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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 余莹 (当代)
郭伯伯呢,说:“希望小朋友学业进步,少叫人操心。”和叔叔说的一模一样。
而小朋友,只清楚地记得晋纶弟弟的新年愿望:“在学习外再打一份工,今年买一辆新机车。”
凌晨1点,从龙山寺里出来时,门外的流浪汉已经进入了梦乡,三四个小朋友仍在蹦蹦跳跳地玩烟花。突然想起儿时的春节,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地看房顶上空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想起过世的爷爷,恍惚觉得自己仍在家中。
而春节,就在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南部人
半夜里,总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姑姑家的床实在很柔软,很快便在困意中沉沉睡去。第二日,摸了黑起床。收拾完行李,打开卧室的门,姑姑却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姑姑,你不用送的。”
“没事,你找不到路,我送你去捷运站。”
我便不再推辞:“姑姑,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声音,像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我知道了。”她轻轻笑着,在由客厅上扶梯的角落里,拉开一块彩色的布,里面却是个极宽阔的大笼子,里面有只胆小的仓鼠。
小东西,新年好啊!
初一,要搭一大早的台铁去台南。
听说我要在春节去台湾,豆瓣网上好心的台湾豆友七嘴八舌地跳出来阻拦:“奉劝你千万不要来,台湾也是有春运的。”
“路上要堵上好几个小时。真的不要这个时候来。”
作为经历过上亿人乾坤大挪移春运的大陆人,当我在站台上见识了台湾的春运大潮后,觉得台湾同胞实在有些多虑,也太小看我的承受能力了,至少大年初一的台铁实在不能叫拥堵。
第一部分 那一岸春节(6)
提前两日才订好去台南的火车票,座位,自然是没有。好歹只有5个小时的车程。路上并不太困难,有空座的时候便坐下去,人来的时候就让出来,只是脸皮要厚一点。
林宜宪先生似乎总想挑战我对他的信任度。原本说好坐到台南,他却临时说:“你要是不害怕的话,就直接坐到一个叫做新营的小站,没到台南,但那里离我家更近一些。”他的家,是在一个叫做佳里的镇上。
台南,那个随处是古迹的地方,那个曾经繁华却后又沉默的城市,那个让一位大陆小妹妹吓得“整晚都不敢睡觉”的城市。
“南部人都喜欢辩论哟。你准备好了么?”在郭伯伯家,郭叔叔幸灾乐祸地笑我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午后,我穿了一件大红的滑雪服,在佳里阳光照耀的候车厅里,买了一杯奶茶,等着林宜宪来接人。南部,果然四季如春。门口,亦有许多拉客的小贩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乘客。我背着包,拖了行李箱四处找厕所。
“就在那边,行李放这里啦!没关系的。”回头,一个身材宽大的司机正对我咧着嘴笑。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拖了行李继续走。万一我回来行李没了怎么办?虽然心里已经觉得自己太多虑,可是万一呢?
他仍是无所谓地笑着。
到了约定时间,林宜宪还没到。我盘算着,要是被他放鸽子,就出门找个旅馆,好好感受一下这个小镇的风情。南部的阳光这般明亮,照得人心里一点怯意都没有。
正想着,一辆车停在面前。穿了件薄薄长袖的林宜宪从车里出来,感觉换了个季节。
我们先去附近的盐水镇看了古迹,再往佳里镇开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而两岸的景色也从城镇换成了田野。我将窗户摇下来,让夹杂着稻香的晚风吹在脸上,狗尾草、小野菊,散漫地开着。稻香,其实是没有的,只是被想象了出来。在环岛骑行的影片里,总是见到台湾的乡野,便是这般恬静而朴质。我心里充满了诗意,便不再说话,任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
路的右侧,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步道,向种着木棉的田地渐渐延伸过去。步道两侧,种了美人树,二月时节未开花,枝叶却很是茂盛,而每一株美人树的林荫下,都有一面矮墙,齐膝高,墙头用陶片做成扇面。
“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台湾诗路。”林宜宪把车停在步道入口处。我跳下来,才看见每个“扇面”上都用蓝色的“墨汁”绘了一首诗,烙在亮白的陶片上。诗路,一直延伸至视线模糊的远方。路的尽头,木棉田的上空,挂着夕阳,它似一个红彤彤的气球,用它的光辉晕染着脚下的泥土,以及每一片树叶、每一首诗歌。
“这里有99首诗歌,出自67位台湾诗人之手。”林宜宪解说道。
“为什么有的诗读起来有点奇怪?”
