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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杀人游戏》东野奎吾

_7 东野圭吾(日)
  “藤堂君明年的抱负呢?”沙都子一边帮他调着酒,一边问,“继续做研究吗?”
  “……大概是吧!”他回答——好像是从睡梦中被闹钟吵醒时的回答方法。从沙都子手上接过这杯酒,他一口气喝了半杯以上。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还早嘛!”加贺露出惊讶的神情,藤堂仍面无表情地将大衣放在手腕上。
  “经沙都子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还有一点儿事情没有做完,如果很快就做好的话,我会再回来。今晚准备进行到几点呢?”
  加贺看了坏了的咕咕钟一眼。
  “大概到十一点左右吧!沙都子和华江或许会早一点走!”
  “我知道了!”
  藤堂向老板挥挥手,没有再看加贺一眼,就弯着腰走出了大门。打开门时,他看见随着强风混进了一件白色的东西。而店内客人的欢笑声正沸腾着。
  加贺含了一口酒在嘴里,拿起夹克说:“若生,跟我走吧!”
  “走?”突然被点到名字,若生有点儿手足失措。
  “走到哪里去呢?”
  “要的话你就来!”加贺拿起若生的背心夹克,然后硬塞给他,“只要跟我走你就会明白了!”
  “等一等,你们要去那里呢?”华江大叫,“我也要去!”
  “你留在这里就好了!”
  留下她的是沙都子,她紧紧地抓住华江的手腕,力量的强度使华江动弹不得。
  沙都子看着桌子上说:“男生是男生,女生是女生!”
  “加贺和沙都子,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请你们说明一下好吗?”
  “说明是以后的事,现在没有时间!”
  不等若生的回答,加贺就走出这家店。
  外面的空气好像比刚才更冷了!紧接着加贺之后,若生也走了出来,他已经不再发任何疑问了。
  飘下的雪花到了地面之后都还没有融化,T大路上被染得一片通白,路上疏疏落落地留下几个脚印。
  加贺直往车站走去,这是一个赌注,没有考虑的余地,因为时间确实已经所剩不多了。
  若生不安地跟着加贺来到车站前,但是他们经过了车站,又继续再往前走。
  “不进去车站里吗?”若生在后面问。
  加贺只回答说:“再等一会儿!”
  中途他走进了一条小路,一条没有街灯的昏暗小路。雪片平铺在路上,没有看见任何一个脚印。
  走到一栋极大的建筑物后面时,加贺立刻停住了脚步,然后再谨慎地一步一步踏出去。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并不只是下雪弄湿了路面。
  “好像还没到!”加贺自言自语地说。
  “谁会来呢?”若生在他的背后问,但是加贺没有回答,若生好像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所以也没有再问第二次。
  两个人藏在旁边一栋大楼的阴暗处。
  从加贺的行动,若生好像也有点儿知道他的目的。他抬头仰望这栋灰色的建筑,嘴里喃喃自语着:“这就是白鹭庄吧!”
  “……”
  “来的这个人……是藤堂!”
  加贺不回答,两眼直盯着白鹭庄的墙壁。
  “真的吗……藤堂真的是凶手吗?”
  “还不知道!”加贺说出了违心的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生的话像一道白烟飘过加贺的眼前,正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突然听见有人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加贺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黑影子缓缓地走近,是一个高大、披着防水外套的影子。
  影子在白鹭庄墙壁旁站住了脚,就在毛玻璃前。
  ——果真!
  加贺的心顿时交杂着绝望和满足感,果真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马路上有一辆车子驶过,车灯只在那个影子的侧面停留了一瞬之间,照出了藤堂那神经质似的表情。惨白、而且最近显得有些瘦。
  藤堂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虽然以加贺的距离无法判别那是什么,但是知道它只有手掌般大。
  当他在黑暗中点起火来时,就知道那是一只打火机。虽然只有小小的火焰,但是就足够将藤堂的侧脸照得一片通明。四下静悄得连加贺身旁的若生吞口水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藤堂将点着火的打火机靠近窗户的中心——两块窗玻璃重迭的部分,而且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持续了一、二分钟吧!
  不久他就将火熄灭,打火机收进大衣的口袋里,附近再度笼罩在一片黑漆之中。接下来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对若生而言应该震惊不已,对加贺而言却是他预料中的事,藤堂手扶在窗户上,然后稍微用点力气,不出半点声音就将窗户打开。若生忍不住叫出声音来,便连忙用手堵住嘴巴,但是似乎没有堵住嘴的必要,因为加贺早已向前飞奔了过去。
  “就是这个打火机吗?”加贺的声音让藤堂的身体整个都僵硬住了,身体就一直维持着双手扶在打开的窗户上的姿势,“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根本不抽烟,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打火机。”
  藤堂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加贺。他的脸和从刚才就一直下个不停的积雪一样的惨白。
  “原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玩偶是你唆使人拿来的吗?”
  “是我拜托寺冢君的。和你演一出戏罢了!”
  “原来如此!”藤堂静静地将窗户关上,在玻璃上留下一个非常清楚的手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向我说明一下吗?”若生交互地看着加贺和藤堂的脸。
  加贺问藤堂:“现在再去开窗户的话,可不可能将它打开?”
  藤堂双手插在口袋里回答:“以今天的气温,应该是打不开了!”
