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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儿汤姆·琼斯史

_41 亨利·菲尔丁(英)
崔济说,“那咱们就别惹这位绅土动肝火啦;我这阵说走就可以走;我已经
暖和过来了,从来也没有比这阵儿更暖和的了。我请您,咱们快走吧。这儿
烟囱上面还挂着手枪哪;谁知道它们装着子弹没有?或者他要用手枪干出什
么事儿来?”“什么都用不着怕,派崔济,”琼斯喊道。“我保护你,叫你
不遭危险。”“不是这样;你既然说到这件事,那我可得告诉你,他从来没
惹过不管什么乱子,”那个老太婆说。“不过,他可实在非预备几件刀枪什
么的不可,防范一下,好保护自个儿;因为他这所房子,叫人光顾过不止一
次了;就是不几天以前,我们还听到,好像有贼在这所房子左右转悠哪。我
自己老纳闷儿,不懂得他怎么没叫恶人什么的谋害了,因为他老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出去,不过,在这个时候,人家都怕他,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除了这
个以外,我还认为,他们相信,他身上没带着什么值得一抢的东西。”“我
看到这儿收藏了这么些稀罕的玩意儿,我应该说,你这个主人一定是一个旅
行家。”“不错,先生,”她回答说,“他是个最好游逛的旅行家。很少有
绅士知道的事儿有他知道的那么多。我总觉得,他一定是在爱情上受了挫折
了,再不是就有什么别的事儿,至于到底是什么,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不
过,我跟他住在一块儿,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个期间,他跟活着的人里面说
过话的,连六个人还不到。”他跟着又求他们,叫他们快走;派崔济也帮着
她催,但是琼斯却故意磨蹭,把时间迟延,因为他想要见一见这个怪人的好
奇心越来越大。因此,这个老太婆每次回答他的问题,都终之以要求他们快
走,而且派崔济甚至于逼到无可亲何,揪着他的袖子拽他;但是他仍旧想方
设法,没话也找话说,一直到那个老太婆,面带惊慌之色,对他们口称,她
听刻她主人回来的动静了。就在那一刹那间,只听门外,有不止一个人的声
音喊道,“找死的老东西,马上把你的钱拿出来!把你的钱,你这个老混账
东西,拿出来,听见没有?要不,我们可就要把你的脑浆子给砸出来啦。”
琼斯正鉴赏这些东西,派崔济坐在那儿,惴惴战栗,一心认定,他来到
一个女巫家里;这时候,只听那个老太婆说,“我只盼着,你们这两位绅
士,去得越快越好,因为我的主人,我想,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们即便给我
双份儿的赏钱,我也不愿意叫他看到你们在这儿。”——“这样说来,你还
有个主人哪?”琼斯说。“我还真得请你原谅,你这心善的老太太;我原先
看到你家里有这么些好东西,还觉得十分可怪哪。”“哟,我的先生啊,”
她说,“要是这些东西里,我有二十份儿的一份儿,那我就成了阔人了。不
过,我求你,先生,不要再耗着啦。因次我每时每刻都会看到他回来。”—
—“啊,我敢保,”琼斯说,“他不会因为你作了一件平常的好事而跟你发
脾气吧?”“哎呀呀,先生啊!”她说,“他这个人可古怪啦,跟普通的人
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跟不管什么人都没有往来,除了夜里,很少出门的时
候,因为他不愿意叫人看见。所有的乡下人,没有不害怕和他碰上的,因为
他的穿戴怪模怪样,足以能够把跟他不熟悉的人吓一跳。他们叫他是山里的
人(因为他夜里在山里溜达)。这儿这些乡下人,我相信,怕他比怕魔鬼还
厉害。要是他看到你们在这儿,非大发脾气不可。”“我请您,先生,”派
