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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儿汤姆·琼斯史

_33 亨利·菲尔丁(英)
辩论辩来辩去,还是辩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两造都把这个问题提到书记那
儿,书记却表示赞同治安法官的意见。这样一来,闹到最后,威斯屯老小姐
只能把昂纳下工,以自宽慰;对于这个,苏菲娅自己又快当又高兴地答应
了。
命运就这样,按照规矩,玩了两三场嬉戏玩笑的把戏作为消遣以后,到
底照着有利于我们这位女主角的方式,把诸事安排停当。我们想一想,这是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作假行骗,居然能这样如愿以偿,真得令人欣羡。要说实
在的,我往往作过论断:人类之中忠诚善良的那一部分,如果成心故意,肯
触法网,或者认为值得,找此麻烦,那他们可就不是不择手段、诈欺行骗的
那一部分所能对付得了的。
昂纳把扮的角色表演得十二分精采。原先她一听布莱得维勒这个名字,
吓得最可怕的光景都在心里出现,但是她刚一听到自己没有进布莱得维勒的
危险,马上就把原先因害怕而稍微沮丧的神气又换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她易旧主换新衣的时候,假装满心自在,并且实在也假装满怀鄙夷,就和责
任更大、职务更重的大官巨公,在辞职卸任的时候所作所为完全一样。因
此,如果读者高兴的话,我们就情愿写下一笔,她辞职了——实在说起来,
这个辞职,就永远是被人下工或者被人辞活的同义词。
威斯屯先生吩咐她,叫她通快麻利地卷行李卷儿,因为他妹妹宣称,她
连一天也不能和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烂污货待在同一个家门里。因此昂纳动
手收拾起行李来,还收拾得十二分起劲,刚到黄昏的时候,一切都归置好
了。她拿到工资以后,就大包小卷,一齐捆载而去,每个人见了这样,皆大
欢喜,但是欢喜最甚的,莫过于苏菲娅自己。她和这个女仆约好了,恰恰在
鬼怪出现、令人可怖的三更半夜,和她在离家不太远的一个地点碰头,跟着
便作起自己离家远走的准备来。
但是首先她还得恭聆两次令人痛苦的申斥教训,第一次是听她姑姑,第
二次是听她父亲。她姑姑这一次对她的教训,比以前所有的口气,都更严峻
酷烈,说一不二;她父亲则是大肆咆哮,任意喝叱,其暴烈凶猛,诚为人所
难堪,把苏菲娅吓得没有办法,只好假装顺从了他的意愿。这样一来,又把
这位心肠善良的乡绅乐得挠耳抓腮,不知怎么才好;他把原先的皱眉蹙额,
一变而为满脸笑容,把原先的威胁恫吓,一变而为烧香许愿;他起咒发誓地
说,他整个的心都裹在她的心里,她答应了亲事(因为苏菲娅只说了一句,
“爸爸,我一定得,而且不可能不、服从您对我下的任何严厉命令,”他
就把这句话解释作她答应了),使他成为人类中顶快活的人。于是他给了她
一张为数不少的银行钞票,叫她用它随意买心爱的钗钏镯环之类,把它花
掉,他以深疼酷爱的样子,又吻她,又抱她,同时乐得连眼泪都从眼里流了
出来;其实几分钟以前,那一双眼里露出来的还只是一团烈火、一片闪电、
直扑他一心疼爱的宝贝疙瘩而来。..