  “再试试看!”
  加贺转头对若生说:“你去把窗户打开试试看!”
  虽然对奇怪的做法感到一头雾水。但是若生仍然照着他的话去做,可是只将窗子打开一公分左右,就再也开不动了。
  “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加贺的视线直盯着藤堂说。
  “现在流行的形状记忆合金,可以用来打开上下拉动的窗户。”
  “形状记忆合金……”
  “虽然你叫科学白痴若生,不过,至少听得懂名字吧!这是一种可以记忆形状的金属,最近在许多玩具上使用得非常普遍。藤堂,你的打火机可以借用一下吗?”
  藤堂默默无言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交给加贺。和路边摊买的便宜打火机不同,这是一个沉甸甸深银色的名牌打火机。
  加贺接了过来之后,照着刚才藤堂的做法,将火点在靠近锁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加贺伸手去试试看,这次轻易的将窗子打开了。
  若生惊讶的轻叫了一声。
  “你来看看锁。”听加贺这么一说,若生从窗口探头进去往里面看。这回他惊讶得大叫起来。
  拉窗的锁应该是弯曲的,此刻竟然完全伸直了,这样就不具锁的功能了。
  图15-1、图15-2
“关上吧!”
  加贺急忙将窗户关上,等一会儿再用手要去将它拉开,它却已经动弹不得了。
  “锁已经又恢复原状了!”加贺对若生说明。
  “不论变成什么形状,经过加热之后都会恢复到记忆的形状,这是形状记忆合金的特征。还有一种二方向性记忆合金,可以记忆温度高时和低时两方面的形状。这个窗户的锁就是使用二方向性合金做成的,温度上升时会伸直,温度低时则相对的会弯曲,因此,即使上了锁,但是只要用打火机依旧可以将窗户打开。”
  “你了解得很清楚!”藤堂不带感情,低声地说。
  “形状记忆合金的事是寺冢君告诉我的,他的研究室里有两个滑轮,不用动力就可以使它旋转,原因是连结两个滑轮的发条状皮带是用这种合金做成的。而且,皮带经过热水中时会缩小,离开热水时又会伸长,滑轮就是利用这个力量而持续转动。听他这么说时,我就联想到这个锁会不会是由合金所做成的,现在验证我的推论果然没有错。”
  “但是,为什么会用这种金属来当锁呢?”若生提出他打心底真正的疑问。
  “那是被换过的呀!”加贺回答。
  “藤堂为了能够自由出入这里,叫祥子将它换了下来的。只要利用金属材料研究室的技术,先将锁用形状记忆合金做好,可以随个人的喜好记忆形状。如此一来,藤堂就可以在任何时刻进入祥子的房间,而不用去担心管理人的视线,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祥子和藤堂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波香。”
  音乐由“白色耶诞”转为约翰蓝侬和他的日本妻子所合唱的“快乐耶诞节”,今天晚上好像要将耶诞歌曲全部一网打尽似的。
  沙都子一面咬着披萨、一面喝酒,这是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反复着的机械性动作。华江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她,但是,沙都子不理会她的视线,所以她也只好死心地低着头。
  当加贺推断出藤堂是杀害波香的凶手时,他的神情上露出了些许的悲伤,这是沙都子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阴郁的表情。
  接到加贺电话的第二天,沙都子照例在“记忆”这家店里和他见面,同时发表他的重大发现。
  “雪月花事件经我追根究底的推论之后,犯人除了藤堂以外,不可能会是其它的人,但是,想要加以断定的话还有很多不太明了的地方,我也无法将它说得清楚,所以还得请你再稍待一点时间。”
  “你很清楚哪些地方是不明了的吗?”
  “某些程度上是很清楚的。”加贺回答。
  “我认为第一个疑点是动机,换句话说,祥子是藤堂所杀害的,或许波香察觉到了这件事情,而且波香劝他去自首。”
  “原来如此!”
  沙都子感到非常震惊,但是加贺不理会她的反应,仍然继续说下去。
  “祥子死了之后,波香和沙都子一起努力地想找出她之所以会自杀的原因,可是,在知道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之后,大家又继续努力地想找出凶手。在这个过程当中,大家都看到沙都子努力地在奔走,可是波香却很少在众人面前露脸。如果假设波香早已知道凶手是谁的话,她的举动应该是可以了解的。”
  沙都子也认为当时波香的行动确实很让人无法理解,以她好奇心旺盛的个性,对这种事情应该会更主动,而且率先去调查才对。
  “但是……为什么她会那么快就知道凶手是谁了呢?”沙都子自言自语似的提出疑问。
  加贺语气肯定地说:“这就是第二个疑问。第三个疑问是藤堂到底是怎么进到祥子的房间的。或许第二和第三个疑问是可以连结在一起的。”
  “连结在一起?”
  “例如,这只是我的假设,有一个特殊的方法可以进入祥子的房间,而这个方法只有波香、藤堂、和祥子三个人知道而已。杀了波香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灭口而已。”
  “但是,有这么好的方法吗?”
  “有!”
  加贺将使用形状记忆合金的优点加以说明,这种特殊金属沙都子虽然曾在电视上看过,但是,很难将它与日常生活中所发生的事件联想在一起。
  加贺的推理让沙都子完全信服,但是,加贺自己对整个事件仍然感到疑点重重。
  “了解了这个特殊金属所制成的锁匙之后,我可以确信祥子是被藤堂所杀害的,但是,动机仍然是一个谜,他为什么非杀死自己的情人不可呢?这一点是我至今仍然无法了解的。”
  “那么……你并没有找到决定性的根据喽!”
