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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之绿》乙一

_3 乙一(日)
「我能帮什么忙呢?」我不解的问到,他便笑着说,来了就知道,将我带到学校后门。
穿过校门来到和体育馆之间的小路上,跟北山交情很好的山田就站在那里,体型壮硕的他是非常活跃的少年棒球赛的正式球员,他将橡皮筋勾在食指上转圈圈,似乎在打发无聊时间,那不是一般的小橡皮筋,而是扁平状足足有手心那么大的橡皮圈,北山和山田把我带到校园后面,当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没有强大抗拒的力量。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我这样连问好几次,脸上还带着怯弱的笑容,也不知道出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我觉得北山一定是骗我的,校园后很冷清也没有什么人,这里非常阴凉一整天都照不到什么太阳,眼睑中只有阴冷的楼房和蔓生的杂草。
「你很臭」北山不屑的说道。
无法理解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再来上学了,立刻消失」山田说完便将手中的大橡皮圈伸展开来,重重的打在我手臂上。
「别这样....」我企图逃开,山田也许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吧,和北山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之后,再度用橡皮圈打我的手臂,橡皮圈造成的疼痛虽然没到无法忍受的程度,但是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嘲讽和欺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把背上的书包抵在后墙上,低下头不发一语,我害怕他们两人的笑声和视线,而且也感到羞耻,我知道自己的整张脸都泛红了,我想就算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出我这么丑陋的生物吧。
北山扭着我的手腕,鲜红的痕迹便印在我雪白的肌肤上,像年糕般雪白的肌肤一直让我很羞耻,他们两人的肌肤被太阳晒得很健康,山田用橡皮圈抽打我校服地下露出来的手脚柔软处,还不停的笑着,随即又厌腻了,随即山田用两手抓起地上的沙子,从我的头上洒落,沙子是干的,从头顶上滑落,紧附在被汗水弄湿的脖子上。
我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来?被羽田老师责骂的永远是我,大家都可以在没有任何不安的心态下笑着过日子,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为什么他们要求还要更多?为什么要说我很臭呢?太没道理了,好希望有人来救我....我衷心的期盼着。
见到我泪水聚集在眼中,渗出眼眶,他们笑得更兴奋了。
小绿就站在他们两人的背后,他像隐形在空气的幽灵一样出现了,他穿过站在我面前的北山和山田之间,摇头晃脑的走近我,他的脸孔因为憎恨而紧绷着,绿色的肌肤上有几条深深地皱纹。
他们两人看不到他,没有注意到他灵活地穿过他们两人的缝隙,小绿是我的幻觉,他们看不到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是很清楚自己时常露出什么表情,一定是用很恐惧的眼神看着小绿走过来吧,所以他们眼中的我像是被冻结般眼神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他们整个人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小绿凑到我的眼前来。虽然一定是我的幻觉,但我还是确实闻到小绿身体发出恶心的腐臭味。他的嘴唇之前都因为被绳线固定而无法说话,可是绳线却在现在当着我的面解开了,我惊讶的是,封住嘴巴的绳线看起来像是一般的鞋带。
