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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脆弱

_2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美)
一枚名叫“稳定性”的定时炸弹
我们曾看过一种说法:缺乏火灾会让高度易燃物质越积越多。每当我告诉人们,政治动荡乃至战争的缺乏,将导致破坏性力量在平静的表面下逐步积聚时,他们总是万分震惊和愤怒。事实上,我认为这用简单的推理就能证明,在缺乏危机的情况下,隐藏的风险会逐步积累,因为人们倾向于将越来越多的风险隐藏在统计分布的“尾部”,事实上,这提高了遭受罕见恶性事件打击的风险。
(小规模)战争能拯救生命吗?
反启蒙运动的政治哲学家约瑟夫?德?迈斯特曾说,冲突强化了国家的力量。这样的说法极具争议性—战争不是好事,而且,作为残酷的文化战争的受害者,我可以证明战争的恐怖。但是,迈斯特指出了一个基于给定事件分析损失,而忽略故事中其余部分的错误,我觉得这个推论很有意思,也很奇妙。更有意思的是,人们往往不太容易往相反的方向看,比如他们发现了只专注眼前利益的错误,但却忽视了仅考虑长期利益的副作用。因为我们往往只将伤亡视为损失,却没有考虑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这一点与园丁不同,园丁们深知,修剪树木将使树长得更好。
第6章 告诉他们我爱随机性(5)
同样的,和平—某种强迫的、受限的、非自然的和平—在生活中也可能导致人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只要想想,欧洲在近一个世纪的相对和平后,极度自负中遭受了“一战”的打击,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集权制国家先后崛起。
再次申明,我们都热爱和平,期盼经济和情绪的稳定,但并不希望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每个新学年开始,学生们都会接种疫苗(也就是给自己注入一点儿伤害,以增强免疫力),但为什么我们不将这一机制运用到政治和经济领域呢?
要告诉外交政策制定者的话
概括地说,人为地压制波动性不仅会导致系统变得极其脆弱,同时,系统也不会呈现出明显的风险。我们说过,波动性就是信息。事实上,这些系统往往过于风平浪静,而其表面之下却暗流涌动。虽说政治领导人和经济决策者的公开意图是通过抑制波动来稳定系统,但其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这些人为制约的系统更容易招致“黑天鹅”事件的光临。这样的环境最终会遭遇重创,与图5–1所示的情况一致,在每个人都因适应了多年的稳定期而放松警惕后,灾难往往会不期而至,带来的损失将远超不稳定状态所带来的损失。事实上,灾难爆发前的潜伏期越长,对经济和政治系统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通过寻求稳定来实现稳定(忘记第二步)的做法,是经济和外交政策中常见的骗局。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比如2011年前的埃及腐败政府,美国之所以支持了它40年,就是为了“避免混乱”,其副作用是滋生出一小撮以“超级大国”为后盾的特权掠夺者—这与银行家们利用“大而不倒”的理论诓骗纳税人,从而为自己谋取高额奖金如出一辙。
在写本书时,沙特阿拉伯是最让我焦虑和忧心的国家;这是一个标准的由强权自上而下强制推行的稳定模式,代价是牺牲每一点儿可能的道德和伦理美德—当然,也牺牲了稳定本身。
这个与美国“结盟”的国家是一个摈弃宪政的君主制国家,但这还不算是道德败坏。7 000~15 000名王室成员主宰着这个国家,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与支撑其先祖来到这里的纯化论伊斯兰教义完全背道而驰。这其间的矛盾显而易见:这个古板的沙漠部落的合法性源于其教派所传递的克制隐忍、苦行禁欲的教义,但由于有了“超级大国”撑腰,其后人却开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它的国王高调地四处旅行度假,随从可以塞满4个大型喷气式客机。他们的行为完全背离了祖先的训导。如今,沙特王国的王室成员积累的财富大部分都锁进了西方的保险箱。如果没有美国,该国早就掀起了革命,推进了政权的解体,这会带来一些动荡,但也许到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稳定。也就是说,防止噪声的举措从长远来看却使问题变得更糟。
第6章 告诉他们我爱随机性(6)
沙特王室和美国的“结盟”显然是为了确保稳定。但这是什么样的稳定?我们还要混淆这个概念多久?其实,“多久”是无关紧要的:看看图5–2,这就好像是贷款,最终你还是得偿还的。同时,这里还涉及伦理的问题(我留待后文中再讨论),特别是某些诡辩,比如有人找到一个“为了什么”的理由来违反原本并不允许违反的道德准则。很少有人意识到,伊朗人之所以憎恨美国是因为美国—一个民主国家—在这里安插了一个君主,一个实施高压统治的伊朗国王,他大肆掠夺了这个国家,却给予美国进入波斯湾的“稳定”权力。今天,伊朗的神权体制在很大程度上是这种高压统治的结果。我们需要学会思考连锁反应以及副作用。
更令人担忧的是,一直以来,尤其是“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后,美国的中东政策不适当地聚焦于镇压任何或所有的政治波动,同时打着镇压“伊斯兰激进主义”的旗号—这是几乎每一个政权都用过的伎俩。且不说杀死伊斯兰分子反而促使他们的队伍扩大,事实上,西方与阿拉伯国家缔结的联盟迫使伊斯兰激进主义者隐匿,反倒强化了后者的力量。
美国的政策决策者该明白了,他们越是为了稳定而插手干预其他国家的内政,越会造成更多的不稳定因素。或者,我们也该减轻政策制定者在政策事务中的作用了。
生活秘籍之一:没有波动,就没有稳定。
在这里,我们把什么叫作现代化?
我在这里对现代化的定义是:人类大规模地治理环境,系统性平整世界的凹凸不平,以及控制波动和排除压力。
现代化就是系统地将人类从充满随机性的生态环境中驱逐出去,包括物理的、社会的,甚至认识论的生态环境。“现代”并不只是像社会学教科书所定义的那样,指的是中世纪、土地改革,以及封建社会结束后的那个历史时期。它更是指以理性化(天真的理性主义)为标志的一个时代的精神,它依据的理念是,社会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设计的,由人来设计。在这种理念下诞生了统计学理论,以及可憎的“钟形曲线”。也是在这种理念的引导下,诞生了线性科学以及“效率”的概念或优化的概念。
现代化是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有利有弊—它是对人性的一种削弱,目的是为了增强效率和效用。它在某些方面确实有效,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并非总是起到削足适履的作用,有些也带来了益处,但非常罕见。
第6章 告诉他们我爱随机性(7)
想想看,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狮子生活在舒适和可预测的环境中(周日的下午,游客们总会蜂拥而至,以一种好奇、敬畏和怜悯的心态来看它),而它在野外的兄弟们则是自由的。曾几何时,在足球妈妈们的黄金时期到来之前,孩子们也是自由放养的。
我们正在进入现代化的新阶段,其标志包括游说者、责任非常非常有限的公司、MBA、骗局、世俗化(或者说重新创造一种新的神圣价值,比如以旗帜代替了祭坛)、税务官,对老板的恐惧、周末在有趣的地方度假(平时在公认不那么有趣的地方工作)、区分“工作”和“休闲”(虽然在来自更明智时代的人看来,这两者并无区别)、退休计划、对这个现代化定义持反对意见的好辩的知识分子、刻板的思维、归纳推理、科学哲学、社会科学的发明、光滑的地面、自以为是的建筑师,等等。暴力从个人层面转向国家层面,也出现了金融违纪行为。当然,所有这些的症结就在于否认反脆弱性。
我们有一种叙述依赖性,总要为行动和冒险做出合理的解释。公共事业和官员,甚至大公司的员工,只能做符合某些叙述的事情,这与是否有动听的故事都以追逐利润为目标的企业大不相同。请记住,当你有叙述的需要时,你得为“蓝色”命名,但在行动中则不需要。缺少了“蓝色”这个词会给思想家造成麻烦,但不会影响到实干家。(我曾经费尽心思向知识分子们解释实践在知识方面的优越性。)
现代化扩大了轰动信息和重要信息之间的差距—在一个自然环境下,轰动必定要有引起轰动的理由;而如今,我们依赖新闻媒体来捕捉娱乐信息和逸闻趣事等本质上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远隔千山万水的一些人的私生活。
过去,在我们尚未充分认识反脆弱性、自我组织、自我愈合等概念的时候,我们已经懂得尊重这些特性,并构建了许多信念,旨在管理不确定性和在遭受不确定性的冲击后存活下来。我们将生活的改善交给神“代理”。我们可能不认为,万物可以在没有“代理人”的情况下照顾好自己。但是,代理人是神,不是哈佛大学毕业的掌舵者。
因此,集权制国家恰好出现在代理人的角色从神转移到人类自己身上这一进程中—集权制国家的故事就是人类的错误被集中和放大的故事。现代化始于国家对暴力的垄断,而终结于国家对财政不负责任的垄断运营。
接下来,我们将讨论构成现代化核心的两个要素。第一,(参见第7章)天真的干预,以及对原本应该任其独立发展的事物强行纠偏而产生的成本。第二,(参见第8章,作为向第三卷的过渡),我们不再相信上帝或大小神明能够管理未来事件,却代之以一种更具宗教激进主义色彩的信念:无条件地相信科学预测,不管在什么领域;我们热衷于将未来浓缩于数字的运算之中,不论其可靠还是不可靠。因为,我们已经成功地将宗教信仰转化为对任何伪装成科学的理论或结论的轻信。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
用切除扁桃体的手术来打发时间—可以留给明天做的就不要今天完成—革命发生之后才来预测革命会爆发—扑克牌21点游戏给我们的教训
让我们通过一个例子来说明人们这种认为必需“做些什么”的观点。20世纪30年代,在389名接受纽约市医生检查的儿童中,174名被建议切除扁桃体。剩下的215名儿童再次经过医生检查后,又有99名被认为需要手术。剩下的116名儿童又被带去看医生,其中52名也被建议做手术。注意,扁桃体炎的发病率的范围为2%~4%(今天,不是当时,而且那时候手术的风险比较高),每15 000名手术患者中就有一人会死亡,两相比较一下,你就可以理解这种医疗方式的收益和损害之间的平衡点了。
这个故事让我们见证了概率杀人的现象。对于每个遭受一场不必要的手术的孩子来说,你可能就此缩短了他的预期寿命。这个例子不仅让我们意识到了干预所带来的伤害,更糟糕的是,它展示了人类是多么缺乏在损益之间寻找平衡点的意识。
让我们将这种“提供帮助”的冲动称为天真的干预。接下来,我们将考察它的成本。
干预和医源性损伤
扁桃体切除手术给那些实际上不必做手术的儿童带来了伤害,而这项手术给其他一些儿童带来的所谓康复的益处却被大肆鼓吹。这种净亏损或超过治疗益处的损害(通常被隐藏或延迟)被称为医源性损伤,从字面上来看就是“治疗师所造成的” 损害,iatros在希腊语中是治疗师的意思。我们将在后文中指出,每次你去看医生并接受治疗,你就要承担治疗损害的风险,这与我们权衡其他利弊的方式一样:概率收益减去概率成本。
一个典型的医源性损伤的例子是:乔治?华盛顿总统在1799年12月死亡,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的医生使用了当时的标准疗法,包括放血(放掉5~9磅血),这在很大程度上导致或至少加速了他的死亡。
治疗师的伤害风险可不可以忽略,这取决于你如何衡量它,在青霉素诞生之前,药品在很大程度上是弊大于利的,接受医生的治疗反而增加了你的死亡概率。但是一个显著的事实是,医源性损伤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知识的增长而逐步增加,在19世纪后期的某个时候达到高峰。感谢现代化:正是“科学的进步”,让诊所取代了家庭治疗,导致死亡率直线上升,当时的人们认为是染上了“医院热”—难怪莱布尼茨曾称这些医院是“死亡的温床”。死亡率上升的证据显而易见,因为所有的受害者都聚集到了一类地方:人们在这些医院中纷纷死去,而不进医院的人却能活下来。曾因遭受很大不公平待遇而出名的奥匈帝国医生伊格纳兹?塞梅尔维斯观察到,在医院死于分娩的妇女数量甚至高于在大街上分娩的妇女。因此,他将职业医生称为罪犯—他们也确实如此。那些导致患者死亡的医生不能接受塞梅尔维斯的言行,认为他的观察“没有理论依据”。塞梅尔维斯因而陷入了抑郁状态—无力阻止那些装作救死扶伤的职业医生谋杀病人,所以痛恨医院。最后,他被送进精神病院,并在那里去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死因就是他自己所说的“医院热”,一种他一直在警告人们警惕的疾病。
第7章 天真的干预(2)
塞梅尔维斯的故事是可悲的:一个人为挽救他人而说出了真相,却遭到惩罚、羞辱,甚至杀害,最糟糕的惩罚莫过于他在风险和不公平面前的无助。但是,这个故事也有积极的一面—真相终于大白,他的使命获得了回报,虽然是迟到的回报。最后的一个教训是,人们不应该指望在揭示真相后都能获得鲜花和掌声。