  “没有!”加贺说,“我只能推论到这些而已,剩余的真相必须由藤堂自己来表白,因此,我非布置一些陷阱不可。”
  “陷阱?”
  “是的!”加贺点点头说。
  他提议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形状记忆合金,再看看藤堂的反应。换句话说,藤堂认为没有人会知道这个金属,所以很放心,没有人会将他的罪行和金属联想在一起。如果藤堂是凶手的话,听见别人提到形状记忆合金,一定会有所反应。
  “寺冢君和藤堂同一研究室,形状记忆合金的事是他告诉我的,我可以去请他帮忙。”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小丑的玩偶,用形状记忆合金做成的玩偶会不可思议地转动,令沙都子看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加贺打算利用这场戏来确认藤堂的反应。
  实际上,他看见这个娃娃之后,脸色大变,而且立刻逃出现场。
  就在这一瞬间,沙都子获得这个令人悲哀的事实,或许加贺也是这么想的。
  “请你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加贺手指着藤堂大衣的右侧,“你那一只手上拿着的是不是一只普通的锁,它是这个窗子原本的锁,你想要把它换回来,所以就在这里出现了。”
  藤堂仍然不愿将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但是从大衣上看去,可以确信他正紧紧地握住一样东西。
  “但是,他是怎么杀死波香的呢?”若生将手搭在加贺的肩膀上,“在参加雪月花之式的途中,让波香不小心喝下了毒药吗?”
  加贺眼神直盯着藤堂,开始说:“一想到在雪月花所发生的事情,我就整夜睡不着觉,最后我知道,凶手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但是,如果凶手是复数的话,事情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到底谁和谁才能组合成共犯?我的推理可以说是从这里开始的,但是想不出一个正确答案。无论我再怎么想,推理都无法勉强成立,结果推断共谋一定要有三个人以上才可以成立。那时候我突然想起高中茶道部花月牌失窃的事情,虽然后来经过调查之后,判定所有人都是清白的,但是我觉得仍然有疑点,到底是谁偷了花月牌呢?我的推论再从这里开始。结果我发现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
  加贺一边舔舔干裂的唇,一边看着藤堂的模样。
  藤堂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不表示任何的反应,一副好像站在月台上等待最后一班电车的样子。
  加贺继续说:“遗漏的这个点是……偷了花月牌的人就是波香。”
  从藤堂呼吸所吐出来的白气的规律混乱,加贺认定他的心绪已经有些惊慌了,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若生的声音也颤抖着,大概不只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吧!
  “在花月牌上动手脚的确实是波香。”
  “会有这种事……”
  “从波香的房间里发现了砷,所以我推测那些纸牌是被她动过手脚的。如果我的推测成立的话,那这些砷到底是要给谁吃的呢?这个问题也令我苦思不解。”
  “砷……”
  “问题在于这个人是谁——波香想要下毒的对象……换句话说就是她所憎恨的对象,我的推理又再一次遇到障碍。但是,再仔细想想,很容易就解开这个谜。若生,我讲到这里,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会带你来了吧!”
  若生大概是在他说话的途中就了解了他的真意,表情十分沉重,像只牡蛎似的紧闭着嘴。眉毛间刻出一条深深的皱纹,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波香还想报当初比赛时的一箭之仇。”
  老板在每个桌上都放上一盏蜡烛,这是一支淡蓝色,做成糖果形状的蜡烛,烛台上画着一只米老鼠,米老鼠的食指就是支撑蜡烛的地方。
  一手拿着已经喝光了的酒杯,沙都子注视着蜡烛上小小的火焰;火焰的另一方华江双手放在桌子上,脸整个埋在桌子当中。蜡炬仿佛眼泪般的滑落,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风前灯”这个词,什么样的情形才称得上是一盏风前的灯呢?
  在沙都子的回忆中,加贺继续地说着:“比赛的那天,让波香喝下药,而使得三岛亮子获胜的人就是若生。”
  在说起这段话时,加贺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含糊。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为了要找工作。”
  “找工作?”
  “若生一直为他的工作问题而困扰着,他的哥哥过去曾是学生运动的斗士,可能会对他的求职造成很大的影响;而且,考虑到要和华江结婚,又不得不找一家像样一点儿的公司。另外一方面,三岛亮子正在为地区预选进行作战计划,她认为没有什么强大的敌手,只有金井波香这号人物要特别注意,在事前她就放出风声,说要使用药物这种卑劣的战法,果然在比赛前让波香喝下了药!以她的财力应该会雇用征信所这一类的打手,没想到她竟然找到若生。当时若生正要应征进入三多电机公司,最近我参加剑道联盟的恳亲会才知道三多电机也是三岛财团的分支机构,三岛亮子向若生表示愿意内定他为征求的人选……”
  根据加贺的推测,药是混在运动饮料中喝下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沙都子也想起来了,在比赛前沙都子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喝运动饮料?”
  波香回答她:“刚刚喝过了!”
  那大概是若生给她的吧!
