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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伽利略

_6 东野圭吾(日)
“做什么了?我没特意看,也记不得了,但他和我说话了。”
“哦?和你?”
“啊,他问起了老师的车。”
“老师的车?”
“他问我,哪辆是横森教授的车。我告诉他说,是那辆绿色的奔驰。”
草薙看看汤川。年轻的教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4
藤川雄一的房间里有两个书架,都是用钢铁材料制成的,与草薙一般高,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技术类的书和科学杂志,基本上都是大学时用的,但高中时用的参考书、教科书也居然还在,着实令草薙非常吃惊。书架上也有考大学时用的习题集。摆放得非常漂亮整齐。可以看出,藤川并不是忘了扔,而是为了保存自己学习的历史,故意没有扔掉。
世界上还有这样古怪的人啊。草薙改变了对藤川的印象。
在知道自己被大学录取的第二天,草薙就把所有和考试有关的书全部在院子里烧掉了。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啊。”下属根岸刑警在草薙的身后说。他在搜查藤川书桌的抽屉。
“没找到什么能看出他想找什么样工作的东西吗?”草薙在床上盘着腿,仰头看书架。两人正在寻找的是公司简介或求职杂志类的东西。
从发现尸体的那天起,已经过两天了。今天中午,草薙和根岸一同去了两个地方打探消息,一个是尼西娜工程的川崎工厂,那是到7月份为止藤川工作的地点。
“他是突然想辞职的,跟谁都没商量,”这位圆脸的科长,嘴有点突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他就把辞职信递到我面前。‘科长,请盖章吧。’就是这样的。”
“理由呢?”
“理由……按他本人说,是不适合现在的工作,大致是这个意思。我的想法是,别逗了,现在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啊。他的工作是搞设计。大楼还有一些空调设备,今年4月份公司内部有一个大幅度的调整,他就干这个。你问他原来的工作啊,是工厂设备开发,但基本上工作内容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总之他太任性了。我很生气,说如果你那么想辞职,就请便。我给他盖章了。”
和藤川关系最好的同事,也说了类似的话,“他从一开始似乎就对这个公司不太满意,4月份换了职位之后,这种不满就更强烈了。感觉他没有干劲,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要见的是帝都大学的横森教授。因为研究会,横森教授出入在新宿的宾馆。他们是在休息室见的面。
“的确是我劝说藤川君进尼西娜工程的,”身材矮小、秃顶的教授用略微高亢的声音说,“但是,我可没有强烈推荐,我只是给过他建议,如果他想做与毕业研究论文题目——选择热交换系统——相近的研究,那个公司可以试试看。”由于意外地感觉受到了微妙的怀疑,教授有点故意挺起胸膛说话。
“上个月的中旬,藤川先生造访过您的研究室,那时候你们谈了些什么?”草薙问。
“没说什么要紧的。他道歉说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又辞掉了,真是对不起。我说那就算了吧,你赶紧找下一个工作吧。”
“只说了这些吗?”
“对,不行吗?”横森教授明显不快。
最后草薙说了藤川在停车场拍照并找横森教授车的事,问教授是否有什么线索。
“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线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身材矮小的教授回答道。
打探了这些消息之后,草薙两人再次来到了藤川的房间寻找他辞职的理由——他辞职之后想要做什么?
但没有找到线索。
草薙叹着气,站了起来,然后进厕所方便。在浴室设备的上面有晾衣竿,游泳裤晾在那里,已经干了。他是不是游过泳啊?草薙迷迷糊糊地想。
从现场检验来看,犯人应该是熟人。室内没有厮打的痕迹,犯人是从背后击打藤川后脑勺的。普遍认为,是藤川没有对其进行防备。留在现场的凶器是四公斤重的铁制哑铃,已经确认是藤川的物品,也就是说,犯人是因为某种理由,冲动地实施了犯罪。
虽然犯罪行为是冲动的,但料理起后事来,犯人却相当地冷静。他将各处的指纹全都处理掉了,连床也打扫过,可能是怕留下头发。为了尽量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他打开了空调,以便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因为空调漏水,结果让尸体更早地被发现了。
草薙方便之后洗手的时候,看见脚下有一张小纸片,便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张咖啡店的收据。
他很失望,看起来这和案情没有什么关联,上面的日期是在案件发生以前的。
当草薙想把纸片放到洗脸台上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他被收据上印刷的咖啡厅的地址吸引了。
那个地点在湘南海岸附近。草薙有亲戚在那里,对那一带的地名很熟悉。而且,收据上的日期是——没错,就是爆炸事件发生的当天!