“因为很多诗都是用闽南语写的。”
我便求了他念一首给我听。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在风里,像弹奏的古曲。
“坐在这狭小的空间,眺望遥遥远远的,如同故乡所有的,车窗外的灰色天空,而忘怀一切的时候,一个人孤单地成为没有国籍的流浪于异乡的人的时候……”
这时,远处的太阳成了一个橙红的小点,停靠在木头搭建的凉亭上方。树梢上,不知谁用废旧的易拉罐做了几个小风车,呼呼地转着,一只陶瓷铸的棕色小猫,却趴在树下享受着最后一缕阳光的爱抚。
车再次开起来的时候,风凉了,我只得摇上窗户。半黑的暮色中,穿过一片片田野,视线里,渐渐地出现了一些矮小的楼房,红绿灯、便利店、加油站;再过一个绿灯,左转,车就停在了一座三层楼的房子前,自家修建的那种。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一楼的客厅里站起来,拉开门,安静地站在夜色里,看不清脸。
第一部分 那一岸春节(7)
“那是我爸。”林宜宪解开安全带,开后备厢取我的行李。
“叔叔。”怯怯地叫一声。
这位长者发际高,眉心有纹,法令线如刀刻一般清晰,双眼浮肿,眼神犀利,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进客厅,向里走,左侧是楼梯,路尽头是厨房,林宜宪的母亲正在准备晚饭。
我推门进去,叫一声“阿姨好”。
阿姨回头,只见她发长至脖颈,略微烫过,面容清秀,戴副银边眼镜,脸瘦长,林宜宪的脸型似乎随了他母亲。阿姨微笑着应答,神色却不大自然。我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打搅了人家,自然不安,赶紧搜罗了一些寒暄的词句,又拿出从北京带来的杯垫作礼物,可心里还是打鼓似的不安。
提了包,跟着林宜宪上楼,二楼楼梯口左侧的房间铺了地板,地上是一张床垫,亦有书桌、电脑桌和衣橱。
“这是我妹的房间,你就住这里。”
“你妹呢?”
“她在嘉义做护士,明天才回来。”
正在整理行李,楼下已经传来了林妈妈的喊声:“吃饭啦!”
坐下去,桌子上的青菜绿葱葱的,很是惹人喜欢。林宜宪说,他爸爸常年在江浙等地工作,也是近来才退休回家,买了一块地,种了果蔬。家里吃的,都是从自家田地里摘回来的,很新鲜,也没有农药。
此刻,林爸爸和林妈妈与我面对面坐着,神色里却是说不出的警惕。
“我们对你是不了解的,但是嘛,我们儿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林爸爸像是准备了很久台词似的,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造出来,话音刚落,他又道:“你从哪个城市来?是记者吗?要做什么采访?问什么问题?哪家媒体的?”
这一连串问题,顿时让我有种如临大考的紧张,赶紧堆出笑脸解释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作者,想做些关于台湾年轻人梦想的采访,连“采访”二字,也说得格外没底气,生怕对面的人起疑,以为我有什么特别动机。南部人,果然对我要警惕得多。斜着眼看一眼林宜宪,人家只顾着吃饭,说话依然是慢悠悠地,也没有替我澄清的意思。后来问他,他只是答:“老人家比较多虑一些。”口气一如既往地温软,我只好作罢。你问我答,便不再多想了。
第一顿饭吃得很辛苦。林爸爸在大陆工作多年,对许多城市甚为了解,加之他学的是工程,涉猎面广,常问些问题,我也答不上来。他又说起一些地方官员的做派,或许亦是实情,但硬要我作答,就显得有些挑衅的意味。我自然知道林爸爸并不是针对我,更何况我是那个闯进别人家里借宿的人,只是多多少少心里有些委屈,便不再多说话,闷声吃饭。林爸爸的神色里,倒有些小小的得意。
吃完饭,林爸爸坐回大厅,林妈妈收拾厨房,我上前帮忙,却被撵出来。台湾的家庭本就传统,到南部就更是明显。林爸爸摆出一家之主的做派,端坐在沙发的中心,招呼我:“过来喝茶。”
我心中黯然:“啊,林爸爸难道还有第二轮……”
怎料他却对我说:“现在给你的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在我们这里,他们可以完全放心。”顿时,一股暖流下肚,林爸爸似乎也没有了初见时的严厉了。很快,他放我上楼休息,我赶紧打招呼,道过晚安。
入夜,继续赶稿。夜深时,林妈妈在楼下叫我的名字:“下来喝豆浆、吃蛋糕。”她脸上如水般温柔,“你到我们家,我就把你当自己女儿一样。”
看着这一大杯浓浓的豆浆,我便开始犯嘀咕:“喝这么多水,晚上要上厕所怎么办?”