「正雄……」三田呼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我双眼直盯着嘴唇解开的绳线,和小绿张着嘴巴的脸,久久无法移开我的视线。他的嘴巴被某人用刀刃划开来了。皮肤从嘴角到太阳穴一带整个被划开来。所以当绳线松开,小绿张开下巴时,看起来就像蛇张开嘴巴一样。「啊……」小绿发出声音。「正雄……」是年幼的小孩的声音。然后他张大嘴巴笑了,口中的舌头和绿色的脸呈极端的对照是鲜红的刺眼颜色……之后的情况我不太记得了。只知道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自己踩着虚软的步伐走在平常回家的路上,四周只能看到稻田。我是如何逃离他们两人的?小绿怎么样了?这些我都不清楚。
回到家,躲进自己房间之后,脑袋好一阵子也宛如罩着一层雾。甚至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摸了摸脖子发现黏着粗粗的沙子,心想绝对是北山洒在我头上的沙子。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疼痛,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淤青。而且下巴的感觉好怪,口中有异样的味道和涩涩的感觉。
第二天我到学校被羽田老师问道:「正雄,你跟北山有三田打架吗?」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据老师的说法,昨天放学后,他们两人铁青着脸跑到保健室去。手脚和脸上有几个清楚且流着血的咬痕。
「昨天差一点被他们欺负了。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师似乎觉得我为了对抗他们,而咬了人逃命。
「这件事就先不通知父母了。」羽田老师这样说。我想他是有意不让外界知道他所创造出来的法则,尽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老师看着挂在教职员办公室墙上的圆形的简易时钟。
「早上的辅导课就要开始了,现在没有时间,详细的理由以后再问你。知道了吧?」羽田老师瞪着我说。
前往教室之前,我到校园后头去了一趟。打算回到昨天的事发现场,企图想起发生过什么事。原本各种模糊不清的景象,在我脑海中变得愈来愈清晰。
我先咬了北山的手,为什么我只用咬的呢?因为我的手不能动,好像被某种东西捆绑住,我把手臂拉到胸前无法动弹,就好像穿着束缚衣一样,然后我用脚往一时松懈的北山踢过去,用门牙咬住三田的鼻子,当然是打算咬掉他的鼻子。
我发现,我的心中潜藏着令人恐惧的憎恨之情。亵渎了神明,憎恨着全世界,火焰包住了全身,我化成了疯狂的恐惧和悲哀,还有愤怒的火团。小绿附在我身上袭击了每个人,好可怕……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提起这件事,如何说服别人相信,让北山和三田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住在我内心深处的小绿。
大家只会从表面上看到的,去误解咬伤那两个人的就是我。话说回来,尽管我能理解小绿为什么会在那种状况下救我,但心中对小绿的恐惧感也愈来愈强烈。
走进教室后,才发现他们两人都没来上课。班上的其他同学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老师刻意不告诉大家的。我只身对抗两个人的暴力行为根本就破坏了老师创造出来的法则。所以大家依然不了解详细情形,而我仍旧被当成最低阶层的孩子,以及被大家轻蔑嘲笑的对象。
不知道羽田老师什么时候会找我问清楚昨天的事情,一整天都怀着不安的心情度过。万一真的问起我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才好……不!我想辩解也于事无补吧?
「正雄,到教职员办公室来。」羽田老师那像模范青年一样清晰明亮的声音在放学后叫住了我。
教职员办公室里的桌子被书架和笔筒占满了。老师们明明规定我们学生的桌上不准有任何东西,却在自己的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不过,羽田老师的桌上整理得一丝不苟,被摆放在书架夹中间的几乎都是教科书,其中也混杂着几本足球方面的书籍。羽田老师坐在铺着灰色合成皮的椅子上看着我。
「昨天北山和三田把你叫到校园后面去……」他为了谨慎选择措辞而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也就是说,他们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对吧?」
我点点头:「差一点被他们欺负……」