①菲尔丁时,有一种“买卖治安法官”,专以搜刮索取贿赂为务,伦敦的治安法官多属此类。

当父母的这类行动事例太平常了,所以我毫无疑问,认为读者不会觉得
威斯屯先生整个的作为有任何可以使人惊异的。如果觉得使人惊异,那我就
得承认,我无能为力来加解释,因为他真心疼爱他女儿,我认为,那是无可
辩驳的。实在说起来,有许多作父母的,都在同样的情况下,把他们的子女
弄得成了最苦恼的人。这种情况,虽然在父母之中最为普遍,但是据我看
来,却永远是这个“神奇无比、怪异绝伦的动物——人”
①,曾在脑子里出
现的一切荒唐不经的观念中最不可解的。
威斯屯先生前倨后恭,他后恭这一部分行动,在苏菲娅那颗温软柔和的
心里起了极强烈的反应,因而使她生出了一种想法儿,是她那位善于玩权弄
术的姑母所有的粲花妙舌和她那位性情暴烈的父亲所有的威胁恫吓,连一次
都没能使她脑子里想起的。她对她父亲那样尽职尽孝地尊敬,对他那样坚强
热烈地疼爱,所以她除了时常对她父亲的娱乐,甚至对她父亲更高尚的满
足,能有所供献,从中取得愉快之感而外,她就没有任何别的愉快之感,能
胜过这一种。因为她父亲听到有人夸她,就永远也不能把他的快心惬意约束
拘禁,而他在她一生中,几乎每日每时,都美滋滋地听到有人夸她。因此,
只要她一答应现在这头亲事,就能使她父亲得到无比的幸福这种想法,在她
心里刻上了强烈的印象。再说,这样一种顺从父命里面对那种极端的虔诚,
在她心里坚强有力地风起浪涌,因为她的宗教意识如渊之深。最后,她一琢
磨到,她自己要为尽子女之职、献女儿之爱,而差一点儿就要成为牺牲品或
者殉道者,那她自己得怎样含辛茹苦,这种想法使她感到某一种小小感情①
中的解痒、惬意之快,这种解痒惬意,虽然和宗教或者道德并没有直接的亲
密关系,但是却往往乐于与人为善,大有助于实现宗教或者道德二者的目
的。
苏菲娅一琢磨到自己能含辛茹苦,坚忍不拔,只觉心魂飘荡,同时正要
开始预伸拜贺,恭维自己,于是恰当其时,藏在她手笼之中的丘比特②,突
然腾身而出,并且像木偶戏里的盆齐奈娄③,把他眼前所有,一概踢开。因
为我决不屑于因为要欺骗读者,也决不屑于因为要确证我们这位女主角的品
格,就把她一切行动的起因,都归于超自然的力量,我只说,实在的事实
是:她一想到她所爱的琼斯以及与琼斯特别有关的某些希望,就使所有孝顺
之心、宗教之诚、自得之意共同联合起来,费神耗力作出来的那些想法儿,
全都马上烟消云散。
但是我们再继续往前叙说苏菲娅的时候,我们现在一定得回头看一看琼
斯先生。
①.. “神奇无比、怪异绝伦的动物——人”:这是拉齐斯特《对人类之讽刺》一文(1679年)的第一句。..
①据下文,“孝顺之心,宗教之诚,自得之意”,则此处之“小小感情”,即“自得之意”,也就是原文
的pride。“情”有喜、怒、哀、乐、爱、恶种种,“得意”这一种情,在这些情中,只算“小小感
情”。..
②希腊神话,爱神维纳斯之子,他也司人间爱情。..