崔济说,“那咱们就别惹这位绅土动肝火啦;我这阵说走就可以走;我已经
暖和过来了,从来也没有比这阵儿更暖和的了。我请您,咱们快走吧。这儿
烟囱上面还挂着手枪哪;谁知道它们装着子弹没有?或者他要用手枪干出什
么事儿来?”“什么都用不着怕,派崔济,”琼斯喊道。“我保护你,叫你
不遭危险。”“不是这样;你既然说到这件事,那我可得告诉你,他从来没
惹过不管什么乱子,”那个老太婆说。“不过,他可实在非预备几件刀枪什
么的不可,防范一下,好保护自个儿;因为他这所房子,叫人光顾过不止一
次了;就是不几天以前,我们还听到,好像有贼在这所房子左右转悠哪。我
自己老纳闷儿,不懂得他怎么没叫恶人什么的谋害了,因为他老在这个时候
一个人出去,不过,在这个时候,人家都怕他,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除了这
个以外,我还认为,他们相信,他身上没带着什么值得一抢的东西。”“我
看到这儿收藏了这么些稀罕的玩意儿,我应该说,你这个主人一定是一个旅
行家。”“不错,先生,”她回答说,“他是个最好游逛的旅行家。很少有
绅士知道的事儿有他知道的那么多。我总觉得,他一定是在爱情上受了挫折
了,再不是就有什么别的事儿,至于到底是什么,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不
过,我跟他住在一块儿,有三十多年了,在这个期间,他跟活着的人里面说
过话的,连六个人还不到。”他跟着又求他们,叫他们快走;派崔济也帮着
她催,但是琼斯却故意磨蹭,把时间迟延,因为他想要见一见这个怪人的好
奇心越来越大。因此,这个老太婆每次回答他的问题,都终之以要求他们快
走,而且派崔济甚至于逼到无可亲何,揪着他的袖子拽他;但是他仍旧想方
设法,没话也找话说,一直到那个老太婆,面带惊慌之色,对他们口称,她
听刻她主人回来的动静了。就在那一刹那间,只听门外,有不止一个人的声
音喊道,“找死的老东西,马上把你的钱拿出来!把你的钱,你这个老混账
东西,拿出来,听见没有?要不,我们可就要把你的脑浆子给砸出来啦。”

人,有同样的看法儿)。琼斯二话没说,只把墙上拄的一把旧大砍刀抓在手
里,马上冲出门外。只见那位老人在门外,正和两个匪徒争夺,求告他们饶
命。琼斯连问都没问,风驰电闪地抡起那把大砍刀来,那两个恶徒一见,连
忙把手松开,一点也没敢和我们这位男主角对抗,撒腿就跑,兔逸鼠窜而
去。因为琼斯并没想去追他们,他觉得把那个老绅士救出来也就够了;他也
实在猜对了,他认为已经把那西个匪徒治得够受的了;因为他们两个,一面
跑,一面直臭骂不止,喊着说,他们这回可要把命送了。
人,有同样的看法儿)。琼斯二话没说,只把墙上拄的一把旧大砍刀抓在手
里,马上冲出门外。只见那位老人在门外,正和两个匪徒争夺,求告他们饶
命。琼斯连问都没问,风驰电闪地抡起那把大砍刀来,那两个恶徒一见,连
忙把手松开,一点也没敢和我们这位男主角对抗,撒腿就跑,兔逸鼠窜而
去。因为琼斯并没想去追他们,他觉得把那个老绅士救出来也就够了;他也
实在猜对了,他认为已经把那西个匪徒治得够受的了;因为他们两个,一面
跑,一面直臭骂不止,喊着说,他们这回可要把命送了。
那个老太婆一面害怕她主人,一面又替她主人害怕,所以正丧魂失魄;
但是派崔济的惊怕却比那个老太婆还要厉害,如果可能更厉害的话。不过那
个老太婆,听到她主人对琼斯说话那样和蔼亲善,又亲眼看到刚才发生的事
儿,就又恢复了她的常态了;但是派崔济却不然,他刚一看到那位绅士的衣
着穿戴那副怪模怪样,可怜的家伙,马上比他刚才听到奇怪的形容或者门外
的喧嚷,更胆战心惊了。
实在说起来,这个老绅士的样子,足以使一个意志比派崔挤更坚强的人
都吃惊害怕。他这个人,身材高大无比,一部很长的胡须像雪一样白。他身
上披了一张驴皮,做得像一件褂子,也不像一件褂子。他脚上穿的长统靴
子,头上戴的便帽,也同样是用别的兽皮作成的。
这位老绅士刚一进了家里,那个老太婆就对他庆贺,说他侥幸,逃出
