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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特斯的心脏 - 东野圭吾

_8 东野圭吾(日)
  “你的意思是,直树打算杀害康子吗?然后,他打算搬运她的尸体?”
  “我想,八成有共犯。那个人将谋杀雨宫康子的计划还施彼身,使直树变成了被害者——”
  “胡扯!”敏树像要制止宗方说下去地吼道,将还挺长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怎么可能有那么荒谬的事?!”
  “这纯粹是推理,很可能只是我多虑了。我想姑且对您一说。”宗方离开办公室前,低头行了一礼。
  然而在他转身离去前,敏树出声说:“等一下,警方察觉到什么程度了?”
  “我不知道。警方应该完全不知道专任董事和雨宫康子的事。但是发现那辆厢型车,应该会认为直树不是单纯的被害者。”
  “这下糟了。”敏树说:“非得想个办法才行。如果被人认为仁科家的人和杀人计划扯上关系,会损害MM重工和仁科家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名誉。”
  “还有另外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敏树板起面孔。
  “从刑警的语气听起来,警方好像认为使用丰桥的车的人,是当天在那附近的人。这么一来,末永就有嫌疑。”
  “末永啊……”敏树偏着头,目光望着窗外良久,然后以这个姿势指示宗方:“没办法,舍弃那个男人吧。别再让他和星子有任何往来。”
  “遵命。”宗方再度鞠躬。
  “一切都得从头来过了,还得思考接班人的事。”敏树深深叹息。
  “您最好也考虑一下领养横滨的孩子的事。”
  “嗯,是啊,这也好。那孩子今年读国中一年级。前一阵子跟他见了一面,长得挺俊俏的。”敏树对宗方说:“你去给我准备好。”
  11
  悟郎双手抱着枕头,将脸埋在其中面向一旁,背部剧烈起伏。弓绘将手搭在他肩上,他之所以大汗淋漓,大概是因为使出浑身解数的缘故。他的身体燥热,简直像要将汗水蒸发成水蒸气。
  “没关系,”弓绘对着悟郎的背部说:“这种事情也常有啊。”
  但是他不发一语,也没有改变姿势。弓绘稍微移动身体,将脸颊贴在他背上。弓绘闻到淡淡的机油味。他应该刚才冲过澡,但或许是他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与机械为伍,所以这股味道渗入了皮肤之中。
  悟郎说了什么。但是他仍将嘴巴靠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咦?你说什么?”弓绘稍微抬起头。
  “抱歉,”他将脸从枕头移开,“让你见笑了。”
  “我才不会笑你呢。”弓绘说:“我从几本书上看过,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转换心情就没事了,所以你别放在心上。”
  悟郎离开枕头,用手抱住自己的头,然后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抱歉。”他又呢喃了一次。
  “别再道歉了。”弓绘吻了他的背,然后缓缓闭上眼。
  今晚吃完饭之后,他提议上宾馆,弓绘抬头看了他一眼。
  “算了。”他搓着人中,“我乱说话了,对不起。”
  弓绘将视线落在桌上考虑。她总觉得这需要一点决心,但透过肌肤之亲让两人重新出发也好。所以她回答:“好啊。”
  悟郎好像停止了呼吸。接着他缓缓吐气,问她:“可以吗?”
  弓绘点点头。
  然而对他们而言的重新出发,却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因为宽衣解带、钻进被窝之后,悟郎的下体一直硬不起来。他气喘吁吁地吸吮弓绘的颈项,揉捏小巧的乳房,触碰她的私处。但即使如此,他的下体仍处于委靡不振、无法性交的状态。弓绘把心一横,主动伸出手指,摸到悟郎的下体像少年的那里一样小,有如棉花糖般柔软。她碰的时候,悟郎有些反应。所以悟郎好像也抱持期待,但是马上就恢复了原状。他或许是做到一半放弃了,以口爱抚弓绘。
  “不用了。”她说。因为她不想让这一晚以单方面服务的形式画下句点。
  或许是“不用了”这句话伤了他的心。他突然抓住枕头,将脸面向一旁。
  “我问你……”悟郎说。
  弓绘睁开眼睛,“什么事?”