③傀儡戏《盆齐与宙狄》(Puncb and Judy)里的主要角色。Punchinello,由意大利文转变而来,punch
可能即其缩写。剧中有一场,盆齐得病,医生来看病,他踢医生:并以棒击之至死。

第十章包括好几件事,也许得算自然必有,但却粗浅鄙俗。
第十章包括好几件事,也许得算自然必有,但却粗浅鄙俗。
斯特去的路上;因为他拿定主意,一心要撞海上的运气,或者不如说,一心
要逃岸上的运气。
事有凑巧(这种事儿还是并非稀有少见),给他承担带路的向导,不幸
对路径并不熟悉,因此在已经迷失正途之后,又不好意思打听别人,他就在
路上来来往往,瞎走乱闯,一直走到夜色将临,暮色四合。琼斯对此早生疑
心,就明明告诉向导,说他恐怕走得不对;但是向导却一口咬定了说并没走
错,而且还找补了一句说,要是他不知道往布锐斯特去的路,那才是天大的
怪事呢;其实,要说真个的,他要是知道,那才更是天大的怪事,因为他这
一辈子里,以前从来就没从那条路上走过。
琼斯对他这位向导,却并不那样专听偏信,所以在他们来到一个村庄①
的时候,就跟他们头一个碰见的人打听,他们走的是不是往布锐斯特去的正
路。“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他们碰到的那个人喊道。“那没有关系,”琼
斯有些急促的样子说;“我只想知道一下,这是不是往布锐斯特去的正
路。”——“往布锐斯特去的正路!”那个人喊道,一面直挠脑袋。“哟,
你老,我恐怕,你要是走这条路,那你今儿晚上就很难走到布锐斯特。”
“那样的话,那就请你,我的老哥,”琼斯回答说,“千万告诉告诉我,究
竟该怎么走。”“哟,你老,”那个人喊道,“你这是走错了路了,走得连
老天爷都不知道是哪儿了;因为者(这)条路是往格劳斯特
②去的。”“好
啦,那么哪条路才是往布锐斯特去的哪?”琼斯说。“哟,你这是离布锐斯
特越走越远啦,”那个人回答说。“那么一说,我们得再走回去了?”
“唉,不错,一定得走回去,”那个人说。“那么好啦,我们要是回到后面
那座山的山顶上,那我们得走哪条路哪?”“哟,你们得一直往前走。”
“不过我记得,那儿有两条路,一条往右,一条往左。”“哟,那你们得顺
着往右那条路,而后照直地往前奔;不过你们可得记住了,先得往右一拐,
而后再往左一拐,而后再往右一拐,那样拐了又拐,可就拐到了乡绅的大宅
子了,到了那儿,你一定得再一直往浅(前),而后再往左拐。”
现在又另有一个人来到他们跟前,问他们这两位绅士要往哪儿去。琼斯
把情况对他说了以后,他先挠了一气脑袋,然后往手里拿的一根杆子上一
靠,开口对他们说,“他得先顺着右边那条路往前走大概一英里左右,再不
就一英里半左右,反正差不多是那么远吧,然后他得往左边突然一拐,这样
一转悠,可就到了津·白恩斯老爷的宅子了。”“不过哪所宅子是津·白恩
斯先生的哪?”琼斯说道;“哦呀,我的老天!”那个人喊道,“哟,你怎
么连津·白恩斯老爷都不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这两个家伙,把琼斯的耐性磨得简直都要一点儿也不剩了,这时候,又
有一个衣着朴素、面貌齐整的人(他实在是一奎克派教徒
①)对他如下打招
①这个村庄,一直到第10卷第9章,作者在注里才给了它的名字叫汉布露克。这个村庄离布锐斯特东北约5
英里。离格莱斯屯勃锐镇约30英里。..
②布锐斯特在素默塞特郡北面稍偏东,格劳斯特则在布锐斯特东北。..