  “但是波香自己也知道是输在喝下了药物,而且下毒的人是若生。她应该憎恨的最大对手当然是三岛亮子,但是背叛朋友的若生也不能原谅,所以她第一个报复的对象就是若生。雪月花之日的第二天是若生和华江参加男女混合双人对抗的县赛,为了要报复,她准备让若生吃下一点点砷,中毒而身体虚弱,不得不放弃比赛。但是,怎么才能让若生在雪月花途中吃下毒药?这个问题实在也令她感到非常困扰。”
  听到这里,沙都子觉得头已经开始痛了,为什么好朋友之间要彼此陷害呢?
  “你想想事件发生当时的情形,波香是‘月’、藤堂是‘花’、而若生则是‘雪’。”
  沙都子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翻到‘月’之后,波香喝了一口茶,然后就倒地不醒了,因此,我们都思忖着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波香翻到‘月’这张牌的。但是,这个想法是一大错误,在翻牌之前,波香为了让若生吃到毒药,她老早就计划好了。”
  “波香的计划?”
  “是的,翻牌之前的主谋是波香,让若生翻到‘雪’是波香的计划,翻到‘雪’的人要吃一块糕饼。如何让他在吃糕饼时将毒药一起吃进体内,这是她要设法的一件事。”
  “将砷加入糕饼中吗?”
  沙都子想起了那些白色的糕饼点心。
  但是加贺却摇摇头:“在糕饼里下毒太困难了,因为那么多块,不知道若生会拿到哪一块,如果全部的糕饼都下毒的话,恐怕会波及无辜。”
  “那么到底要怎么下毒呢?”
  “下在纸牌上!”加贺用清楚的语气说,“我想大概是涂在纸牌上的,手碰到纸牌之后再去拿糕饼吃,砷就藉此进入体内。虽然毒素的分量非常轻微。但是效果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因此……
  砷可以先溶在水中,然后再将毒水涂在纸牌上。
  “但是……波香是怎么让若生翻到‘雪’的呢?”沙都子问。
  “我前面已经说过了,为了让波香翻到‘月’,牌桌上只要全部都是‘月’牌就可以了。相同地,要让若生翻到‘雪’,牌桌上只要全部都是‘雪’牌就可以了。请你回想一下事件发生之前的状况。沙都子去沏茶,其它人正要抽第三次牌的时候,老师和华江的手上都还拿着上一回合留下来的替换牌,所以实际上要翻牌的人只有波香、藤堂、和若生三个人而已,而且牌桌上放着‘雪’、‘月’、‘花’三张牌。”
  加贺拿出笔记,上面画着当时的状况。
  (图16-1)
 
“在这个状态下开始第三回合的抽牌,第一个抽的是波香。她在这里稍稍动了一点手脚,将纸牌换了过来,她事先藏了两张‘雪’,假装要去翻一张牌,实际上是将藏起来的那两张牌去更换牌桌上的三张牌(图16-2)。换句话说,波香翻完了之后由藤堂走到牌桌前时,桌上的两张牌都是‘雪’,而且,前面已经说过了,两张牌都涂上了砷。藤堂翻走了一张之后,剩下最后一张是若生的……”
  “藤堂和若生都翻到‘雪’吗?”
  “波香和藤堂各自准备了‘月’、‘花’的纸牌,报上名字来时,拿出那张纸牌,将实际的牌藏起来(图16-3)。根据我的推理,这个骗局绝对需要藤堂的协力,因此,我推测大概是波香早已经知道藤堂是凶手了。但是,为什么藤堂要叫波香报出‘月’呢?因为波香知道杀死祥子的凶手是藤堂,以保守秘密作为交换条件,要求藤堂帮助她完成报复计划,没想到藤堂技高一筹,反而利用这个计划将波香杀掉了。”
  “下毒的吗?”沙都子问。
  “是氰酸钾。”加贺确认地说,“大概是将毒药下在茶刷里。”
  “太恐怖了……”沙都子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在我之前去碰茶具的就是藤堂,因为他知道我泡的茶一定是要给波香喝的,所以不论在什么地方下毒都无所谓……是呀!茶刷是最好的地方。”
  “泡完茶之后,茶刷是朝上放的吧?将氰酸钾放在刷子上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后我再拿它来泡茶时,就将毒素混入茶杯里了。但是,奇怪的是,茶刷上至少会检查出一点点毒素来吧!”
  “沙都子之后是谁又去碰茶具的呢?”
  沙都子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是藤堂。”
  “那就对了。”加贺用力地点点头。
  “波香晕倒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于是他就趁这个时候换了另一把茶刷。而且,在大家决定要将波香送到医院去时,藤堂假装去抱起她,实际上是乘机从她的口袋里拿出纸牌。”
  “波香的确是穿着一件有口袋的衣服……但是,还有一点不明白,当时参加者有六人,波香、藤堂、若生一组,我、老师、华江一组,如果不是这样分组的话,波香和藤堂的计划就无法成立了。”
  加贺一听,得意地说:“你听我分析,波香和藤堂的纸牌骗局,是从游戏一开始就全部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沙都子,你再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形。”
  沙都子闭上眼睛来回想。
  因为她已经回想过好几次了,所以当时的情景清晰地映在眼前。
  最初围绕在牌桌上时,只叫出“花”的牌名,这个人就是藤堂。
  “这是骗局的开始,藤堂拿到初花也是计划中的事。”加贺说,“以前你也曾经告诉我,准备牌桌的是波香,或许在那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
  牌桌是由波香准备的……确实没错!