跟老师说话让我很紧张,羽田老师惊愕地瞪大眼睛,好像听到什么玩笑话似露出开朗的表情说道:「别开玩笑了,我们班怎么会有欺凌的事情发生呢?万一被其他老师听到的话怎么办?」羽田老师注意着四周的状况,突然把脸凑过来小声地说道:「他们两个人会对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是因为你不对。如果你什么都没做,应该不会受到这种待遇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死心地接受一切吧?然而以前是我想了太多才会那样做。
「可是,老师……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虽然老师老是骂我,可是我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差劲。」
光是要说出这些话就不知道会让人有多么地害怕啊?双脚颤抖着的我好想转头逃跑。
羽田老师带着可怕的表情瞪着我,吐出的气息全部迎面扑向我,就像看着一个让人伤脑筋的孩子一样。
「我受够了!」羽田老师耸耸肩说道,以不被其他老师察觉的沉稳动作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带离教职员办公室。
这一次他不是把我带进物理教室,而是家政教室。教室里摆着几张六七人坐的大桌子。桌上分别安装着瓦斯炉和流理台。我曾经在上家政课的时候,在这里煮味增汤和煎鱼。几乎没做过料理的我,只要按照家政课的单薄教科书来做菜,也能做出有模有样的东西来。
「你还敢讲这种话!你简直是个废物!」羽田老师一边大叫一边打我。
事情发展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此脑袋里变成一片空白。我的脸颊一开始几乎感觉不到痛,反倒是被大声叱责比被打更让我感到惊吓而无法动弹,脸颊过了一段时间才开始有隐隐作痛的灼热感。老师抓住我的脖子,将我的一边脸颊压制在桌上,没办法呼吸的我吊着眼睛看老师。他带着一脸憎恨无比的表情说:「你只要闭嘴,班上就可以保持和平!」
我现在所遭遇的经历,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当下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便是现实世界。老师拉着我的制服,将我推倒在地上,而我的双腿早已发抖到无法站立。我从下方仰望个子很高的老师,觉得他巨大的身体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就像一个巨人一样。
老师用脚尖踢着我的侧边腹部,无法呼吸的我只能蜷曲身体呻吟着,接着,他命令我站起来,但是我站不起来。
「我会送你回家。你听好……你要跟大家说是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老师说完,便拉住我的手臂,强迫我站起来。
老师把我推进他停车场里的车子里,黑色的车身里有新车的味道,副驾驶座上有粉红色的椅垫,命令我坐上去后,车子便往前开。
「本来跟人约好待会儿要碰面的……都因为你泡汤了。」老师用焦躁的语气说着,似乎很期待原本的约会。
开到半路,老师突然停车去打公用电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隐约可以听到他的对话。
「是这样的,今天可能会晚点到。」
老师对着话筒说话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老师好几次叫着女性的名字,于是我立刻知道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个女人。
「有一个学生一直出问题,现在他又惹麻烦了,总不能丢着他不管吧?别生气,求求你啦!其他老师都对我充满了期待……」老师带着又为难又哀求的声音回应。
车子再度启动,开始往我家前进。我的身体不停地抖着,当然会有恐惧,但这并非我下唇和指尖微微颤抖的原因,而是在心中有一种鞭炮就在我脑袋旁边爆炸开来的冲击。老师在家政教室里对我做的一切,将我的心整个撕裂了。我现在处于什么都无法思考的状态,甚至没办法判决该哭还是该笑。
「正雄好像不小心滚下楼梯了。」羽田老师对前来应门的妈妈这样解释。
「好像没什么伤。不过,我担心他一个人走回家会危险,所以……」
「啊,您是特地送他回来的啊?」妈妈吃惊地说道,接着连声道谢。她一定深信所有担任过我导师的人当中,羽田老师是最好的一位。
「对不起,劳驾您特地跑一趟,请进来喝杯茶吧。」