①基督教之一派,正式名字为“朋友会”(SocietyofFriends),英人乔治·伐克斯(GeogeFox,1629 —
1691)创始于1648 —1650。其衣着以朴素为尚,故Quaker color即灰色,此在英国17 —18世纪,男女同样

呼道:“朋友,我看阁下定属迷路,阁下如肯听在下之见,那阁下今晚即不
必死死追寻,天即将黑,路又难以觅到。除此而外,从此处到布锐斯特去的
老路上,近者又发生过数起路劫之案。前此不远,有一客店,声誉甚佳,极
可托足,阁下在此店中,人可息驾,马可解鞍,飨人秣马,均甚佳胜,何不
投此一宿,以待明日早行?”琼斯稍经劝说,同意在这儿待下,驻到明天早
晨,于是他这位萍水之交,便把他带到客店。
呼道:“朋友,我看阁下定属迷路,阁下如肯听在下之见,那阁下今晚即不
必死死追寻,天即将黑,路又难以觅到。除此而外,从此处到布锐斯特去的
老路上,近者又发生过数起路劫之案。前此不远,有一客店,声誉甚佳,极
可托足,阁下在此店中,人可息驾,马可解鞍,飨人秣马,均甚佳胜,何不
投此一宿,以待明日早行?”琼斯稍经劝说,同意在这儿待下,驻到明天早
晨,于是他这位萍水之交,便把他带到客店。
虽然琼斯现在的心情,难以善与人处,而宁愿自己一个人单独待着,才
觉得随便,但是他却经不起那位忠诚老实的奎克派教徒死乞白赖地一再坚决
恳请;那位教徒说,他非常愿意和琼斯同坐厮守,因为他看到琼斯,不论在
脸色上,也不论在举动上,都表现一片忧郁愁闷;这位可怜的奎克派教徒认
为,他和琼斯交往接触,可以多多少少地替他消忧解愁。
他们两个在一块儿待了一些时候,那种样子,让我这位忠厚老实的朋友
感觉到,他正开静默会①呢,这位奎克派教徒,不知还是受了神灵的感动,②
还是什么其它东西的支使,可能是好奇心吧,开口说道,“朋友,我可明
鉴,阁下一定遭令人忧伤的深灾巨祸;不过我须求阁下幸自宽解。也许你有
丧友之痛。果真如此,阁下定须再思再想,我们无人生而不死。阁下既明知
悲伤并不能使朋友死而复生,那阁下徒悲何益?吾人皆生来即须受灾受难。
我自己即与阁下相同,亦有许多忧伤之事,且我之忧伤,十有八九,比阁下
之忧伤更甚。我一年之中,不折不扣,净有一百镑之收入,正不多不少,足
为我衣食之资。我不怕半夜鬼叫门,因为我永未作愧心之事。我身体强壮,
体魄健全,无人能向我讨债,亦无人能控我以伤害;虽属如此,然而朋友,
我鉴于阁下与我一般,身罹忧患,仍旧不胜惆怅。”
这位奎克派教徒说到这儿,把话打住,长叹了一声;琼斯马上回答他
穿颜色鲜妍、质地华丽之衣服,显得很特别。..
①奎克派除其他方面与一般基督教会不同外,如行洗礼及领圣餐更注重精神上之意义而废除外表之仪式
等,他们还反对一切誓言,一切战争。他们聚会时,按照他们的习惯,先静坐沉思,以待神灵之感动(参
看本页注..
②.. “神灵感动”注)。故有静默会(Quaker-meeting或Quakers′meeting),又有Quaker meditation之
语。兰姆(CharlesLamb,1775 —1834)在《伊利亚论说集》里有《奎克派集会》一文,说奎克派之静
坐。②“神灵感动”一语,本出《圣经》,如《新约·使徒行传》第2章第1 —4节,“门徒被神灵充满,
按着圣灵所赐的口才,说起别国的话来”,以及其它等处。但此语为奎克派教徒所最常用,故此处以此语
讽之。他们静默沉思,就是要召感圣灵之来。关于“想象的上帝灵感”或者“宗教的精神激越.. ”,菲尔丁
是永远深疑不信的;他在《阿米莉亚》里,对卫斯理教徒库坡的伪善,未免有些惨酷地痛加笑骂。此处则
对一伪善的奎克派表示反感。

说,“我听到你的不幸,先生,也深感惆怅;你到底因为什么遭到不幸