5
虽然感觉有客人进来了,但是长江秀树还是埋头于体育新闻中。他想,反正都是随便逛逛不买货的人,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并不担心被偷。就算被偷了,东西也不是他的,正好他有点讨厌店主。
“波浪”这个卖纪念品的小店,主要卖廉价的太阳镜、水皮球、海滨凉鞋等,就在前些日子,还有大批的年轻男女天真烂漫地徘徊在店中。
但他现在闲得发慌。海水浴的时令已过,人少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是那样。也比以往提早了十天。”店主嘟囔着。
实际上按长江以往的经验,现在马路对面的海滩上也应该有稀稀落落的游客。
今年实在太冷清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前些日子的爆炸事件。
虽然冒出的火柱把正在享受海水浴乐趣的女人炸死了,而原因至今不明。想去洗海水浴的人都被吓坏了。长江本人也尽量不去那片悔域,因为现在甚至都有埋地雷的传闻了。
“今年的生意恐怕是不行了。”店主说。长江对此也有同感。
在他翻看体育新闻的州候,有一个人迅速站到了前面,在收银台上放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小钥匙扣,店里卖的商品。
“欢迎光临。”长江放下报纸,慌忙把金额打入收银机。钥匙扣是450日元。
“看起来很清闭啊。”客人一边付钱一边说。
来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个子,戴着太阳镜,身着阿玛尼翻领衬衫。从基本上没被硒黑的脸就可以看出,他平时不怎么来海边。
“是啊。”长江把钥匙扣放在袋子里,连同找的零钱一起递给了他。
“还在受爆炸事件的影响吧?”
“不是这个又能是什么!”长江的回答有点生硬。他想,怎么又提这件事了。
“我是来问这附近有没有咖啡厅的,”客人用大拇指指向东边,“那时候,你好像就在附近啊。”
长江抬起头,想看清男子的眼睛,但是由于太阳镜的颜色很深,看不到里面。那人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你是警察吗?”长江问。因为这件事他已经接受过好几次调查了。
“不,我是……”男子拿出了名片。
看到名片上印的头衔,长江有点惊讶。
“没想到物理学的教授也到这里来了。”
“能不能给我讲讲那时候的事情呢?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算了吧,我的话就是说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警察也都是摆出一副惊讶的面孔。”
“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当然奇怪了!突然在那种地方发生爆炸当然很奇怪!”
“爆炸时是什么样的景象?”
“怎么说好呢,就是变然从海里面喷出火来,水花飞溅,好几十米高,感觉像什么东西裂开了。”
“裂开?”
“嗯。之后,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虽然谁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发生了什么?”
“细小的火珠在海面滑走并扩散,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在海面滑走……嗯,”男子用手指推了一下太阳镜的中央部分,“与火星飞溅不一样,是吧?”
“完全不一样,因为,在中间滴溜溜转着改变方向的,只能是珠子。”
“颜色呢?”
“啊?”
“颜色,什么颤色的?”
“嗯……”长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黄色的。”
“原来如此,”男子点点头,对长江的回答似乎很满意,“黄色是吧?”
“警察都说是我的错觉……”
“但不是错觉。”
“嗯,”长江点头,“不相信我的话也无所谓。”
“不,我相信。”男子把装有钥匙扣的袋子放入衣兜,“真不好意思,在上班时间打扰你了。”
“我的回答可以了吗?”
“嗯,完全可以。”男子走出了小店。
长江目送男子的背影,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朋友们。如果告诉他们,物理学者从东京来拜访他,大家一定会非常惊讶的。
6
梅里尚彦住的公寓位于横滨市神奈川区。从东横线的东白乐车站徒步走大约十分钟左右,在坡道多、住宅密集的街道中,有一座仿土砖、铺着瓷砖的大楼。
入口是观景台。草薙看着记事本,确认住址后,按下了503号住户的按钮。不一会儿,从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
“哪位?”
“我是警察,能不能和您说几句话?”草薙对着扩音器说。
“还要说啊?”传来了非常厌烦的声音,一定是被神奈川的警察问过好几次话了。
不好意思,就说一会儿。
没有回音,但身边的门锁开了,仿佛可以看到那名男子不愉快的脸。
走到503室前,草薙再一攻按下门铃。门开了,露出一张浅黑的脸。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我到公司打听过了,说您今天在家,所以我就……”
“我头疼,所以就休息了。”梅里尚彦生硬地回答。他穿着T恤,外加一件防汗保温的衬衫,“我真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是东京来的警察,因为其他案件与您夫人的案件相关,所以过来询问您。”
“其他案件?”梅里紧蹙双眉。
“嘿,也许和您夫人的案件有关。”
梅里的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如果能解开我妻子事故之谜,我愿意多少与你配合一下。
“细节的东西,就请你去问这边负责这件事的人吧,重复说同样的话太累了。”
“嗯,这我也知道。”
草薙点头表示同意,梅里把门大大地打开,请他进去。
房间看起来还很新,但放有沙发的起居室和厨房都乱糟糟的。只有六个榻榻米大的和式房间被收拾了一下,里面故了一个小小的佛龛,香缓缓地向上飘着。
草薙坐在沙发上,梅里坐在椅子上。
“其他事情,指的是什么?”梅里问。
草薙略想了一下,答道:“发现了某位男子的尸体。”
“是说被杀了吗?”