羽田老师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接受了妈妈的邀请。我跟妈妈还有老师坐在客厅里交谈,就像之前的家庭访问,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心境产生了变化。家庭访问时还没被老师骂过,还认为羽田老师个性非常开朗,能够和班上的男同学热络地聊着足球的话题,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正雄非常用功,真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上课时很多孩子都不听话,但是正雄很听我的话。」老师说起我在教室里的表现,这一切当然都是他编的谎言。但是我害怕让妈妈知道学校发生的事情,因此默不作声。
「对了,正雄在家都做些什么事啊?」老师兴致勃勃地问妈妈。
「老是看漫画,真的很伤脑筋。」妈妈笑着轻轻地戳着我的头。

「他也经常谈起学校的事情。」一听到妈妈这样说,羽田老师立即很紧张地正襟危坐。
「譬如什么样的事情?」
紧绷的气氛弥漫在我和老师之间,浓烈得让我想立即当场逃开,客厅里酝酿着一股像气球鼓胀起来般的危险气息,然而妈妈完全没有发现,笑容满面地看着老师。
「譬如解开没有人会解的问题,受到老师的称赞,或者午休时间和朋友一起玩……那叫什么来着?足球什么的……」
「足球棒球吗?」
「对,就是那个。他经常说起跟同学玩球的事情。」
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没有说出真正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相信我在学校里过得很幸福的谎言。然而,老师知道我没有把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妈妈便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也该告辞了。」老师站起来,妈妈脸上露出无限惋惜的表情。
来到玄关时,太阳已经下山了,街上罩着阴暗的夜色。我家前面是一片树林,不远处点着一盏老旧的街灯。我跟妈妈目送老师开着车子离去。
「啊,忘了把上次旅行买回来的点心送给老师!」当车子消失之后,妈妈一边仿佛很遗憾地说着一边走进屋里。
我看着地面,回想起老师的行为。难道今后还要继续过这种日子吗?想到这里,就觉得活下去好痛苦,无法抑制的泪水汩汩地流下来。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正雄……在这边。」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幼童声。
回头看到小绿就站在街灯底下。身上依然穿着束缚衣,几乎无法动弹然而嘴巴原本的绳线已经完全松脱了。
「你必须逃脱才行。」小绿说。
「逃脱?」我不解地问道,眼中满是血丝的小绿点点头。
「从这种状况中逃脱……否则你一辈子都得过这样的日子。你恨那个老师,恨得不得了,对吧?」
「可……可是他是老师啊。」
「恨得不得了」这种说法让我感到困惑。
「你不知道藏在内心深处那个阴暗的自己。」小绿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嘴角像被人割开般地挂着凄凉的笑容。
「杀了老师。」小绿用那只没有被黏合起来的眼睛看着我说道。
3
总有一天,必须下定决心杀了老师,否则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崩溃,变得再也无法动弹。老师创造出来的一切扭曲规则,终究会闷死我。于是我必须跟小绿联手计划行动。我知道做这件事伴随着危险性,就像在校园后面时,我对北山和三田所做的残酷行为,很明显的不是出自我的意愿,而是小绿。不过我想,接受了小绿就等于进入一个随时会被激怒,而产生暴力行为的状态。
那两个人在暴力事件之后的隔一天照常上学,手脚以及脸上都还包着绷带。大家纷纷问他们伤是怎么来的,他们并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我不清楚是有人要他们绝口不提,或是他们两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而决定保密。
「你对那两个人所做的事情正是你内心深处的期望。」小绿嘲讽似地说道。
他是我创造出来的幻觉,我能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对之前从来没有伤过任何人的我来说,告诉自己那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小绿所造成的,我才会比较容易接受。