哪?”——“唉,朋友啊,”那个奎克派教徒回答说,“我这个独生女儿,
就是一切优患的根源,她本是我在世上最能给我欢娱之人,但是她可就在这
个星期之中,背我私逃,与一个我所反对之人结为婚姻。我曾为她订下了一
头诸凡适宜的亲事,这个人为人沉稳,家道殷实;但她不顾一切,非要自己
选择对象不可,结果跟着一个不名一文的年轻男人扬长而去。若她一下死
去,像我假设阁下之友那样,我反可以觉得心净!”“你这样一说,”琼斯
说,“先生,可未免有些奇怪了。”“怎么?难道她若死去,不胜于作一个
叫化子吗?”那位奎克派教徒回答说:“因为,像我方才对你说的那样,这
个男的一文不名,她又毫无疑问,决不必指望能从我手中,拿到一个先令。
不错,决不必指望。她为爱而结婚,那就去吃爱、喝爱,如可办到,靠爱而
活可也;去将爱拿到市场,看有无人能给她的爱换成银子,或即使换为半个
便士。”“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先生,”琼斯说,“你当然了解得最清
楚。”“他们骗我之时,”那位奎克派教徒接着说,“定是好久好久就已先
发制人,设谋定计。因为他们两个,在襁褓时期中就都认识;我一直对她训
诲讲解反对爱情。我对她言之不下万遍,阐发爱情之尽为愚昧、邪恶。但此
狡猾诡谲之丫头,貌为唯我之言是听,视一切肉欲之放浪淫荡为可鄙;然而
最后,开两层楼上之窗户而逃遁。如须实言,我早已对她稍生疑心,故小心
在意,锁之于一室内,本拟即在次日晨间,嫁与我所选中之人。但只差几个
钟头,她即逃之大吉,随她自己选中之人,远走高飞,洵属分秒不失;因他
们在一小时之内,即已举行婚礼,同床共枕,完成一切了。但他们在此一小
时之内所作之事,应称为他们所作之事中最不智者;因我决不理他们,任他
们饿死,任他们乞讨,任他们一同盗窃;他们两人,无论是谁,我皆一个法
丁亦不与之。”他说到这儿,琼斯跳起来喊道,“真对不起,失陪,失陪;
我特请你离开我这儿。”“好吧,好吧,朋友,”那个奎克派教徒说。“勿
为困难所压倒。阁下可以明鉴,除阁下以外,与阁下同样苦恼者,大有人
在。”“我只看出来,世界上有疯人,有愚人,还有恶人。”琼斯喊道。
“不过请你听我一句忠告:把你女儿和女婿都叫回家来。你自命为疼你的女
儿,但是现在可成了她受苦受难的惟一原因,最好不要这样。”“把她和她
丈夫叫回家来!”那个奎克派教徒高声叫道,“我还不如把我世上两个最大
的仇人叫回家来好哪。”“那么好啦,那就请你自己回家去吧,再不就请你
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吧,”琼斯说,“因为我不想再和这样的人待在一块儿
啦。”“好吧,朋友,”那个奎克派教徒回答道,“强人所难,非叫他人与
我为伴不可,我所不屑为。”于是他自动要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但是琼斯毫
不客气,使了点劲儿,把他推出门外去了。
说,“我听到你的不幸,先生,也深感惆怅;你到底因为什么遭到不幸
哪?”——“唉,朋友啊,”那个奎克派教徒回答说,“我这个独生女儿,
就是一切优患的根源,她本是我在世上最能给我欢娱之人,但是她可就在这
个星期之中,背我私逃,与一个我所反对之人结为婚姻。我曾为她订下了一
头诸凡适宜的亲事,这个人为人沉稳,家道殷实;但她不顾一切,非要自己
选择对象不可,结果跟着一个不名一文的年轻男人扬长而去。若她一下死
去,像我假设阁下之友那样,我反可以觉得心净!”“你这样一说,”琼斯
说,“先生,可未免有些奇怪了。”“怎么?难道她若死去,不胜于作一个
叫化子吗?”那位奎克派教徒回答说:“因为,像我方才对你说的那样,这