在产生医源性损伤的领域中,医疗领域的情况还算相对较好的,也许是唯一情况较好的领域。我们看到了问题,因为它获得了关注和处理。事情如今已逐渐得到了控制,只不过我们还要承受“做事的代价”:在美国,医疗失误所导致的死亡率仍是车祸死亡率的3倍(医生所接受的数据)到10倍。人们普遍认为,医生误诊(不包括在医院交叉感染的风险)导致的死亡率超过任何单一癌症所导致的死亡率。医疗机构所使用的决策方法仍然无视适当的风险管理原则,但是,尽管其对风险的态度非常幼稚,医疗领域还是在不断进步。我们更应该担心的是制药公司、游说者和特殊利益集团引诱人们接受过度治疗的倾向,以及由此产生的一些隐性的甚至不能算作“错误”的伤害。制药业隐匿医源性损伤,并将它们分散出去,而且这种情况还在加剧。如果外科医生给病人截肢时选错了腿,或者手术时切错了肾,再或者病人死于药物反应,这些无疑是医源性损伤的典型例子。但是,当你因一种无中生有或杜撰出来的精神疾病,比如说多动症、抑郁症等,给孩子用药,而不是打开桎梏他们的枷锁时,其长期的危害是不可想象的。医源性损伤会因所谓的“代理问题”而进一步加剧。代理问题通常也被称为“委托代理问题”,它是因一方(代理人)的个人利益与使用其服务的另一方(委托人)的利益相脱节所造成的 。代理问题常见于股票经纪人和医生的身上,他们的最终利益是自己的支票账户,而不是你的财务或健康状况,他们给你的建议也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考虑。当然,代理问题也可以从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奋斗的政治家身上看到。
首先,不要造成伤害
医学上关于医源性损伤的认识至少始于公元前4世纪,“以不伤害病人为前提”是古希腊内科医生希波克拉底提出的第一原则,并被写入“希波克拉底誓言”,成为每个医生在执业前都必须念的誓言。医学界花了24个世纪才开始妥善执行这一绝妙的理念。尽管说“不伤害”说了那么多年,“医源性伤害”一词只是在近期,也就是几十年前才出现的—在已然造成了那么多伤害之后。我自己就不知道这个确切的术语,直到作家布赖恩?阿普尔亚德把这个词介绍给我(我曾用“有害的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来描述这个概念)。因此,让我们把医疗领域留到十几个章节之后再讨论,并将这个诞生于医学领域的概念运用到生活的其他领域。由于不干预意味着没有医源性损伤,因此我们说,伤害来源于否认反脆弱性—我们总有这样的错觉,即认为人类总是有必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万物正常运转。
要让人们广泛地认识医源性损伤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医源性损伤的概念在医学界之外几乎不为人所知(就算在医学界,这个词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才得以普及)。与“蓝色”一词本来没有名称一样,给某样东西命名显然有助于人们对它的认知。我们将把医源性损伤的概念推广至政治学、经济学、城市规划、教育及更多领域。我在尝试与这些领域的顾问和学者讨论这些问题时,他们没人知道我在说什么,或者没人认为他们可能成为某种伤害的罪魁祸首。事实上,当你与持有怀疑态度的人讨论这一问题时,他们往往会认为你是在“反对科学的进步”。
第7章 天真的干预(3)
但是,其实这个概念在一些宗教文献中可以找到。《古兰经》中就提到:“自以为正确的人其实偏离了正轨。”。
总而言之,在任何遭受了天真的干预,或者只是一般干预的地方,都会产生医源性损伤。
医源性损伤的对立面
虽然我们现在有一个词可以用来描述试图帮助别人却造成伤害的情况,但我们却缺少另外一个词来阐述相反的情况,即试图伤害别人结果反倒提供了帮助的情况。请记住,攻击反脆弱性系统就会导致与预期相反的结果。例如,黑客的进攻会使系统更加强大。或者以安?兰德的例子来看,持续的激烈批评反而让一本书的知名度更高。
无能是具有双面性的。在梅尔?布鲁克斯自编自导的电影《制作人》中,两名纽约剧院的戏剧编剧惹上了麻烦,是因为他们的新剧成功了,而不是像预期的那样失败了。他们把一部百老汇戏剧同时卖给了多个投资者,他们的计划是,只要该剧失败,他们就可以把多余的投资资金据为己有。因为如果该剧失败,投资人将不会得到任何回报,他们的诡计也不会被戳穿。但问题是,虽然他们竭尽所能地呈现一部糟糕的戏剧—这部剧被称为“希特勒的春天”,但由于他们不按常理进行编剧,他们炮制出的戏剧效果反而极为有趣。在证券交易所,我也常常遇见这种讽刺的事情:一个家伙不满自己的年终奖金数额,因此用雇主的钱下很大的赌注—结果却挣了一大笔钱,比他特地这样做挣得还多。
也许资本主义背后的支持理念就是一种反医源性损伤效应,得到一种意料之外但也并非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个系统将个人追求私利的目标(确切地说,不一定是良好的目标)转化为对集体有利的结果。
更高层面的医源性损伤
由于缺乏对医源性损伤的认知而受影响最大的两个领域是:社会经济生活和人类的身体(正如我们在塞梅尔维斯的故事中所见)。这两个领域一直以来都是低能力和高干预并存的领域,人们往往无视自发运作和痊愈的存在,更别提自我成长和改进了。
正如我们在第3章中所看到的,有机体(生物或者非生物的)和机械体之间是有区别的。一个有工程导向的人往往会将周围看到的一切问题都视为工程问题。这在工程领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但如果是猫出了问题,最好是请一名兽医而非电路工程师来治疗,更好的方法是,让宠物自行痊愈。
第7章 天真的干预(4)
表7–1罗列了各个领域内一系列旨在“改善问题”的尝试及其后果。请注意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所有例子中,这些做法都是在否认反脆弱性。
表 7–1 各领域中让系统变得更为脆弱的干预及其产生的影响
领域 干预的例子 医源性损伤的成本
医疗健康 过度治疗
否定人体的随机性,如稳定进食、恒定温度等
增加而非减少药物 脆弱性
医疗错误
身体更弱(但寿命更长)的人类,更有钱的制药公司,对抗生素产生耐药性的细菌
生态 对森林火灾的微观管理 日益恶化的总风险 — 更大的“森林火灾”
政治 中央计划
美国“为了稳定”而支持腐败政权 信息不透明
革命之后的混乱
经济 “不再有繁荣与萧条的循环”
[格林斯潘(美国),工党(英国)],大稳健(伯南克)
国家干预优化
为罕见事件定价的错觉,风险价值法,规模经济的错觉,无视二阶效应 脆弱性
危机一旦发生,影响更大对亲政府的老牌公司的支持压制了新创企业的发展
易受攻击,伪效率
大问题爆发
商业 积极的建议(江湖骗术),关注收益而不关注风险(规避风险) 骗子牟利
公司破产
都市 城市规划 市场衰败、市中心没落、犯罪增加
预测 无视过去糟糕的预测记录,仍企图预测“黑天鹅”事件(第四象限) 隐性风险(人们根据预测结果行事,结果将冒更大的风险)
文学 编辑试图更改你的文字 讨好读者的,更具《纽约时报》风格的商业化文字
子女教养 足球妈妈(或爸爸),消除孩子生活中的所有随机性 孩子思维的观光化
教育 整个概念建立在干预的基础上 荒谬—儿童思维的转型
科技 新事物狂热症 脆弱化、异化、钝化
媒体 高频率的无趣信息 噪声/信号筛选机制被打乱干预鲸鱼能像鹰一样飞吗?
第7章 天真的干预(5)
社会科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头脑中并没有关于医源性损伤的认识,当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它,当我决定教学生认识经济和金融模型中的错误时,没有人把我或者我的想法当真,偶尔有人试图与我争辩,也只是要求我说出“理论依据”(这就像塞梅尔维斯的故事一样),却从未意识到,我所针对和讨论的正是理论的错误,或者不考虑理论的可能误差所产生的影响,就盲目地使用理论。
其实,拥有理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们当然可以脱离理论进行严谨的科学研究。科学家们所称的现象学就是指对实证规律性的观察,并无明确的理论支持。在我的三元结构中,我将理论归入“脆弱类”,将现象学归入“强韧类”。理论是极其脆弱的,它们兴起又消亡,循环往复;现象学则更经得起推敲,我不相信人们会意识不到,现象学是“强韧的”、可用的,而理论往往言过其实,在物理学领域之外决策时并不可靠。
物理学享有特权,它是一个例外,这使得其他学科模仿它就如同鲸鱼想要像鹰那样飞翔。在物理学领域,随着理论的发展,误差越来越小,所以,说“牛顿错了”显然很抓眼球,是一些耸人听闻的科学小报的绝好素材,但最终这只是捏造事实;更中肯的说法是:“牛顿的理论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并不准确。” 牛顿力学原理的预测惊人地准确,除了当物体在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时,你不会指望自己在下一个假期的旅途中达到这个速度吧。我们也经常在一些头版头条上看到虚假信息,声称爱因斯坦有关光速的理论是“错误的”,而用以证明他错了的工具是那么复杂且精准,以至于他们所阐明的观点在或近或远的未来对你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另一方面,社会科学理论却似乎多有分歧。在冷战期间,美国芝加哥大学推崇“自由放任”理论,莫斯科大学所讲授的却正好相反—但两国的物理系所讲授的内容即使不是完全相同,也大体一致。这就是为什么我把社会科学理论放在三元结构图的左栏,因为对现实世界的决策来说,它们超级脆弱,在风险分析方面也不稳定,说它们是“理论”实在让人感觉不妥。在社会科学中,我们应该称这些阐述为“幻想”,而不是理论。
我们必须构建一种方法来处理这些缺陷。我们不可能再等上24个世纪。在医学领域,医源性损伤会因人口基数大而分散(因而是平均斯坦),而社会科学和政策所带来的医源性损伤则不同,由于权力的集中,其产生的伤害可以一举摧毁我们所有人(也就是极端斯坦)。
不要什么事情都不做
2007年经济危机的主要来源就是,超级脆弱推手艾伦?格林斯潘(回顾历史,他无疑是最高级别的创伤源了)旨在消除“经济繁荣与衰退的周期”的各项举措,导致所有风险藏于地下且不断积聚,最终摧毁了经济,引发了“医源性损伤”。最让人郁闷的是,格林斯潘竟然还是一名自由主义者,表面看来他本该确信经济应该按照自己的方式运转;人啊,总是在无休止地愚弄自己。脆弱推手戈登?布朗领导下的英国政府,也运用了同样天真的干预工具。布朗是启蒙运动的支持者,他的宏大抱负之一就是“消除”经济周期。脆弱推手布朗同样也是一个“医疗性损伤”大师,虽然未必能与格林斯潘平起平坐。目前,布朗正在向世界宣扬他的“道德的”和“可持续的”金融—但他实行的偏偏是信息技术集中政策(导致巨额的成本支出和实施的延迟),而非借助于分权化的小单位来推进经济发展,这已被证明难以扭转局面。事实上,英国医疗卫生服务部门的原则是,某个偏远地区医院的一枚别针落地的声音也应该让白厅(伦敦地区政府大楼集中的建筑群)听到。我们将在第18章中对集中的风险进行技术性评论。
第7章 天真的干预(6)
这些旨在消除经济周期的努力,是所有脆弱性的根源。正如森林里的小火灾会燃烧掉森林中的可燃材料一样,经济中的小伤害也会尽早地淘汰弱势企业,让它们“尽早失败”(从头再来),并尽量减少对系统的长期损害。
当某人负责主管某件事时,就会有道德问题出现。格林斯潘的行为是有害的,即使他知道这一点,并且选择无为而治,但要为这种行为辩解还是必须有点儿英雄主义气概的,因为在这样一个民主国家,人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承诺能拿出比其他人更好的业绩,而不管实际的延迟成本是多少。
天真的干预在各个领域都很普遍。正如扁桃体切除手术一样,如果你向文字编辑供稿,他会提出一些修改建议,比如每页约修改5个地方。好,接受他的“修改”建议,把这个文稿提交给另一个干预率(编辑往往有不同的干预率)差不多的文字编辑,你会看到,他也会提出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修改提议,有时甚至与前面一位编辑的修改建议相悖,需要把前一位编辑修改的地方再改回来。再找第三个编辑,情况也是一样。
顺便说一句,有些人在某个领域干预过多,但在其他领域却又干预太少,文字编辑是一个再恰当不过的例子。在我的写作生涯中,我多次注意到,那些过度编辑文稿的编辑往往遗漏真正的错别字(反之亦然)。有一次,我从《华盛顿邮报》撤回了我写的文章,因为通篇文章都经过了完全没有必要的编辑,仿佛每一个字都被词库中的词替换了。我转而将该文投给了英国的《金融时报》,《金融时报》的编辑只做了一个修正:把1989年改成了1990年。 《华盛顿邮报》做了那么多努力,却漏掉了这唯一重要的错误。正如我们将看到的,干预耗尽了我们的精神和经济资源;当人们最迫切需要它们时,却又无从寻找 (小心事与愿违:不管需要做什么事,小政府最终可能都更有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较之大政府,缩小了规模和管辖范围的小政府反而更强大)。
非天真的干预
请允许我在此告诫大家,不要误解本书所传递的信息。我的论点并不是反对干预,事实上,我用上面的例子揭示了,我同样担心在需要干预的情况下却干预不足。我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天真的干预,以免因为对其危害缺乏认识而接受它。
可以肯定的是,我要传递的信息起码在一段时间内会被人误解。我曾写过《随机漫步的傻瓜》一书,表达的信息与此相关,即我们倾向于低估随机性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我将此概括为“比你想象的更随机”,但是媒体上传递的信息却变成了“这完全有赖于随机性”或者“这完全有赖于该死的运气”,这种断章取义是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的又一种写照。在接受电台采访时,我试图向记者解释这两句话之间的细微差别,结果却被告知,我说得“太复杂”了;所以我干脆拂袖而去,让他们自己去收拾残局。令人沮丧的是,那些犯下这样错误的人都是受过教育的人,他们是记者,被委以向我们这些“门外汉”阐述这个世界的责任。同样的,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我们需要避免对系统的自然反脆弱性,即对它们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视而不见,并克制自己拒绝给它们自然发展的机会的冲动,以免伤害到它们,让它们更为脆弱。