  “最初的安排大概是这样的。牌桌上应该有雪、月、花和号码牌一、二、三,可是藤堂事先拿了花的牌,而波香也拿了一张号码牌,例如是三的牌,实际上牌桌上只放了四张牌。”
  (图17-1)
  
“然后呢?”
  “波香从牌桌绕了一圈回来,她假装取了一张牌,事实上手里拿的是事先保留的三。接着是你,这时候牌桌上应该有五张牌,但是却只剩四张而已,而你只想到要拿一张牌,也没有去注意到张数不对的问题。”
  “大概是吧,我认为张数应该不会不够。”
  “你拿完之后,藤堂也学波香的模样,装作去翻牌,事实上是将花的纸牌从怀里拿出来,接下来的就全照往常的程序进行,结果就由藤堂叫初花的名牌。”
  “叫完牌之后,纸牌应该再放回牌桌上。”
  “这里的顺序应该是无法动任何手脚的,因为现在纸牌都在别人的手上了。但是,当牌桌转到波香手上时,她又作了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的安排?”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假装将她拿的三放到牌桌上,事实上并没有。而且,下一次再翻牌时,又假装拿到了三的牌。换句话说,她第一次、第二次都没有翻牌,只是手中一直拿着原先准备好的三。”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前面已经说过了,为了要分组,要将六个人分成三个人、三个人一组,换句话说,拿到雪月花的纸牌的人归为一组,拿到号码牌的归为一组。可是,三张号码牌的其中之一,在藤堂到泡茶位之前,就事先和‘花’的牌换下来了。他拿的这张牌是二,波香为了和藤堂同组,她一定要拿一张号码牌,而她早已事先保留了这三张号码牌了。最后只剩下一张号码牌,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目标人物拿到。”
  (图17-2)
  沙都子感到一阵昏眩,连忙用手按住太阳穴。
  “要稍微休息一下吗?”加贺问。
  她却摇摇头说:“继续吧!”
  “这时候牌桌上只剩下雪、月、花三张,和一张号码牌,一共四张。虽然牌桌必须依你、老师、若生、华江的顺序轮流,但是,若生抽到号码牌的机率是四分之一。波香的目标是华江和若生,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砷中毒,就无法参加第二天的比赛,因此,机率事实上是二分之一。如果由你或老师抽到号码牌的话,计划只好中止了。”
  悲剧发生的比率虽然只有百分之五十,但是,这仍然算是非常恐怖的计划。听到这里,沙都子对波香的执着有了重新的认识。今年的大会是她以青春作为赌注的,没想到竟然有人以卑劣的手段,破坏她的梦想。波香对这件事情的愤怒和悲伤,或许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但是,这个恐怖的计划最后竟然导致更意外的结果,中毒的不是若生而是她自己,这大概是波香永远也料想不到的。
  “以上是雪月花的骗局。”
  好像结束了一件重大的工程似的,加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彷佛用尽了全部的精力,疲惫地弓着肩膀。
  在持续地燃烧着的蜡烛火焰当中,沙都子看着加贺的背脊。解开所有谜底之后,他脸上的表情竟然和剑道比赛输掉时一样。
  他为什么会有败北的感觉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雪越下越大了。三个年轻人步伐沉重地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深刻的脚印。
  一群在耶诞夜里狂欢作乐的学生从他们身旁经过。
  三个人并肩走向T大马路,一直走到车站前才停住脚步,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加贺问藤堂。
  “唉!该怎么办好呢?”藤堂回答,“最好都不要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到毕业还有三个月!”
  “只有三个月!”
  “是呀!”
  加贺也不明白毕业到底具有什么意义。
  “到老师的家里去吧?”
  藤堂以惊讶的表情看着加贺,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这是悲哀的笑容。
  “不去不行吗?”
  “随便你……”
  “我要一个人静下来想一想。”
  加贺眯着眼睛,点点头来代替首肯。
  “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要杀祥子。”
  “我也不知道!”藤堂迈开脚步,走向T大路。
  热闹的耶诞夜里,道路两旁的店依旧灯火通明,但是藤堂的背影看起来却异常的阴暗。
  加贺将视线从藤堂的背后转到若生身上。
  “若生,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
  若生双手抱胸,早已沾得满身是雪:“我也有很多事情必须好好想一想,至少眼前就有一个女人非得去接她不可。”
  “是华江吗?……你们真的得仔细考虑一下!”
  “或许不会找出任何结论!”
  “没有结论也无所谓!”
  若生挥挥手表示再见,就往前走去。
  藤堂已经消失在马路上了。
  途中,若生停住脚步。
  “我要怎么对沙都子说呢?”
  加贺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你告诉她一切都很好。”
  “这样好吗?”
  “不好吗?”
  若生再度挥挥手,然后头也不同地就走了。
  加贺看着两个人走过的道路,雪继续地下着,迅速地将两个人的脚印掩没了。
  5
  一个醉汉摇摇摆摆的走过车子旁边之后,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似的再度回头,走到车门边。他穿着宽宽大大的大衣,头上戴顶毛线的滑雪帽;用力敲敲玻璃之后,车内的人将车窗摇了下来。
  “到底是谁赢了呢?”那个醉汉问,一阵强烈的酒臭味传进车内。
  “什么谁赢呢?”
