃。
  这种天气,当然不适合出门,家里又几乎弹尽粮绝,于是良辰打了个电话,报了需要的食物,让超市送货上门。
  送货工到来的时候,凌亦风还没醒,良辰身上没钱,只好去找他的钱包。
  等到从钱包里拿钱的时候,她的手指不期然地微微一停,神色有些恍惚,直到对方站在门口提醒地叫了声:“小姐?”,她才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钞票递出去,说:“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关了门,她顺势靠在门板上,手指滑过,那上面皮质光滑细腻。她慢慢摸到里层,触到稍显硬质的物品,迟疑了一下,抽了出来。
  照片已经明显发旧,边缘甚至微微泛黄。那上面,极为年轻的自己笑靥如花,目光清澈湛然。
  少女时代的她用熟悉的笑容和神情,在这一刻将往事统统拎了出来,又摆到了她的面前。
  那时候的事,当然历历在目,良辰不禁微笑,翻到背面去看。
  那上面,还有她的字迹,原来很清晰的,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也难免模糊老旧起来。
  ——我的良辰。
  她写的,正是这四个字。
  可是,当她的眼神落下来,却陡然怔住。
  在那四个清秀小巧的字后面,有很大的一个问号,随意用红笔划的,力道却像很大一般,触目惊心。
  当然,那颜色也不复鲜艳,黯淡得一看便知是早已印上去的。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虽是陈年旧事,虽然如今早就覆水重收,可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凌亦风唇角边强烈反问自嘲的冷冷笑意。
  混乱不堪。
  她摇摇头。今天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当年一念之间的错误选择。
  恰恰在这时,“啪”地轻微一响,霎时间灯火通明。
  凌亦风站在楼梯口,头发微乱,之前略微疲惫苍白的脸色倒像恢复了不少气色,隔着几米的距离,眉目一如既往的清俊。
  他瞟见她手中的钱包和照片,却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大袋食物:“买了这么多菜?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当着他的面,良辰突然有些尴尬,一时并不答话。
  凌亦风随即走过来,在沙发里坐下,冲她招手。
  “怎么?”她半疑惑地在他身边坐下,就见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笔来,下一秒,相片也被抽走。
  他转头朝她笑笑,眉眼舒展,眼神清亮,意外地带着点孩子气。
  浓黑的墨水,带着幽幽的反光,落在光滑的照片背面。
  她有些目瞪口呆,看着那长长重重的一竖和浓重的一点出现在那个句号的后头。
  凌亦风放下笔,抬头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到了惊喜的语气?”
  她愣了两秒,终于轻轻笑出声来。
  我的良辰?!
  确实又惊又喜。
  她突然伸出手,搂住他的颈脖,气息温热地凑上去。
  他把头一偏,眼睛里笑意闪闪,“我没刷牙。”
  她摇头,直视他,声音有些急促:“我爱你。”
  从小到大,她很少这样直接地说出这个字,如今语出突然,显然连凌亦风都微微诧异。
  她却主动将唇印上去,又再低低地说了一遍:“凌亦风,我爱你。”
  是真的爱,所以现在看着他的笑,都会心痛万分,生怕会就此失去,怕抓不住那四成的机会,留下永远的遗憾。
  揽在她腰后的手蓦地一紧,随即这个吻便得到更加热切的回应。
  她在那具万分熟悉的怀抱里,在他的缠绵留恋中,一点一点地沉沦下去,直到失去所有力气。
  等他终于放开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觉得眼睛酸涩难当,可是声音却是平稳而坚定的,她说:“去手术吧,我陪你。”
  这一刻,她怕,可是却不得不一往无前。
42
  其实也无所谓什么应不应允,原本就是要在第二天动身去手术的,可是现在凌亦风只是顺水推舟,温和地说:“……好。”只字不提原定的计划。
  他心里清楚,这半天对于良辰来说过得身心疲惫,如果在这个敏感时刻让她知晓自己是打算瞒着她去手术,将会带来怎样的反应和后果,他无从得知。
  于是,索性不说,总之殊途同归。
  灯火通明的屋内,他半躺在沙发里,抱着良辰,动作亲昵,他说:“James是我的主治医生,全都交给他安排。”
  良辰问:“那,就在本市手术?还是北京上海?”突然想起上次他出国的事,抬起头看他:“我们去纽约?”