在学校里几乎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了,能够交谈的人就只有小绿。他并不是随时随地都站在我旁边,经常找不到他,四处搜寻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每当我专注地念书,或者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话而感到孤独的时候,他就会从黑暗当中悄悄地出现,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边。进一步认识小绿之后,发现他是一个残忍又很会说脏话的人,我不喜欢这样。不过我的事情他全部都知道,不管再怎么排斥,我都无法否认他就是我的事实,这是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校园的旁边有饲养着兔子和短腿鸡的小屋。小屋的侧面镶着铁丝网,从外头可以窥探它们在里面的生活。紧邻着小屋旁边,有一个用铁丝网圈成的广场,可以将动物放到里面让它们运动。某天,我站在小屋前面茫然地望着动物,闻到一股不知是来自兔子还是短腿鸡的动物特有味道,我并不讨厌那种味道。兔子和短腿鸡吸进去的潮湿空气经由它们小小的肺和鼻子吐到外头,再让我吸进身体里,我们共享着空气的感觉。在我就读的小学里,每年都由四年级生照顾,负责打扫小屋,喂养饲料。去年就读四年级时,便是由我们负责照顾那些动物。
「如果在它们的眉间钉上钉子装饰在教室的墙上一定很好玩。」小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旁边,看着在小屋中熟睡的兔子们说道。他的声音依然非常稚嫩,但是我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你怎么会想到那种事!」我粗着声音问他。他转过头来眯细那只睁着的眼睛说:「因为他们太臭了。」
除此之外,他又想象划开短腿鸡的肚子,取出内脏的样子,还有用图钉刺满他们全身的样子,以及用针刺穿他们眼睛的画面……我觉得很不舒服,于是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因为小绿只是幻觉,纵使他无止尽地想象着那些残忍的事,却无法真正实行。当我努力地控制自己时,他便什么残酷的事都不能做。
一学期的最后一天终于到来。结业式时,全校学生都集合到体育馆里听校长训话。结业式结束回到教室之后,要进行大扫除,举行辅导课。
由于要负责教室的打扫,我把课桌椅聚集到教室后方,打扫教室前半段。然后再把桌椅搬到前面,用抹布擦拭空出的后半段空间。在移动桌椅的过程当中,我被某个人的脚绊倒,倒在地上的我被倒下来的桌子压在最低下,顺着视线我看到某人的脚,那双室内拖鞋在显目的地方用油性麦克笔写着「二宫」两字。
「啊,对不起。」她边说边咯咯笑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看到她跟四周的同学都露出愉快的表情便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让我出糗的。不过要是我追究下去就代表不相信她所说的话,那么大概又会被大家当成坏人了吧?
二宫满脸笑意地看着跌倒在地上的我,这样的行为让我相当反感。尽管之前被大家嘲笑或嫌弃时,坐在我旁边的她也跟他们站在同一边,但我总认为她不会指着我哈哈大笑,或做出什么恶劣的事,而且内心也一直祈祷着不要被她耻笑。没想到心中一直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辅导课的时间,从羽田老师那边接过联络簿时,心中想着进入第二学期之后,我又再一次问自己,我是不是还得这样过下去?
我的成绩并没有特别地坏,之前认为羽田老师会在联络簿上动手脚,所以这样的结果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也许他是想到万一联络簿上的成绩比去年差太多,会令妈妈会产生怀疑吧?
另外,学校联络簿上有一栏是老师写给学生的简短评价。上面这样写着「上课非常认真听课,值得鼓励」,当我看到老师用原子笔写下的这段子的瞬间,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我想将联络簿狠狠的撕烂,揉成一团丢进火里面。位于眼球内侧的脑袋闪过一阵痛楚,那是一种愤怒与悲伤交错的情绪,像心脏鼓动般那样的炙热。我尽量以不引起别人注意的方式坐回椅子上……即使是想哭泣或是想呐喊时,也总是保持安静,是为了避免引起羽田老师的注意,这是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