  “‘红白对抗赛’啊!应该是红队吧!”
  “对不起,不知道!”
  “那就算了!”醉汉说着就走开了,但是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头来,“你在写些什么?”他看着车内问。
  “写信啊!”
  车内的人回答,他左手拿着信纸,右手拿着黑色原子笔。
  “写给女人的吗?”
  “大概是吧!”
  醉汉听了好像很高兴似的露出黄色牙齿笑着。
  “你在写情书吧!要是我的话,不如拿它来做一只纸飞机。”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啦!”醉汉一边说着,一边东倒西歪地走开。
  “这样的夜里除了喝酒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可以去抱个女人睡觉啊!”醉汉听了放声大笑。
  “可惜我们都没有这样的女人,所以只好喝喝酒、写写信了!”
  接着醉汉说了一声“再见!”就离去了。
  车子停在邮筒的旁边。
  方向盘结冻了似的冰冷。
  他关上了车窗之后,在车内灯下将信的内容重读了一遍,信纸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冗长得令自己看了都觉得厌烦。
  “收到信时应该正好是新年的开始吧!如果是的话,在这里顺便向你恭贺新禧。
  加贺的推理实在太完美了,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看破这么难解的骗局。
  那个推理虽然够完美,但是还有一些心情上的部分需要补充。因为必须说清楚的地方还很多,所以我就将它一一用笔记下来。也许这封信会破坏新年的气氛,请你多多包涵。
  就从最重要的一点开始叙述。
  ——祥子不是我杀的。
  很惊讶吧!加贺推理的一大支柱已经倒了。
  祥子不是我杀的,当然也不是我之外的任何人杀的。
  祥子是自杀的。
  听我详细地说明。
  那天晚上,我去她的房间。事实上她怀疑自己罹患了某种疾病,预定当天去医院检查,我去找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问她诊断的结果。
  那一阵子,我从她可疑的态度上发现她的身体有些异常,当时她不准我在她身上碰一根指头。在我坚持地追问下,她才哭着将实情告诉我,实在太令我惊讶了!
  我听了之后久久不能说出一个字来,隔了许久之后才对她说:‘已经做了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你最好尽快去医院吧!’
  祥子惊讶地看着我的表情,她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原谅她所犯的过错吧!
  但是她并没有发现,不!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事实上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
  去找她前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她,时间是晚上十点,但是祥子并没有来接电话,管理员爱理不理地说:应该回来了,但是叫了门却没反应。
  当时我并没有感到奇怪,还是照预定计划到她住的地方去,并且从窗户爬了进去。进去的地方正好是储藏室,平常是上着锁的,但是从储藏室的内侧可以很轻易地就将门打开。我走出储藏室,上了二楼,轻轻地敲敲祥子的房间。
  这时候我的心里才产生不吉的预感,因为以前从来不会发生这种情形,我立刻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这把钥匙是和形状记忆合金同时打造的。
  发现祥子倒在地上时,我心中所受到的冲击你应该是可以理解!亲眼目睹心爱的女孩子自杀了,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但是我并没有叫出声音来,因为我这时候的出现,只会招惹别人的怀疑。
  我先说明一下她当时的情形。
  她用刀片割断手腕,手放在脸盆里,出血过多而死,这个情形是不变的,问题是在我发现她时的模样。
  她的手是放在脸盆之外的,而且她还留有一点点微弱的鼻息。
  在激烈的变故当中,我思索着导致她自杀的原因,一片混乱之下我所作的结论是:诊断结果是自杀的导火线,换句话说,结果是凶,所以祥子只好选择了死亡这条路——
  我看着祥子的身体,心里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对祥子帮助最大。最后决定与其看着她在死亡边缘挣扎,不如让她更痛快地死去!