  “勇二……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吧?”
  弓绘沉默不语。
  于是悟郎又说了一句:“抱歉。我没有意思要提起他,我到底是怎么了——”
  “只有一次,”弓绘一说,悟郎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第一次的时候。他在那之前明明一脸自信满满,但是事到临头却不行。当时我们俩也是躺在宾馆床上,赤裸着身子抱在一起,直到早上……然后到了早上,他就可以了。”
  “到了早上……啊。”
  “是啊,所以像这样抱着睡一下,一定没问题的。”
  “但是,我没办法睡到早上。”悟郎将身体转向弓绘。他的双眼充血,红通通的。“我半夜有事得去实验室一趟。”
  “半夜?非去不可吗?”
  “嗯,”悟郎点点头,“非去不可。”
  “是喔。”
  “但是还有一点时间。我决定在那之前像这样抱着你。”悟郎的手臂环过弓绘的脖子和肩膀。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轻轻闭上眼睛。
  12
  晚上十点,佐山和新堂在丰桥。因为接获通知指出,十一月十一日早上,也就是仁科直树遇害的隔天早上,有男乘客从丰桥车站搭出租车到名古屋。那家出租车公司的名称是丰北交通。佐山他们在办公室里,等待载那名问题男乘客的司机回来,听说那名司机现在前往渥美半岛。
  “他还记得吗?毕竟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了。”新堂将手伸到圆形暖炉上方,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
  “只能祈祷了。这一行的人见过不少客人,记忆力不可小觑,十分值得期待。”
  “是啊,我也来祈祷好了。”新堂说完,又问道:“从丰桥车站到名古屋……会是末永吗?”
  “我想是他,除了他没别人了。”
  坦白说,佐山将破案关键赌在这名出租车司机身上了。因为警方查出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被用来搬运尸体,到这里为止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但是之后的调查就一直碰壁。特别是直接下手杀害直树的人是谁呢?——关于这点毫无线索。佐山重新调查了相关人士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一无所获。最重要的是,连应该将相关人士的范围拉到多广都无从推断。
  说不定犯人完全在调查范围外——仁科一家子的关系势同水火、雨宫康子怀孕、直树的身世,除此之外说不定还有什么未爆弹。
  佐山心想,一切要等末永被逼到走投无路之后再展开行动。
  “好像起风了。”新堂搓着手说。纸屑在窗玻璃外飞舞,每当司机们开关办公室的门,就有冷风吹过脚边。
  “明明都十二月了,光穿薄西装外套应该会冷,这种时候用不着强调你很年轻吧。”佐山看着弓着背发抖的新堂,面露苦笑,自己穿上带在身边的大衣。
  “我不是爱漂亮而穿得少,只是没钱买大衣。等这次的案件解决之后,再去二手衣店添购行头好了。”说完,新堂打了一个大喷嚏。
  或许是听见他们的对话,出租车公司的行政人员说:“很冷吧。”拿出防寒衣物给新堂。那是一件咖啡色夹克,领口的地方有毛,虽然称不上时尚,但看起来的确很暖和。
  “太好了,有了这个就能慢慢等了。”新堂拢紧防寒外套的前襟,像尊不倒翁似的变得圆滚滚,露出一口白牙。
  “糟蹋了谷口小组的帅哥。”
  “随便你怎么说,要是着凉感冒,岂非得不偿失。”
  “你这样穿,好像五十多岁的大叔。”
  佐山笑道,但旋即敛起笑容。因为他从新堂的扛扮和自己刚才的话,联想到了一件事。
  “喂,新堂。买钢笔的客人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自从那之后大概就没有像样的线索了。”
  “证人说是戴金框眼镜、穿夹克的中年男子是吧?”
  “嗯。”
  “另一边怎么样?在八王子买钢笔的年轻男子那边。”
  “那边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没有详细调查吧。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种事呢?”
  “嗯……”佐山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良久,然后说:“那两个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同一个人?穿夹克的男人和戴安全帽的年轻男子?”