个男的一文不名,她又毫无疑问,决不必指望能从我手中,拿到一个先令。
不错,决不必指望。她为爱而结婚,那就去吃爱、喝爱,如可办到,靠爱而
活可也;去将爱拿到市场,看有无人能给她的爱换成银子,或即使换为半个
便士。”“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先生,”琼斯说,“你当然了解得最清
楚。”“他们骗我之时,”那位奎克派教徒接着说,“定是好久好久就已先
发制人,设谋定计。因为他们两个,在襁褓时期中就都认识;我一直对她训
诲讲解反对爱情。我对她言之不下万遍,阐发爱情之尽为愚昧、邪恶。但此
狡猾诡谲之丫头,貌为唯我之言是听,视一切肉欲之放浪淫荡为可鄙;然而
最后,开两层楼上之窗户而逃遁。如须实言,我早已对她稍生疑心,故小心
在意,锁之于一室内,本拟即在次日晨间,嫁与我所选中之人。但只差几个
钟头,她即逃之大吉,随她自己选中之人,远走高飞,洵属分秒不失;因他
们在一小时之内,即已举行婚礼,同床共枕,完成一切了。但他们在此一小
时之内所作之事,应称为他们所作之事中最不智者;因我决不理他们,任他
们饿死,任他们乞讨,任他们一同盗窃;他们两人,无论是谁,我皆一个法
丁亦不与之。”他说到这儿,琼斯跳起来喊道,“真对不起,失陪,失陪;
我特请你离开我这儿。”“好吧,好吧,朋友,”那个奎克派教徒说。“勿
为困难所压倒。阁下可以明鉴,除阁下以外,与阁下同样苦恼者,大有人
在。”“我只看出来,世界上有疯人,有愚人,还有恶人。”琼斯喊道。
“不过请你听我一句忠告:把你女儿和女婿都叫回家来。你自命为疼你的女
儿,但是现在可成了她受苦受难的惟一原因,最好不要这样。”“把她和她
丈夫叫回家来!”那个奎克派教徒高声叫道,“我还不如把我世上两个最大
的仇人叫回家来好哪。”“那么好啦,那就请你自己回家去吧,再不就请你
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吧,”琼斯说,“因为我不想再和这样的人待在一块儿
啦。”“好吧,朋友,”那个奎克派教徒回答道,“强人所难,非叫他人与
我为伴不可,我所不屑为。”于是他自动要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但是琼斯毫
不客气,使了点劲儿,把他推出门外去了。
①心里起了一种怪异之想,认为他的同座确实神志失常。因此,这个奎克
派教徒不但对琼斯的卤莽侮辱,不以为忤,反倒对琼斯的不幸遭遇,恻然心
动。因此他把这种看法儿都对店主东说明了,嘱咐店主东,说他希望,店主
东对他这个客人好好照顾,极尽客气,以礼相待。
①奎克派教徒经常所戴;因以为称号。

“真格的!”店主东说,“对他极尽客气,以礼相待?我才不对他以礼
相待哪,因为,你别看他那儿穿了一件缘花边儿的背心,他也跟我一样,并
不是什么乡绅大户!他只是一个令人可怜、区上无主的私孩子,叫离这儿有
三十英里的一个阔乡绅抱养大了,这会儿又把他赶出门外了,还肯定不会是
因为干了好事儿。我得尽快把他轰出店去,还是越快越好。要是我把店钱泡
汤了,我倒觉得财去一安乐
“真格的!”店主东说,“对他极尽客气,以礼相待?我才不对他以礼
相待哪,因为,你别看他那儿穿了一件缘花边儿的背心,他也跟我一样,并
不是什么乡绅大户!他只是一个令人可怜、区上无主的私孩子,叫离这儿有
三十英里的一个阔乡绅抱养大了,这会儿又把他赶出门外了,还肯定不会是
因为干了好事儿。我得尽快把他轰出店去,还是越快越好。要是我把店钱泡
汤了,我倒觉得财去一安乐哪。我并不是没糟蹋过钱。还不过一年,我就
丢过一把银匙子。”
“拉宾,你何以说起区上无主的私孩子来了呢?”奎克派教徒说。“那
你一定把你这个客人看错了!”