  于是我将她的手腕放回脸盆,然后把凝固了的伤口全部打开,然后用自己的手帕,将溢在地板上的血全都擦拭干净。
  我的精神已经异常了!接着想到的是如何逃离现场,因为,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一定会招来极大的麻烦。
  我首先检查看看是否有留下任何的指纹,幸好祥子房间的门把上套着毛线罩子,从那里应该不会检查出任何的指纹,而且我记得自己并没有和房间内的其它部分直接接触。
  当我正想离开祥子的房间时,走廊上传来叫唤祥子的声音。
  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因为一进房间之后,我就立刻跑到她的身旁,忘了将门锁上。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再去锁了。经过半秒钟的思考之后,我决定关掉房间内的电灯(拿着手帕去按电灯的开关。在慌乱之中我仍然没有忘记不可以留下任何指纹),然后躲到厨房里去。祥子的身体当然还在原地不动。
  有人打开了门,但是看见里面一片黑漆,立刻就开门离开了。虽然只有数秒钟的时间,但是我当时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个钟头。
  稍待一会儿之后,我就离开了那里,当时我只想尽量将现场恢复成我来之前的模样,于是我先打开电灯再离开。对我来说最幸运的是,房门是半自动锁的,即使不用钥匙也可以将它锁上,而且隔壁房间的电视把音量开得极大。
  可是,有幸的就有不幸的。
  不幸的是我离开不久后波香就回来了,她也曾来敲过祥子的房间。在短短的时间内造访祥子的两个人,说出来的证言有如此大的差异,证明了在这其中一定有第三者侵入。
  我还是照着来时的路线离开,换句话说,就是进入储藏室,从内侧将门上了锁,爬窗子逃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第二天,祥子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听到以自杀处置时,我心里稍稍感到安心,但是当时我的情绪仍然非常紊乱。
  经沙都子提出有他杀的嫌疑之后,我每天睡觉都不得安稳,我认为应该早一点将实情说出来,但是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波香主动来找我时,让我吓了一跳。
  如加贺的推测,她知道形状记忆合金锁这件事,所以很快的就联想到我是凶手。我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她,她劝我去找警察,但是我不想这么做;会破坏自己将来前途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波香说即使不告诉警察,也应该告诉朋友。但是,我还是拜托她别这么做,因为我怕有人会跑去对警察说。波香虽然表示她不会说,但是我仍然无法信任她。而且,为了说明朋友是不值得信赖的,我举出女子个人赛中三岛亮子利用计谋击败波香的事。
  是的!我非常清楚波香会输掉的理由,因为我目击了运动饮料中加入药物的全部经过。
  波香也知道自己被下毒了,但是听到凶手的名字时,让她深感震惊。
  波香的态度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大地改变。
  她再度把我找出去,保证不会将祥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但是要我帮忙她完成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加贺推理中的,让若生或华江砷中毒,他们就无法上场参加比赛。
  听完她的计划之后,我并不否定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大好机会,我承认波香知道祥子的事情后,我就对她产生了杀意。尤其是利用波香这个计划,我可以说是一个完全犯罪。
  如加贺所说,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波香表示愿意赌一赌,万一失败的话也只好放弃了,我也愿意赌赌看,如果失败的话,再想其它的方法。
  我对这个赌注所抱持的执着信念,或许比波香还要强烈呢!
  关于骗局的内容和加贺的推测一样,在此省略。
  但是,在骗局中所使用的花月纸牌和茶刷的处理方法,加贺没有说明,我在此稍作补充。
  加贺或许已经发现了,这些小道具是藏在南泽老师家的热水炉里。因为我事先就想到警察来时,可能会检查每个人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因此先把它藏了起来。
  几天以后,我想将它取回,于是打电话给老师,借口要去拜访她。但是老师却叫我约其它的人,大家再聚会一次。没有办法,虽然可能会被其它的人发现,但是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取回证物。
  可是,没想到这回竟然轮到我去烧洗澡水,我不仅可以收回证物,甚至还可以当场将它烧成灰。
  写到这里时,我忍不住再一次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情景,或许那是老师替我安排的机会。老师可能早已发现炉子里面的证物,知道我是凶手,我打电话过去之后,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知道我拜访的主要目的,是想收回证物,但是,让我单独一个人去拜访又太危险了,因为刑警们仍然对这个事件抱持着极高的兴致,万一来盘问拜访的目的,或者检查从家里所带出去的东西,那就太麻烦,因此,想出了利用所有的人再集合一次的方法。
  为什么叫我去负责烧洗澡水,这一点就非得老师自己说明不可了,我是猜不透的。
  老师为什么要掩护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没有理由的吧!高中时她不也常替我修改答案,替我补充计划不周详的地方吗?老师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最后,还有一件事必须在这里澄清。实际上她到底是不是罹患了‘某种疾病’?
  答案是否!
  或许你从警察那里所获得的情报知道,祥子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更应该注意的是,她根本就没有去医院看病。
  到底祥子为什么要自杀呢?既不是医生的诊察有了不良的结果,难道是她认为自己的身体上染患了异常的疾病?
  想到此时,我想起有一天早上,我曾经对她说:‘万一检查出不好的结果,所有人都会怪罪是我和你之间的肉体关系所造成的。所以,我们最好在毕业之前都不要再见面。’
  这不是命令,而是我的恳求。
  只要我的脑海想起望子成龙的父母,以及完美主义的松原教授,我就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考虑祥子的心情。
  但是,我这句话似乎对她造成残酷的打击。大概她认为在她不安、痛苦时唯一能让她依靠的恋人,也要弃她而去吧。
  如果在听完夏天旅行讲座的事后,我立刻提出分手的话,她所受的打击或许会小一点,但是,我先勉强自己接受她所做出来的行动,不久又反悔了,这对她而言彷佛是从天堂掉到地狱里似的,她心中的绝望我是可以想象的。
  由此看来,杀死祥子的人应该还是我吧!