她便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卫生间就在旁边啊。”
不一会儿,她又送来一杯泡好的罗汉果。又一大杯水……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1)
“咦,原来至今还没有去过台南城里面呢。”我手里拿出一张台南地图,才发现这几日在“乡下”玩久了,原来台南这座老城,还未曾到过。
“好,明天就带你去台南城里,但要骑机车去。”
骑机车?骑机车好啊!
出门前,林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多穿件外套,骑机车风大。”她又找出防晒霜,“要多涂啊,不要晒黑了。”
“没关系啦,我本来就很黑。”我嫌麻烦。
“不一样,南部的太阳紫外线是很强的。”
骑机车的人不是我,我只管坐。但即便是坐在后面,也很得意,感觉是掉进了台湾的老胶片里,要是再唱着咿咿呀呀的闽南语歌,就更绝了。路旁的田野,远方的高架桥,还有那些支着彩色霓虹灯招牌的槟榔店,在我眼里,此时都如梦一样奇幻。但是,林宜宪不是小太保,我,亦不是小太妹,都乖乖地戴着头盔。前面的骑士,开得慢吞吞的,动不动还抱怨一声:“麻烦你往后坐一点,一个人占那么大空间,前面都没有位置啦!”
逛台南真得骑机车,城里一片“乱”,没有捷运,也不知在哪里坐公交车,路,东窜西窜,分不出东西南北。难怪南部人抱怨:“台北修建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好好规划一下台南?”但这个乱哄哄的城,我依然很喜欢。
在台南第一中学门前拐角的地方,有一家水果铺。那里有我喝过的最甜美的鲜榨菠萝汁。柜台后面的男孩,约20岁,穿一件鲜黄的衬衣,黑色小马甲,头戴一顶黑白格子小礼帽,猜他也是个工读生(打工的大学生)。
我心情甚好,趴在柜台上问:“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好啊!”
“你的梦想是什么?”
男孩冷不丁地后退一步,内心斗争了片刻,再走近悄悄对我说:“我最想做的是当服装设计师。”我大口地喝菠萝汁,对这个答案很中意。今天的阳光,和昨日一样灿烂;天,湛蓝湛蓝的,没有一片云。
去台南一中,不仅因它历史悠久,建于日据时期,更因我所钦佩的电影导演李安亦是从这里毕业的,尽管中学时代的李安对刻板的考试甚为苦恼。日据时期的建筑,在台南有很多,风格很容易辨识,红砖筑成,平滑而宽阔的屋檐,整齐的灰色瓦片,一片片盖上去。拱形回廊,也十分常见。
春节正值学校放假,校园倒也不关门,只是四处都静悄悄的,园子里一些淡紫色的小花,开得正盛。走廊里,公告牌上贴满了优秀学生的相片,而另一面玻璃内,公布的是2010年考入大学医学系的榜单,从上至下,列着台大、阳明大学、成功大学、台北医学大学、高雄医学大学……再过去则是法律系,学生分成学校推荐、考试分发和个人申请等几类。一面墙上都是一中的骄傲,和大陆的重点高中极为相似,学习成绩总是第一重要的。
榜单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双手抄在裤兜里。
“一中的校友?”我有种直觉。
“是。”他回头,看见我,有些局促。“同学聚会,约在学校见,我提前到了。”他又解释了一番,脸上露出笑来。
“你是?”
我便大致作了自我介绍。他很友善,我有什么问题都一一回答。
“在台湾,大学选专业其实还是比较有倾向性的,比如我所处的那个时代,”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就很流行电子技术,这和当时台湾电子行业发展迅猛有很大关系。我选的就是这类热门专业。”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2)
“现在的学生呢?”
“现在比较分散。总之,医学啊,法律之类的,考分仍是很高的。”
他陪我们在校园里逛,也一起拍些照片。分开时我问他的梦想是什么,结果这位电脑工程师答道:“想多赚点钱环游世界。”他说的时候笑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
走出校门直直向前走,路边有一家冰店,店很旧了,但一排木瓜齐齐地摆在冰柜上,很是诱人。老板娘是位五官端正的女子,人也和气。
进店的时候,林宜宪就在身后说:“知道吗?李安上学的时候,他爸爸是一中的校长,现在也许还住在台南呢。”
我点了一杯芒果汁,林宜宪则要了木瓜牛奶。老板娘从一架形状很奇怪的机器中凿出冰,这机器体积庞大,很像我幼年时在工厂里见过的机床。
“这是最传统的制冰机。”老板娘一边解释,一边手脚麻利地做果汁。
我和林宜宪在一旁啧啧称奇。
“你们刚才说的李安哦,他的爸爸妈妈就住在附近,有时也会到我们店里来呢。”
“啊,真的吗?”