  他看了她一眼,“嗯,James在这边只是座客专家,纽约才是他真正工作的地方。”
  她点点头:“好。”然后又催他:“让他尽快准备吧,我们也好早一点动身。”
  凌亦风突然笑笑:“什么时候成了急性子了?”目光没有离开她的脸,只是低下声音问:“良辰,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
  “我们说好的!”她揪住他的衣领,也不知自己的眼底是否有惊慌划过。
  凌亦风松开环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笑着垂下视线,什么都没再说。
  当晚,良辰留了下来,亲眼看见凌亦风给James打完电话,一颗心却突然忧喜参半。
  仿佛希望和末路,同时在前方招手。
  在睡觉之前,她趴在他的胸前,耳边是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似乎能从他的胸腔直接传递到她身上。
  实在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它消失了,将会怎样。
  “我明天不上班。”她说。
  凌亦风一怔,“怎么了?”随即明白过来,笑了笑:“可是我要去公司,有些事情要交待。”
  她突然有些失望——现在的自己,只希望时时刻刻与他待在一起,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那些失去了的东西。
  凌亦风又何尝不懂她的心思?垂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鼻端萦绕着洗发乳的清香,沉下那声低低的叹气,他只是说:“要不然,你和我一同去公司。”
  她静了一会儿,才摇头,神色已恢复如常,眼睛直直地看他:“我等你回来吧。”声音温和宁静。
  还没走到世界末日,她却已开始表现得如此脆弱惊慌,那么真到关键那一刻,又有何力量支撑自己等着手术灯灭?
  苏良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良辰,不该这样……
  凌亦风转过脸,夜色被层层叠叠的窗帘遮盖住,一丝缝隙都不透。
  当初,只因为自己的不甘心,因为一时的私心和冲动,便将良辰带到了这种境地——不管中途怎样努力,最终还是无可避免把她拖到了这一步。她的患得患失,她的忧心忡忡,和平常的状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正因此而更加不容忽视。
  在这种阶段,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跟着牵挂忧虑,还要担心未知的结果。然而,这正恰恰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可是,到现在才来怀疑当日举动的对或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过了很久,他忽然低声说:“良辰,你答应我一件事。”
  怀里的人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继续说:“这场手术也算是赌博了,既然我们已经做了选择,既然决定要赌了,那么你答应我,你要输得起。”
  他低下头,只见那两排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投在眼底印成弧形的阴影,人却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他沉默片刻,轻轻扶着她的肩,将一只手臂抽出来,替她拉好被子,熄了灯。
  他吃了药,也在黑暗中渐渐沉睡过去。
  一直安睡于旁的良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被子下面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紧到关节隐隐生疼。
  此时此刻,她还没法答应他的要求,甚至听见那个“输”字,之前硬撑起来的自以为坚固的防线,就已经快要溃不成军。
  等待和煎熬的日子,仿佛连呼吸都是痛而艰难的。
  第二天,天空并没放晴,C城的春季总是多雨的,而且一贯连绵多日不绝。
  良辰醒的时候,凌亦风还在睡。她侧着身凝视他的睡颜,直到目光将他唇角眼边细小的纹路一一勾划了一遍,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将落地窗的窗帘统统拉开,然后才去厨房准备早餐。
  凌亦风的秘书打电话进来的时候,微波炉里正温着昨天从超市买回来的牛奶,车子已经等在门外,看来是他昨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去叫他,你先进来坐。”她招呼了一声正想上二楼,就见凌亦风换好了衬衣正下楼来。
  秘书站起来,叫了声:“凌总,早。”
  凌亦风点了点头:“早。”
  “吃点东西再走。”她转身进厨房端早餐。1
  谁知凌亦风也跟上来,却没进去,只是倚在门框边,问:“做了什么吃?”