第7章 天真的干预(7)
正如我们在过分热心的编辑身上所看到,过度干预一定与干预不足并行。事实上,和医疗领域一样,我们倾向于在一些收益小(而风险大)的领域实施过度干预,而在有必要干预的领域(如紧急情况)却干预不足。因此,我在这里的观点是,赞成某些领域的坚定干预,如生态领域,或限制大公司造成经济危机和道德风险。
我们应该控制什么呢?通常说来,通过干预来限制(公司、机场或污染源的)规模、集中度和速度都有利于减少“黑天鹅”风险。这些行动有助于消除医源性损伤,但是,我们很难说服政府限制其规模。例如,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就有人认为,在高速公路上限速(并切实执行)能极大地提高交通安全性。这应该是可信的,因为交通事故的风险往往随着速度的提高而陡然(也就是呈非线性)上升,而人类天生并不具备这种直觉。有人喜欢驾驶着大型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这显然危及你的安全,在它撞到你的敞篷跑车之前,有必要及时制止它—或者换种结果,让这个人而不是你最终退出基因库。速度来自于现代化,而我总是怀疑存在来自后自然时代的、隐藏的脆弱性—我们将在第18章和第19章提供技术性证据支持。
但是,我也接受相反的论点,那就是管理街道的交通标识似乎并不能降低风险;街道上有了标识,司机们就会比较容易掉以轻心。实验表明,当人们将控制权拱手让给系统时,警觉性就会减弱(这是缺乏过度补偿的又一个例证)。驾驶员需要由危险感带来的紧张和压力帮助提高他们的注意力和风险控制力,这不是增加外部监管可以替代的—例如,管制行人过马路要比允许行人随意穿马路导致的死亡人数更多。一些自由主义者使用了荷兰的一个小镇德拉赫滕的案例来说明问题,这里进行过一个假想实验:所有的道路标志都被拆除了。但这种放松管制的做法反而提高了交通安全状况,证实了人们注意力系统的反脆弱性的作用,展示了它是怎么被危险性和责任感所激发的。因此,许多德国和荷兰的城镇都开始减少路标。我们在第2章讨论飞机的自动化飞行时,其实就谈到了德拉赫滕效应。但我们要小心的是,不可扩大德拉赫滕效应的应用范围,因为这并不意味着消除所有社会规则就会有助于效率的提高。正如我刚才所说,在高速公路上限制开车速度对应的是另一种情况,而且它的风险是不同的。
可惜的是,我很难将有关脆弱性和反脆弱性的想法放入当前美国的政治体系,也就是两党制中。在大多数的时间里,美国的民主党阵营偏好超级干预、无条件调控和庞大的政府,而美国的共和党阵营则偏爱大公司、无条件的放松管制和军国主义,两者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在债务问题上,它们的立场更是毫无区别,双方都倾向于鼓励公民、公司和政府负债(这带来了脆弱性,扼杀了反脆弱性)。我相信无论哪个政党上台,其市场和政府都会愚蠢地招致“黑天鹅”的攻击—而大自然则不会,这多亏了它的构造以及更古老的市场模式(如露天市场),完全不同于我们现在的模式。
让我再简述一下我对干预的认识。我的主要提议是形成一套系统性准则,以决定何时可以干预,何时让系统自行运作。我们可能需要通过干预来控制现代化的医源性损伤,尤其是对环境的大规模破坏和潜在(虽然并不明显)伤害的高度集中,这些事情的后果往往在我们意识到时已经不可收拾了。我在此表达的并非政治理念,而是风险管理理念。我不属于哪个政治派别,也从未效忠于某个特定政党,我只是想以恰当的方法引起我们对危害和脆弱性的关注,以确保我们不会摧毁这个星球和我们自己。
第7章 天真的干预(8)
赞美拖延—像费边社那样
在一个专业化的社会中,干预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是干预还有一些欺骗的成分在里面。声称“你看,我为你做了些什么?”远比“你看,我帮助你避免了什么?”更能让人感恩戴德。当然,与奖金挂钩的绩效制度进一步加剧了这一问题。我回顾了一下历史,想寻找那些因为“无为”而成为英雄的人,但事实上,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如果一名医生克制了给病人背部开刀的冲动(这可是一台价格不菲的手术),给病人自行痊愈的机会;而另一名医生故意让手术显得不可缺少,让病人感觉动手术会更放心,让病人面临手术风险,自己却赚取巨大的经济回报。这两者相比,后者将名利双收,甚至开得起劳斯莱斯轿车。企业里也是一样,企业经理人努力避免公司发生损失,自己却不会得到回报。事实上,在“黑天鹅”的世界中,真正的英雄是防止灾难发生的人,但是,当然,因为灾难没有发生,他的义举也无人认可,更别提拿到奖金了。我会在第四卷中深入探讨这一问题,探讨伦理道德、奖金制度的不公平,以及这种不公平如何被复杂性放大了。
但是,古人似乎总是比我们现代人有更多的智慧,而且是简单得多的智慧:罗马人尊敬懂得抵制和延迟干预的人。费边?马克西姆斯将军有一个绰号,名为“拖延者”。虽然汉尼拔有明显的军事优势,但费边通过避免和延缓交锋几乎快把汉尼拔逼疯了。汉尼拔的军国主义恰恰就像某种形式的干预(这点很像小布什,只有一点例外,汉尼拔实际上要亲身作战,而不是在舒适的办公室里开会),与“拖延者”的智慧相对立。
英国有一个非常聪明的革命社团发起了一项政治运动,这个社团被称为费边社,就是根据“拖延者”命名的,其主旨就是抓住一切机会拖延革命。费边社成员包括乔治?萧伯纳、威尔斯,伦纳德和弗吉尼亚?伍尔夫夫妇,拉姆齐?麦克唐纳,甚至有一段时间伯特兰?罗素也加入了进来。现在回想起来,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策略,不是实现自己的目标,而是接受一个事实,他们的目标就是转移对方的目标。拖延可以让事件自行发展,让积极分子有机会在制定不可逆的政策之前改变想法。
拉丁语中有一个谚语:“欲速则不达”。罗马人不是唯一尊重自愿放弃行动的古人。中国的思想家老子也创造了无为(即消极成就)的学说。
很少有人知道,拖延是我们的自然防御本能,是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行使其反脆弱性的本能;它源于某些生态或自然的智慧,结果也并不总是坏的。在生存层面上,这是我们的身体自然地反抗任何强加的桎梏和束缚的方式,这是我们的灵魂在与现代化中的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作斗争。当然,在现代世界中,我的纳税申报不会,但是,我可以推迟一个小病的就医时间,或者推迟一篇文章的写作时间,直到我的身体告诉我,我已经准备好了。通过这种方式,我可能在使用一个非常强大的自然过滤器。我只在自己有写作欲望的时候写作,而且只写我喜欢讨论的主题,要知道,读者可不是傻瓜。所以,我往往用拖延的方式等待内心的自我呼唤,用这种慢慢进化而来的本能来抵抗对我写作的任何干预。然而,一些心理学家和行为经济学家却似乎认为,拖延是一种疾病,是需要纠正和治愈的。
第7章 天真的干预(9)
由于拖延的好处并未得到充分证明,因此,有人将其与柏拉图讨论的意志力薄弱,即一种缺乏自制力或者意志薄弱的表现联系起来,还有人认为它与一种被称为缺乏意志的“病理”相关。我相信制药公司也许有一天会为此研制出某种治疗药物。
拖延的好处,同样适用于医疗程序:我们看到,拖延可以避免你犯错,因为它给予自然按自己的规律行事的机会,要知道,自然比科学家更不容易出错,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 研究“非理性”的心理学家和经济学家并没有意识到,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人类有一种拖延的本能。如果看到狮子走进我的卧室或邻近的图书馆起火,我是绝不会拖延的。如果严重受伤,我也不会拖延就医。此时,我遵循的是非自然的职责和程序。有一次,我背部受伤,但却将手术一拖再拖,后来,我去阿尔卑斯山远足度假了一次,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举重锻炼,我的背部就自行痊愈了。我的自然本能让我推迟了一次可有可无的手术,并将侵害我身体反脆弱性的风险降至最低,而这些心理学家和经济学家却要我扼杀自己的这种本能(内在激励机制),泯灭身体的反脆弱性。由于拖延源于我们的自然意志,传递了我们自身动力不足的信息,因此解决方案就是换个环境或者换份工作,让自己不要那么纠结或者压抑。很少有人可以领会这样的逻辑,人们应该过一种视拖延为有益工具的、基于自然风险进行决策的生活。
其实我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是运用了拖延的方式。如果我在一个章节上一再拖延,那么它肯定会被淘汰。这只是简单的道德问题:如果我在写一个话题时感觉不到一点儿自然冲动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写出来糊弄人呢?
用我的生态学推理来说,一个人做事拖拖拉拉不是因为他不理性,而是他身处的环境不合理。称这个人不理性的经济学家和心理学家,其实才是不理性的。
事实上,人类是非常不擅长过滤信息的,特别是短期信息,而拖延则是帮助我们筛选信息的较好方式,它能避免我们由于冲动而轻信某个信息,我们下面还会就此做出详细讨论。
“自然主义”的概念现在有点儿混乱。哲学家常提到一种被称为“自然主义谬误”的错误,暗指自然的事情在道德上并非正确,这一点我也同意,我们将在第4章讨论将达尔文的自然选择应用到现代社会的问题,以及保护一些失败者的必要性,这些都与自然的意志相悖。但问题是,现在有些人在道德以外的领域滥用自然主义谬误的概念,比如在一个人有所怀疑的时候,将它误用到依赖自然主义本能的观念上。不管你怎么批驳,在涉及风险考量时,这一谬论并不成立。时间是考察脆弱性的最佳测试,它包含了大量的混乱无序,自然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在时间的磨砺下堪称“强韧”的系统,但一些哲学家却不了解,风险和生存的问题比哲学问题更关键,那些人最终应该退出基因库—真正的哲学家都同意我的陈述。还有一个更糟糕的谬论:人们会犯相反的错误,认为自然主义就是谬论。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0)
大规模的神经过敏
想象一下,我们一般称之为神经过敏的某个人—长得瘦削,整张脸看起来扭曲着,说话语调时高时低。每当他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时,脖子便不自觉开始扭动。每次脸上长颗粉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臆想自己患了癌症,而且是致命的癌症,已经扩散到他的淋巴结。他的疑心病还不仅限于身体健康方面:他的生意一旦遭遇一个小挫折,他的反应就好像自己肯定破产在即了。在办公室里,他会关注每一个可能的细节,系统性地小题大做。这个世界上你最大的噩梦可能就是与他同坐一辆车赶赴一个重要约会,结果却遭遇了堵车。“反应过度”这个词就是为他而造的,他不仅是有反应,而且是反应过度。
将神经过敏的人与不动声色的人比较一下,后者有临危不乱的能力,这被认为是领导者、军事指挥官或黑手党教父的必要素质。这样的人不会一有风吹草动就乱了阵脚,他在困境中的自我控制力让你叹服。要知道什么是沉稳、冷静和深思熟虑的声音,只要听听对“公牛桑米”萨尔瓦托?格拉瓦诺的采访,他曾参与谋杀了19人(都是匪徒火拼)。他说话慢条斯理,就好像讨论的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类人只有在必要时才会做出反应;他要么不生气,一旦生气可谓雷霆震怒,每个人都得陪着小心,这类人与神经过敏那类人完全不同。
现代化的发展为我们提供了大量的信息,这些信息却把人类从从容镇静的那类人变成神经过敏的人。出于讨论的目的,我们暂且把从容镇静的人视为懂得对真实信息做出反应的人,而神经过敏的人则大多在对噪声做出反应。两类人之间的差异让我们看到了噪声和信号之间的差异。噪声是你应该忽略的,而信号才是你需要注意的。
事实上,我们在本书前几章已经零散地提到了“噪声”的问题;现在是对其进行准确阐述的时候了。在科学上,噪声已经超出了实际声音的范畴,被用来概括性地指代没有任何目的、不起任何作用的随机信息,你需要清除噪声,以正视听。比如一条加密信息里有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元素,它们只是一些用来迷惑间谍的随机字母,又比如一条电话线上听到的嘶嘶声,你总是要尽力避免它,以专注于对话。
因个人能力或智力的欠缺无法区别噪声和信号,往往是过度干预背后的原因。
杀人的合法方式
如果你想加速一个人的死亡,就给他请一位私人医生。我的意思并不是为他提供一个蹩脚的医生,而是给他钱让他自己选择中意的医生—什么样的都行。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1)
这也许是唯一可能合法的杀人方式了。我们可以从扁桃体切除手术的故事中看到,获取更多数据增加了干预的理由,导致我们的行为更像那个神经过敏的人。罗里?萨瑟兰曾向我暗示,给员工配备私人医生,实际上更容易受天真的干预的影响,也更容易遭受医源性损伤:医生需要证明,他们无愧于你所付的薪水,也要向自己证明,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职业道德,这靠“无为”是不足以体现的。事实上,歌手迈克尔?杰克逊的私人医生被起诉的理由就相当于过度干预,即扼杀了病人的反脆弱性(法院得花些时间才能熟悉这个概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国家元首和非常富有的人虽能方便地获取医疗保健服务,却并不比普通人活得时间更久呢?嗯,看来这正是过度服用药物和过度获取医疗服务的后果。
同样的,那些在公司里制定政策的人(如脆弱推手格林斯潘)由于有一个先进的数据采集部门的支持,因此得到了很多“及时”的信息,结果却往往反应过度,将噪声当作信号,格林斯潘甚至会关注克利夫兰真空吸尘器的销售状况的波动,“以便掌握经济的确切走向”,当然,他的微观管理将美国经济拖入混乱的泥潭。