「下定决心要杀那家伙了吗?」小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说。我对他点了点头。
第四章
第四章
1
暑假的早上从收音机体操开始。早晨的天空一片晴朗,跟寒冷的冬天大相径庭。住在附近的小学生都集合到广丄场上做收音机体操。道雄也来了,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依然非常尴尬,只有默默地配合着音乐摇摆身体。
「要是收音机体操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小绿说:「晴朗的天空,健康的体操,甚至连配合这种愚蠢音乐活动的人们全部腐烂吧,然后都丢到火里焚化好了。」
低年级学生们排列在我眼前,他们挥舞着细瘦的手臂。小野和隼人也在其中以笨拙的动作做着体操丄,我看着他们产生了小绿语言中隐含的憎恶感。做完收音机体操之后,我回家吃了早餐后,便从存下来的零用钱中抽出一张千元大钞离开家。虽然不知道需不需要用到钱,不过我想应该要买午餐或零食来吃吧。
「去哪里?」我在玄关穿着鞋,妈妈过来问着。
「朋友家。」
「道雄家?」
「不知道。」
妈妈丝毫没有怀疑,只向我说了声出门小心。我牵出车库里的脚踏车,朝着临近城镇用力的踏着踏板迈进。跟妈妈说我要去朋友家时骗人的,我打算去找羽田老师的公寓。老师的地址登在四月份的「五年级时报」上就是我们首度拿到的那份创号刊。
「遇有紧急时刻请联络这里」老师的地址标示在创号刊上,让学生们的监护人方便联络。由于妈妈非常崇拜羽田老师,所以将所有的「五年级时报」都保存起来。昨天晚上我找出那一份「五年级时报」,记下羽田老师位于临镇某间公寓的地址。
一边听着嘈杂的蝉鸣声一边踩着脚踏车,柏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产生冒烟的感觉,我只踩了几下脚踏车就汗流浃背。强烈的日照让我觉得全身火热,让我忍不住怀疑待会儿热气就会从皮肤中冒出烟来。眼睛看到的每样东西都反射着太阳的光线,不论是苍的树叶或田里的稻子看起来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连吸进肺里德空气也是温热的,唯有当脚踏车进过树荫底下,笼罩全身的空气会微微的变凉,让我觉得好舒服。
只要沿着国道就可以到达邻镇。可是国道上的车流量很大,于是我选择走与国道平行而设的小路。一开始视野非常辽阔,四周只看得到稻田,度过横跨在大河上的老旧桥梁之后,便开始看到高耸的建筑物。房子和房子之间的空间很窄,道路上尽是车水马龙的景象。
我所住的地区,在房子与房子之间有宽大的空间,也没有「墙」这种东西。房子之间只有稻田和树林。然后随着房子建筑的越来越密集,就会有隔开区域的墙面将房子切割开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却第一次注意到。
在越过一条河就到了邻镇。我经常做别人的车去那里,但是骑着脚踏车过桥还是第一次。邻镇与我所住的地区相较之下,显得繁荣许多,有电车经过,路也比较宽。我拿出标示着老师地址的「五年级时报」,再度确认公寓所在的位置。其实就算看了地名,我也完全没有概念是在城镇的哪个地方。半路上我走进便利店,买了一些零食,结账时鼓起勇气向打着账单的店员问路,才得知从那里到老师的公寓还要大约二十分钟的脚踏车程。我从来没有骑脚踏车到这么远的地方,半路上难免开始感到不安,心中盘算着该不该回家?
「干嘛回家?什么都不做就回家的话,还不如一辈子在外面游荡。」一个熟悉的稚嫩声音带着自嘲语气在我耳边响起。于是,在离开家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找到了老师的公寓。
远远的望着老师的公寓,那是一栋外墙用茶色砖瓦建造的三楼建筑物。同样外形的建筑物有两栋,分别标示着A栋和B栋的牌子,两栋建筑物之间有住户停车的空间。沿着车流量非常大的道路,从公寓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和餐饮店购物也用不到五分钟的脚程。从写在「五年级时报」上的房间号码和公寓的窗户来看,老师的房间大概是位于A栋三楼的房间。
我走到停车场试着找出老师的黑色轿车。但是只坐过他的车一次,相似的车子有好几辆,我一时之间没办法明确地从中找出老师的车子。
「是这辆,准没错。」小绿站在一辆车子的前面斩钉截铁的对我说,他大概牢牢地记住了车子的特征了。
车子停在停车场,那是不是表示老师在房间里呢?