  她一怔,只觉得声音有些怪,连忙转过头仔细地看他。
  因为一大早又下着雨,天很暗,因此厨房里早就开了灯。此刻在明黄的灯光下,凌亦风的脸色却显得有些诡异的白。
  她一皱眉,问:“怎么了?是不是……”
  话说到一半,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她下意识地停了停。
  可也就在这极短的停顿间,一切都如慢镜头一般,在她眼前上演。
  ——那只扶着门框的手,修长无力,缓缓滑了下去。
  她呆住,手上还端着热牛奶,便听见秘书惊惶的声音。
  心里头,仿佛有一根一直紧绷的弦,“啪”地一声,在凌亦风猝然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同断了。
  James赶到医院的时候,凌亦风刚经过了急救,被送入病房观察。他一推门,就看见良辰雪白的一张脸,再看看床上,凌亦风似乎还没醒过来。
  还没等他开口,良辰已经如同看见救星,一直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亮。
  她很快迎上前,声音急而弱:“怎么会突然就晕倒?这表示什么?”稍顿了顿,又问:“是不是需要立刻进行手术?”
  她因为慌乱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James神情严肃,反问:“医生检查了没有?他们是怎么说的?”
  良辰却摇头。
  医生倒是拍了片子,也叫她去看了,可当时她的脑子里仿佛只有嗡嗡的响声,长串长串的话听进去,却完全理解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得这么没用,唯有听见医生保证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时,心头才一松,握成拳的手心早已布满冷汗。
  James见她这样,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亲自去找医生。
  良辰垂下头,重新执起凌亦风的手。他的手,微微冰冷,一动不动,仿佛和他一样正处于昏迷状态。
  一时半刻,门外又有了动静,良辰急急抬起头,心里却随之“咯噔”一声,猛地一沉。
  一向气度雍容的凌母几乎是跑着进来的,目光因为焦急而盈盈闪亮,她先到床边看了看,才看向早已站起来的良辰,眉心蹙起。
  “怎么会这样?”她很自然地伸手拨开凌亦风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声音焦虑而严厉:“亦风他生了什么病?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后面跟着进来的凌父也看着良辰,一副询问的眼神。
  良辰不说话。在来医院的途中,她是怕真有个万一,所以才通知了凌家二老。如今看来,他们果然是不知情的,她开始犹豫,该不该把实情说出来。
  倘若,凌亦风并不希望让他们知道呢?
  她的沉默,在这种敏感时刻,起了一种特殊的反作用。
  凌母有些怕了,不禁催道:“你快说呀!”
  凌父也沉沉开口:“苏小姐……”
  良辰看了看这两人,眼神微闪,刚动了动嘴唇,James便推门进来了。
  当他是救星,果然是没错的。她心里想着,将求救的眼神投过去。
  James会意,平声说:“伯父伯母别太担心,Eric只是因为感冒发烧,加上疲劳过度,休息一阵子就OK了。”像是怕他们不信,又轻松地笑笑:“我刚从医生那里过来,医生说他最近血糖有些低,身体里也有点小炎症,才会引发突然晕厥,挂了点滴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是专业医生,也算名声在外,况且又是凌亦风的好友,凌母心里的疑虑不免打消大半,可还是很自然地要留下来守到儿子清醒为止。
  两位老人在场,良辰早已放开凌亦风的手,沉默地退到一边。
  凌父打量了她一会,突然说:“苏小姐,我们出去谈谈。”
  James闻言一挑眉,良辰也颇感意外。
  其实,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凌亦风的状况,可碍于有人在场又不便去问James,于是只好点点头,跟着凌父走出去。
  医院长廊的窗台边湿漉漉的,良辰微倚在那里,手臂上泛着寒意。
  凌父开门见山:“苏小姐,请坦白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
  良辰一惊,勉强笑道:“James不是说了么……”
  凌父一挥手,打断她的话,脸色沉稳不见怒意,语气却仍旧肯定:“他母亲那是关心则乱,也就算了,可你们用不着来蒙我。”眼睛看着良辰,皱眉问:“是什么严重病,需要用到监护器?”