“说不定等下在路上就碰到了。”林宜宪接话道。他总喜欢幻想。
从下午到晚上,这一路走了许多地方,从台南火车站到消防站,再去孔庙、夜市,都是古迹,再进台湾文学馆时,林宜宪看上去明显累了。他在台北着了凉,回台南,这几日又一直带我四处观光,药,有时亦忘记吃,风,倒是总在吹。尤其今天,当了一路机车骑士,他开始咳嗽起来。
“赶紧去吃饭。”我心里不忍,顺着路找了一家排场很大的小吃摊。我们两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桌前摆了满满一堆小盘子,卤肉饭、鱼丸油条汤、卤煮、麻辣烫、炒青菜……三下五除二一扫而尽,这才找回了活力,我又可以开口说话了,林同学貌似也不再咳嗽。
回去的路上,我对机车旅行已没有了新鲜感。寒冷的风呼啸而过,手脚都冻得发麻,耳朵已经被吹得没了知觉。前面的骑士,很可怜地替后面的乘客挡了风,却被吹得鼻子通红,又喝进了许多凉风。
这车,也不是林家的。林妈妈有辆橙色的“小马”,却装不下两个大人。我们一早便去宜宪的朋友尚毅家换车,晚上,还要完璧归赵。尚毅的父母,据说开了一家传了两代的面摊,生意甚好,等以后叫尚毅接过来做下去,继承祖业。
借车的时候,没见到尚毅。他的母亲打扮得很时髦,取了钥匙给我们。晚上还车的时候,换成了尚毅和父亲一直在夜里等着,又一定要我们进去喝了茶再肯放我们走。
他的父亲听说我从北京来,很热情,连忙搬了凳子坐过来。尚毅便问我到台湾来都做了什么,还有什么安排。我便说明日就要离开了,想去垦丁待一日,但还没有订到旅店,车票也还未买。他连忙道:“我今天刚从垦丁回来,劝你不要去了。”
“为什么?”
“现在是春节,大家都开了车去垦丁度假,路上塞得要命,一堵就是好几个小时,再说现在旅馆都是满的,你订不到的。”
“要不去台东?”据说台东的风景与南部、北部都不一样,中间隔了阿里山。
“台东不错,你可以去知本。”尚毅提议,又连忙叫他父亲去找地图,“知本的温泉很有名,在山里。”
“东边的海,和你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都不一样,那一面是崖壁和巨石。”宜宪补充。
我当即便定下来,第二日坐火车去知本,再找辆车载我去山里找家温泉民宿。地图找来了,就着昏暗的日光灯,三个台南人给我讲路线。临走时,尚毅的父亲手里抱了一堆冲剂,说是提高抵抗力用的,一定要我带走:“你出门在外,容易生病,这是美国的进口药,药效很好。”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3)
我连忙推却,尚毅道:“出门在外,你不要客气。我在日本旅行时,也是得了许多人的照料。”他说得极为恳切,我便收下药,在黑夜里挥手再见。
回到林家,林家人都已睡下了。林家来了亲戚,住在楼上。宜宪的妹妹叫宜静,前一日刚从嘉义回来,但我每日都早出晚归,只同她打过一次照面,我便请林宜宪将一个真丝刺绣的荷包带给她。除此,身上再没有什么好送的礼物了。林家妈妈照例温好豆浆,配着蛋糕,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晚上收拾行李,整理连日来的图片。宜宪的相机里亦有不少我照片,想一并拷进电脑带走,他却说要修好了图再给我。
“你直接给我就好,不用修。”
“我设置的格式你不会用。”他坚持。那天夜里,隔壁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咳嗽的声音几乎响了一夜。
次日清晨,林宜宪来敲门,说他母亲一定要他送我去台南火车站,又递给我一张光盘,笑着说:“图片都在里面,全部修好了,格式也都改了。”我见他脸色苍白,又一直咳嗽,怕是半宿没睡,心里难过极了,只想赶紧走,好让他和家人能过个平静的假期。
林妈妈知道我爱吃水果,在楼下备了一袋洗干净的青枣,叫我带着路上吃。林家妹妹留给我两个布丁。我在门前同林爸爸和林妈妈告别,想起初来的第一晚,大家心里都装着警惕,可这个早上,连严厉的林爸爸脸上也全是慈爱的微笑。不到四日,将要离开时,心里竟是这样不舍。我忍不住抱住林妈妈,跟她说“谢谢”,她在我怀里那么瘦小,她亦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个小女孩,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那原是台北的郭伯伯听说我要去林宜宪家借宿时对我说的话啊。
去车站的半路上,林宜宪带我将部分相片打印了,说可以直接当明信片用。到台南买好火车票,快上车的时候,他突然道:“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对面的书局。”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守了行李,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怕误了车,亦不敢走。好不容易,终于远远地见了他的人影,快步走来。
“去哪里了?”我着急地问。