  但是,在此之前她早已深受疾病之苦,也被自己的告白搞得心烦气躁。”
  信写到这里就停止了,因为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他探出身来看看天空,在这样的夜里,折一只纸飞机或许更有意义——
  他气恼得将信纸撕碎,然后下车将它丢进附近的垃圾筒里。
  车子上只剩下信封,写好了收信人,也贴上了邮票。
  ——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他在车子里恶作剧似的笑了起来。
  藤堂正彦开着父亲的车子,飞入隆冬的海中。此时是一年即将结束之前,也就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夜里十一时三十分左右。
  这是一个可以停靠数艘小货船的港口,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离去,灯也熄灭了,是一个完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目击到车子掉落海底,赶紧去报警的是路旁卖拉面的老板。
  在警察的询问之下,拉面店的老板说:“当车子开到这里时,速度非常快,大概有八十公里以上,我们这一带很少有飞车党,所以我心里正纳闷着,没想到他竟然直往海上冲去。”
  第二天元月一日将近中午时,整辆车子被打捞了上来。顺利完成任务,每位搜查队员脸上都流露出安慰的神情。
  从驾照上得知死者是藤堂正彦,再从他所携带的物品中找到了学生证。车子上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
  下午他的家人赶了过来。
  6
  在拥挤的人潮中走出剪票口,车站前的人群已经排成一列一列的队伍,新年的一大早,穿着整齐制服的警察就开始吹着哨子管理群众的秩序。群众好像是等待饲养的羊群,缓缓地朝着一定的方向走去。
  “人这么多,为什么要凑热闹赶着新年去拜拜,真是讨厌!”沙都子不悦地看着人群的行列,“连衣服都被挤脏了!”她穿着一件黑色毛大衣。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是第一次来赶热闹呢!”
  加贺说着就接在队伍的后面排着,沙都子也跟在他后面,不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绕到大明牌坊的地方花了将近二十分钟,从牌坊到捐献箱约十分钟。这其间沙都子被别人踩到两次脚,也踩了别人三次,正确数字无法把握,只记得被踩到时会大叫“好痛喔!”踩到别人时则连忙说:“对不起!”被她踩到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加贺。
  两个人一共投了五百圆进入捐献箱中。双手拍掌之后,两入各抽了一支签,加贺抽到的是吉,沙都子抽到的是大吉。
  “可以再抽一次吗?”
  “不行!”
  “我信心十足,而且投了五百圆在捐献箱中呢!”
  “一人只能抽一次!”
  沙都子将印着大吉的纸片谨慎地放在钱包中。
  “今年对你而言,运势一定非常的好,所以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不论好坏,都将它忘得一干二净吧!”
  “我是很想忘记啊!”
  “看你咬牙切齿的模样!”
  沙都子看了加贺一眼说:“有件事情想和你讨论,只需一点点时间就够了,但是,这个话题你也许会不喜欢!”
  “新年一大早,我不想谈那些充满血腥的事。”
  加贺蹙着眉说。“对不起,只需一点点时间就够了!”沙都子说着,涨红了双颊。
  两个人走进车站前商店街唯一营业的一家水果吧,即使不是新年期间,也有许多顾客慕名到这家店来,更不用说是节日,加贺和沙都子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才找到座位,而且一杯咖啡的价格此平常贵一倍以上。
  两个人对坐在一张小得只够放得下两个咖啡杯的桌子上。
  态度恶劣的服务生离开之后,沙都子开口说话:“藤堂君并没有说出杀害祥子的动机吧!如果他真的不想说的话,你再逼问也无济于事,不过我对这一点倒是有一些看法。”
  加贺点点头,啜饮了一口即溶咖啡,觉得好像稍微浓了一点。
  “结论还是在这个东西上!”
  “这个东西?”
  “是的,这个东西!”她说着就从皮包里拿出一本红色表皮的日记簿,加贺也曾经看过,这是祥子的东西。
  “最初,我以为祥子是自杀的,于是和波香一起努力寻找她之所以会自杀的原因,这本日记就是主要的依据。”
  “原来……”加贺现在才显示出感兴趣的态度。
  沙都子将日记簿拿给他看,祥子参加旅行讲座那一段时间里,曾和一群不认识的男人们发生冒险恋情的故事,但是日记里却只字不提。
  “祥子对这件事情也感到相当的自责,所以八月的日记全部空白。”
  “真是一个纯情的姑娘。”
  “后来她也去找南泽老师商量过,所以又重新开始记日记吧?”
  “老师不知道劝了她哪些话?”
  “藤堂君不说的话,没有人会知道!”
  加贺又吞下一大口咖啡。
  “这比藤堂杀害祥子的动机更难以理解了。”
  加贺开始仔细地读这本日记,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而认真。
  “你发现了什么呢?”
  沙都子坐直了身子继续问:“如果藤堂君知道祥子在夏天所发生的事情,而且也发现当时那个男人,我认为藤堂君也不会因此而杀了祥子,因为藤堂君绝对不是这种低能、而且善妒的男人。”
  “我也有同感!”加贺低声地回答。
  “这个说法似乎也有点道理。”
  “怎么样?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只要两个人分手不就好了,所以说,可以用分手来解决的问题,不至于会造成凶杀案。”沙都子看着加贺。
  加贺双肘支撑在桌子上,双掌在脸前交叉。
  “如果祥子怀了那个男人的小孩的话……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以为是藤堂的,这对他的前途而言,将会造成致命的污点。”
  “分析得很好!”
  沙都子轻轻地跷起腿来,看着加贺。
  “但是,如果她怀孕了的话,警察应该不会没有发现吧!”
  “或许实际上并没有怀孕,只是以为怀孕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生理期延长,所以祥子误以为自己怀孕了。”
  沙都子接着说:“我也认为有这个可能,但是,你再仔细看看她的日记,里面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很详细的记载,没有看见任何暗示怀孕的字眼。”
  “那到底是怎么了呢?”
  “死的前一周还记着生理期,可见怀孕之说是错误的。不过你来看看这一段,我相信你会有所发现。”
  沙都子从加贺手中接过日记,很熟悉似的打开其中一页,这是祥子所记的日记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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