在商业和经济决策中,对数据的依赖导致了严重的副作用。由于互联网的发展,数据空前丰富,你在数据中陷得越深,错误数据的比例就越高。我们很少讨论数据的一个属性,即大量数据实际上是有害的,即使是中等数量的数据也是有害的。
前两章的内容展示了如何使用和利用噪声和随机性;但噪声和随机性也可以使用和利用你,特别是在完全不自然的情况下—依靠网络或者媒体获取大量数据的情况下。
你越频繁地寻找数据,你会发现,你找到的噪声(而非被称为信号的宝贵数据)的比例就越高,噪声–信号比就越高。噪声和信号的混淆并非心理问题,而是数据本身所固有的问题。假设你每年查看一次数据,比如股价、你岳父工厂生产的化肥的销售情况,或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通胀数据。再假设,当你观察数据的频率为每年一次时,信号–噪声比为1∶1(一半噪声,一半信号),这意味着,大约有一半的变化是真正的改善或恶化,而另一半的变化来自随机性。这个比例是你每年观察一次会得到的比例。但如果你每天查看一次同样的数据,那么这些数据的构成就会变成95%的噪声和5%的信号。如果你观察数据的频率以小时为单位,就像如今人们整日被新闻和市场价格变动的信息包围一样,那么这个构成就是99.5%的噪声和0.5%的信号。也就是说,噪声的比例是信号的200倍以上—这就是为什么爱听新闻(除了有非常重要的事件发生)的人离愚蠢的人也就一步之遥了。
看看报纸产生的医源性损伤。报纸每天都需要用一堆新闻填满各个版面,尤其是其他报纸会报道的这些新闻。事实上,要把事情做对,它们就要学会在缺乏有意义的信息素材时保持沉默。报纸篇幅有些时候写两行就够了,而必要时则可以写上200版—与信号的强度成正比。不过,当然,报纸要赚钱,需要向我们出售垃圾信息,而垃圾信息无疑制造了医源性损伤。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2)
这个故事还可以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我一直在重申,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中,压力源就是信息。因此,信息过多意味着压力过大,超过了反脆弱性的临界点。在医学上,我们发现绝食有帮助身体自我康复的功效,因为这避免了因摄入食物而分泌过多的荷尔蒙。荷尔蒙会将信息传递给我们身体系统的不同部分,但荷尔蒙过高会导致生物机能的紊乱。就像接受新闻的频率过高会产生问题一样,过多信息有害无益—每日接受过多的新闻和摄入过多的糖都会让系统紊乱。在第23章的内容中我会阐述,太多的数据(特别是无效的数据)将导致统计数据毫无意义。
现在,让我们再从心理层面梳理一下:我们不是天生就明白上述道理的,所以我们会在情绪上对噪声反应过度。最好的办法是只看重大的数据或条件的变化,而忽略小的变化。
正如我们不太可能将一头熊误认为是一块石头(但有可能将一块石头误认为是一头熊),任何一个理智的、头脑清楚、不人云亦云、不会淹没在数据的人,是绝不可能将一个重要信号、一个攸关生死的信号看成噪声的,除非他急于求成、过度敏感,而且神经过敏,从而被其他信息干扰和迷惑了。重要的信号总有方法触动你。在扁桃体切除手术的故事中,最好的筛选方式就是只给病得很重、经常喉咙发炎的孩子动手术。
媒体激发的神经过敏
媒体及其添油加醋描述的逸闻趣事传递了数不胜数的噪声,由此,我们越来越多地生活在虚拟的现实中,与真实的世界隔离;距离一天天拉远,我们对此的意识却一天天淡薄。想想,美国每天有6 200人死亡,许多人都死于可预防的疾病。但媒体只报道最耸人听闻的事件(如飓风、离奇的意外、小型飞机的坠毁),给了我们越来越扭曲的风险现状。在古时候,逸闻趣事都是信息;但今天不再如此。同样的,在向我们提供解释和理论的过程中,媒体制造了一种认识世界的错觉。
记者对事件(和风险)的理解都是事后的,就好比登机后再安检,或者像古人说的战争结束后再派援军。由于领域的依赖性,我们总是忘记对照现实世界来查看我们心中对世界的认识。因此,我们生活在一个越来越脆弱的世界,同时却认为它越来越容易理解了。
总而言之,减轻干预的最好方法是限量供应信息,并以尽可能自然的方式来获取信息。这在互联网时代是很难让人接受的。我很难对人解释说,你获得的数据越多,就越不了解情况,导致的医源性损伤也会更多。如今,人们仍抱有“科学”就意味着更多数据的错觉。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3)
国家无能的时候反而大有益
1959~1961年间导致3 000万人死亡的中国大饥荒,可以让我们体会到国家过度努力的后果。孟鑫、钱楠筠和皮埃尔?雅尔德研究了各地受灾程度的不同,以了解饥荒的分布情况。他们发现,在饥荒开始前,粮食产量更高的地区在饥荒开始时受灾情况更严重,这意味着政府的粮食分配政策是导致灾难的一个重要原因,具体来说就是缺乏灵活的粮食采购系统。此外,回顾过去一个世纪内发生的饥荒,中央计划经济所导致的饥荒在其中的占比远高于预期。
但事实往往是,国家的无能才能帮助我们摆脱中央集权和现代化的桎梏—实现反医源性损伤。富有真知灼见的作者德米特里?奥尔洛夫阐述了苏联那种低效落后、无意识重复栽种的粮食生产,如何在苏联解体后帮助人民逃避灾难,最终促进了国家稳定。斯大林想按自己的主张规划农业,然而却导致了饥荒。他和他的继任者从来没有成功地提高过农业的“效率”,即实现耕种的集中和优化,就像今天的美国一样,所以,苏联的每一个城市周边都种植主要的粮食作物。这当然提高了成本,因为他们无法从专业化中受益。但就是这种缺乏专业化耕种的局面使人们在国家机构严重解体的情况下也能获取各种粮食。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美国(或欧洲)出现食品供应中断事件的话会发生什么情况。此外,由于苏联住宅建设效率低下,因此家族三代往往都住得很近,关系也很亲密,从而确保了彼此邻近、互通有无。人们之间有真正的纽带连接着他们,这可与社交网络不同,他们会给饥饿的朋友送食物,也希望当自己陷入困境时,有些朋友(不一定是他们帮助的那个朋友)能够帮助到他们。
而自上向下管理的国家即使想帮助人民也并一定能做到这点,我们接下来还会看到另一个故事,告诉我们国家无能的益处。
法国比你想象的更乱
下一步,我们将颠覆一种观点,即认为法国治理得好是因为它是一个由笛卡儿式的理性主义者自上而下管理的国家。
过去20年来,我一直在疑惑,为什么由一个超级政府自上而下领导的法国,却能在那么多领域内都运行良好。这毕竟是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领导过的国家,这个伟大梦想家的思想渗透到了国家的诸多方面。事实上,目前法国的文化是超级干预式的文化,可以说“尽管东西没坏,也要好好修理它”。许多事看起来在法国比在其他地方要做得好;所以,法国是不是可以用来证明,通过严格管理让都市井井有条的中央官僚机构事实上有利于增进发展、幸福、卓越的科学和文学、宜人的气候、地中海地区多样化的植物、高大的山脉、优越的交通、迷人的女郎,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但直到我阅读格雷厄姆?罗布的《发现法国》,我才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让我用全新的视角来看这个地方,并查找文献来修订有关这个国家的故事。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4)
对于这个故事实际上我们并不陌生:法国的集权制在很大程度上是象征性的,虽然路易十四、拿破仑的征战,以及茹费理的国家教育计划无不希望一统该国。早在1863年,法国人并不说法语(只有1/5的人说法语),该国有多种语言和方言(一个离谱儿的故事:190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法国人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但他写作时用的却是普罗旺斯语,一种法国南部的语言,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说这种语言了)。这个国家缺乏语言的融合,就像该国五花八门的奶酪一样(据说这里有400多种奶酪),这从一定程度上显示了集权制管理方式在这个国家实行的难度。 由于缺乏种族或语言的维系,这里只不过是国王或没落贵族的资产。这里的道路极其崎岖,大部分地区游客都无法进入。收税是一个危险的职业,需要坚韧的精神和智慧的手段。事实上,这个国家是逐步被巴黎“发现”的,在许多情况下还是在北非和其他殖民地建立之后被发现的。在一本很有意思的大部头著作《叛逆的法国》中,历史学家让?萨科指出法国的叛乱文化博大精深,从历史上看,这可以算作法国真正的全国运动。
巴黎本身几乎不受法国控制—它的情况不比不听巴西中央政府号令的、被称为“野花”的里约贫民窟好多少。“太阳王”路易十四把政府搬到了凡尔赛宫,以逃避巴黎的民众。直到奥斯曼在19世纪60年代拆除了廉价公寓和狭窄的街道,修建了大道,并允许警察控制人群后,巴黎才变得容易控制。实际上,法国的核心就是巴黎,政府对法国其余地区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国家经过长期规划和修建道路、铁路系统、公立学校和电视网络的“5年计划”,之后才实现了集权制管理,这也就是拿破仑一统江山的梦想。这个梦想的建设始于战后的戴高乐时期,到20世纪70年代在瓦勒里?吉斯卡尔?德斯坦统治时期才算完成,而随后分权化又开始了。我们可以说,法国可能受益于这20年左右的中央集权统治,但我们同样也可以认为,它得益于这样一种皆大欢喜的情况:大政府刺激了经济增长,却没有逗留过长时间,未引起反作用。
瑞典和大政府
除了法国,我不能理解的还有瑞典和其他北欧国家,比如丹麦,它几乎成了大政府高效治理的代名词,因为该国的经济大部分是国有的。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丹麦这种在庞大的政府的治理下还能够幸福的国家(假如幸福是可衡量和美好的)呢?是因为这些国家都比纽约大都会的面积还小吗?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的合著者、政治学家马克?布莱思告诉我,这种叙述是错误的:瑞典的故事与瑞士如出一辙(只不过这里的气候更糟,也没有好的滑雪胜地)。仔细看看:该国政府就像一个税收机构,但收来的钱是各市自己开支的,用于开展各市认为必要的技术培训,以满足工人的个人需求。该国的经济精英们比在其他大多数民主国家拥有的自由更多,远超出外国人对中央集权制国家的预期。
此外,冷战结束时,大约在1990年,瑞典和其他北欧国家经历了严重的经济衰退,但令人钦佩的是,它们实施了财政紧缩政策,有效地规避了20年后汹涌来袭的金融危机的冲击,这是我们能够受益于混乱状态的又一个例证。
第7章 天真的干预(15)
将催化剂与起因混为一谈
当渴望自然波动性的系统受到压制,它们最终会崩溃,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因为它们是脆弱的。我们从未将失败视为脆弱性的结果,相反的,此类失败往往被我们说成预测错误的结果。可是,如果大桥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沙柱,那么把这座脆弱的桥梁的倒塌归咎于最后一辆通过的卡车是十分不明智的,更愚蠢的是试图提前预测哪辆卡车会将大桥压垮。然而,这种事情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2011年,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将政府未能预测到当年春天在埃及爆发的革命的错误归咎于情报失误,却独独忽略了这一点,即正是在统计“尾部”中的那些被压制的风险产生了作用,而不是他们没有看到最后一粒沙子的落下。我们可以对经济进行类比,2007~2008年的金融危机开始后,许多人认为,如果能够预测到次贷危机(他们认为,似乎是次贷危机触发了金融危机)就能够避免金融危机。这根本不可能,它们本来就是一回事,前者并不是后者的根本原因。同样的,奥巴马指责是“情报错误”导致了他的政府未能预测到埃及的起义,这是对复杂系统和糟糕政策的误解。超级大国在这个故事中就是一只“普通的火鸡”。
奥巴马的错误说明人们很容易在因果关系链条上产生错觉,也就是将催化剂当作起因,并以为大家可能知道哪些催化剂会产生哪些影响。所有观察者,尤其是卷入其中的观察者,都没有预测到埃及最近的那次动荡。因此,指责美国中央情报局或一些情报机构,与花钱资助它们来预测这些事件一样,都是很不明智的。政府浪费了数十亿美元,试图预测相互依赖的系统所产生的事件,因而在个体层面上,无法通过统计手段去理解。
大多数对埃及骚乱的解释都把催化剂和起因混淆在一起了。以 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为例。我们一开始将突尼斯和埃及的骚乱归因于大宗商品价格的上涨,而不是令人窒息和不得人心的独裁统治。但是,巴林和利比亚是富裕国家,还是买得起进口粮食和其他商品的。此外,几年前大宗商品曾出现过更离谱儿的涨价,却未引起任何暴乱。即使我们的逻辑是抚慰一下民众,我们的关注点也错了。我们要研究的是系统和它的脆弱性,而非单个事件,这与物理学家所称的“渗透理论”一样,即应该研究岩层的随机性特征,而不是研究岩层单一要素的特征。
桑提亚集团是向美国政府销售预测分析的合同商之一(也就是未能对埃及革命的发生提出预警的公司),该集团的马克?阿多拉希安指出,在埃及的问题上,政策制定者应该“把这想象成拉斯韦加斯的赌局。在扑克牌21点游戏中,如果你做到的比一般人强上4%,那么你就能赚钱了”。但是这个比喻很有欺骗性,与我反对的所有东西一样。要知道,在埃及骚乱的问题上,没有什么“强上4%”的说法。这不仅是在浪费钱,更是在错误的焦点上建立起虚幻的自信。很明显,情报分析师与未能预测到经济危机的风险管理系统犯了同样的错误,并且为他们的失败提供了相同的借口。政治和经济“尾部”事件是不可预测的,它们的发生概率是无法科学地衡量的。无论花费多少研究经费,预测革命的发生概率与计算牌面还不是一回事;人类永远无法把政治和经济变成扑克牌21点游戏中有规律可循的随机性。