“喏,”他伸手递给我一支黑色水笔,“给你用来写明信片的,我试过了,是快干笔,德国产的,其他地方买不到。”我接过笔,细细的,很好看,再抬头,他脸上笑得那么单纯,像孩子一样。
我在火车上向站台上的他挥手道别,直到车已经开出了很久,站台上的人,已经小得成了一个黑点,才让眼泪流下来。“谢谢。”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谢谢你,林宜宪,谢谢你和你美丽的家人。
那一日在北京,豆瓣网上,认识了一位叫做林宜宪的豆友。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他便邀请我去他家中做客,亦承诺带我去台南周边游玩儿。
那一夜在台北,第一次见过了这位豆友。向他道谢,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没什么啊。”
那一次相见,这个台湾人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把他们叫同胞,我却知道。台湾被我们叫做宝岛,去过台湾的人知道,在这个岛上最珍贵的宝贝不是别的,是台湾的人啊。
“泡温泉”的茶叶蛋
火车开过不到一小时,在高雄停下。我拖了行李下车,去另一个站台,换乘到台东知本的列车。
站台上满是人,列车还有好几分钟才进站。接近车头的位置,立了两位帅气的单车骑士。白头盔,黑墨镜,雪白的披风,黑色紧身骑行裤;两辆单车也是如此漂亮,黑色的车轮,雪白的扶手,让这两人活脱脱地从站台密集的人群中跳出来。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4)
我忍不住向他们走去。近一些,发现竟是两位女骑士。再走到跟前,一位骑士已经脱下了头盔,是位40岁出头的母亲,而她身边的那位小骑士,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她的背包上,放了一只粉蓝色的小兔子玩偶。
上前一聊,才知道这对母女是特意用了春假的时间,从新竹一路向南骑行下来,准备完成环岛游。她们出门已经有数日,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惫。
“只有春节才有时间。”母亲健谈,“她在学校里是练田径的,我知道她肯定没问题。”她指指身边的小骑士,“后来发现我也还好。我们也不给自己太大压力,每天骑得差不多了就休息。”
那小骑士知道妈妈在说她,便低了头不好意思,挡风镜也遮不住脸上的羞涩。
“我听说从高雄去花莲的路上常常掉石头,所以这段我们就搭火车,到了花莲再继续向北骑。”母亲接着说。
眼看列车就要进站,亦怕之后没有机会再见了,我便看着小女孩的脸问:“小妹妹,姐姐问你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这时,她倒是很大方地抬起头来:“我的梦想就是要环岛骑行,现在我已经实现了!”
一生中一定要完成一次环岛骑行,这是许多台湾人的梦想。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实现了;也不知道,亦有多少人,还要再等多久。但这个小姑娘脸上的神情告诉我,她是多么幸福啊!
列车,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下缓慢驶入轨道。我抱了电子书缩在座位里,书里有白先勇、三毛、蔡康永,都是很有趣的作者,所以一路也不觉得无聊。只是,林宜宪向我描绘的“十分壮观”的崖壁和海景,却并未看到。列车总是在隧道里穿行,我特意找了靠海一侧的座位,视线却一次次被玻璃上自己的影像挡回来。东面的太平洋,在犹抱琵琶半遮面中偶尔露出个角,却叫你还没看清楚就隐了去。惊骇的景观没见着,心里些许遗憾。又想,兴许是自己的期待值过高了。
知本是个小站,天色未暗的时候,找到了一辆出租车送我进山。尚毅特意嘱咐过,温泉旅馆有两种:一种在车站附近,另一种则是山里。山里的温泉,就在知本森林公园旁边,一定要住到里面的旅馆才有趣。我听了他的话,反复和前座那位胖胖的女司机确认:“是山里面的那种温泉民宿啊。”
“好的,没问题。”她真是个温和的人。
“我们台东人和北部、南部的人都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好像我们很安于这种每天看看山、看看海的生活吧。”
我立即喜欢上了她,听凭她将我带到一家温泉民宿的前台。房间尚有空,单人间,价格也实在很便宜,尤其还在春节期间,阿弥陀佛。前台修在半山上,门口有一个露天平台,三组石桌椅,靠岩壁的地方,是一个大如游泳池般的温泉池,池水在暮色中像一块碧玉,镶在半山上。温泉的对岸,是伟岸的大山,夜色里像个臂膀宽厚的男人。温泉的另一面,紧靠着它修了一排民宿。我的房间却不在这里,要顺着山路再上一个坡,坡上有两座三四层高的小楼。我住的便是一层靠里的一间。淋浴里流出来的亦是温泉水,染黑了手腕上的银镯子。
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换了件外套,准备去转转山,顺便觅些食。
林宜宪不忘关心我有没有找到旅馆,他的朋友尚毅也发来短信息:“到知本了吗?”