  良辰一怔,连最后一丝刻意维持的轻松都消失殆尽。
  眼前的凌父,有着看似平稳淡然的犀利,在这方面凌亦风之于他,简直就是翻版。
  所以,良辰也就不再妄想还能巧舌如簧遮掩过去,只好说:“他……脑子里有肿瘤。”见凌父面色猛地一变,又连忙摇头解释:“是良性的!医生说了,做过手术之后,就不会威胁生命。”
  “真的!”她直直看着他,眼神并不闪躲,十分诚实坦然,“我不敢骗您。如果您还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医生。”
  凌父也久久地看她,面色凝重,想了想,才问:“这件事,有多久了?”
  良辰垂睫,“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而他,好像几个月前就拿到了检查报告。”
  过了好半天,她抬眼,只见凌父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她说:“可能他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凌父仍旧不说话,只是淡淡看她一眼,面上如凝寒霜。
  她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这样大的事,当初她得知时,心情尚且那样,更何况是亲父子?
  他们所站的位置离电梯很近,偶尔有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子推着车子,送针送药上来。
  良辰很想回病房,去看看凌亦风醒过来没有。
  凌父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突然问:“你们是不是决定从今以后都要在一起了?”
  良辰眉头微动,却温声说:“是的。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了。”
  上次在凌家,这两位家长是什么态度,她记忆犹新,可是这一回,凌父却并没有发怒,只是沉着声音,问:“手术成功机率有多大?”
  “40%。”
  凌父短促地“啊”了一声,良辰倒是能够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果然,他略一沉思,接着抬眼看她:“你就那么确定,他一定会没事的?”
  良辰短暂地静了静,才点头。
  其实,心里何倘不是七上八下的?尤其在凌亦风突然在她面前晕倒之后。
  也许,病情会有变化,也许,40%已经成为一个过去时。
  今天之后,他们能抓住的希望还有多少,她忽然不确定起来。
  可她还是点了点头,不知是在给谁信心:“他答应过我的。”她说,眉眼镇定,闪着灼灼的光,“凌亦风亲口对我保证过,他说他不会有事。”
  她当然知道手术中意念有多重要,况且,她早已决定相信他,如同相信她自己。
  或许正是这种惶惑中带着坚定的语气和眼神,让向来沉稳严肃的凌父微微一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若有似无地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往回走。
  良辰呆了呆,跟上去,一路走到病房门口,凌父才突然说:“留个电话给我,我要随时知道他的情况。”
  良辰一迟疑:“那,他母亲那边……”
  凌父沉着脸,“我有分寸。”
  良辰不再多言,报了电话号码给他存着,这才走进去。
  凌父的威严显然是长年以来惯了的,凌母见他们出去这么久,也只是微微露出狐疑之色,却并不多问。
  良辰走到床边,只见凌亦风仍旧闭着眼睛,监护器上的波形图慢慢有节律地跳动着,心里焦虑,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凌父说:“我们先走吧,让苏小姐在这里守着。”
  凌母一扭头,似乎不敢相信,略有些指责地说:“儿子还没醒,你让我怎么走开?”
  凌父拿起她的外套,说:“他已经是大人了,这点小病小痛算得了什么!难道你还要替他操心一辈子?”
  “……你一直都是这样!”凌母一咬牙,语气有些忿然,但转目一看还有两个小辈在场,良好的教养也容不得她再发作,只是冷下声说:“你先走吧,我等他醒来再说。”
  良辰转头,看了眼一旁的James,他轻咳一声,上前扶住凌母的手臂,才刚叫了声:“伯母……”床上的人,便轻轻动了,轻微的一声低吟从薄薄的唇边逸出。
  凌母一喜,“阿风,你醒了?!”