  “有件事我有点在意。”佐山说:“如果按照现阶段的想法,有三人共谋杀害直树、搬运尸体。假设桥本遇害是同伙意见不合的结果,犯人是否必须杀掉另一名同伙呢?这么一来,犯人就有可能准备两枝喂毒的钢笔,分别寄到两个人手上。而结果,只有桥本一个人死了。”
  “经你这么一说,穿夹克的男人买了两瓶蓝色墨水对吧?犯人说不定是担心在一家店买两枝钢笔,会令店里的人留下印象。”
  “高中一年级的女孩子之所以将穿夹克的男人形容成欧吉桑,单纯只是基于衣服和眼镜的品味,对方说不定是年轻男子。”
  “你的意思是,他乔装打扮吗?”
  新堂一脸有些想不透的表情,但马上小声地惊呼出声。“佐山先生,夹克说不定是MM重工的工作服,而金框眼镜则是用于制造现场的护目眼镜。”
  佐山不禁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吐气的同时说:“年轻作业员啊。”
  “是啊!如果是作业员的话,说不定就能进入热处理工厂的仓库,拿出氢酸钾。”
  佐山轻轻拍了自己的膝盖一下,但是目前没有想出和这项推理吻合的对象。明天起必须锁定直树身边的年轻作业员。
  “事情变得有趣了。”佐山感觉心中涌起了新的斗志。
  晚上十点四十分,他们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是一个名叫河田、年逾四十的男人。他留着平头,表情僵硬,就像木雕人偶,感觉是所谓个性豪迈的男人。
  佐山觉得他很靠得住。
  河田喝了一杯热茶,然后来到佐山他们身边。
  新堂首先确认内容:“命案发生那一天,有记录你载过那种客人,你有没有印象?”
  河田说:“有。”
  “那一天对吧?我记得啊。我在丰桥的车站前打盹儿。那种时间,很少会有客人。他突然拍打挡风玻璃叫我起床,吓了我一跳。”
  “听说他去了名古屋是吗?”新堂问。
  “是的,他说要到车站,我想他应该是要搭一大早从名古屋发车的电车吧。”
  “你们在车上有交谈吗?”
  “不,我想是没有。”
  “我听说是个年轻男子。”
  “他是比我年轻,但不至于是学生。”
  这时,佐山对新堂使眼色。新堂以眼神表示会意,问道:“你记得那个客人的长相吗?”
  司机低吟道:“不晓得,我没有自信。”
  “你看照片想得起来吗?”
  “说不定想得起来,但是很难说。”
  新堂将手伸进防寒外套下的西装外套,拿出一迭照片。那是各种男人的照片。新堂一一拿给河田看,说:“如果有印象的话,请告诉我。”
  河田第一个喊停的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菜鸟刑警的照片,接着是没没无名的艺人,最后他有反应的是末永的照片。佐山内心雀跃,高呼万岁。
  “我觉得好像是这个男人。”河田拿着末永的照片,喃喃自语:“不过……我不敢断定。”
  佐山希望他能断定,但或许这是个无理的要求。但光是如此,就能说是有了重大收获。
  “那个客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呢?”新堂收好照片后问道。
  “特征啊……”河田偏着头,说:“啊,对了,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伤痕,在这一带。”河田给刑警们看自己的左耳,他的耳下有缝过的痕迹。“我年轻的时候车祸受伤的。而那个客人啊,和我相反,右耳后面有伤痕。大约两公分左右吧。他下车的时候,我不经意看见的。我记得我当时心想:咦?跟我相反耶。”
  13
  当拓也将保时捷停在公寓前时,星子惊呼一声“哎呀”,摸了摸他的右耳。他一面将脚放开煞车踏板,一面问她:“怎么了?”
  “你这种地方居然有伤痕,我都没注意到。”
  “噢,”他用头发盖住。“我平常用头发遮住,一剪头发就会露出来。”
  “那是怎么弄的?当坏孩子时留下的勋章?”