第8章 预测是现代化的产物(1)
绝对不要用法语大吼大叫—布雷女士越来越受到尊重—“黑天鹅”的领域
2009年秋天,我去韩国参加会议,与一群西装革履的业内精英坐在一起。在一次分组讨论上,我与加藤隆俊同组,他当时是一个强大的国际机构的副董事总经理。在小组讨论之前,他用演示文件(PPT)简略地演示了他和他的部门对2010年、2011年、2012年、2013年和2014年的经济预测。
那时我还没决定去爬山,他以布道式的、慢条斯理的语速和一种让人自惭形秽但又绝不侮辱人的语气阐述着观点。听着加藤的发言,我无法控制自己,竟然在2 000名韩国人面前勃然大怒,我愤怒得几乎开始用法语吼叫了,完全忘了此时的我身处韩国。我跑到讲台上,告诉观众,下一次再有哪个西装革履的人在他们面前预测未来某日将发生的事情时,他们应该先让他展示一下他过去的预测业绩—比如他在2008年和2009年(金融危机发生的那些年)之前的四五年,也就是2004年、2005年、2006年和2007年是怎么预测未来的。然后,他们就能够证明,深受尊敬的加藤先生和他的同事们,说得客气一点儿,并不太擅长预测业务。事实上不仅是加藤先生,我们预测政治和经济领域的显著罕见事件的成功记录接近于零,或者说就是零。我在现场即兴提出了我的解决方案。我们不能把预测失误的人关进监狱,也无法阻止某些人要求进行预测;但我们可以告诉人们不要聘请一个承诺未来会发生某事的人。“我只希望能生活在一个不受加藤先生等人的预测伤害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有一个特性,就是强韧性。”
我的关于脆弱类–强韧类–反脆弱类的三元结构理论,最初就是在那里萌发的,随之作为预测方法的替代物,成为解决令我沮丧的问题的工具。
布雷女士有了竞争对手
我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我意识到,预测并非中性事物。它会带来医源性损伤,对冒险者造成不折不扣的伤害,就好像用蛇油膏来代替癌症治疗方案,或者像乔治?华盛顿那样进行放血治疗。这方面我们不乏证据。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不停地告诫我,不要对有名望、受尊敬(目前受尊敬)的人大发雷霆,这与我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身份不符,他这么说当然没错。但他给我展示的医源性损伤的证据,让我的沮丧感和愤怒感越发强烈。我们有充足的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向一个人提供随机性的数据预测会增加其承担的风险,即使他知道这些预测是随机性的、完全不准确的。
我总是能听到对预测者的抱怨,但是显然很少有人采取下一个步骤:避免预测带来的医源性损伤。我们理解保护儿童安全的道理,却不懂得保护自己避免受到傲慢的预测者的伤害。
第8章 预测是现代化的产物(2)
预测
强韧和反脆弱性的系统不必像脆弱的系统一样,后者必须精确地理解这个世界,因而它们不需要预测,这让生活变得简单许多。要看看冗余是一种多么缺乏预测性,或者更确切地说,预测性更低的行为模式,让我们借用一下第2章的说法:如果你把多余的现金存入银行(再加上储藏在地下室的贸易品,如猪肉和豆泥罐头,以及金条),你并不需要精确地知道哪些事件可能会陷你于困境。这些事件可能是一场战争、一场革命、一场地震、一次经济衰退、一场疫情、一次恐怖袭击,或者新泽西州的分裂等任何事情,但你并不需要作太多的预测。负债的人由于自己的脆弱性,预测的精准性更高一些。
增加或减少了几颗坏牙
你可以比你想象的更有能力控制脆弱性,让我们分3点详述:
(1)洞察(反)脆弱性,或者嗅到它的气息非常容易,我们将在下面几章关于胖子托尼的故事中看到,这比预测和了解事件的动态发展容易得多,所以我们肩负的整个任务简化为一个核心原则,即怎样做才能将预测错误的危害最小化(收益最大化),也就是(我再三强调的)让事情不会因我们的错误而弄砸,甚至反而能从我们的错误中受益。
(2)我们暂时并不想改变现在的这个世界(把这事交给苏联–哈佛派空想家们和其他一些脆弱推手好了),首先我们应该让事物在缺陷和预测错误面前变得更加强韧,甚至应该利用这些错误。也就是说,从柠檬里榨出柠檬汁。
(3)至于柠檬汁,历史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用柠檬来榨汁的过程;反脆弱性则是事物如何在所有压力之母—时间—的推进下向前发展的必要条件。
此外,事件发生后,我们不应埋怨我们无法看到事件的临近(比如说海啸、“阿拉伯之春”或者类似的骚乱、地震、战争或金融危机),而是要想想为什么我们不理解其(反)脆弱性,即“为什么我们建立起的这些事物在此类事件面前如此脆弱?”没有看到海啸或经济事件还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如果我们建造的事物无法抵御这些灾难,则是不可原谅的。
第8章 预测是现代化的产物(3)
此外,由于天真的乌托邦主义,或者说无视历史,使得我们无法依靠理性的方式消除导致社会脆弱性的贪婪和其他人类的缺点。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进行这样的努力,却毫无效果,无非是增加或减少了几颗坏牙而已,所以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危险的道德说教(那些会引起你长期胃肠不适的东西)。相反的,更明智(实用的)的行为是让世界能够抵御贪婪的影响,甚至让社会能从人类的贪婪和其他缺点中获益。
尽管坏消息有很多,但我们看到,核电行业内的人似乎已经成为少数意识到问题所在并由此推导出逻辑结果的人了。在福岛第一核电厂事故发生后,这些明智的核电公司不是怪罪于预测的失败或灾难的概率,而是意识到,它们应该集中精力应对失败引发的风险—减少能够或不能够预测的失败的影响。这种做法引导它们建立足够小、埋入地下足够深,并有足够多保护层的反应堆,即使发生事故也不会影响我们—这个教训的代价或许过于昂贵了,但好过什么教训也没吸取。
再举一个例子,这次是在经济领域,1991年的预算赤字问题发生后,瑞典政府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全面财政责任上,这使得它对经济预测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也使瑞典得以摆脱后来的危机影响。
不要成为“火鸡”
任何人,只要没喝酒,就能清醒地知道,我们可以把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带有小型市政厅的村庄送上月球,并预测行星的运动轨迹,或量子物理最微小的影响。但是,政府虽然建立起了同样复杂的模型,却不能预测未来的革命、危机、预算赤字,或气候变化。甚至连几个小时后的股市收盘价也无法预测。
显而易见,这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其中一个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测,而另一个领域(即所谓的“黑天鹅”领域),我们大概只能留给火鸡和火鸡化的人了。这两个领域之间的界限是显而易见的(对非“火鸡”来说),犹如猫和洗衣机之间的区别。
社会、经济和文化生活恰恰处于“黑天鹅”领域,而物理世界则离这个领域较远。此外,我们的意图是区分两个领域,在第一个领域中,“黑天鹅”事件无法预测而且后果严重,而在第二个领域,那些罕见事件并不十分紧要,要么是可以预测的,要么后果并不严重。
我在序言中提到,“黑天鹅”领域中的随机性是无法追踪的。我会一再重申这一观点,直至声嘶力竭。这种局限性是数学的局限,就是这么简单,在地球上你没办法绕过这些局限。不可测量和不可预测的将永远不可测量和不可预测,不管你招募了多少俄罗斯和印度的博士来帮助你做这项工作,也不管我会因此收到多少封仇视我的邮件。在“黑天鹅”领域内,总是有知识所无法达到的极限,无论统计学和风险管理科学发展到如何复杂的程度。
第8章 预测是现代化的产物(4)
我在此并不是要断言,我们不可能了解这个领域的任何事情—这种普遍怀疑论在历史上已经有太多的哲学家提出过,包括塞克斯都?恩披里柯、阿尔加惹尔、休谟与许多怀疑论者和怀疑经验主义者,我只是将其形式化和现代化,并作为我反“火鸡”论的背景和注释。所以,我的工作只是阐述我们在哪些地方需要持怀疑态度,在哪些地方则不必如此。换句话说,我们的重点是走出该死的第四象限—第四象限是我给“黑天鹅”领域起的科学名称,指的是我们可能遭遇罕见而无法预测和估量的“尾部”事件的高风险领域。
现在,更糟糕的是,因为现代化的发展,极端斯坦的比例不断增加。赢家通吃的效应正在恶化:一名作者、一家公司、一个观点、一名音乐家、一名运动员或享誉全球,或一文不名。这导致了可预测性的进一步恶化,因为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一切如今都是由“黑天鹅”主宰的。我们的复杂性不断地让我们超越自己、超前发展,由此创造出的事物却越来越超出我们的理解与掌控。
不再有“黑天鹅”
与此同时,在过去的几年中,在发现“黑天鹅”的概念后,世界开始走向另一个方向。机会主义者开始使用源自动荡–复杂–灾难–分形理论的更为复杂的模型来预测、预知、预言“黑天鹅”。然而,我们要再次重申,答案很简单:少即是多。让我们继续阐述(反)脆弱性的话题。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1)
欢迎各位读者,我们现在开始讲述非预测性的世界观。
在第10章的内容中,我们将呈现塞内加的斯多葛学派,这是我们理解反脆弱性的起点,反脆弱性的应用将从哲学和宗教领域延伸到工程领域。第11章引入了杠铃策略,解释为什么混合高风险和高度保守行动的方法明显优于简单的中等风险的方法。
首先,我将以我的两个朋友的故事作为第三卷的开端,他俩从识别脆弱性和利用脆弱推手的弱点中获得极大乐趣,甚至以此为生。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
用嗅觉识别脆弱性—很难与人共进午餐—快速打开信封—从新泽西来看,重新分割世界—海水变得越来越深
懒惰的朋友
在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前,尼罗?图利普和托尼?德贝内代托—人们称托尼为“胖子托尼”,或者正式一些的说法是“发福的托尼”—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很难向局外人解释。
尼罗生活中的主要活动就是读书,间或夹杂一些杂事。而胖子托尼读的书很少,以至于有一天,当托尼提到自己想写回忆录时,尼罗不禁开玩笑道:“如果你要写出这本书,那么你写的书恰好比你读过的书多一本。”而胖子托尼早就料到尼罗的态度,就拿尼罗的话反驳他:“你不是说过,如果你很想读一本小说,你就会写一本小说嘛。”(尼罗曾经援引英国准首相兼小说家本杰明?迪斯雷利的话,虽然本杰明喜欢写小说,却不喜欢阅读它们。)
托尼在布鲁克林长大,后来搬到新泽西州,他说话的口音跟你想象的一样。因此,在不必花很多时间去看书(而且对他来说是“无用的”),以及对按部就班的办公室工作极为反感的情况下,胖子托尼在大部分时间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偶尔会做做商业交易。当然,他不会忘记大吃大喝。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2)
午餐的重要性
虽然他们周围的大多数人都在努力抗拒各式各样的不成功表现,但尼罗和胖子托尼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害怕无聊,尤其是害怕一早起床脑袋空空,无事可干。因此,他们在那场经济危机爆发之前聚在一起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共进午餐”。如果你生活在像纽约这样生机勃勃的城市,又天生个性友善,你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些意气相投的人一起吃晚饭,以一种几乎完全放松的方式谈论一些比较有趣的话题。但要找人一起吃午饭就十分困难了,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高就业率时期。当然,要在同一家公司找个同事共进午餐并不难,但是相信我,你不会想接近这些同事的。他们每一个毛孔中都渗透出液态的压力荷尔蒙,一旦把话题从他们所谓的“工作”中岔开,他们便会显示出焦虑情绪,或者刚谈得兴起,他们就会说一句“我得走了”或者“我在下午2点15分还要开会”,马上让你觉得扫兴透了。
此外,胖子托尼在某些地方赢得了尊重。尼罗深思熟虑的哲学成就掩盖了他的社会地位,连服务员都对他视而不见,而胖子托尼则不同,他在意大利餐馆一出现就受到热烈的欢迎。他进入餐馆后,餐馆服务员和员工热烈地欢迎他;据说餐馆老板还热情地拥抱了他,饭后,老板(有时还有他的母亲)在门口目送着托尼离开,还送上礼品,比如家酿的格拉巴酒(或者其他没有标签的瓶装液体)、更多的拥抱,以及下个周三再来吃精选午餐的承诺。
因此,当尼罗人在纽约时,就不必再为午餐而焦虑了,因为他总能找到托尼相伴。尼罗可以在健身俱乐部与托尼见面,在那里,我们的两个主角会做3项“全能运动”(桑拿浴、按摩浴和蒸汽浴),随后,他们会出发去某个餐馆,享受老板的热烈欢迎。因此,托尼曾对尼罗说,尼罗晚上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因为他可以找到更好的、更幽默的、更多意大利裔的新泽西朋友,他们与尼罗不同,他们可以给托尼带来一些“有用的”主意。
图书馆的反脆弱性
尼罗过着一种混合的(临时的)禁欲生活,每天尽量在晚上9点钟上床,冬天甚至睡得更早。当人们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向陌生人谈起自己的个人生活,或者更糟的是,开始口若悬河地阐述他们形而上学的理论之前,尼罗就早早地离开了聚会的人群。尼罗更喜欢在白天活动,尽量在清晨的阳光温柔地透进卧室的窗帘,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光影时起床。