了匪徒的毒手。“不错,”他说,“我逃出了匪徒的毒手,这可真得感谢我
的救命恩人。”“哦,老天可要加福给他!”她回答说,“我敢给他开包
票,说他可真是个善良的绅士。我本来惟恐老爷您见我的怪,说我把他放进
来;说实在的,要是我不是在月光下看到他是个绅士,又冻得差一点要死的
样子,那我决不会把他放进来的。一点儿不错,一定是善良的天使把他打发
到这儿,叫我生心起意,把他放进来的。”

“我恐怕,先生,”那个老绅士对琼斯说,“蜗居简陋,一无肴馔可供
食,二无水浆可供饮,除非您对几滴白兰地并不嫌弃;那倒是很醇,我存了
三十年,可称得起是陈酒了。”琼斯对于主人这番敬意很客气地婉言谢绝
了;于是主人问他,“他要往哪里去,在中途迷了路?”同时又说,“我得
承认,我觉得有些不解,为什么看来像您这样的人,可会在夜间此时此刻,
步行赶路?我猜想,先生,您一定是这块地方上的绅士;因为您不像一个惯
于不骑马匹而长途跋涉的人。”
“我恐怕,先生,”那个老绅士对琼斯说,“蜗居简陋,一无肴馔可供
食,二无水浆可供饮,除非您对几滴白兰地并不嫌弃;那倒是很醇,我存了
三十年,可称得起是陈酒了。”琼斯对于主人这番敬意很客气地婉言谢绝
了;于是主人问他,“他要往哪里去,在中途迷了路?”同时又说,“我得
承认,我觉得有些不解,为什么看来像您这样的人,可会在夜间此时此刻,
步行赶路?我猜想,先生,您一定是这块地方上的绅士;因为您不像一个惯
于不骑马匹而长途跋涉的人。”

①一个人的真相,有的时候从
外表上看不出来。我可以以实相告,我并不是这块地方上的人;至于我要往
哪儿去,那是连我自己也几乎不知道的。”
“不管您是何人。也不管您要往何处而去,”那个老人回答说,“反正
我是受了您我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的。”
“我再一次,”琼斯答道,“断然决然地说,您没受我任何恩惠,因为
我替您效劳而冒的那种险,我是看作极无价值的,所以这里没有什么功过可
言;在我眼里,没有比性命再叫我认为是无足轻重的了。”
“您在这样的年纪上,年轻的绅士,”那位素不相识的人回答说,“就
不知为了什么这样痛不欲生,这是我至为惆怅的。”
“一点儿不错,先生,”琼斯回答说,“我是人类之中最感到痛不欲生
的。”——“这也许是因为您曾有过朋友,再不就是有过意中人?”那另一
位回答说。“您怎么一下,”琼斯喊道,“就说出两个语词来,叫我听着足
以使我发疯!”“这两个语词中的任何一个,都叫人听来足以发疯,”那位
老人回答说,“我不再往下问您什么啦,先生;我的好奇心也许已经把我扯
得太远了。”
“实在说起来,先生,”琼斯喊道,“我这阵儿这种心情也正高涨到到
顶的程度,所以我不能说有这种心情的人不对。我得请你原谅,我刚来到您
府上的时候,一切我所听到和看到的,实在无一不引起我最大的好奇心。一
定有出乎寻常的事故,才逼您走上这种生活道路。我很有理由揣测,您自己
的历史也决不是没经历过挫折的。”
这位老绅士听了这个活,又长叹了一声,默然半晌,并没开口。后来到
底一面诚恳地盯着琼斯,一面说,“我曾在一本书上念过,善良的面自就是
一封荐举信。①如果这话不错,那除了您自己,就没有更应得到大力荐举的
了。我要是不因为出于另一种考虑而对您起了一种向往之心,那我一定就是
天地间最忘恩负义、不齿于人类的恶人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除了
用语言外,不能用别的表示方法,使您深信不疑,我对您感恩戴德,这是我
深感不安的。”
琼斯犹豫了半晌,才回答说,“在他力所及的范围以内,语言一端就能
够绝对使他满足了。我已经对您承认了我好奇心切,先生,”他说。“您要
是肯纡尊降贵,满足我这种好奇心,那我要怎么感激您,还用我说吗?这样
①这种概念,似最早见于《伊索寓言》和弗琢斯(Phaedrus)的《寓言》。后成惯用语,现在这种说法,
尤流行于英国18世纪,如斯麻莱特译本《吉尔·布拉斯》第3卷第7卷,即有同样的话。..