沿着山路下坡,有一座桥连接了对岸的大山,桥下,是看不见却声势浩大波涛滚滚的山泉,气势磅礴。对岸那座大山,就是传说中的知本森林公园。附近,连个饭馆也找不见。唯一的一家,看上去极像我最讨厌的那一类,既宰客又难吃的那种,我索性转身去找方才路过的卖温泉煮蛋的那位先生。
这位先生,在靠着山坡的地方开了一家土特产店,卖木耳、蘑菇一类的东西。门口,竖了一个水泥池,一条长桌子那么大,热腾腾的温泉水就在里面不停地翻腾着。池子外,吊着好几个竹篮,里面放着颜色各异的蛋,有生鸡蛋,也有咸鸭蛋。
“来两枚白鸡蛋、一枚咸鸭蛋。”
我坐下剥鸡蛋,又在剥好的鸡蛋上撒些细盐。他在一旁的小锅里做鱼,一面陪我聊天。一只叫做咪咪的小猫,绕着他的腿转来转去,馋得直流口水。
“梦想?我跟你说,全世界的人梦想都一样。”听说了我的采访,他很有兴致。
“怎么讲?”
“有大房子住,有富裕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有没有?”
“总有一些不一样的梦想吧?”我提出异议。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再就是环游世界!”
住舒服的房子,拥有富足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还可以环游世界——经他这么一总结,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
“旅游嘛,人人都是喜欢的。前段时间,人家叫我去泰国,我想了想,觉得太热;后来人家又叫我去北京,我又觉得冷;欧洲我也不去,太远了。”
“我知道了,您就觉得知本这大山里是最好的了!”
“哎——说对了!”他笑起来。
一个人,懂得知足和安于生活,是一种生活智慧。但是,你明明没有去过,又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太热、太冷或是太远呢?
第一部分 森林里有两条路(1)
山里果然清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阳光暖了脸,才翻身起来,按计划去森林公园爬山。
旅馆里有唯一一顿自助早餐,饭菜中西都有,最难得的,是炒了好几份青菜。在外行走的人,常常不晓得下一顿摄入纤维素是什么时候,见到新鲜蔬菜就跟见了宝贝似的,我盛了好大一盘,又是鸡蛋,又是肉松……一想到中午不知在哪里吃饭,晚餐亦不知几点,索性先把能量都备上。这么一想,又吃了第二盘。
对面一个书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见到我的盘子,忍不住笑起来:“你好会吃呀!”惹了周围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对他赧然一笑。
早餐后,我背了包,装上一壶水,向森林快步走去。行李放在前台,但怕丢了写字的工具,遂把电脑背在身上。
初进森林公园大门,前前后后还有不少同行的路人,再向上走,路分成两条:一条是森林步道,林子里挖出来的,曲曲折折,淹没在树荫里;另一条叫做榕树步道,水泥铺设的,笔直的路,大榕树的长须垂吊下来。不用考虑,自然顺着森林步道向上爬。
穿梭在林中,初始很是惬意,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跳跃在泥土与藤条拧成的小道上,像是欢快的音符。枝条,你缠我我缠你,情意绵绵。大自然的空气与鸟声都令人心旷神怡。渐渐地,越走越深,林子里的树也越来越密集,阳光再也照不进来,路上盖着阴影,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人,每个步子踩下去,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下发起软来。这时才后悔选了一条没人走的路。
“那宽阔的榕树步道是多么舒坦啊!你这个笨蛋!”我埋怨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却越发地快起来,又小跑一会儿,林子还是一样的幽静,那鸟声也从悦耳变作了凄惨的哀鸣。
为了鼓气,我拿出相机,一路走,一路对着自己拍摄视频,假装节目主持人,想象对面是一群收看直播节目的观众。“现在,我们进入了大森林……”说了一会儿不那么怕了,便渐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俘获。两侧的树,密密麻麻地紧挨着,脚下的土地里,千万根枝条相互缠绕,不分你我,像经脉一样,连通了整片森林,向彼此输送着养料和信息。想起电影《阿凡达》,这时的森林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量的集合体,我在它的能量中移动,也受到它的感召。这一刻,正如曾经在大堡礁的海底里所感到的震动一样,我突然醒悟,它,才是这里的主宰,而我,只是一个过客。我的心变得谦卑起来,深深地臣服于它的伟大,吸纳着它释放的氧分。