  凌亦风显然有些意外,微微睁开眼睛后,却一皱眉,“妈?……您怎么来了?”
  良辰这才出声:“是我打的电话。”见他刹时神色微变,又说:“医生说你只是太累,很快就能出院。”
  这话没头没脑,知情人却听得懂是说给谁听的。凌亦风眉心略松,只是重新闭上眼睛,微带着倦意,说:“您先回去吧,我没事了。”顿了顿,怕她不高兴,又轻轻挑起唇角露出个笑意:“就是想睡会儿。……可是您在这儿看着,我睡不着。”
  其实一见他醒,凌母的心已经宽了大半,而且看他能说话能开玩笑,便更加放心一层。如今见他好像真的很累,似乎下一秒就又要睡过去,只得叹口气站起身,顺手掖掖被角,叮嘱:“那你先休息,我晚上再过来。”一转头,看见自己家老头子板起的脸,心里只怪他狠心,从对方手里抽走外套,率先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良辰这才走到床边,握住他微凉的手,往被子里放。
  ——却不期然被他反握了握。
  于是她在床沿坐下,问:“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头晕?”
  凌亦风轻轻摇头,脸孔仍旧有些苍白。
  “James去叫医生了,我过去看看他什么时候来。”她想要起身,其实是还有许多问题要问James。
  他却拉住她,只是说:“我有点渴。”
  她一听,连忙倒了杯水,兑兑得温温的,端到他面前。
  凌亦风再度睁开眼睛,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良辰探身扶他起来一些,人刚在他身边侧坐下,便听见他说:“你喂我喝。”
  她一怔,低头看见他微微抬高的唇角,唇边的笑意似乎有些戏谑。
  下一刻,他用同样满不在乎的语气,笑了笑说:“没办法,我看不见。”
  心口就像有细密的一排小针,无声无息地扎上去,疼得发紧。良辰咬着唇,端着杯子的手轻轻一抖。  明明知道,失去视力也是并发症中的一种,可是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仍旧让人忍不住压抑地喘息。
  又或许,更多的不是压抑,而疼痛。
  她定了定神,看着那双依旧乌黑幽深的眼眸,将杯子默默举至他的唇边。
  凌亦风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才重新躺下。
  他说:“没事的,过一下就会好。”语调仍是轻松,仿佛不以为意。
  良辰还是不说话,把杯子轻轻放下,兀自在床边坐着。
  凌亦风自己拉了拉被子,也沉默下来。
  仿佛过了许久,都没听见她的动静,可是又确定她并没有离开,他只好偏过头去,微微一笑:“怎么?就嫌弃了?”
  良辰心里一抽,下一刻几乎失态般扑过去握住他的手,捏得死紧:“乱说什么!”
  他继续说:“也许手术之后,就是这样,又或许,会更糟。良辰,你做好准备了吗?”淡然的眉宇间已不复调笑,倒是一片坦然的郑重。
43
  问出这句话,凌亦风似乎并不想第一时间得到回答,他只是闭上眼睛,缓慢地松开了掌心里柔软温暖的手。
  他好像真的进入了睡眠,直到床榻微微一动,脚步声由近至远,门轻轻开了然后又再合上之后,他才动了动。
  乌黑的眼里,一片沉静,幽暗得仿佛见不到底。
  走到这一步,他不再想要费力隐瞒。尽管将这所有的真实面孔一一暴露出来,或许太过凄然残忍,可是,有些事情早在最初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果,逃不开,避不过,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可笑愚蠢的枉然。如今,他只是想要良辰认清楚,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知道,她不会放弃和退缩,可是,仍旧需要一剂预防针。
  或许,这也是目前他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事。
  良辰走出去,恰好看见医生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她说:“他睡了,检查的时候请轻一点儿。”然后,便和James留在外面,四目相对。
  走廊上光线有些暗,除了药水的味道,空气里还隐约浮动着潮湿的因子。良辰抱着手臂,在墙边靠着,头发还是早晨起床时随便束起的发型,此刻早已变得有些凌乱。
  她看着James,平静地说:“他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James的反应倒没有多大,只是短暂地点了点头,而后便是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她见他这样,心里一沉,问:“以前也有过吗?”