①希腊作家代奥珍尼斯·雷厄提厄斯(dlogenes Laertins),在他的《名哲学家之身世与意见》中之
《亚里士多得传》第5卷第18节说,“容貌之美,比任何介绍信都更有推荐之力。”艾狄孙在《旁观者》
221期(1711,Nov.13)第4段里说,“古代一个哲学家说过..‘善良的面目是一封推荐信。’”

说来,如果您没有任何别的考虑,让您不能随便吐露真情,我是不是可以请
您允许我,求您告诉我,您因为什么,才这样脱离人类的社会,而采取显而
易见不是您生来就过的一种生活道路哪?”
说来,如果您没有任何别的考虑,让您不能随便吐露真情,我是不是可以请
您允许我,求您告诉我,您因为什么,才这样脱离人类的社会,而采取显而
易见不是您生来就过的一种生活道路哪?”
说到这儿,我们的男主角和他的主人,宾主之间,互相客气了一番,于
是主人正要开始谈他的历史,派崔济横插进来。他的疑虑现在已经绝大部分
消逝了,但是余悸仍存。因此他提醒主人刚才说到的好酒白兰地。这酒马上
就端上来了,派崔济灌下去满满一大杯。
于是这位主人,没再说别的开场白,就谈起他的历史来;这我们在下一
章可以读到。

第十一章在此章中,山中人开始谈起他的历史。
第十一章在此章中,山中人开始谈起他的历史。

①的村子里。我父亲是一个
人们称作是务农为业的乡绅。②他自己独自有一份小小的产业,年值大约三
百镑。他又租了一份产业,年值和他自己那份产业大略相等。他老成处世,
勤劳持家,是位非常善于耕耘的农民,本来可以过一种安适舒服的生活;但
是不幸,他娶了一个不折不扣、地地道道的泼辣悍妇,把他那安静的家庭,
搅得苦辣辛酸,各味俱全。不过这种情况,虽然闹得他痛苦烦恼,可还不至
于使得他贫困匮乏;因为他把这位太太几乎永远拘在家里,他宁肯在家里听
太太无休无止地诟詈辱骂,也不肯由着他太太的性儿,按照她喜欢的那样,
在外面奢侈豪华地大肆挥霍,因而给他的财产带来损失。
“这个赞绥批,”(苏格拉底的夫人就叫这名字,派崔济说)——“这
个赞绥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我就是其中那个年幼的。我父亲本来打算把我
们两个都好好教育教育;可是我哥哥,不幸得很,是我母亲的宝贝儿,一点
儿也不好好学习;因而上了五六年学以后,很少或者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父
亲听了老师的话,说再叫他在学校里待下去丝毫无益,就顺从我母亲的意
思,把他从那个暴君手里弄回家里(暴君是我母亲给老师的称号);其实这
位老师,冲着我哥哥那个懒劲儿,本来还应该多给他点儿教训,但是即便那
点儿小小的教训,我哥哥还是嫌太多了,所以他老对我母亲诉苦,说老师待
他怎么苛刻;他的话我母亲还是没有一次不听的。”
“正是,正是,”派崔济喊道,“我就见过这样的母亲;我自己就受过
她们不少的寒碜糟蹋,还都是特别地无理取闹;这样的父母,自己也应该跟
他们的子女一样,受受教训。”
琼斯斥责这位塾师,说他不应该打岔,于是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又接着说
下去。
“我这个哥哥十五岁了,就在那一年,跟一切学习分手告别,跟一些别
的事儿也分手告别,只有他的猎狗和猎枪是例外。他对于使用猎枪,以后成
了名手,因为,虽然您也许认为那是不能令人相信的,但是他可不但非常地
有把握,能把固定不动的目标击中,而且确实不错,曾把一个正在空中高飞
的乌鸦打了下来。他还同样最善于寻找兔子蹲伏的地方,而且不久就名闻远
近,都知道他是一名乡间那一带最有本事的猎手。对于这种名誉,不但他自
己,而且连母亲,都特别自鸣得意,那股劲头儿,好像他就是被人称为学识
最渊博的学者一样。
“我哥哥这种情况,起初使我觉得,我的命运比起他的来,非常不济,
因为我还得继续上学,但是不久,我的看法儿就改变了;因为我在学习方
面,进步得相当地快,我的功课变得容易起来,我对作业变得非常爱好,因
此假期成了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因为我母亲,本来就从没喜欢过我,现在一
心只怕我父亲更疼我,同时看到,或者至少认为,一些有学问的绅士,特别
是区上的牧师,对我比对我哥哥,更另眼相看,所以她一见了我,就气不打
一处来。这样,这个家对于我可就成了一个最不可心的地方了,学童所说的
①在索默塞特郡中部偏西北。..