尼罗的时间都用于从网络书商那里订购图书了,当然他也常常阅读书籍。在结束像水手辛巴德和威尼斯旅行者马可?波罗经历的那种动荡的冒险生活之后,他最终开始享受宁静而慵懒的时光。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3)
尼罗是审美疾病的受害者,只要是穿着拖鞋的人、电视、银行家、政治家、新泽西州、来自新泽西州的富人(如胖子托尼)、坐游轮(在威尼斯停留,还穿着拖鞋)的富人、大学管理者、拘泥于语法的人、攀龙附凤的人、流行乐、衣冠楚楚的销售员或商人,都会引起他的反感,甚至恐惧。至于胖子托尼,令他觉得反感的东西完全不同:他最讨厌徒有虚名的人,也就是事无巨细都要插手但往往却错过事情本质(自己却意识不到)的人,因为他们的谈话永远都不着边际、不知所云,无法切中要害。
胖子托尼能够敏锐地嗅到脆弱性的气息,这一点毫不夸张。托尼声称他可以从走进餐厅的某个人的步伐看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而且基本上每次都能猜中。但是,尼罗注意到,胖子托尼在与首次见面的人交谈时,往往会非常接近他们,并煽动鼻翼嗅来嗅去,就像一只狗,对于这个习惯,连托尼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尼罗加入了一个60人组成的志愿翻译协会,这些人曾为法国出版社翻译过若干从未发表的希腊语、拉丁语或亚拉姆语(古闪米特语)的古代文献。这个团体以自由主义为原则,他们的规则之一就是,不要在辩论中凭借大学里的头衔和名誉倚老卖老。另一个规则就是,每年必须在巴黎参加两个“庄严”的纪念日,一个是11月7日的柏拉图祭日,另一个是4月7日的阿波罗诞辰日。尼罗还参加了当地的一个举重俱乐部,他们每个周六在一个经过改装的车库里聚会。这个俱乐部的成员主要是纽约的门卫、搬运工,还有一些一到夏天就穿着无袖T恤衫到处闲晃的人。
唉,无所事事的人总是无法驾驭内心的不满和好奇,从而成为它们的奴隶。尼罗越是空闲,越是觉得有必要填补自己的自然兴趣(也就是希望了解更多的东西)中的缺憾,充实浪费的时间。而且尼罗还发现,越是深入地研究某事,就越是觉得有必要进一步深入了解此事。借用威尼斯的一句谚语就是,越是深入海底,海就越深。
好奇心是具有反脆弱性的,就像上瘾症一样,你越是满足它,这种感觉就越强烈—书籍有一种神秘的传播使命和能力,这一点对于整个房间满是图书的人来说并不陌生。尼罗在写作的时候就处于15 000册图书的包围中,同时还因为不知如何丢弃每天订购图书拆包后留下的各种空箱和包装材料而颇感苦恼。最能给尼罗带来阅读快感,而不仅仅是为了博学而阅读的书籍就是医学文献,对此,尼罗有着天生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来源于他与死神的两次遭遇,第一次是癌症,第二次是直升机坠毁,从这两次遭遇中,尼罗意识到技术的脆弱性与人体的自愈力。因此,他会花些时间阅读医学教科书(不是论文,而是课本),或者一些专业文章。
尼罗曾正式接受过统计学和概率方面的课程学习,他将其作为哲学的一个特殊分支来看待。他倾其一生在写一本哲学类的技术书籍,题为“概率论与形而上学”。尼罗总是每写两年就放弃写作计划,过了两年又重新恢复写作计划。他认为概率的常用概念过于狭窄,不足以表达在现实世界的生态体系中进行决策的真实本质。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4)
尼罗很享受在古老的城市中徜徉穿梭,随身不携带任何地图。他用以下方法弱化自己的游客身份:他会在一个地方待上足够长的时间,才会选择下一个目的地,这就给他的旅行日程注入一些随机性,当然,旅行社也被他气得发疯。比如,如果他在萨格勒布,那么下一站何时出发就取决于他在萨格勒布的心态。从很大程度来说,吸引他前往下一站的是那些地方的气味,气味是无法通过旅游产品广告来传递的。
如果在纽约,那么大多数情况下尼罗都会端坐在靠窗的写字台前,恍惚地看着哈德逊河对岸的新泽西州,并提醒自己没住在那儿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因此,尼罗对胖子托尼说的“我对你没什么用”这句话是双向的(也并非外交辞令),但正如我们将看到的,这句话并不正确。
愚蠢的人和不愚蠢的人
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之后,尼罗和胖子托尼显然有了更多的共同点:他们都预测到愚蠢的人的脆弱性会造成危机。他们在一起的原因是,他们都相信,如此严重的、以滚雪球的方式和前所未有的规模摧毁现代经济体系的危机是注定要发生的,原因就在于那些愚蠢的人。但是,我们书中这两位主角可是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思想流派。
胖子托尼认为,那些书呆子专家、行政管理人员,特别是银行家们,才是最愚蠢的人(虽然在那时,许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天才)。而且,更重要的是,胖子托尼认为,他们整体比个体更愚蠢。胖子托尼天生就有一种能在这些愚蠢的人失败之前就识别出他们的能力。胖子托尼就是靠这个能力赚钱的,同时,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过着一种悠闲的生活。
尼罗的兴趣与托尼类似,只是看上去更知性一些。对尼罗来说,建立在自以为理解了事件发生概率的错觉之上的系统注定要崩溃。
因为赌的是愚蠢的人们的脆弱性,所以胖子托尼和尼罗赢得了反脆弱性。
托尼从危机中大赚了一笔,他的积蓄从七八千万美元一下子上升到了两三亿美元—当然,不能让托尼大赚一笔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空谈”。尼罗也赚了一些钱,虽然金额远低于托尼,但令他满意的是,他赢了—正如我们所说的,他已经在财务上实现独立,对他来说,赚钱就是浪费时间。坦白地说,尼罗的家庭财富在1804年达到巅峰,所以他不像其他探险者那样具有社会不安全感,钱对他来说不可能是社会地位的象征—目前来说,博学更重要,等到年老时,博学就会成为智慧。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多余的财富,无异于沉重的负担。在尼罗的眼里,没有比过度精致更可怕的了—无论是衣服、食物、生活方式还是举止,而且财富是非线性的。钱一旦超过了一定数量,就会将人们的生活无限复杂化,让我们不得不忧虑我们在某国房产的看守人是否玩忽职守,以及惹上诸多随着财富增长而成倍增加的麻烦。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5)
我们将在第七卷中从道德层面讨论对愚蠢的人们的失败下注的问题,但是这分为两种思路。对尼罗来说,应该先警告大家切勿成为愚蠢的人,而托尼反对这种想法。“你会被人耻笑的。”他说,“会被人当作胆小鬼。”基于口头警告的系统,将主要由不承担风险却信口雌黄的人所主宰。这些人不会给予你和你的想法任何尊重,除非你拿了他们的钱。
此外,胖子托尼坚持认为尼罗对战利品的物理形态的看法过于死板,比如我们所说的银行账户对账单,这与你所买商品的经济价值,乃至你的购买能力,都毫无关系,这只是商品的象征性价值。托尼能够理解为什么尤利乌斯?恺撒要不惜代价地把他的战俘—高卢叛乱的领导人韦森盖托里克斯押送到罗马带着铁镣游街示众,这只是为了用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来昭示他的胜利。
我们之所以需要将重点放在行动上,避开言词,还有另一个因素要考虑:依赖于外部的认可有损健康。人们在给予认可时是残忍和不公平的,所以最好跳出这种游戏。在别人的态度面前保持强韧性。尼罗曾经与一位有传奇地位的科学家交友,对这位科学巨匠无比尊重。虽然这个人几乎是其所在领域中最知名的人了(在他人的眼中),但他还是花时间查询每周自己在科学界所拥有的地位。哪个作者要是“没有引述”过他的文章,或者哪个委员会把他从未得过的奖授予某个他认为不如他的人,(哼,就那个骗子!)都会让他义愤填膺。
尼罗认识到,不管他们对自己的作品有多么满意,这些依赖于文字的“大人物”都被剥夺了托尼所拥有的那份宁静;一旦他人得到了赞美而自己却没得到,或看似不如他们的人从他们手里夺取了赞美,那么他们就会受到伤害,变得脆弱。所以,尼罗对自己承诺,要通过一个小小仪式来逃离这种模式,以防哪一天自己也一不小心染上这些“大人物”的恶习。尼罗在与“胖子托尼对赌”中获得的战利品,除了一辆新车(宝马迷你轿车)和一块价值60美元的斯沃琪牌新手表之外,还有一笔天文数字的投资基金,基金对账单中有一张是每月从新泽西州的某个地方发出的,其他3张则来自海外各国。再说一遍,重要的不是钱的数额,而是其行为本身—对账单上的钱即使是现有数额的1/10,甚至1/100,其效果也是一样的。这样,通过打开那个装着对账单的信封,尼罗就会忘记是否被人认可的问题,然后继续过他的日子,不再理睬那些残忍而不公平的人所说的话。
但如果遵照这种道德观,那么自然得出的结论便是,即使信封里装的对账单表明的是亏损,尼罗也应该有种自豪和满足的感觉。一个人所受的尊重是与他为了自己的理念而承担的风险(换言之,就是他面对了多少不利结果)成正比的。总而言之,尼罗相信博学、美学和冒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至于他的投资基金,为了避免慈善陷阱,尼罗遵从胖子托尼的系统性捐款原则,但绝对不向直接索要捐赠的机构捐款。尼罗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慈善组织一分钱,除了那种由不领薪水的志愿者组成的慈善团体。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6)
孤独
再说两句尼罗的孤独。对尼罗来说,在2008年经济危机前的黑暗日子里,孤零零地与自己的理念相守,有时让他感觉非常痛苦,尤其是周日的晚上,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者是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与胖子托尼共进午餐就像是口渴后看见了水源;他焦虑的心情马上得到了缓解,他意识到自己没疯,或者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疯了。外界有些事情出了问题,可是他没有办法说给别人听,尤其是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人。
想想看,在涉足经济活动的近100万专业人士中,无论他们是在政府(从喀麦隆到华盛顿特区)、学术界、媒体、银行、企业中,还是为个人需求进行经济和投资决策,只有少数人看见了危机的到来—预测到其破坏程度的人就更少了。
即使是在那些看到危机即将到来的人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这场危机正是现代化的产物。
尼罗站在纽约前世贸中心附近,他可以看到,对面那些高楼大厦中进驻的大多数是银行和经纪公司,每天有数百人在楼里跑来跑去,他们仅仅从新泽西往返通勤,便耗费掉10亿瓦的能源,消耗掉数百万个奶油奶酪面包圈,胰岛素反应(在理论上)刺激着他们的动脉,通过说话、交流、写文章制造出千兆字节的信息。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这些都只是噪声而已。
确实是噪声:被浪费的努力、不和谐的声音、缺乏美感的行为、增加的熵值,导致纽约经济区局部升温的能源产量,以及将会蒸发的泡沫视为“财富”的错觉。
你可以把书摞起来,堆成一座大山。可惜的是,对尼罗这位专家来说,不管这些书的内容是什么,无论是关于概率、统计还是数学模型,也不管是否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如空气一般。就算你花了3 300万个小时,也就是差不多9 000年的时间用于读书,读完了哈佛大学图书馆社会科学分区中近200万本书籍和研究论文,你所学到的东西还不如跟胖子托尼吃几顿饭学到的多。
让我们来谈谈一个骗局。
第9章 胖子托尼与脆弱推手(7)
非预测者能够预测什么
胖子托尼不相信预测。但他进行了一个庞大的预算预测,让某些人—那些预测者们—相形见绌。
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在研讨会上,尼罗常常会遇见来自美国圣塔菲研究所的物理学家,他们笃信预测,使用新奇的预测模型,但同时,他们根据预测模型所进行的商业交易却屡次失败—而胖子托尼,这个不相信预测的人,却从预测中发了大财。
通常说来,你无法准确地预测未来,但你可以预测到,那些依靠预测行事的人往往会承担更多的风险,遇到一些麻烦,甚至可能失败。为什么呢?因为预测者在预测误差面前是脆弱的。过于自信的飞行员最终导致机毁人亡,而数据预测则导致人们承担更多的风险。
胖子托尼是具有反脆弱性的,仅仅因为他与他那些脆弱的手下败将有着相反的命运。
胖子托尼使用的模型很简单。他识别脆弱性,在脆弱事物的崩溃上下注,之后就开始对尼罗发表长篇大论,在社会文化问题上与尼罗相互攻击,或者反驳尼罗对新泽西生活的冷嘲热讽。然后,在他下注的事物如期崩溃后,大赚一笔,接着,他便去享用午餐。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1)
如何在听取建议之后活下来—一无所失或一无所得—下次沉船时该怎么做
在胖子托尼出生的几千年之前,还有一个人解决了反脆弱性的问题,他也是意大利半岛的儿子。除此之外,他还比胖子托尼更聪明,擅长用出色的散文来阐述自己的大道理。此外,在现实世界中,他做得也毫不逊色—事实上,他的生意比胖子托尼做得还要成功,而且他的知识水平也绝不输给尼罗。这个人就是斯多葛学派哲学家塞内加,我们早先提到过他,据称,他还是尼禄母亲的情人(当然,实际上并不是)。
他用斯多葛派哲学解决了反脆弱性的问题,以及三元结构之间的关系问题。
这是真的吗?