“决没看错,”拉宾回答说;“他的向导跟他很熟悉,他告诉我,说他
是个私孩子。”因为,一点儿不错,那个向导刚一在厨房里的炉旁坐下,立
刻就把他所知道的或者曾听别人说过的琼斯的一切情况,对所有在那儿的
人,全都说了。
这个奎克派教徒一听店主东把琼斯出身低和家底儿薄,都说得这样确实
可靠,一切恻隐之心马上烟消云散;这位性情忠厚、衣着朴素的人往家里去
的时候,他那样一团熊熊的怒火,决不下于一个公爵受了像琼斯这种人的侮
辱而发出的满面怒容。
店主东自己对他这个客人,也同样存有鄙夷之感;因此,在琼斯拉铃准
备上床就寝的时候,店主东竟对他说,这儿没有他睡觉的床铺。拉宾除了因
为他这个客人一副穷相,看不起他而外,还对他的意图,起了极强烈的疑
心;他认为,琼斯是在那儿企图伺机乘隙打劫这家客店的财物。实在说起
来,他本来应该心安神静,不用为店里的财物担忧,因为他太太和他女儿,
早已绸缪未雨,有所防备,把店里所有的一切,凡是没有钉死、还能移动的
东西,全都席卷而去了;但是他这个人,却是天生来的就好疑心,而自从把
银匙子丢了以后,这种疑心更为厉害。简而言之,他一心只顾害怕被人抢
了,可就把他已经无物可抢、大可放心这种情况,完全忘记了。
琼斯已经确实知道他没有床铺可睡了,就毫不嫌弃、怡然自得,在一把
大灯心草作座儿的椅子上坐下;睡眠近来对他,本是在更好得多的房间里,
避之惟恐不及的,现在在这个卑陋的小窝窝洞儿里,却不惜纾尊绎贵,将就
安身。
至于那位店主东,由于害怕店里被抢,不敢上床安歇。所以又回到厨房
的炉旁,因为只有在那个地方,他才能看到惟一那个通着起坐间或者说窝窝
洞儿的门,而那个起坐间,就是琼斯落坐安身之处。至于那个房间的窗户,
除了比一只猫还小的动物而外,再就无论什么造化之物,都不可能从那儿逃
走。
①意译。原文“头一次的损失是最好的”,见于此书两次。其为英谚无疑。但不见载于英国格言或谚语词
典。英国另一谚语,“坏的是最好的”,与此相近。又英国谚语,“化钱买的乖,无物能比赛。”首见载
于16世纪约翰·黑乌得的《格言集》。其意与此句亦相近。言上当吃亏一次,再不上当吃亏也。

第十一章一队大兵行军途中之奇遇
第十一章一队大兵行军途中之奇遇
但是要使拉宾的惴惴安定,曲糵却无能为力。他一直坐在椅子上,继续
不断地双眸炯炯,把眼光死盯着通到琼斯所待的房间那扇门;这时,外院大
门上一阵如雷的砸门声,把他从椅子上唤起,迫使他把门打开;他刚一把门
开开,厨房里立刻塞满了一屋子身穿红号坎儿的绅士,①他们都向他冲去,
那种争先恐后,蜂拥而来的劲儿,好像他们要把他那个小小的城堡强攻硬夺
下来一样。
店主东现在没法坚守岗位了,他得给他那些难以数计的客人送酒,因为
这帮客人要酒那个劲儿,真是急如星火。在他从酒窖里第二次或第三次回来
的时候,只见琼斯先生也掺在那些大兵中间,站在炉前;因为我们很容易就
可以想到,这样一群严肃齐整的队伍一来到,不管什么样的睡眠,都可以给
他们吵醒,除了只有最后的号筒声②才能叫我们醒来的那一种。
这一中队人夫现在既已大大解了酒渴;那就除了开帐卑而外,没有别的
事儿了;但是开帐单,在低级绅士中间,却往往弊端丛生,争端四起;因为
按照绝对公平的道理,分摊钱数,那就得依每人所饮之量,付出酒资,但是
按照这种道理计算,老易发生很大的困难。在现在这次算账的时候,这种困
难也出现了,而这次的困难,比一般的还更艰巨;因为有些绅士,由于行色