  “嗯,可以这么说。”拓也想起了受这个伤时的事。阴暗狭窄的家、肮脏的衣服——这是被酒醉的父亲撞倒,撞到柱子时受的伤。人人并非生而平等,从一出生就有阶级之分,而我身在最底层,像我这种低贱的人想要爬上顶层。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不惜杀人——拓也吻了星子的嘴唇后,下了保时捷。星子移动到驾驶座,挥手向他道别。他也挥挥手,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车影为止。但是后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前往自己的停车场,然后坐进MR II。他发动引擎,开上刚才保时捷消失的路。
  弓绘一觉醒来,发现床铺旁边没有人。她坐起身子,叫唤道:“悟郎。”但是无人回应。她一丝不挂地下床。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信封;正面写着:“抱歉,悟郎。”弓绘忐忑不安地打开信封,里面有三张写满字的信纸。她看完第一张后不久,激动地开始哭喊。
  这一晚,MM重工的实验大楼里,没有其他人在工作。当然,拓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选择这个地点的。三楼是机器人专用的实验室,拓也白天事先拿走了这里的钥匙。他走进室内打开主电源,日光灯点亮时开始响起地鸣般的声音。拓也走到布鲁特斯身旁,打开这名忠实家臣的电源,试着移动它的手臂,它的动作犹如鞭子般迅速。身旁响起脚步声,拓也拿着布鲁特斯的控制器,望向一旁。眼前站着酒井悟郎。
  “嗨,”拓也朗声道:“你来得正好。”
  悟郎默不作声,一动也不动,定定地盯着拓也的脸。
  “要不要过来这边坐?”拓也指着一旁的椅子。
  但是悟郎好像不想靠近他,倒是开口说:“找我来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啊?”拓也说完,放下控制器。“首先,我想跟你确认事实。如果我有说错的话,希望你指正。”
  悟郎稍微缩起下巴,仿佛在说:请说。
  “那就开始吧。首先,就从你犯下的第一起罪行开始说起。你杀害了高岛勇二。对吧?”
  悟郎霎时垂下目光。但或许是他坚决不那么做,马上正面对着拓也说:“嗯,没错。”
  弓绘赶紧穿上衣服。穿衣服时,泪水不停夺眶而出。但是她心想,得赶快才行。她不希望一切以这种形式收场。“我杀了勇二——”
  她想起悟郎信中的一句话。弓绘的内心随这句话彻底崩溃。
  ……我一直很喜欢你。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我进公司遇见了勇二,带他回群马的老家之后,我的梦想一点一点地幻灭了。因为你和他坠入了情网。你之所以进现在这家公司,也是因为想待在他身旁吧。但是愚蠢的我却没有发现这件事,一个人欢天喜地。我竟然还笨到约你。不久之后,我才明白一切。我是听勇二亲口说的,他说他打算和你结婚。
  弓绘如今也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事。当时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正因如此,勇二的死是她在那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悲惨经验。
  我恨勇二,还有另外一个理由。你也知道,我和他日夜交班,负责检查全自动工厂的工作。每一天只面对机器人。这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当然,我和他都希望调部门。但是就我得到的消息,上级只接受了他的申请。理由是高岛最近即将成婚。不用说,勇二得到了你这个天使,也确定能过像人过的生活。而我什么也得不到,注定得继续过和不知何时会寿终正寝的机器人为伍的生活。于是我开始心想:勇二死了最好。
  弓绘离开宾馆,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MM重工。出租车司机没有回应,驱车前进。
  她祈祷:一定要赶上。
  不过我之所以杀害他,或许不只是基于这种嫉妒。坦白说,我没有自信自己当时的精神是否正常。每天只面对机器人的男人,到底是谁呢?而我就像个梦游患者,杀了勇二。
  “当高岛勇二在巡视时,你偷偷接近停止机器人。而当高岛想补充零件时,你再度启动机器人杀了他——是这样没错吧?”
  悟郎闷不吭声,拓也将之解释为他默认了。
  “动机是那个女孩子吗?嗯,她长得挺可爱的。当我盯上你、跟踪你的时候,看见你在跟她约会,吓了一跳。当下,我就确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了。”
  即使如此,悟郎还是不发一语。拓也接着说:“但是有人知道这件事,那个人就是仁科直树,他亲眼目睹了吗?”