40分钟后,前方的路渐渐开阔,阳光又开始透进来。再走两步,树荫被遍山的紫色野花取代,黄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煞是好看。我的头顶上方出现了许多上百年历史的老榕树群,一株绕一株,粗壮得七八个人也合抱不过来。而榕树步道与森林步道,也终于在路的前方交汇了。这是第一个登高点,疲劳的人,到这里便可沿着原路下坡返回,但也可稍作休息,继续向山顶挑战。一看时间,比计划的早了一个小时,索性顺着依山修筑的木枕栈道继续往上爬。登山时总有种心态,非要攀到顶端看个究竟,其实到了山顶,也并无特别,但人在半山腰时,总是憋足了劲,一定要抵达制高点心里才踏实。
山顶有个凉亭。爬上去,汗水已经湿了整个背。跳过层层树冠组成的“海浪”,总觉得远方雾气蒙蒙中的便是东面的太平洋,在太阳五彩的光子里闪烁。我迎着风,喝光了瓶子里的水,让山风吹干脸。心想,这爬山的过程便如一段人生小曲,充满了各色情绪,而一路的风景,则是内心写照,总会经历幽暗与坎坷,亦有山花烂漫的时刻,要坚持,也要有信念,最美好的,自然是登顶时回望来路的那种平静,所经历的一切,都化作脚下的浮云。但是,最深刻而又记忆犹新的,却是那一路的心路历程。其实,走哪条路,都是殊途同归,然而,不同路上的那份心情,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仅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生命。
第一部分 森林里有两条路(2)
这次出山,有了山里人帮忙,没有叫出租车,在路口一家小卖部前面找到了巴士站,让这辆双层巴士带我穿过知本的树林、街道,再回到来时的起点。我的火车,还有两个小时才进站,我用电脑里的余电继续赶稿。
郭伯伯发来短信:“我将要回上海了。别忘记回台北的时候,去我妹妹家取你的东西。”
那一日在台北郭姑姑家借宿,却把移动硬盘落在茶几上。想到郭伯伯要回上海了,这才发觉到距我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莫名地惆怅起来。一个地方,有美丽的山,宽广的海,友善的人,无穷无尽的小吃,还有什么不能让人满足?台湾啊台湾,还没离开,我却已经开始想你了。
佛说的不是爱情
列车将我送进高雄车站的那天,正是台湾春假的最后一日。车站里来来回回挤满了回乡或是又要再次离乡的旅人。我在车站里找了一个带插座的休息区,等汉斯来电。
汉斯,是我在沙发漂流网站上认识的笔友。我同他算是神交已久,他常转了关于台湾的文章与我分享,我看过白先勇的《台北人》或表演工作坊的《宝岛一村》,亦会向他汇报。他是高雄人,13岁被父母送到美国,在加拿大念到大学二年级,便被父亲召回来——怕他忘了根,不知道自己还是台湾人。他回国后一直读书,做的是生物医学研究,现在在成功大学读到博士第二年。问他还有几年,他答:“通常我们读完最快需要5年,慢的要7年。”漫漫长路,其修远兮。
我到台南时,他正在日本参加堂兄的婚礼,直到春假最后一天才回到台湾。为了这份神交的缘分,我特意从台东折回台南,与他见上一面,第二日再搭车回台北,结束我的台湾之行。晚上,便借宿在他家中。
前一日汉斯发来急信:“有位叫做乔纳森的德国男生,在台北念博士,他要带着自己的母亲到台南旅行,想在我家借宿。我得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他们来了,乔纳森可以睡沙发,客房自然要留给他的母亲,这样,得委屈你同我住在一间屋里。当然了,是分开的床。”
他说得很坦荡,我若是扭扭捏捏,或是赶了德国母子出门,便不仅显得小气,也失掉了礼仪。于是回信道:“不介意。”虽然同处一室,君子坦荡荡,我对你没有心怀不正,信你也是个君子。另一面我心里仍有些怯怯的,索性又想,你若是图谋不轨,屋里还有两个德国人,正好也有帮手。
这天下午,有四个人都奔波在路上。
我从知本乘台铁到高雄;汉斯从日本搭了飞机到台北,又乘高铁到高雄同我会合;同时,还有一个男子带着他的母亲,从台北一路南下,这男子便是在台北念博士的德国人乔纳森。