“还不能下定论,但大概是这样。”
“这和津子的事有什么关系?犯人是同一个人吗?”
“不,不是。”草薙摆手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些物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递给梅里一张照片,是藤川的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梅里用手拿着照片,立即摇头。
“没见过,他是谁?”
“是这次被杀害的人,叫藤川雄一。从您夫人那里也没听说过他吗?”
“藤川……没听说过。”
“那天,草薙咽了一下口水,“您夫人过世的那天,这个人似乎也在那个海岸出现了。”
“嗯?”梅里又看了一眼照片。
通过藤川房间里看到的收据,草薙找到了咖啡店的正确地址。和原先猜测的一样,离湘南海岸非常近。
“但是,”梅里说,“即使他在那里,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尤其是那天海水浴的游客特别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不是偶然的。”
“什么?”
“那个叫藤川的人,是两年前帝都大学毕业的。”
“哦?”梅里的表情看起来更紧张了。
“据说您的夫人一直到去年都在帝国大学工作。”草薙说。
草薙是通过神奈川的警察了解到梅里津子的经历的,那时他的直觉肯定地告诉他,这两件事有关联。
“啊,她是代课的老师。”梅里点头。
“也就是说,藤川雄一在上学的四年期间有可能和您的夫人接触过。”
草薙的话使梅里抬起了头,眼睛稍微往上瞟了一下。
“你是说津子和这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是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草薙慌忙摆摆手,“‘接触’这个词不准确,改成有某种关联吧。”
“在我们去年结婚之前,我们已经持续交往六年了,津子的事情,我自认为比谁都清楚,但是从她嘴里,我一次也没听到过藤川这个名字。”说着,梅里把照片推回到草薙面前。
“我明白了。如果您在整理您夫人物品、书籍等东西的时候看到藤川这个名字,您能不能报告给我们呢?”草薙把自己的名片放到饭桌上,把照片放回衣兜里。
“发现情书什么的?”梅里咧着嘴说。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津子啊,非常讨厌帝都大学的学生。他们精英意识特别强,粗心大意、骄傲自满,而且爱撒娇,有什么麻烦只会对父母哭。他们除了身体长开了之外,和幼儿园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总是发牢骚。”
“在她认识的幼稚儿童中,有藤川也不一定。”
“这倒也有可能。”梅里说完,闭上嘴陷入了沉思,然后再次扬起脸。
“我倒是注意过两件事,我已经和这边的警察说过了。”
“再对我说一次吧。”
“那天在去海边的路上,津子和我说了好几次,说后面有车一直跟着地。”
“她被尾随了?”
“我不知道,我没当回事,就笑笑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去海边的?”
“两天前吧。”
“你对谁说过你要去海边?”
津子那边我不太清楚,我自己对谁也没有特意说过。”
监视梅里夫妇的人应该是藤川吧?草薙立刻把尾随的人假定为藤川。
“你留意的另外一件事呢?”草薙问。
梅里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在爆炸之前有一个男子靠近了津子,是个很年轻的男子。
“什么样的男子?”草薙拿出了记事本和圆珠笔。
“他带着潜水镜,有一些距离,所以看不太清楚,只是,”梅里舔了舔嘴唇继续说,“头型和刚才照片上的男性感觉根相似……那时候,那个男的,头发也很短。”
草薙拿出照片,再一次凝视起来。藤川雄一那双浑浊的眼睛出一直回看着他。
7
与梅里尚彦见面的第二天,草薙再次来到了帝都大学理工学院。虽然他毕业于社会学院,但对与这个领域完全不同的校舍还是产生了亲近感。
走到大楼前面时,他照倒看了一下那个停车场,停下了脚步。他看到汤川在一辆奔驰旁边,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弯下身。
“喂!”草薙喊他。
汤川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看清楚发出声音的人之后,他的表情才平静下来。
“什么呀,你啊!”
“真不好意思,是我。你在干什么呢?”
“没,没干什么,”汤川站起来,“我正在看横森教授的车。”
“啊,这个就是吧。”俯视灰色的车体,草薙点点头,“的确像新车一样,闪闪发光。”
“因为藤川问过哪一辆是横森教授的车,所以我来确认一下有没有异样情况。”
“原来如此,”草薙明白汤川想说的话,“也许安装了爆炸物什么的。”
“不,我可没有什么依据。我是从你那儿听说的啊。”
“藤川是否是那次爆炸事件的犯人,那件事嘛……”
藤川雄一那天去湘南海岸的事,草薙已经告诉汤川了。
“从那以后,有什么进展吗?”汤川问。
“昨天,我和被害者的丈夫见了面。藤川作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草薙把昨天从梅里尚彦那里问到的信息,简单地和汤川说了一下。
“被害者和藤川的关系是关键。”汤川说。
“正是。对了,你帮我调查那件事了吗?”