  James还是点头,“暂时性的。”
  她忽然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部交付予身后那方坚实的墙壁。
  “你难道真没发现?”耳边响起声音,她睁眼,只见对方微微讶异的表情,“其实,昨天早上,也发作过一次,所以,我才会起过去。”
  ……昨天早上?良辰集中思想努力去想,这短短的二十几个小时,对她来说竟突然犹如隔了很久很久。
  她记得,他赖床,然后要吃楼下的馄饨,语气如同小孩子般固执。
  心头一动,继而微微疼痛起来,她垂下头去。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为了瞒住她,所以故意支她出去。
  良辰突然有些颓然,扯着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James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她只是摇头,没人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责怪多一些,还是追悔多一些。
  过了很久,良辰才再次抬起头来,问:“手术的事,你怎么打算?”
  “宜早不宜迟。”James的语气郑重起来:“我和医生谈过,看现在的情况,头痛和失明都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而且还出现晕倒的症状,应该是病情突然加速恶化了,超出了我们的预想。”
  她的眼神一震,凉意陡然从脚底升起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她皱眉:“可是……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就突然……”顿了顿,吸了口气,下半句话才吐出来:“……突然恶化?”
  James看着她:“脑部疾病,向来都是这样。之前因为他还没清醒,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可是现在,我的建议是立刻手术。要知道,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那么现在呢?”她像是忽然想到,“现在成功的机率,是不是还有40%”
  她是抱着一丝希望去问的,心里其实早已有了隐忧,所以,当看见James略一沉默而后露出凝重的神色对她微微摇头时,一颗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James开口:“也许你还不太了解脑部肿瘤这种病。有些虽然是恶性的,但如果位置不是太重要,完全是可以根除的,而且危险系数并不高。然而,有些良性肿瘤如果恰好压住了重要的神经和血管,那么手术起来,就算是最顶尖的医生也,也不会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它摘除。”
  良辰垂下眼睫,心里已经清楚万分,凌亦风的显然属于后一种。
  James接着说:“我会尽全力,可是,颅内手术不比其他外科,即使成功率是99%,那剩下的1%所带来的后果,也不是你能想像的。”他也将手环在胸前,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平稳地说下去:“至于这一次,万一失败了会怎么样,目前我也不能下断论。”
  高级病区里,病人不多,此时整个走廊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围太安静,安静到James的话传进良辰的耳朵里,仿佛都有嗡嗡的回音,搅乱她所有的思维。
  凌亦风问她,良辰你准备好了吗?
  她原以为是准备好了的,可是当面对最权威真实的说明,那片巨大的、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才如乌云压境,逼了上来,无法呼吸,无处可逃。
  如果说,之前的她至少还对那个看似不小的数字抱着一丝乐观,那么现在,她却连自欺欺人的力量都像是突然被抽空了。
  更况且,连那个作为后盾的数字,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
  果真,如她之前所担心的——那已经是个过去时。
  良辰回到病房时,凌亦风是真的已经睡着了,呼吸轻浅,但均匀。她伸出手,慢慢贴近他英俊的脸颊,食指状似有意无意从他鼻端掠过,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凌乱忧虑的心情仿佛才能渐渐平复。
  她随便吃了些东西,下午时接到凌父的电话。
  简短几句,她把情况大致说了。其实现在人人都知道,箭已在弦上,因此凌父对这个决定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只是又再交待了两句,又问了行程安排才挂断电话。
  他的话语里,其实也是有不安和不舍的,到了这种关头,也不免一一流露出来。
  良辰除了安慰,剩下的也只是不停地树立信心,给凌父,也是给自己。
  凌亦风在傍晚时分醒来,良辰正梳好头从浴室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他突然撑起身子,半趴向床外,开始呕吐。
  她一惊,快步过去扶住他。
  其实整整一天,他滴米未进,全靠营养液在维持,胃里是空的,此时也只能是干呕。可也正因为这样,身体虚弱颤抖得更加厉害,修长的十指紧扣着床沿,伏着身子,那一声一声,听在良辰耳里,只觉得撕心裂肺。
  等到好不容易,渐渐缓和下来,他已是兀自趴着急促喘息,似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良辰手指冰凉,扶住他的肩将他慢慢翻转过来,靠回枕头里,目光触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鼻尖不期然一酸,紧接着眼前一片模糊。
  她抬手去抹涌出来的眼泪,一边暗骂自己没用,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无法控制情绪?