  “在我要离办厂的时候,”悟郎这时开口说:“那个人碰巧来巡视深夜的运作情形。”
  “原来如此,你运气还真背啊!”
  拓也先是这么说,然后改口道:“哎呀,或许幸好是被他看见。毕竟他对你下了完全不同的指示。他要你做伪证,说机器人白天也同样发生了不按指令动作的情形,你只好乖乖按他的话做。”
  拓也心想,我对直树的想法了如指掌。他憎恨他父亲的一切。因此,他想透过机器人不按指令动作一事,折磨仁科敏树。
  “直树还进一步对你祭出了鞭子与胡萝卜。鞭子是服从他的命令,胡萝卜是调部门。仁科直树为了更容易控制你,将中森弓绘调到自己身边。话虽如此,据她所说,直树心里好像多少对她感到愧疚。对了,仁科直树是不是对你下了很多命令?”
  但是悟郎摇摇头。“结果只有一个。”
  “他只命令你杀害雨宫康子。”拓也说:“但是你必须更狡猾一点。你想想看。关于你杀害高岛这件事,是以意外事故的形式收场,你只要别理会仁科的命令就好了。”
  “可是如果他告诉警方的话……”
  “你只要打死不认就好了,他手上毫无证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其实仁科直树也发现自己手上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会彻底调查那起意外事故。为的是找出证据,但是应该没有那种东西。”
  悟郎露出懊悔的表情,但旋即又恢复原本的面无表情。
  拓也见状,说:“我想知道仁科直树对你下令的详细情形。”
  “详细情形?”悟郎皱起眉头。
  “没错,我看了你的打卡单,你那天提早下班,中午过后就结束工作了。仁科大概也考虑到这一点,而选择那一天作为执行计划的日子吧。你离开公司之后马上前往大阪对吧?”
  悟郎点点头。“新大阪车站前的停车场里,停着一辆车身漆着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车钥匙用螺丝钉固定在后保险杆上。仁科直树指示我——你确认这一点之后,在五点之前前往地下楼层的咖啡店。康子在那里等我,所以你假装是替我跑腿的人,让她坐上厢型车,载她到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杀了她。然后开上名神高速公路,将厢型车丢弃在名古屋交流道附近的空地。”
  “空地?”拓也问道,“而不是停车场?”
  “是的。”悟郎答道。
  拓也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和约定好的中间点不一样。他感到不可思议,说:“但是你没有按他的话做。你认为既然要杀人,不如杀了手中握有你的把柄的仁科?”
  悟郎默默点头。“你在哪里下手的?”
  “他指示我丢弃厢型车的地方。当我盖着蓝色毛毯等他的时候,他就来了。他好像以为我是尸体。我等他坐上驾驶座后,从背后袭击他,用手中的尼龙绳勒死了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拓也想通了。直树打算让悟郎将康子的尸体搬运到名古屋交流道附近,自己再悠悠哉哉地搭新干线之类的交通工具前往,然后将厢型车开到和拓也约好的地点。其实他原本大概想让悟郎直接将尸体搬运到和拓也约好的中间点,但或许是害怕两人见到面时会出什么意外。
  直树八成打算搭新干线回大阪后,在十点左右事先制造好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若按照直树告诉拓也他们的计划,他的空白时间是六点到十一点,但实际上却缩短为六点到十点。如此一来,万一拓也或桥本被警方逮捕而供出计划时,直树就能主张这件事与自己无关。而直树为了制造这种状况,当时才会用扑克牌魔术吧。
  “那,你杀害仁科直树之后,发现了我们的联署书吗?”
  “除了那个之外,还有画着他和你交接厢型车地点的地图。坦白说,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杀人计划中,还有其他两名同伙。”
  “于是你姑且将厢型车开到地图上的地点是吗?”