“哪件事?”
“忘了?我拜托过你啊,就是帮我研究一下藤川所掌握的技术能不能制造那场爆炸。”
“啊,这件事啊,”汤川摸着下巴,将目光投向远方,“不好意思,太多事情要忙,我把这事拖了一下,我这就研究去。”
“这样啊,麻烦了,拜托你了啊。”草薙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生疏的感觉。汤川说话不看对方眼睛的时候很少。
在他看着汤川的侧脸时,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你小子,有点晒黑了啊,是不是去过海边了?”
“哦?是吗?”汤川把手放在自己的两颊上,“没这回事,是光线的问题吧。”
“是吗。”
“我哪有时间去海边啊。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汤川率先朝大楼走去,草薙紧随其后。
这时,背后的汽车喇叭响了,回头一看,深蓝色的宝马开进了停车场。
汤川笑脸相迎,在他的引导下,宝马停好了。
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位身材短小、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的体态很好,气色看起来也很不错。
“木岛教授,国际会议怎么样?”汤川问。
“还算可以,和以前开的都差不多,不过和那边好久不见的朋友们见面倒是挺好的。””会议连续三天,一定很累了吧。”
“还行吧,就是有点长,有必要调整一下节奏。”
汤川和木岛一起走,草薙跟在后面。
“因为木岛教授不在,搞能源研究的这群人都有点寂寞呢。”
“是我走了无拘无束吧!不过倒是有一个经常往宾馆给我打电话的人,麻烦死了。”
“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老问我天气,告诉我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雨天不要开车什么的,完全是对待老人的一副做派,不过倒真是很关照我。”
“是谁啊,打这样的电话。”
“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真是没办法。”虽然这样说,但木岛看起来还是心情不错。
草薙想两人应该会坐电梯,但两人谁也没说,一同走上了了楼梯。术岛的步伐与他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外表相反,显得十分稳健。
在途中与木岛教授道了别,汤川和草薙走进物理学院第十三研究室。
“他是理工学院的领袖人物,”汤川说起木岛教授的事,“也有人说他是量子力学的领袖,现在是能源工学院的老大,只要是好学的学生,大部分都想接受他的指导。”
“真厉害啊。”
“最贴切的形容,”汤川说,“是理工学院的长岛茂雄说的。”
“原来如此。”草薙笑着点头,的确是非常贴切的形容,“真是相当受欢迎啊,还有人打电话告诉他雨天不要驾驶。”
“那个有点过了吧,打电话的到底是谁呢?”
“还说因为是新车,别淋湿了什么的,有点嘲弄的意思在里面吧。”
“啊,是啊。”在点头的一刹那,汤川的神情变了。他盯住一点,咬住嘴唇。
“怎么了?”看着朋友异样的神情,草薙有点忐忑不安。
汤川盯着他。
“或许是……”他咕哝着冲出了房间。
“啊,喂,究竟怎么了?”草薙追在后面。
汤川跑过走廊,从楼梯飞奔下去。由于汤川平日坚持打羽毛球,因此有学者难以达到的敏捷速度,倒是草薙不停地喘气。
汤川出了大楼,奔向停车场,跑到刚才木岛停放的宝马旁边,停了下来。
草薙过了一会儿也赶到了,头上直冒汗。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解释解释。”
汤川没有立刻回答,他蹲在车旁往里窥视。
不久,他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草薙,有点事求你。”
“什么事?”
‘帮我把木岛教授叫来,快点。”
“把教授叫来?为什么啊?”
“这个我以后再解释,总之这是争分夺秒的事。”
“明白了,教授的房间在哪里?”
“四层的东端。你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快把他带来。”
“谁都不让看见?”
“对!”汤川的眉间刻着深深的皱纹,“如果你想解决这个案件,就照我说的办!”