  她偏着头,脸上却突然传来凉凉的触感。
  一低头,只见凌亦风陷在雪白的枕头被褥里,修长的手臂抬起来,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眼睛好了?”她惊诧于此时自己的反应能力。
  他微一点头,继而笑道:“你的眼泪越来越不值钱。”
  明明还带着微沉的喘息,脸上也满是倦怠,可他笑起来的时候,仍旧如春风拂过,眉目舒朗开阔。
  良辰扭过头,不理他,找了纸巾把眼泪擦干,才说:“我去问问医生,怎么会吐得这么厉害。”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不用。”像是十分明白般地说:“这种病,就是这样。”
  可是,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良辰的心里便越是如有刀在刮一样的难受。
  就这样又坐了一会儿,凌亦风久久地沉默,似乎恢复了体力,才又问:“什么时候手术?”
  他看着她:“你们都谈过了吧?什么时候手术?”
  “三天后。”良辰说:“如果可以,后天就去纽约。”
  这是和James以及这里的医生讨论后得出的结果。两日后,如果凌亦风的情况通过暂时用药而不会有反复,便直接搭乘飞机过去。
  良辰此时庆幸年前公司替她办了签证,原本是要公派与一家美国客户接洽,可是后来因为临时变动没能去成,此时算算,签证还差一个月才到期。剩下的机票等杂事,早有凌亦风的秘书代为办理。
  “好。”凌亦风点头,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问:“我们一起?”
  “当然!”她一紧张,生怕他又变卦,皱着眉警告:“说好了的,别反悔!”
  没想到他侧过头低低地笑起来,目光清湛,望着她:“别抢我的台词。”
  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听他低声说笑,良辰的心,终于暂时安了安。
  似乎真像James所说,这一次的晕倒就像一个转折,凌亦风醒来之后的身体状况,明显大不如前。
  当前的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加上他坚持出院回家休息,院方只好开了药,让他们带回家去。
  一回到家,凌亦风就被良辰推回床上躺着。
  他皱眉抗议:“我不困。”
  “休息一下。”良辰不由分说,拉被子给他盖上,“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安排。”
  他牵住她的手,笑:“这才发现你有强烈的控制欲。”
  她哼一声。
  他低低地说:“上来陪我。一起睡,嗯?”
  乖乖上床,身后是熟悉的胸膛和温度。良辰闭上眼睛,身体被凌亦风从后面圈住。
  “早上十点,我们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她问。
  “不会。”凌亦风说:“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不会奇怪。”
  她心中一动,转身去看他,几乎目不转睛。
  凌亦风好像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起来,“你干嘛?”
  他笑着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良辰凑过去,就顺着这纹路轻轻吻上去。
  凌亦风不动,任由她的吻轻轻浅浅落在脸上。
  放晴后的暖春,有温和的阳光洒下来,透过未拉窗帘的玻璃,可以望见碧蓝如洗的天空。
下午,LC数位中高层员工突然造访,令良辰颇感意外。当然,当他们见到开门的人是她时,也不由得同时一怔,因为这其中有好几位,都是平时两家公司合作时打过交道的。
  良辰不多言语,让开一条道,接下来,一行人便鱼贯进入一楼的书房,显然是接了凌亦风的指示,前来安排日后的工作。
  这一谈,便是两三个小时,良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不时瞟一眼窗外逐渐西移的暖阳,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书房房门被打开,她连忙站起来,这才发觉一条腿早被压得麻木。
  一行人拎着包和电脑走出来,在经过她身边时,似乎不约而同般,目光纷纷飘了过来,隐约带着特殊的意味。
  送了客,她去找凌亦风,只见他正站在窗边,肩膀抵在玻璃上,身形颀长,姿态沉静,阳光照在他若有所思的脸上,为俊美的轮廓笼罩上极淡的光芒。
  见她进来,他回过头,却不禁微一皱眉,问:“腿怎么了?”