公寓一楼靠近道路的墙上有一个银色信箱,我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寄给老师的邮件,信箱上也没有写名字,我不敢确定A栋三楼房间是不是老师的房间,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万一他已经搬家,那么里面住的就是别人。
建筑物后面有一座公园,里面有原木组装的游乐器材,形状像是溜滑梯和恐龙的合体。我爬上顶端专心地看着老师房间的窗户,公园四周种满了高大的树木,嫩绿的树叶生意盎然地朝着天空生长,我可以利用树叶缝隙间老监视窗户的动静,而原木恐龙上方的树叶正好可以让我免于中暑。但是如果老待在那边,可能会让前来嬉戏的小孩和带着孩子的大人们产生怀疑。我非常谨慎的每隔一段时间便移动到其他地方。
我运气很好,无论从秋千,长板凳,或是从公园的各个地方都可以看到老师房间的窗户。第一个消失,我只看到窗户内厚重的窗帘,过了不久,窗帘晃动着被拉开,出现一个因为外头刺眼的光线,而眯细了眼睛的男人面容。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T恤,刚睡醒的头发显得凌乱,那个搔着头的男人正是羽田老师。这是第一次在校外看到老师的脸,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发现我正在看着他,然后欲老觉得自己被看到了,心头涌起一股恐惧感。我缩着头注意老师的行动,等待着老师再度观赏窗户和窗帘,消失于室内。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持续监视老师的房间长达几个小时,小绿这样问我。这段时间我只看见老师老师将洗好的衣服和棉被拿出来晒在栏杆上。
「必须赶快把那个家伙解决掉。」小绿催促着。似乎担心随着时间的经过,我的决心会产生动摇,整个学期受到的痛苦也将变得淡薄,到时又会再度选择当一个和平痴呆者。
这个时候,我看见窗边出现一个女人。因为我一直待在可以监视窗户的一边,所以不能看见有人经过建筑物的另一边,从玄关处进入了老师的房间。但是我从窗口时可以看到女人和老师的身影,直到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好一阵子了,我才觉得房里应该是没有人活动的样子。
「一定是出门了。」小绿说。我带点惧怕的心理到公寓的停车场去查探,才发现老师的车子不见了。
第一天我只做了这些事,然后就回家了。回到家时已经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跑到哪里去玩了?」妈妈问我。我适度地含糊带过,没有明确地说明去了哪个朋友的家。以防妈妈打电话过去,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破。
第二天我一样骑着脚踏车前往老师家。虽然有可能会被老师撞见,我还是鼓起勇气站在门前,竖起耳朵聆听,而且听到里面有声音,做这件事的同时很担心有人刚好打开门。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我只确认了老师就在里面,便从房间门口离开。这次我选择监视房门,所以我必须待在公寓的正面,然而这个方位的视野被B栋建筑物挡住。幸运的是老师的房间在最旁边,我可以从位于B栋斜后方餐饮店的停车场里监视老师的房门。
餐饮店的停车场里有一个巨大的招牌,我藏身在阴暗处,喝着果汁同时监视着房门。这里看出去的景色实在太缺少变化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让我觉得好无聊。夏天强烈的阳光让我几乎要耳鸣了起来,要不是有可以藏身的阴凉处,我一定会热疯了。因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便走到公寓后头的公园,从昨天待过的那个地方眺望着窗户。窗帘是拉开的,我知道羽田老师就在房里。我再去看一次信箱,里面有几封给老师的信。
「带走。」小绿这样命令我。
这明明是不好的行为,我却还是从信箱里拿出了邮件。信箱上有一个像是用来上锁的把手,可能是住户得各自买锁安装,一整排的信箱中有几户人家上了数字锁,老师也许是嫌麻烦而没有装锁吧?我要偷走信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外头实在太热了,我想到一个凉爽又可以喘口气的地方,那就是走进位于B栋斜后方的餐饮店。这是第一次自己走进这种地方,由于知道小绿一直陪着我,给了我几分勇气。被店里空调的冷空气倏地包裹住身体,让我有一种重生的感觉。那是一家老旧且阴暗的店,我怀疑可能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我挑选最后面靠近窗旁的座位,椅子的表皮也已经破损了,可以看到里面的黄色海绵。
我把视线望向窗户,很幸运地从这里也可以看到老师的房门,再加上店内凉爽的地方监看比在外头曝晒于阳光下轻松多了。我跟前来问我要点什么东西的阿姨要了咖啡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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