8
第二天午后,草薙又一次来到帝都大学。
前一天晚上,他逮捕了松田武久。
松田闯入在成城的术岛文夫家的停车场,在试图逃跑时被在那里监视的管警察抓获了。
当时松田手上拿的是放在塑料袋里的金属块,它的太小正好能放在手上。
被逮捕时,他对警察说:“千万不能靠近水,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说这话大概是出于科学家的良知吧。
松田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金属块,和他所想的东西不一样。在逮捕他的两个小时之前,它已经被汤川替换过了。
他潜入木岛宅邸偷出来的,只是用颜色涂过的黏土。
“松田承认是他杀死了藤川。”草薙看着汤川疲惫的脸,说道。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觉得他应该是很难对付的,但他在木岛老师家里被捕时似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应该知道,即使抵抗也没有什么用。”
“也许是。先不说这个。有很多地方还不是特别明白,而且,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
汤川从椅子上站起来,努了一下下巴,是到这里来的意思,草薙跟在后面。
书桌上放着个点心罐,里面似乎放的是水。
汤川从别的桌子上拿起个油纸包,打开后,有一小勺白色的结晶物在里面。
“离远点。”
汤川说后,草薙退了数步。
汤川接近点心罐,迅速将油纸里的东西放了进去,然后自己也从桌子附近走开了。
那东西立即起了反应。从罐子里面冒出来的,刚开始是火焰。罐子伴随着激烈的声响往上跳了起来,里面的水也四处飞溅,其中的几滴还溅到了草薙那边。
“好厉害啊。”草薙拿出手帕说。
“威力无穷吧?这仅仅是很少的量。可能就是这个了吧。”
“这是……”
“是铀,”汤川说,“它就是湘南爆炸案的元凶。”
“我也从松田那里听说了,但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草薙战战兢兢地窥视着爆炸完毕的罐子,“真没想到它厉害到这种程度。对钠我不太懂,要说是氢氧化钠、氯化钠之类,我倒是听说过。”
“钠是金属,但在自然界里无法持续以单体金属的状态提取。就像你刚才所说的,只是存在着某些化合物。像现在我放入水中的钠,它接触到空气的部分就已经酸化了。”
“可金属爆炸还是让人觉得有点……”
“钠不会自己爆炸。就像刚才所说的钠的反应性非常强,特别是与水反应,就会发热,成为氢氧化钠同时产生氯气。氢气与空气相混合就会引起爆炸。”
“不是火柴与火药,而是水与钠,是吧?”
“之后就只剩下氢氧化钠了。氢氧化钠易溶干水,因此湘南海上没有爆炸物的痕迹也就理所当然了。”
“可是,我看刚才的实验,钠不是一入水就爆炸了吗?要是那样的话,犯人藤川哪有逃离的时间呢?”
“问得好!实际上当使用钠准备引爆的时候,只要做点手脚就能拖延时间。当然这也是不留痕迹的。”
“怎么办到的?”
“让金属钠的表面变成碳酸钠。碳酸钠是具有稳定性的物质,不危险,而且也易溶于水。”
“做了之后会怎样?”
“在遇水后不久,碳酸钠会变成块状,钠就不与水起反应。过一段时间,碳酸钠会慢慢溶解,当钠终于暴露在水中的时候——”
“这样?”草薙在汤川的面前摊开了手掌。
“我觉得藤川应该是偷偷拿着已经做了手脚的钠,接近梅里津子,然后,把钠放在她附近,自己沉下去。或者说,因为她在充气垫子上,藤川用某种方法把钠安在了那个充气垫子上,这也是有可能的。”
草薙点头,这些话筒单易懂,理科白痴多少也能领会一些。犯人死掉了,明白真相已经不太容易了。
“松田交代说,钠被盗就是在8月中旬,藤川来学校的时候。”草薙坐在椅子上说。
松田在使用液体钠进行热交换系统的研究,藤川进入他的研究室时,把钠偷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那时松田和藤川说了什么呢?”汤川靠在桌子上望着空中嘟囔着。
“藤川是来发牢骚的。松田是这么说的。无论是上学时到横森教授的研究室帮助松田研究,还是进入尼西娜工程那种小公司,全都不顺心。特别是尼西娜工程公司让他做完全不感兴趣的工作让他很郁闷。他把这之前的郁闷之火全部点燃了。”
汤川轻轻地摇了摇头。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是很复杂,说真的,对这起事件,我也没有完全把握好。”草薙取出记事本打开。不仅仅是对钠做手脚的问题,关于这起事件的背景,他也希望听听汤川的意见。
按松田的话来讲,就是藤川本来是想进木岛教授的研究室的,由于没有取得重要的学分就没有去成。那个重要的学分指的是在上大三的时候都应该上的木岛教授的课。
“藤川没有上成课的理由只有一个,他忘记向学生科提交该门课程的申请了。当藤川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提交期限,藤川慌忙赶到学生科,希望能够修改一下。”
“被拒绝了吧,”汤川说,“我们学校的学生科在这点上格外地严格,学生们都知道,我自己也有亲身体验。”
“那时冷淡而严厉拒绝藤川的就是梅里津子。”
“原来是这样啊。”汤川非常赞同。
“之后藤川应该是直接拜托木岛教授去了,大概说了什么请定让我上您的课之类的话吧。当学生错过了提交课程申请的时限时,如果得到教授的同意也是可以去上课的。”
“那教授呢?”
“没有同意,”草薙说,“至于理由,松田也不太清楚。”
汤川把头稍歪了一下。
“我倒好像知道是什么理由。”
“是什么?”
“啊,等一会儿再说吧。后来藤川怎么样了呢?”