  其实那种酸麻感已经快要完全消失,可良辰还是抬起一边的眉毛说:“谁让你们让我一个人等那么久?坐得时间长了,腿都压麻了!”语气中带着点娇嗔。
  凌亦风立刻直起身迎上去,扶住她的手臂,微笑道:“不好意思,这两天已经落下很多公事,而且,我这次离开,要交待的事情太多。”
  现在是敏感时期,良辰听他这样说,只是突然觉得不祥。她扬起笑脸,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胸口:“工作狂!我看,在你眼里LC倒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不反驳,牵她在沙发里坐下,想了想之后,语气像是有些郑重:“它是我的心血。”
  良辰“嗯”了一声,只听他又缓缓地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当工作狂,不如,来帮我吧。”
  语出突然,她一愣,“啊?”转头便看见他唇边的笑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也是淡淡的笑意,似乎带着几分试探和征询。
  凌亦风伸手将她一揽,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来公司做事,连位置都是现成的。”
  “可是,你们公司的事,我一窍不通。”
  他看她一眼,语气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你们老板不是早就打算从我这里偷师么?大家合作这么久,你也该学到一些东西了吧?况且,就算现在不懂,我也可以让人教你,刚才出去的那几个,人人都能做你的老师。”稍稍一停,才又低声说:“等从美国回来,你就去公司报到吧,好吗?”
  虽然他的语调平淡,但良辰仍旧嗅到一丝异样。
  这样耐心的说服和劝诱,使她不期然想起不久前的某一天,他似乎也曾建议过,让她去LC做事,可是那时,她没有当真,随口谈了两句便作罢。然而现在……
  她盯着凌亦风的脸,不由得沉默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家老板的打算,而且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加入到合作计划中来。还有刚才,他的语气,他的用词,那些LC高层有意无意的目光……
  她忽然退后了一些,直视他的眼睛:“你从多久以前就开始计划了?”
  凌亦风微微疑惑地扬眉。
  她沉着声:“你同意与我们公司合作,只是为了给我学习的机会吗?你说,如果我不懂,可以让别人来教我,可是,为什么要是别人?他们不过是你手下的员工,如果我要学,真正最好的老师,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她的声音渐低渐缓:“为什么你不说,等我们从美国回来,由你亲自带我入门?”
  短促上扬的尾音结束了一长串的疑问,她再度静下来,只是慢慢从他的手掌中挣离,站起身。
  居高临下,她无法与他对视,只因为他的目光并未跟随她,反而微微垂下了眼睫。
  他这样花费心机想要引她进入LC,她却只觉得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根本不是为了帮他。
  以他的能力、以LC完备的人员结构和力量,根本不缺一个半路出家的帮手。
  她咬了咬牙,音调抑制不住地扬起,带着凄惶:“亦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我安排一条后路,让我从此衣食无忧?还是希望有人承续你的一番心血,让LC更加有声有色?”她摇头,眼神漠然,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尖厉:“如果是前一种,我不需要。没有你或者父母的金钱支持,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可如果是后者,我做不来,也不会轮到由我去做!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喘了口气,胸腔上方似乎仍有无形的压力,她别开脸,顿了顿,最终还是默默走出房去。
  
  或许,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或许,凌亦风连遗嘱都已经立好。
  明明知道他没错,一切都只为有备无患,可是,那些她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听。
  然而,纵使刻意压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凌亦风的面前失控,距离手术开始四十八时不到。也正是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自欺欺人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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