过于匆匆了,刚喝完了头一巡,就开步前进,扬长而去,完全忘记了付账的
时候还得献出什么东西来。
现在大家凶猛地吵闹起来,在这场吵闹中,每一个字都可说是出庭起誓
作的证词,③因为起誓的词儿、和不起誓的词儿,至少可以等量齐观。在这
场争论中,整个一连人,全部一齐鼓唇动舌,而且每一个人都好像一心无
他,只把劲儿都使在让自己得出的那份儿钱越少越好;因为,最有可能可以
预见的结果是:账单上一大部分的钱得由店主东自己掏腰包,或者说没有人
掏腰包(这二者总归是一回事)。
在所有这段时间里,琼斯先生都一直和一位中士在那儿闲聊;因为那位
军官完全和现在这场争辩没有关系,由于自古以来的规矩,他有一个钱都不
用出的特权。
①英国陆军著红上衣,故自16世纪至19世纪,兵士都称“红号坎儿”(red-cO-at)。此处之绅士,当
然是反话、讥讽。因为英国士卒,都来自社会的最下层,甚至有犯死罪的囚徒,使之于死和当兵二者之间
作选择。又英人向无兵营,军队都临时征用民房,特别是旅店,因此军民两不便。此风至19世纪初年经改
革,始建有永久性的驻军兵营。已见另注。..
②基督教的说法,世界末日,最后大审判,死者亦须醒来,以听候定每人功罪。唤醒时天使吹号筒。《新
约·哥林多前书》第15章第51 —52节,“我们不是都要睡觉,乃是都要改变;就在那一霎时、一眨眼之
间,号筒吹的时候。因号简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
③英国法律,在法庭作证时,须先起誓。

这番争吵现在发展得异常激烈,看样子非行凶动武,就没法儿解决;于
这番争吵现在发展得异常激烈,看样子非行凶动武,就没法儿解决;于
嚷暄嚣,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其实全部账单,才不过三先令四便士。
琼斯这一宣布,全连的人无不鼓掌欢呼,称恩道谢。只听令人尊敬的绅
士、高尚大方的绅士、使人佩服的绅士这类称呼,满屋里到处叫嚷起来。不
但如此,我们那位店主东自己对琼斯也另眼相看,对向导说他的那一番话,
几乎完全不再置信。
那位中士告诉琼斯先生,说他们正往前线开拔,要去平定叛乱,并且统
帅可能就是那位炫赫显耀的肯勃伦得公爵。①这样一说,读者就可以看出
来。这正是最近一次的叛乱闹得最凶的时候;这般匪徒现在正开到英国:据
揣测,他们打算和皇家军队见个高低,还想往前挺进,一直开到首都(这种
情况,我们原先认为,没有必要向读者介绍)。
琼斯的性情里,本来就有英勇好武的成份,他又竭诚拥护争取自由和信
奉新教的光荣事业,因此,他现在碰上这样一种更能发挥妙思奇想、更能创
造异事险情的机会,脑子里一下想起来,他得跟着这帮远征队去当志愿兵,
一点儿也不足怪。
我们这位领队官,从头一回听说琼斯有意投军起,就一直尽其全力,鼓
励怂恿这番志愿。他现在高声对大众宣布琼斯这种高尚勇武的决心,于是全
连人众,无不称快,一致高呼,“上帝加福给乔治国王和先生阁下。”跟着
又找补了一句,起誓赌咒地说,“我们拥护你们两位,一直到我们流完最后
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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