“没怎么样,最后还是没有上成那门非常重要的课,因此也就没能如愿地进入木岛教授的研究室。没办法,他只好到横森教授那里去了。”
“结果,他就做自己不喜欢的研究,进自己不喜欢的公司,干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了。他是不是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那两个人了。”
“对,两个人——梅里津子和木岛教授。”草薙揪起头发。
“为这个就要杀人吗?正常人会这么做吗?不过松田的意思好像是,藤川患有一种神经官能症。”
“松田他,”汤川睁大眼睛,“说藤川患有神经官能症?”
“嗯。”
“这样啊……”汤川望着天花板,一副思考着什么的表情。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汤川摇了摇头,“那关于藤川被杀,他是怎么说的?”
“松田说,当他知道湘南事件,看到爆炸的情形和被害人的名字后就肯定是藤川做的了。当时他检查了一下实验室,发现钠的确变少了。”
松田立即来到藤川的公寓,确认事情的真假。
藤川没有否认,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仅如此,还表明自己准备再杀个一人,他就是木岛教授。
“从这以后,松田的话就有点难懂了。”草薙皱着眉头继续说。
“松田说,藤川说他们都完了,于是他非常生气,就把藤川杀死了。但是藤川为什么说‘你们都完了’呢?为什么松田恼火到想杀藤川的地步呢?还有一点不清楚,就是一说到这个地方,松田的话就总是含糊不清。”
“这样啊。”汤川直起腰,站在窗户旁边。
“有什么线索吗?”
“也不算啦,也不是什么深奥的话,哪儿都能听到的。”
“说来听听。”草薙朝他的方向移了下座位。
汤川抱着胳膊在窗前站着,逆着光,很难看到他的表情。
“我们说说能源工学院的前身吧,在以前它叫原子力工学院。”
“啊,是吗?”草薙想,这个名字比较易懂。
“之所以致名字,是因为人们对它的印象变坏了。改名后,研究内容也进行了一些方向转换,但以前还在研究的课题都还保留着。松田所进行的研究也是其中之一,即使用液体钠的热交换技术。如果说得极端点,它只有一种用途,这你多少知道点吧?”
“不知道。”草薙心里想,我怎么可能知道。
“是从燃烧钚的原子炉,就是所得的高速炉中提取热的技术。你应该对几年前,高速增值炉的钚泄漏事故有印象吧?”
“啊,”草薙点头,“那个我有印象。这么说来,还说钠怎么怎么样了来着?”
“那起事故之后,日本的钚利用计划就大方向地转变了。之后紧接着,又发生了各相关机构隐瞒事故等不好的事情,其方向的转变就更陕了。转变过程中当然会对各方面都有影响,反应最快的首先是相关企业,”汤川移动了两三步,从书柜上抽出了一本类似小册子的东西。“说实在的,我也委婉地问过我在尼西娜工程的朋友这件事,果不其然,公司为了钚利用时代的来临,做了技术储备,但从今年开始,与其相关的研究全部收手,好像藤川也因为这个原因,才进行了岗位调换。”
“原来是这样。那样的话,我多少还能理解藤川为什么会得神经官能症。”
虽然藤川进入公司不是出于本意,但至少还能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进行研究。现在,连这也被剥夺了,这下他连人生的方向都迷失了,草钚想。
“在企业之后直接受到重整影响的,就是研究人员,”汤川继续说,“事实上松田所进行的那些研究,也是要重新考虑预算的对象之一。””明白了……”
“松田怕是担心得不得了。如果把大学的研究课题排陈了,那以前付出的辛苦就白费了,当然也会影响升职。”
听了汤川的话,草薙想起了松田还是助手这件事。
“毕业生藤川被杀,决定性因素是什么呢……”
“应谈是松田发现杀人者使用的是钠吧。本柬钠就给人很危险的感觉,而且还被从大学研究室里偷出来了……”
“这是决定性的吗?”草薙叹了口气。
“松田难道不明白杀了藤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他是不是只想着眼前这个男人不解决掉不行。”接着汤川轻轻晃晃头,“他说藤川有神经官能症,他自己不是也一样吗?”
“可以这么说,”草薙表示同意,“据说松田很怕下雨。”
“他真的是开始不知道钠放在哪里吗?”
面对汤川的疑问 草薙点了点头。
“从那张停车场的照片来看,他应该注意到,钠是放在木岛教授车上的。那时,教授正为参加国际会议前往大阪,要是下雨,钠就会爆炸。不,是氢气会爆炸。总之,他想到可能发生那样可怕的事,就担心得不得了。”
“如果不是他有良心,我现在也注意不到木岛先生被人盯上了。”汤川朝窗外望去。
“停车场的照片,会让人认为藤川是出于某些理由盯上了横森教授的车,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向学生问横森教授的车是哪一辆,实际上是为了知道在两辆新车中哪辆是木岛教授的。他应该考虑到了,如果在那里直接说出木岛教授的名字,将来爆炸时,学生就会想到是他干的。”
钠是用瞬间黏着剂贴在宝马车内的,然后被汤川用假的替换掉了,特意设了等松田回收的局。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草薙面向物理学家的侧脸说,“你什么时候觉得松田奇怪的?”