②乡绅而务农,一般在自己的田产上经营;比自己同行的一般人,社会地位更高一些。

黑星期一,黑星期一,对我来说变成了全年中最白的星期一了。
“我在陶屯②到底念完中小学了,从那儿上了牛津的艾克斯特学院③,我
在这个学院里念了四年,在四年的末尾,发主了一件意外,使我家全脱离了
学习生活;我可以确实地说,我一生中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从那
一天起的头儿。
“在那个学院里,我有一个同学,叫乔治·格莱舍姆爵士;他是个年轻
人,按理应该得到很大的一份财产,但是他父亲的遗嘱上可说,他不到二十
五岁,还不能取得这份财产的全部所有权。不过他的监护人对他却手头儿很
松,所以他父亲虽然采取了很严的预防办法,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因为他的
监护人,在他上学期间,每年给他五百镑。这样,他在上学期间,就养起了
马,并养起了外室,尽力挥霍,以满足放浪荒淫的生活,其荒唐奢侈,就像
全部财产已经在他手里一样;并且除了从他的监护人那儿每年拿到五百镑以
外,他还有办法,能再弄到一千镑来花。他已经过了二十一岁了,所以他想
借多少钱就可以借多少钱,毫无困难。
“这个青年,有许多只有勉强才可忍受的坏毛病,这是不用说的了,可
还另有一种非常可恶可恨的毛病。原来他专引诱财产不丰的青年,没有跟他
同样多的金钱,可有跟他同样大的挥霍劲儿,因而使他们陷入绝境,终于毁
灭,他就以此为大乐。他越是能把任何更有出息、更有可取、更老诚稳健的
青年毁了,他就越觉得其乐陶陶,得意洋洋。他就这样扮作书本上说的魔鬼
那个角色,到处寻觅可以吞咽的人。
“我很不幸,和这位绅士交了朋友,变得亲密。我勤学好问的名声使我
成了他那种蓄意作恶的用心一个可擒的对象;而我自己的意愿,又很足以使
他容易达到这种目的;因为我虽然对书本勤学苦研,那不过是我的一种乐
趣,但是还有其他的赏心乐事,我更爱好,本来我这个人,气粗胆大,精神
特别旺盛充沛,还有点儿小小的野心,非常地喜欢谈情说爱,拈花惹草。
“我和乔治爵士结成密友不久,就成了他一切寻欢作乐的同伙;而我一
旦在那种场面上一露头角,不论我的意愿,也不管我的精力,都不允许我只
当一个下手就完了。我在那一伙人里面,纵欲快意,决不亚于任何别人,不
但这样,在一切成群结伙、闹事犯规的行动中,我超群轶众。声闻遇迩,所
以在青年罪犯的人名榜上,我一般总是居于首位;人们不但不为我惋惜感
叹,说我是不幸叫乔治爵士拉下水的,而反倒怪罪我,说是我把那个大有可
为的青年引入歧途,拉上邪路。因为他虽然是一切恶作剧的领导者和发起
人,但是没有人那样看待他。我后来到底受到了副院长①的申斥,差一点儿
被开除。
“您可以很容易就看出来,先生,我现在所形容的这种生活和我学习的
进步是冰炭不相容的,所以我投身于寻欢作乐的生活越起劲,我对于研习功
课的生活也就越松劲。一点儿也不错,结果就是这种样子;但是这还不是全
①黑星期一,英国学童俚语,意为假期后开学的第一天。放假闲散了多少天,一旦又要上起学来,头一天
当然感到不舒服。..