  “因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方法。”
  “你把我害得好惨。”拓也缓缓站了起来。事实和他的推理没有太大出入,听了这么多,剩下的就没问题了。“杀害桥本的人当然也是你。你看了那份联署书,认为我们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吧。”
  “我做了对不起桥本先生的事,”悟郎说:“但是他也想杀了人,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或许吧。”拓也话说完时,悟郎举起角钢。
  弓绘下了出租车,冲进大门。这种时间不可能有女员工来,但是守卫没有叫住她。实验室……他说要去实验室——弓绘只负责行政业务,从没去过实验大楼。她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
  当时,我失去理智了。令我失去理智的,是那群在建筑物楼上制造机器人偶尔沾沾自喜的人。弓绘,你说得没错。那些人疯了。我看见那个叫做末永的研究人员,用脸颊磨蹭机器人。被这些疯子连累,我的人生也毁了。
  找他到这里来,乘机用布鲁特斯杀了他——这就是拓也的计划。然后拓也会做伪证——我请他来帮我做实验,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乱动机器人。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悟郎挥舞角钢,击中了拓也的大腿,令他痛得站不起来。悟郎又瞄准拓也的头部,将铁条往下一劈。拓也勉强闪过,角钢打中某种测量仪器,随着一声闷声,许多零件飞散一地。
  “如果杀了我,你就再也逃不掉啰!”拓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右脚感到剧痛,只凭双臂和左腿逃命。
  “我知道。”悟郎说:“我没有打算逃,我只想杀了你而已。”
  悟郎继续发动攻击。然而拓也这次很走运。悟郎挥舞的角钢在击中拓也之前,打中了一旁的机器人机体。“砰”地一声,角钢朝反方向飞去。接着悟郎似乎感到肩膀一阵剧痛,当场单膝跪地。
  拓也见机扑了上去,用双手勒住他的脖子。但是悟郎挤出吃奶的力气,用右腿踹了拓也的腹部一脚。拓也承受不了这一击,被踢到后方。那一瞬间,一支大型扳手映入眼帘。拓也二话不说一把抓起,几乎和悟郎攻过来同时间。
  拓也忘我地挥舞扳手,顶端准确地命中了悟郎的额头,他的眉间破了一个大洞。他用双手捣住脸,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淌下,然后当场蹲了下来。
  拓也对着他的后脑勺又补了一下,悟郎发出野兽般的哀号。
  弓绘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实验大楼的门口。到处都上了锁,无法进去。总算找到大门,弓绘首先前往电梯处。但她不晓得悟郎在哪一楼。她一面冲上楼梯,一面叫他的名字。他不在二楼。
  二楼一片漆黑。于是她爬上三楼。她看见实验室里灯火通明。走进实验室之前,她呼喊悟郎的名字。弓绘觉得有什么声音,往内侧前进。机器人一字排开,简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场。个头娇小的她,无法完全看见前方。继续往内侧走去时,她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她看见有人倒在那里,花了两、三秒钟,才发现那是悟郎。鲜血四溅,他俯卧在一片血泊之中。
  “悟郎!”弓绘冲过去。
  但是同时从一旁的机器人后面,出现另一名男子。在她尖叫的同时,男人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心惊胆战地看了男人一眼。他是个表情扭曲的陌生男子。不,在哪里见过他。最近见过和这个男人神似的男人——男人将手搭上她的脖子。弓绘心想,自己要被杀了。
  拓也掐着女人纤细的脖子,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明明一切都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自己现在却在做无可挽回的事。杀了酒井悟郎之后,现在还想杀这个女人。
  拓也在心中低喃,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自己肯定是在作恶梦。到了明天,一切都会一如往常,未来在等着我。我将能到达那个谁曾说过的阳光普照的世界。
  这个女人是谁?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掐着她的脖子?
  下一秒钟,拓也的脖子受到一阵剧烈的冲击。作用力使得他放开弓绘的脖子。获得自由的弓绘,弓着背用力咳嗽。
  拓也回头一看。在此同时,脖子感觉到冰冷的刺激感。是布鲁特斯,布鲁特斯的手抓着他的脖子。他看见悟郎趴在地上操作控制器的身影。
  “布鲁特斯,你在干什么……”当他低喃时,黑色的金属手指无声地动了起来。感觉脖子受到压迫,只是一剎那的事。
  眼前闪过一道光,继而消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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