卢修斯?安内乌斯?塞内加是一位哲学家,同时也是罗马帝国最富有的人,他的财富部分得益于他的经商头脑,部分是因为他曾担任充满传奇色彩的尼禄皇帝的导师。尼禄皇帝就是我们在前文中提到的企图弑母的那个人。塞内加笃信斯多葛主义,同时也是斯多葛主义的一位优秀的诠释者。他的书籍深深地吸引了我和听了我的推荐而阅读其书的朋友们,因为我们感觉到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说给我们听的;他身体力行,专注于斯多葛主义的实践,甚至细化到如何旅游、在自杀时(他曾奉命自杀)如何控制自己,或者如何面对逆境和贫困,甚至更关键的是如何理财。
因为塞内加专注于引导人们的实际决策,因此一些学者称其思想不能上升到理论或哲学层面。然而,他的评论者中没有一位能够洞察到塞内加对“不对称性”的看法,这种看法不但是本书的核心,也是生活的核心,是强韧性和反脆弱性的关键。真的没人认识到。我的观点是,决策过程中所用到的智慧比书面知识重要得多—不仅仅在实践层面,也在哲学层面。
其他哲学家在做事的时候,总是以理论指导实践。亚里士多德在打算提供实用性建议时,以及几十年前柏拉图向统治者(尤其是锡拉库扎的统治者)宣传他的治国思想和建议时,都采用了这种方式,但不是效果不佳,就是造成灾难。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哲学家之王,最好一开始就成为一个国王,而不是一个哲学家,正如下面这个当代故事所讲述的。
现代决策理论的拥趸,同样也是遵循了以理论指导实践的单向模式。非常典型的是,他们热衷于解决最复杂的,但他们的理论却最不适用的问题,还美其名曰“做科学”,下面一则故事就很能说明问题。这个故事说的是特里法特教授(名字是化名,因为这个故事可能是杜撰的,但根据我的经验,他的故事非常典型)。特里法特教授是决策理论领域中“被引述率很高”的一位学者,是主流教科书的编撰者,也参与开发了大而无用的“理性决策”理论,这个理论中充斥着许多大而无用的“公理”和“伪公理”,以及更大并且更无用的概率论和伪概率论。特里法特教授当时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正在纠结于是否要接受哈佛大学的聘书去那里任教—许多谈论风险的人一生所遭遇的最大的风险,也不过如此。一位同事建议他使用备受瞩目的高端学术技术,比如“期望效用最大化”方法来解决问题,并提醒他:“你总是在写这些东西。”特里法特气愤地回答说:“别闹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2)
相比之下,塞内加所关注的只是他“当真的事”。他曾在一次海难中侥幸活下来,而其他家庭成员则不幸丧生,事后,他给他的朋友们写了一些实用的建议。最后,当他奉命自杀时,他也出色地以有尊严的方式遵照自己文章中所阐述的原则结束了生命。哈佛经济学家的著作,只有写论文的人才会去读,写论文者写的书又只有准备写论文的人去读,并最终(很可能)被无情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塞内加写的著作,却仍为两千年后现实世界的人所传阅。
让我们来探讨塞加内所传递的思想。
生活中不利因素较少的事物
让我们先来看看以下这个矛盾。我们曾介绍过,塞内加在罗马帝国是最富有的人,财富共计3亿迪纳里(我们可以做个比较,大约在同一时期,犹大只为了30迪纳里—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就出卖了耶稣)。如果一个人一方面写了贬低物质财富的文章,一方面又坐拥几百张象牙材质桌腿的木桌,那么这些文章可能就不那么令人信服。
文献中对斯多葛学派的传统理解大多是,他们无视命运的捉弄(以及秉持宇宙和谐的思想,在此我不作赘述),始终贬低世俗的财富。当斯多葛学派的创始人芝诺遭遇了海难(在古代文献中有很多关于沉船的记载)后,他称自己十分幸运,现在了无牵挂,可以全身心地研究哲学了。而塞内加在遭遇不幸事件后,其作品中也反复出现一个关键短语:一无所失。斯多葛主义让你渴望灾难的挑战,而且斯多葛学派看不起奢华,塞内加曾这样描写过一个过着奢华生活的家伙:“事实上,他负债累累,无论他欠的是另一个人的债,还是命运的债。”
这样看来,斯多葛学派是具有纯粹的强韧性的,对外部环境—无论是好还是坏—都具有免疫力,不因命运的决定而变得脆弱,因而它是强韧的。随机事件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我们太强大了,以至于不会失去什么,同时也没有贪婪到想从中获利),所以我们在三元结构中属于中间的一类。
如果我们直接阅读塞内加的书,而非透过评论者的文章去了解,就会学到完全不同的知识。塞内加的斯多葛主义在命运面前实际上具有反脆弱性。不仅没有被命运打倒,反而还能从中获益。
诚然,正如上文所述,塞内加写文章的目的是为了宣扬他的哲学,试图坚守斯多葛学派:斯多葛学派关心的并非收益和好处,因此在字面上它并不属于反脆弱性这个层面,只是降低了哲学层面的脆弱性,并赋予人对命运的控制力。但是,这里也有一些评论家们完全忽略的东西。如果财富是一个负担,是完全没有必要的,那拥有它又有何意义呢?为什么塞加内又要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呢?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3)
我在第2章中曾提到过一些心理学家,他们只关注创伤后的危害,却忽略创伤后的成长,同样的,知识分子也不相信反脆弱性的概念,对他们来说,世界止步于强韧性。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们不喜欢反脆弱性。这使他们逃避去相信塞内加希望从命运中获益,当然,他们的想法也没有错。
让我们先来学习塞内加是如何缓解不利局面的,这也是斯多葛学派的标准原则—建立强韧性,避免情绪的伤害,摆脱三元结构的左栏,等等。然后,我们将展示他如何真正地提出了反脆弱性。之后,我们将在第18章和第19章内容中,把他的方式扩展成为洞察反脆弱性的一般方法。
斯多葛学派的情绪强韧法
成功带来了不对称性:你现在失去的远远多于你得到的。因而,你会显得脆弱。让我们回到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故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消息,只有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当你成为富翁后,失去财富的痛苦要远超你获得额外财富的喜悦,于是,你开始生活在持续的情绪威胁下。富有的人容易受财富所累,因为他的财富会控制他,让他失败,导致他应激激素中的血清浓度升高,降低他的幽默感,甚至可能导致鼻尖上长出汗毛等诸如此类的不良反应。塞内加认识到,财富会让我们担心不利因素,因此,依赖于它会让我们自己背上沉重的负担。更糟糕的是,依赖于具体情况(或者说具体情况带来的情绪),会让我们成为身外之物的奴隶。
古人非常熟悉这种好与不好的效果、益处与害处之间的不对称性。我在李维的文字中发现了这样一句话:“坏事对人的触动远大于好事。”李维写下这句话的时间比塞内加早了半个世纪。古人—主要得益于塞内加的思想引导—远远走在了现代哲学家与特里法特之类决策理论家的前面,后者只是围绕“风险(或亏损)厌恶”的概念打造他们的理论,而古人的思想则更深邃、更实用,超越了庸俗治疗学的范畴。
让我用现代术语来复述这一概念。拿你可能失去的更多,得到的更少的情况举例。如果给你一笔财富(比如1 000腓尼基舍客勒)并不能给你带来很大的利益,但是如果失去同等金额的财富,则会使你感觉受到了更大的伤害,那么你就处于不对称之中。这不是一个好的不对称:因为你变得很脆弱。
塞内加用以对抗这种脆弱性的实用性方法就是,通过心理练习来弱化财产在心目中的地位,这样,当损失发生时,他就不会受到刺激,这是从外界环境中夺回个人自由的方式。比如,塞内加常在旅行时随身带着遭遇沉船的风险时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包括一块可以铺在地板上睡觉的毯子,因为当时的旅馆很少(当然我也需要阐明,由于当时的背景使然,他在旅行中还有一两个奴隶跟随左右)。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4)
为了表明这具有多么明显的现实意义,下面我将展示我是如何应用这种斯多葛主义夺回对生活随机性的心理控制力的。我一直讨厌受雇于人,讨厌依赖别人随机的意见来工作,尤其是大公司的许多行为都违背了我的道德感。除了8年时间,我一直享受于自雇的状态。但是,在这之前,在我的最后一份受雇用的工作中,我在找到新的职位前写了一封辞职信,并把它锁进抽屉,然后就感觉到一种自由感,尽管我还得上班。同样的,在做交易员时,我也会做一种类似的精神运动,这种职业充斥着高度的随机性,给我带来持续的心理伤害。因此,我就假设每天一大早,最糟糕的事情就已经真实地发生了,那么剩下的时间我会感觉好受一些。其实,这种把精神调节到应对“最糟情境”状态的方法比一些心理治疗方式更管用,因为它让我承担的这类风险的最糟情境是清晰和明确的,其伤害是有限的和已知的。但当一切都很顺利时,我们便很难坚持这种淡化式精神训练法,而此时恰恰是我们最需要这种训练方法的时候。此外,我偶尔也会按照塞内加的方式,在不舒服的环境中旅行(虽然我不像他还有一两个奴隶跟随左右)。
知性的生活关乎如何进行情绪定位,以消除伤害的刺激,正如我们所看到的,方法就是淡化你所拥有的东西在你心中的地位,这样任何损失都不会给你带来伤痛。世界的波动性也不能给你带来负面影响。
驯化情绪
这样看来,斯多葛主义的主旨就是情绪的驯化,而不一定是情绪的消除。它不是要把人类变成植物,而是将他们对情绪的关注转移到对产生情绪的核心根源的关注上,同时保持对情感的掌控力。在我看来,现代的斯多葛主义践行者就是能够将恐惧转化为谨慎,将痛苦转化为信息,将错误转化为启示,将欲望转变为事业的人。
塞内加提出了完整的培训计划,借助于一些有效的小技巧来妥善掌控生命和控制情绪。罗马时代的斯多葛主义者已经懂得采用一些小技巧来避免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伤害别人,乃至将来可能后悔的事情,比如遏制自己在奴隶犯错的时候打他的冲动。现代人可能不一定认为这个决定有多么伟大,但是请想想,在那个时代,就连原本做事深思熟虑的哈德良皇帝也在愤怒失控的情况下戳瞎了一个奴隶的眼睛。而当哈德良的怒气消退后,他深感后悔,但造成的后果已经不可挽回了。
塞内加也为我们展示了一种社会行为,即对善行进行投资。我们可能会被剥夺一些东西—但是,善行和美德是不会被剥夺的。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5)
如何成为主人
到目前为止,塞内加的故事已经众所周知了,我们也已经学会了从三元结构的脆弱类转移到强韧类了,但是,塞内加的理论更进了一步。
塞内加曾说过,财富是聪明人的奴仆,愚笨者的主人。因此,他打破了一点儿斯多葛学派的传统习惯,即保留了所有有利的因素。在我看来,如果以前的斯多葛主义者声称他们宁愿贫穷也不愿富裕的话,我们就需要对他们的态度表示怀疑,因为这可能只是空谈。由于当时大多数人都是穷人,因此他们需要一些说辞来解释他们的处境(从米利都泰勒斯的故事中,我们就认识到了“酸葡萄”的概念—这种认知游戏实际上就是让自己相信,你摘不到的葡萄就是酸的)。塞内加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想法的人,我们也不能忽视他保留着所有财富的事实。关键是,他表现出爱财富,却不让财富伤害他的行为。
塞内加甚至在他的《论恩惠》一书中概述了他的战略,并用了“簿记”一词来明确指出,这是一种成本效益分析:“收益的簿记很简单,先将它们全部计为支出,如果有人归还了,则确认为利得(我强调这点);如果无人归还,那么我也不认为这是损失,就当是我送给他了。”这是道德式记账,不过也算是记账。
这样,他对命运耍了个花样:保留好的、剔除坏的;摈弃不利,留住有利。可以说,他自私地将伤害从命运中消除,同时又以非哲学的方式留住了好处。这种成本效益分析不太符合我们对斯多葛学派的了解(研究斯多葛主义的人似乎希望塞内加和其他斯多葛主义者,都像研究斯多葛学派的人一样思考)。这实际上是一种有利与不利结果的不对称形式。
其实,这就是最纯粹的反脆弱性。
基础的不对称性
让我们用一个规则总结塞内加的不对称性。
我之前阐述的理念是,财富会让我们在逆境中损失得更多。如果在命运安排的事件中,你失去的比能够得到的更多,那么就形成了一种不对称,而且是不利的不对称。这种不对称非常普遍,让我们来看看它是如何给我们带来脆弱性的。
第10章 塞内加的不利因素和有利因素(6)
让我们回顾一下第1章中提到的邮包:它不喜欢被晃动,也讨厌混乱家族的各个成员,因此它是脆弱的(很脆弱,因为它不管遇到什么事它都会一无所有,因此是非常不对称的)。而反脆弱性的邮包在摇晃中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最简单的判断测试:如果我“一无所失”,我获得的只有利益,那么我就是具有反脆弱性的。
表0–1中各个领域和方面的三元结构都可以用这些术语来解释,事实上所有事情都可以这样解释。
要知道为什么不对称性能像波动性一样带来回报,只要想一下,如果你失去的比得到的少,有利因素比不利因素少,那么你会喜欢波动性(波动性总体来说会给你带来好处),你也是反脆弱性的。
因此,我的工作就是用基础不对称结构将以下4个要素联系起来。
脆弱性等于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等于不利因素比有利因素更多,即等于(不利的)不对称性。
反脆弱性等于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等于有利因素比不利因素更多,即等于(有利的)不对称性。
如果潜在收益大于潜在损失,那么你对波动源就具有反脆弱性(反之亦然)。
此外,如果潜在的有利因素多于不利因素,那么你可能会因为波动和压力不足而受到伤害。
现在,我们怎么把增加有利因素、减少不利因素的概念付诸实践呢?我想,从下一章的杠铃策略中可以找到答案。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1)
如何欺骗丈夫的精确准则—杠铃策略介绍—将外交官转变为作家,或者反过来
杠铃(或双峰)策略是一个实现反脆弱性、向三元结构的第三类转移的方法。一夫一妻制中的妻子通过嫁给会计师再与摇滚明星偷情的方式实现这一转变。作家如果白天能从事一个与写作活动无关的闲职,那么他的作品会写得更好。
破损的包裹无法恢复原状
迈向反脆弱性的第一步就是减少不利因素,而不是增加有利因素;也就是说,通过降低自己暴露于负面“黑天鹅”事件的概率,让反脆弱性顺其自然地发挥作用。
降低脆弱性不是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一种强制性要求。这听上去可能显而易见,但似乎总是被忽略。因为脆弱性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就如同患上绝症。一个邮包不会在恶劣的环境中破碎之后,又在恢复适当条件时自我修复。脆弱性与齿轮不可逆转的特征类似,其造成的损害也是不可逆的。重要的是采取的路线与事件发生的顺序,而不仅仅是目标—科学家们称其为路径依赖性。这个特性可以这样表述:你先动肾结石手术然后再麻醉身体的治疗方式,与你先麻醉身体再动手术的治疗方式是不同的。你吃饭时先享用咖啡和甜点,最后喝西红柿汤的感受与以相反的顺序进餐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这种路径依赖的观点帮助我们简化了我们的方法:我们很容易识别脆弱性,并把它置于三元结构的脆弱类中,而不看其潜在的益处,因为破碎的东西将永远破碎。