这个疑问以乎触动了汤川,他歪着脑袋。
“从你说藤川与湘南事件可能有联系时起吧。不过有可能便用钠这件事,我倒是比这早就注意到了。”
“但你为什么没和我说呢?”
“哎,”汤川歪头想,“为什么呢?”
“不会是想庇护他吧?”——话刚开了个头,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汤川应道。
是木岛教授。草薙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啊,这段时间多谢照顾。”教授看着草薙,表情柔和起来。
“没有,也多谢您的帮助。”草薙低下头。
为了抓住松田。把车子放在成城的家里,木岛教授给予了很多帮助。
木岛和汤川说了些工作方面的话,打算告辞了。
“教授。”草薙叫住了他。
木岛教授回过了头。
“您为什么没有让藤川上您的课呢?”
老教授回看他,微微一笑。
“你练过什么体育运动?”
“柔道。”
“那你应该明白无论有什么理由,忘记报名的选手都不可以参加比赛,而且,那样的选手也不可能获得胜利。学问也是战斗,不能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说完,教授笑了一下,走出房间。
草薙一动不动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汤川。
汤川微笑着,望着窗外的天空。
“下雨了。”他说。
第五章 脱离
1
空调在天气最恶劣的时候发生了故障。从梅雨季节到现在都过去一周了,当地上午的气温还持续超过30摄氏度,今天也是如此。闷热!听说过几天气温还要继续升高。
上村宏左手拿着把扇子,每敲一会儿键盘就用它扇扇脸,再拿放在旁边的那个有点脏了的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虽然窗户大开着,却根本没有一丝风。他以前从来在意过电脑释放出来的那点热量,今天却对这一切厌恶至极。
他扇着扇子忽然想,要不上厨房去待会儿吧。在他家,除了这间被用做工作室的欧式房间,那间被用做卧室的六块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里也安了空调,如果卧室和厨房之间的隔扇打开,厨房应该很凉快。
但他又觉得不行,因为儿子忠广正在卧室里睡觉,现在的状况也非同寻常。
这孩于天生体弱多病,虽然上小学二年级了,可感冒起来就没完没了。四天前他说头痛,然后就高烧不退,到现在一点儿好转都没有。吃饭能暂时缓解一下,但一到晚上体温就又上去了。昨天晚上烧到差不多39摄氏度,吓得上村宏一直守在他身边,根本没办法工作。
上村宏是一名自由撰稿人,与四家出版社,还有一些期刊杂志社有合约。其中一家的截犒日期迫在眉睫,今天傍晚之前,他必须总结好那个关于手机有什么新玩法的采访材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应该还陪在儿子的旁边。
虽然让房间太冷不是好事,可如果热得让人睡不着觉,体能不也被白白消耗了吗?他想让忠广在冷气开放适度的房间里,安静地睡觉。
他看了看桌上的时钟,刚过午后两点,距离和出版社约好的时间还差三个小时。这要在平时,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但要在这个桑拿房一样的屋子里集中注意力却极其困难。从窗外传来的噪音今天也显得特别刺耳。
他把毛巾顶在头上,双手刚要触摸键盘,门铃忽然响了。他一脸厌烦地站起来,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钱包。他想,又是收什么费的吧。
打开门一看,站在那里的却是邻居竹田幸惠。幸惠是忠广的同学竹田亮太的母亲。
“哎呀,有什么事吗?”他想,或许她是来通知开家长会的。
“没有什么事,宝贝忠广感冒还没好吗?”
“嗯,”上村点了点头,“哎,小家伙还是那样。”
“什么,你说得倒是轻松。你好好照看他了吗?就是因为你工作忙丢下他不管,才弄成这样的。”
“怎么会丢下他不管呢?我是让他先睡会儿。”
“你让开点!”幸惠脱下凉鞋,手里拿着超市的袋子进了房间,“哎呀!这里怎么这么热呢?你没安空调吗?”
“坏了。不过忠广房间里的没问题。”
幸崽没等上村说完话,就打开了卧室的隔扇。
“忠广!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忠厂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上村也跟进了卧室。空调的冷气让他心情立刻清爽起来,舒了口气后,他向屋子里望去,发现忠广还躺在褥子上。
“没事吧?”他问儿于。
忠广轻轻点了点头,气色看起来比昨天好了一些。
“肚子饿不饿啊?阿姨给你做点吃的吧!”幸惠坐在褥子旁边问。
“我口渴。”忠广说。
“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吧。阿姨给你买苹果了。”说完她就要站起来,“啊’这是什么呢?”她从褥子旁边拿起了素描画册。
为了不让经常卧床的忠广感到无聊,上村给他买了这本面册,彩色铅笔也经常放在他枕边。
幸惠看的那一页,好像画着一面灰色的墙,中间是个红色的正方形。
“这是什么?”幸惠问。
忠广摇了摇头:“不知道。”
“啊?怎么会呢?不是你画的吗?”