②在索默塞特郡西南部,为该郡首府。..
③在牛津特厄勒街,为艾克斯特主教于1314年创立。..
①在英国较老的大学中,副院长一般有权行使院长职务,并且实际上是行政管理人员。《辨斯百科全书》
说,“在两个英国大学里,院长的职务,几乎在一切事务中,都由副院长执行。”

部的情况。于是我的花费不但大大地超过了我以前的进款:我借口预备念快
要到手的文学士学位,需要特别用项,从我那可怜、慷慨的父亲那儿,又勒
索了格外的补贴;我的花费,连加上这种格外的补贴,也还是大大地不够。
但是,我这样要钱,后来次数越来越多,数目越来越大,所以我父亲也慢慢
地从好多方面,听到我现在这种荒唐行径的传闻了;我母亲对这种传闻,毫
不怠慢,紧紧抓住,如实地多嘴多舌,跟着附和;还添油加醋地说。‘唉,
这就是那个体面的绅士,替他的家门增光耀祖的读书人,还得靠他兴家立业
的好儿子。我早就想到了这些学问都会有什么下场了。他哥哥都舍不得穿暖
吃饱,为的是好叫他念书,有个成就。咱们对他这样尽心,他现在就这样报
答咱们!我早就想到了他会怎么报答咱们了。咱们全家的人都非毁在他手里
不可。’她说了这些话,还说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话;不过,我相信,你们对
这一套,早已听腻了。
部的情况。于是我的花费不但大大地超过了我以前的进款:我借口预备念快
要到手的文学士学位,需要特别用项,从我那可怜、慷慨的父亲那儿,又勒
索了格外的补贴;我的花费,连加上这种格外的补贴,也还是大大地不够。
但是,我这样要钱,后来次数越来越多,数目越来越大,所以我父亲也慢慢
地从好多方面,听到我现在这种荒唐行径的传闻了;我母亲对这种传闻,毫
不怠慢,紧紧抓住,如实地多嘴多舌,跟着附和;还添油加醋地说。‘唉,
这就是那个体面的绅士,替他的家门增光耀祖的读书人,还得靠他兴家立业
的好儿子。我早就想到了这些学问都会有什么下场了。他哥哥都舍不得穿暖
吃饱,为的是好叫他念书,有个成就。咱们对他这样尽心,他现在就这样报
答咱们!我早就想到了他会怎么报答咱们了。咱们全家的人都非毁在他手里
不可。’她说了这些话,还说了好多诸如此类的话;不过,我相信,你们对
这一套,早已听腻了。
“我于是受到了没有钱的窘,再加上实际上不能老这样干下去,这种种
情况本来大有可能,使我马上头脑清醒,再收拾起书本来,从事攻读;但是
一直等到我纠缠在债务里,决没有希望能从那里面拔出腿来的那一天,眼睛
还是没能睁开。这种使我负债的情况,实在都是乔治爵士玩弄的一套绝着
儿,一种诡计,他用这种办法造成好多人的毁灭;他把人毁了以后,又笑话
他们。说他们是傻蛋、糊涂虫,是纨袴子弟,嫩秧子,竟敢和像他那样有钱
的人比财夸富,像他说的那样。他要叫人负债,往往先给那个人垫上小小的
一笔接济,为的是好叫那个不幸的青年,在别的人跟前,暂时保住信用;一
直到借着这一点点儿信用,使他最后债台高垒,一毁到底,永远没有翻身那
一天。
“我在精神方面,和在财政方面一样,就由于这种情况,都同样陷入了
山穷水尽、日暮途穷的绝境,于是我为了要得到解脱,竟没有一样坏事儿没
琢磨到。自杀成了我真心真意考虑过来考虑过去的问题;如果不是另外一种
耻辱更大、虽然也许得算罪恶较小的想法儿,把它从我的脑子里排斥出去
了,那我就毫无疑问,决心要走那条路的。”他说到这儿,犹豫了半晌,才
接着喊道,“我郑重严肃地声明,这么些年,还是没能把那番行动的耻辱洗
刷干净;我直到现在,说起那番行动来,还是不免脸红。”琼斯表示,要是
不论什么,他说起来觉得难过,那就略过不提好啦。但是派崔济却急煎煎地
喊道,“哦,先生啊,请你快把这个也对我们说一说吧!我倒是只想听听您
这一段故事,所有别的都不要紧;既然我希望别下地狱①,那我敢保,您说