这种路径依赖性带来的脆弱性往往被商人们忽视,这些习惯于静态思维的人往往认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产生利润,而生存和风险控制等是之后或许会考虑的问题。这些商人忽略的是:较之于成功,生存的逻辑优先级别更高。要赚钱,最好先考虑生存问题。
在考虑与速度和增长(也就是任何与运动)相关的概念时如果不考虑脆弱性,那就是毫无意义的空谈。请想一下,如果有人想在纽约市以每小时250英里的速度开车,那他肯定哪儿都去不了,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它的有效速度等于是每小时零英里。我们需要关注有效的而非名义的速度,这一点显而易见,但是社会政治话语往往会掩盖这个基本的问题。
由于路径依赖性的存在,经济增长不再能摆脱经济衰退的风险,金融回报不再能摆脱终端损失的风险,“效率”也没法摆脱事故的风险。“效率”本身的概念因此变得毫无意义。如果一个赌徒最终面临爆仓(失去赢得的一切)的风险,那么其策略的“潜在回报”就是无关紧要的。多年前,一所大学的研究员对我吹嘘说,他们捐赠基金的收益率约为20%,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回报率是脆弱性的,很容易变成灾难性的损失,果然,某年因为经济不景气,他们所有的账面收益都化为乌有,甚至危及了大学的日常运转。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2)
换句话说,如果某个事物是脆弱性的,那么它破碎的风险会导致你做的任何旨在改善它或提高其“效率”的工作都变得无关紧要,除非你先降低其破碎的风险。罗马作家普布里亚斯?塞勒斯就曾写过:你无法既仓促又安全地做好任何事情,几乎没有一件事情能办得到。
至于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增长,我们可以很容易地通过增加未来几代人的债务负担来实现,但未来的经济很可能因为还债的压力而崩溃。GDP的增长与胆固醇一样,根据操纵系统的人的需要被放上了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正如对一架坠机风险很高的飞机来说,“速度”多少毫无意义,因为我们知道它有可能无法到达目的地,而脆弱性的经济增长也不能被称为经济增长,这一点政府尚未理解。事实上,即使在工业革命的黄金年代,经济增长也是非常温和的,人均增长率不到1%,然而正是和缓的增长将欧洲推上了主宰全球的巅峰。尽管增长率较低,但它却是稳扎稳打的强韧性增长,完全不同于如今各国蛮劲儿十足的增长率竞赛,就像刚学会开车的少年疯狂飙车一样。
塞内加的杠铃
这启发我们找到了杠铃式解决方案—对不确定性的所有解决方案,都是以杠铃的形式呈现的。
杠铃的意思是什么?我用杠铃(一个杠轴,两端加重,供举重者使用)来将极端情况分隔开。在我们的语境中,杠铃策略不一定是对称的,只是说,它由两个极端条件组成,中间空无一物。你也可以用更技术性的语言称其为双峰策略,因为它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模式,而不是单独的中庸模式。
起初,我用杠铃来形象地描述在某些领域采取保守策略(从而在负面的“黑天鹅”面前保持强韧性),而在其他领域承担很多小的风险(以开放的姿态迎接正面的“黑天鹅”)的双重态度,从而实现反脆弱性。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厌恶,一面是极端的风险偏好,而不采取“中等程度”或“温和”的风险态度,因为这种态度实际上是骗人的把戏(人们一般都明白“高风险”和“零风险”的概念,但是中等风险则有很大的迷惑性,因为它受巨大的测量误差的影响)。但是,得益于它的结构,杠铃策略有利于不利风险的减少,也就是能消除毁灭性风险。
让我们从普通金融学中举个例子,普通金融学是最容易解释的,但也是被误解最多的。如果你的90%的资金以现金形式持有(假设你不会受通货膨胀的影响),或以所谓的“保值货币”储存起来,而剩下10%的资金则投资于风险很高或者说极高的证券,那么你的损失不可能超过10%,而你的收益是没有上限的。如果某个人将100%的资金都投入所谓的“中等”风险的证券,那么他很可能由于计算错误而承受毁灭性的风险。因此,杠铃策略弥补了罕见事件的风险不可计量且易受错误估计影响的问题,也就是说,金融杠铃策略的最大损失是已知的。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3)
反脆弱性是积极主动加上保守偏执的组合—消除不利因素,保护自己免受极端伤害,同时让有利因素或正面的“黑天鹅”顺其自然地发挥效用。我们已经看到塞内加的不对称性:要让有利因素大于不利因素,只需要减少极端不利因素的侵害(情绪伤害),而不是改善中间因素。
杠铃策略可以指任何由截然不同的两类方案组成,并且摈弃了模棱两可的中间路线的策略,它往往会形成一种有利的不对称性。
要了解杠铃策略和非杠铃策略的区别,我们还可以想想餐厅的上菜顺序,比如它会先上三分熟的有机菲力牛排和色拉(佐以马尔贝克酒),等你用毕,再上一道芝士蛋糕(加麝香)。饭店绝不会在接受你的订单后,把蛋糕和牛排切成小块,扔进发出巨大噪声的食物打磨器打成泥。要知道,那种“中间路线”就跟这和稀泥的做法没什么两样。还记得第9章吗?尼罗一般只与看门人和学者打交道,很少理睬中庸之辈。
在高风险的情况下,与其让飞机上的所有成员保持“谨慎的乐观”,或任何其他态度,我宁愿机务人员保持最大程度的乐观,而飞行员保持最大程度的悲观甚至过度焦虑。
会计师与摇滚明星
生物系统中就充满了杠铃策略。以交配方式为例,这种方式我们称之为90%的会计师加10%的摇滚明星的模式(我只是客观陈述,而不是纵容这种方式)。动物王国中的一些单配制的物种(包括人类)中,女性往往会嫁给类似会计师,或者从事更无聊职业的男性,比如经济学家,因为这些男性能够给她们提供稳定的生活,而作为其双重战略的一部分,她们偶尔也会与摇滚明星偷情。这样,她们控制了自己的不利因素,同时通过配偶外交配的方式为后代获得了基因优势,或给自己找了乐子,或者两者兼得。她们出轨的时点似乎也并非随机性的,往往与高概率的受孕期对应。我们在所谓的单配制鸟类中看到了这样的证据:它们很享受这种偷情模式,大约1/10的后代来自其原配之外的异性。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但解释它的理论有所不同。进化理论家声称,女性既要经济和社会的稳定,也要为孩子争取良好的基因。但是,在中庸之辈身上不可能同时具备所有这些美德(能提供优良基因的人可能并不稳定,反之亦然)。为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稳定的生活和良好的基因?但也有另一种理论认为,她们就是想要寻欢作乐—或者过一种既稳定又快乐的生活。
回顾一下第2章的内容,要刺激过度反应,就得有一定的伤害和压力来作为工具。也就是说,让孩子们玩点儿火,但不要过头,好让他们从伤痛中吸取教训,这是为了他们自己未来的安全考虑。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4)
这也意味着让人体验一些(但不是太多)压力,以唤醒他们的潜力。但同时,他们也需要得到保护,以免受到严重危险的伤害—你要忽略小的危险,专注于保护他们免受严重伤害,请注意,只需关注严重伤害。这种策略可以应用到社会政策、医疗保健和更多的领域。
我们在古人的传说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想法:意第绪谚语中就说“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好的情况总能水到渠成”。这句话听起来平淡无奇,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只要观察一下就知道,人们往往做最好的打算,而希望侥幸逃脱最坏的结果。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人们反感小的损失,但对非常严重的“黑天鹅”风险(他们往往会低估)却毫无反应,因为他们往往会为小的可能的损失投保,但却忽略了大的罕见的损失。
远离黄金中间地带
现在,让我们继续探索杠铃策略。这世界上有很多中间地带并非“黄金地带”,因此完全适用杠铃策略(最大限度的安全加上最大限度的投机)。
让我们以文学作家为例,这是所有职业中最无法妥协的、最具投机性的、要求最高、风险最大的职业。法国文学作家和其他欧洲文学作家都有一个传统,就是谋一份闲职,比如最无职业压力的公务员,不需要动多少脑筋,但工作很稳定,这种低风险的工作在你离开办公室之后就不会再想起,所以下班后,这些作家就利用业余时间写作,根据自己的标准写任何他们想写的东西。法国作家中,学者的人数非常少。而美国作家则不同,他们往往都从事媒体或学术工作,这使得他们受制于系统,也破坏了他们的写作灵感,从事学术研究的人还生活在持续的焦虑和压力下,这确实严重地干扰了他们的灵魂。美国作家写的每一行文字都是按照别人的标准,就如妓女一样,抹杀了内心深处真实的感受。而另一方面,从事闲职兼写作则是一个相当有效的模式,仅次于享有经济上的独立性,甚至比享有经济上的独立性更强。例如,伟大的法国诗人保罗?克洛岱尔、圣琼?佩斯和小说家司汤达都是外交官;许多英国作家都是公务员,特罗洛普是邮递员,卡夫卡受雇于保险公司。更有趣的是,斯宾诺莎是镜头制造商,因而他的哲学完全不受任何形式的学术思想的侵蚀。当我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时,我就认为从事真正的文学或哲学职业的自然方式,就是像我的许多家庭成员一样,以懒散的、愉快的、要求不高的外交家为职业。奥斯曼帝国的传统是启用东正教徒作为使者或大使,甚至外交部部长,这个传统一直为黎凡特地区所保留(我的祖父和曾祖父就曾担任外交部部长),只不过后来势头转变,开始对基督教少数派不利了。我则成了一个交易员,但也能在空余时间里从事写作,读者可以看到,我写作完全按自己的意愿。杠铃式商人–学者模式是很理想的,从下午三四点我离开办公室到第二天上班的这段时间,我都会将白天的工作抛诸脑后,完全自由地从事我认为最有价值和最有趣的工作。而当我试图成为一个学者时,我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囚犯,被迫服从别人的那种不严谨的、自我宣传的计划。
职业也是可以分阶段的:先做非常安全的工作,随后从事投机性较强的工作。我的一位朋友就曾为自己找了一份非常安全的工作—图书编辑,他也被认为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编辑人员。然后,在工作了10年之后,他离职从事一个投机性很强、风险很高的职业。这也是切切实实的杠铃模式:如果他投机失败,或无法实现预期的满意度,他完全可以回归老本行。这就是塞内加选择做的:他起先过着非常活跃的、充满冒险的生活,随后哲学式地隐退,开始写作和冥想,而不是从事混合这两种工作的“中间”模式的工作。许多像蒙田一样从“行动者”变成“思想家”的人,也采取了这种阶段性的杠铃模式:先是埋头行动,随后埋头思考。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5)
如果我不得不上班的话,我认为最可取的(痛苦也较少的)就是高强度地工作一段非常短的时间,然后什么都不做(假设什么都不做,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不做),直到我完全恢复,并期待重来一次,而不是像日本人那样从事那种低强度、无休止、缺乏睡眠保证的、乏味的工作。主菜和甜点还是需要分开的。
事实上,乔治?西姆农,这位20世纪最多产的作家之一,一年只有60天的时间用来写作,其余300天则“什么都不做”。但是,他出版的小说超过200本。
驯服不确定性
我们将会在本书的剩余章节中看到,很多的杠铃策略都具有同样的不对称性,在风险面前,它们会给我们带来同样的保护,并帮助我们利用反脆弱性。它们看起来非常相似。
让我们选取一些事例来管中窥豹。在个人风险方面,你很容易通过消除任何领域的致命性风险而将自己置于杠铃结构之中。我个人就对某些风险非常谨慎,同时在其他的风险上又非常冒进。我的规律是:不吸烟、不吃糖(尤其是果糖)、不骑摩托车,不在城市以外的地方骑自行车—或者更广泛地说,不在没有交通的区域,如撒哈拉大沙漠里骑车,不与东欧的黑社会有瓜葛,不上一架不是专业飞行员(除非有副驾驶)开的飞机。但除了这些之外,我可以承担各种形式的职业和个人风险,尤其是那些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终极伤害的风险。
社会政策往往保护弱势群体,同时让强者各尽其职,而不会帮助中间阶层巩固其特权,因为这样会阻碍进化,造成各种经济问题,最终还会给穷人带来最大的伤害。
在英国成为一个官僚国家之前,它呈现出一种两极分化的杠铃结构,一端是冒险家(从经济上和物质上而言),另一端是贵族。贵族除了保持某种谨慎的态度,其实没有扮演重大的角色,而冒险家则各国间游走,寻找贸易机会,或待在国内修补机器。但是,现在的伦敦则一律由追逐奖金的资产阶级精英组成。
我的写作方法如下:一方面,我写任何人都能读懂的散文,另一方面,我写技术性论文,不会写介于两者之间的文章,如记者访谈、报纸文章、署名评论等非出版社要求的文章。
第11章 千万别嫁给摇滚明星(6)
读者可能还记得我在第2章中,提到的训练模式:练习举起你能承受的最大重量,随后什么都不做,这与健身房中许多人以较低强度锻炼很长时间的模式很不相同。我所说的训练模式,辅以毫不费力的长时间散步,构成了锻炼的杠铃模式。
更多的杠铃策略: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偶尔砸坏家具),就像希腊人在饮酒讨论会进行至后半场时所表现的那样,而在更大的决策上保持“理智”。阅读无用的娱乐杂志,以及经典书籍或复杂的著作,但不要读平庸的书籍。与大学生、出租车司机和园丁,或最优秀的学者交流,但不要和庸庸碌碌但野心不小的学者交流。如果你不喜欢某个人,要么随他去,要么击垮他,不要只是停留于口头攻击。
所以,请记住,随机性的杠铃策略会通过减轻脆弱性、消除伤害导致的不利风险来增强反脆弱性,也就是减少不利事件带来的痛苦,同时确保获得潜在收益。
再回到金融投资上,杠铃策略并不一定是以部分投资于抗通胀的现金、部分投资于投机性证券的形式呈现的。任何消除毁灭性风险的策略都属于杠铃策略。具有传奇色彩的投资者拉伊?戴利奥送给进入投机性赌局的人一条铁律:“确保发生不可接受情况(即毁灭或灾难)的概率为零。”这样的铁律也让我们看到了杠铃策略的身影。
还有一个观点来自罗里?萨瑟兰:英国对因酗酒患上小病的病人的建议是,将每天的饮酒量缩减到一定克数以下。但其实,最优化的策略是每周戒酒3天(给肝脏一定的休息时间),而在其他4天的时间内自由饮酒。这个观点与其他杠铃策略背后的数学推导,我们将在之后阐述詹森不等式时进行讨论。
三元结构的右栏,反脆弱类的大多数项目都有杠铃结构,这是必要条件,但并非充分条件。
因此,正如斯多葛主义是关乎情绪的驯化而非消除,杠铃策略也力求驯化而非消除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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