在最后一片曙光消逝前,汉斯开车接上我,又载了乔纳森以及他的母亲伊娃,两个大个子德国人,再加四个人的行李,一辆车子塞得满满当当。汉斯瘦高,练过长跑;乔纳森戴一副圆边眼镜,棕黄色的络腮胡,30岁出头,他的母亲——一个养育了5个孩子的母亲,用亚洲人的标准来看,相当的高大强壮。我夹在他们三人中间,像是进了巨人国。
乔纳森曾经在台南的消防站做过一年海外实习,普通话也讲,闽南语亦会一些,对地域十分熟悉,入乡随俗,说第二日便去租辆机车,载了他的母亲四下游玩儿。这彪悍的旅行,令我肃然起敬。倒不是因他,而是因为他的母亲。这若是在大陆,读了博士的儿子租辆机车带着父母去旅行,还四处借宿,有多少父母不是觉得委屈,便是要心酸得掉下泪来。可这位母亲,却高兴极了,觉得一切都新鲜得要命。
第一部分 森林里有两条路(3)
“这是我第一次到亚洲,有很多东西都令我惊讶,和德国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完全掩饰不住的喜悦写在她脸上。我和她走一段路就要小跑一会儿,为的是追赶上前面两个高个子男人。
乔纳森想带母亲去夜市,我亦是早早就在书中读过台南夜市上的小吃是如何绝妙,便吆喝着一起去逛逛。这个夜市,建在广场之上,灯火通明,食客络绎不绝,接踵而至。伊娃像孩子一样,什么都想尝,像极了第一日在宁夏夜市上的我。但去过台湾诸多夜市后,我以为,最好的夜市,仍是从两边的实体店铺慢慢发展起来的那一类,这家台南夜市虽然名声远扬,但真正拿得出手的,却找不出几家来,既没有宁夏夜市精致,也没有林宜宪带我吃过的小摊有特色。身旁的汉斯,是个“密集恐惧症患者”,转过一圈后,我们便退在一旁,等乔纳森母子。伊娃,手里拿了个半开的饭盒,硬要同我们分食她刚发现的美味。总而言之,她是个快乐的女人,而快乐的女人总让别人也感到愉悦。
一进家门,四个人都掩饰不住地疲惫。汉斯从橱柜里抽出干净的床单、被罩、床垫,忙着给大家铺床。他的家,是宽敞的两室一厅,米白色家具,木质地板,十分洁净,厨房也是一尘不染。
“哟,比女人家还干净呢。”我笑道。
但再怎么开玩笑,总得独自面对尴尬的话题。汉斯的房间里,有一张不小的单人床,紧挨床边的地上,是白净的床单,铺在床垫上。
“你睡我的床,我睡地上。”主人吩咐。
“还是我睡地上吧。”我感到不好意思。
“不要争啦,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让你睡地上!”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再同他客气。
夜里却是翻来覆去,地下躺了个陌生男人,怎么也睡不着。“就当是搭火车呗。”我心里默念半天,可依然不起效,辗转反侧。
黑暗里,地上的人问一声:“Ying,你还好吧?”
怕搅了他休息,不敢再翻动。到了后半夜,天将亮了,才迷糊着睡去,做了一夜噩梦。
第二日天刚亮,汉斯便赶去实验室:“春节期间,落下了不少进度,晚些我回来接你。”他甩下这句话就没影了。
伊娃看上去休息得不错,高高兴兴地拿出昨晚买回来的凉菜、豆浆,邀我同他们共进早餐。
“给你看我家的照片。”她的儿子速速搬来电脑,歪着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母亲大人。沙发上,伊娃指着相片上的一个个人头:“这是我先生、大儿子、大女儿、女婿……我家附近的城堡。”
这还不算,她又拉着我的手:“Ying,我真心地邀你到德国来看我们。你们东方人邀请别人要说三次才算是真心的,所以我对你说第三遍,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昨天,她确实说过两次,我还确实没当真。
“但其实,我说第一次时就是当真的。”她的笑像晨曦一样充满暖意。这次我当真了,她的模样像极了我的德国女友露易丝。我实在没有什么给她,只能给她一个拥抱,像挪威人常用的那种熊抱,实际上更像是她抱了我。
汉斯回来,说带我去喝牛肉汤。真正好的小吃,各人有各人的标准,而这些小吃常常都是分散开的。我们坐在路边一家牛肉馆门口,庆幸总算赶上了最后一碗汤。这碗汤,看似清淡,味道却很浓厚。
“你若是忙,可以不用管我,我自己转转,一会儿就去火车站。”我总觉得他的时间太珍贵,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瓣用。我认识的博士,一个个都悠哉游哉的,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忙碌的。
“放心,我不会刻意为你改变我的日程安排,我知道这样反而会让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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