了,我不论多会儿,决不给您泄露半个字。”琼斯本来要开口申斥他一番,
但是那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拦阻了他,接着如下说道:“我有一个密友,是一
个性情稳重、生活俭朴的小伙子;他爸爸给他的钱虽然不多,可是他花钱不
苟,攒了四十多几尼;我知道他把这笔钱锁在写字台里。因此我趁着他睡着
①原文只是“我希望得救”,为表示庄严宣称之流行俏皮话,通用于1650至1850年之间。后渐不甚流行,
至1920年则完全绝迹。又见另注。

了的时候,瞅了一个机会,把钥匙从他的裤兜儿里偷到了手,这样我就成了
他那份儿全部财富的主人了。我偷了以后,把钥匙又放回了他的兜儿里,假
装着睡着了——实在我一点儿也没J眼,只躺在床上,一直等到他起来去作
祈祷的时候——那种活动是我好久就生疏不惯的了。
了的时候,瞅了一个机会,把钥匙从他的裤兜儿里偷到了手,这样我就成了
他那份儿全部财富的主人了。我偷了以后,把钥匙又放回了他的兜儿里,假
装着睡着了——实在我一点儿也没J眼,只躺在床上,一直等到他起来去作
祈祷的时候——那种活动是我好久就生疏不惯的了。
“侥幸得很,我第二天晚上,没在学院过夜;因为那天白天,我陪着一
个年轻的女士一块儿坐着大马车到了维特尼,①在那儿我们两个住了一整
夜;第三天早晨我们要回牛津的时候,走在路上,碰到我一个老熟友,他告
诉了一些关于我的情况,足以叫我勒转马头,转向另一方向。”
“我请问一下,先生,他提过什么拘票没有?”派崔济说。但是琼斯却
请那位绅士,不要管任何横插进来的问题,而只管说下去好啦;于是他又接
着如下说道:
“我既然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再回牛津了,那第二步办法自然而然就是往
伦敦去走一趟了。我把这种打算对我那个女同伴说了,一开始她劝我不要去
伦敦;但是在我把我的财宝露了相以后,她又同意去了。于是我们取道穿过
乡间,走上了赛伦赛斯特
①大道,一路都是以最快的速度急忙前进的,所以
我们在路上只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夜里就到了伦敦。
“您要是想一想我当时所待的地方,再想一想和我一块儿待的那个人,
那我认为,您很容易就可以猜出来,我那样违律犯法所得来的一笔钱,不用
多久,就弄得精光了。
“我的痛苦比以往更厉害得不知有多少倍;日常生活所需也成了无一不
缺;使我的窘境更加痛苦的就是:我那位姘妇,我疼爱得无所不至的,也跟
着我一块儿受罪。眼看着你所爱的女人受罪,而你又没有办法能解救她,同
时又想到把她害到这种地步的都是你自己,这是一桩最大的苦难,对并没身
临其境的人,只凭想象,就决不能把这种苦难的种种可怖可畏表达出来。”
“我连灵魂都激动而相信您,”琼斯喊道,“连五内都感动而怜悯您;”于
是他在屋里,胡乱转了两三个圈儿,后来才向主人道了歉,一下在他那把椅
子上坐下,嘴里喊道,“我感谢上天,幸而逃脱了这种苦难!”
“这种情况,”那位绅士接着说,“我在这种境遇里,使恐怖忧惧更残
酷地增涨扩大,使人绝对无法能再忍受了。我自己对不得满足的自然要求,
那种扒肝揪心的苦况,使我觉得辘辘饥肠、隆隆空腹都不太厉害,还可忍
受;但是看到我无边无岸痴情疼爱的女人所有的那种任情由性的欲望得不到
满足,可更难受;因此,虽然我分明知道,我们认识的人里有一半都和她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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