“是我画的你,但是我也弄不明白。”
“嗯?怎么回事呢?”幸惠又问了一次,转身看了看上村。
“刚才我正在睡觉,突然感到身件好像漂浮起来了。”忠广交替看了看幸惠和上村的脸,接着说,“我向窗外一看,就看到这个东西了,它好像在往高处升。”
“画的是什么呢?”
上村从幸惠手里夺过素描画册,盯着那幅画仔细端详起来,然后叉把目光转移向窗外。
这个房间是在公寓的二楼,透过窗户能看见的,只有食品厂的一对拱形大门。
2
刚听说又发现死尸了,草薙连奔赴现场的心情都没有。不用说,他的那些同事们也是这么想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仿佛在说:罪犯也该节制点吧。
案发现场是在杉并区的一栋六层公寓的一间屋子里。这栋公寓是专门出租给那些单身的,除了最顶层的房子是两居室结构外,其他都是一居室。尸体在205号房间。这间房的格局是,进门后先过一条狭窄的走廊,里面是厨房和欧式卧室。
死者是个女人,倒在狭小的走廊里,身穿黑色T恤杉和棉质迷你裙,脸上没有化妆。她脸朝下趴着,头朝门的方向。见此睛景,其中一个刑警马上开口说,或许是她缠上哪个男人,被他杀了。草薙觉得这不一定是胡思乱想。
死者身份很快就被查明了,因为房间里有个手提袋,里面有个汽车驾驶执照,照片上的人和死者多半就是一个人。执照上写着的名字是长冢多惠子。很快又得到证实,她的确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根据她的出生日期记录,她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岁。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住在隔壁的一个白领。她几乎每天都要经过205号房间,但昨天晚上回家时,她闻到了一股恶心的气味。她知道住在205号的是一个女孩,觉得这可能只是什么偶然的味道,没太在意,直接回到了自已房间。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那臭味变得更刺鼻了。管理员并不常住在这栋公寓,没办法,她在上班途中只好用手机向公寓管理员汇报了这件事。
接到投诉的物业公司在下午两点钟派出了管理负责人。他在来之前曾经给205号打过电话,但是长冢多惠子好像不在家,电话被转入语音留言信箱了。
管理负责人猜她去旅行了,或者因为什么事外出了,长期不在家。这期间如果生活垃圾腐败了,自然会很臭。大热天,这种事情是常见的,所以他在拿到这间房的钥匙的同时,还预备了垃圾袋和口罩。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必要带钥匙和垃圾袋。205号的房门根本没有锁,那腐败的恶臭也不是垃圾发出的。
他戴着口罩开门却是个明智的举措。要是没戴,他一定会当场呕吐的,那么后来的搜查工作也一定会受妨碍。即便如此,在大家把尸体往外抬的时候,管理负责人还是找了个地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搜查一科的刑警们已经看惯了死尸,但面对这种状况,他们还是觉得验尸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为了尽可能不接近死尸,草薙直接跑到里面的房间去搜查。即便如此,那腐臭味仍然一直追随着他,让他时不时地想吐。
死者的脖子上有被掐过的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外伤。据调查,室内没有什么争斗的痕迹。
“肯定啦,就是男人干的。”戴着白手套正在翻房内垃圾箱的刑警说,“男人来到她家,想和她分手,她不想,哭着央求‘别这样’,可人家已经把她玩腻了,很可能那家伙还有老婆、孩子,跟她就是瞎玩。她一直哭着纠缠不放。人家烦了,说出‘我和你已经结束了’之类的话,她也狠狠地说‘你要是真的那么想分手就分手吧!回到你那个母老虎身边去吧!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把咱们这点事全抖搂出来,跟你老婆说,跟你公司说…… ’男的着急了,‘你等等!千万不能这么敲啊!’‘你不知道吗?我说到做到!’女的歇斯底里地喊,‘我不会再听你的啦!’你看她临死的姿势,不是在给那儿打电话吗?男人把她的电话切断了,又把她残忍地勒死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这位比草薙年长一岁的刑警名叫弓削,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这样快言快语地把心里想的事全都抖搂出来,而听他说话似乎也成了同事们的乐趣之一。连特别讨厌别人说废话的间宫长官,此时也在苦笑着听他高谈阔论。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一旦单身女性被杀,警察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她的异性关系展开调查,这已经是侦察常规了。就连草薙也一直在翻看她的往来书信,因为他想知道她有什么特定的男性朋友没有。
突然,草薙的手停住了。在信袋里,他发现了一张名片,名片的主人是一个名叫栗田信彦的保险公司推销员。这之所以能引起草薙的注意,是因为在名片空白的地方写着“22日再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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