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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1 秦与希(当代)
另一方面,我的顺利反衬了Kevin的郁闷。他带领三个项目经理从早到晚埋头苦干——Kevin的苦干精神绝不亚于苏,经常半夜十二点还打电话给下属说工作的事——但舒爽洗发水的生意还是很不景气,他动不动就被要求写报告跟美国总部解释销量下降的原因。
相比之下,我这个最年轻的市场经理肩不动膀不摇,舒舒服服地享受胜利果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有一天,我远远地就听到Kevin在办公室里大发脾气。过了一会,经过他们办公区域附近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下Amy趴在桌上哭。
于是我问Kate:“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因为我们的产品联系太紧密了,他们如果有什么不妥,我们也有可能跟着遭殃。
Kate像小奸细一样去打听了一下,回来报告说:“不知道。Kevin不让他们说。”
我觉得很蹊跷。
又过了一会,Kevin走过来笑着对我说:“Mia,你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午饭吧。”
“好啊。”我答应了,但心里很警惕地想:Kevin请我吃饭?有没有搞错!我上任以来曾经请他吃过两次饭,他都没有赏光。
Kevin大老远地开车带我去吃昂贵的法餐。整个饭桌上,他都顾左右而言他,完全没提正事。他不提,我当然也不会主动提,看谁憋得过谁。
叫了买单以后,Kevin才装作不经意地说:“我今天做年终费用结算的时候突然发现Amy犯了一个错误,她管理促销费用的时候算错了数,结果我们今年会超支10万美元。”
原来如此。
别看10万美元是个小数字,这可是QT的大忌。从理论上说,如果品牌年度费用超支,市场经理是会被开除的,这就是Kevin暴跳如雷的原因。
那Kevin请我吃饭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现在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帮他,而且还可以帮得不露痕迹:因为舒爽洗发水和沐浴露用的是同一个品牌的费用账号,而且整个团队都知道,我今年的预算没花完。别说是10万美元,三个10万美元我都有。跟Kevin这样的穷人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土财主。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
事实上,鉴于他一向对我的不友好态度,我完全可以不帮他。如果那样的话,我倒不认为他会真的被开除——10万美元毕竟不是什么大数目,Jeff这样的好人也一定会撑着他。但Kevin免不了会受警告处分,这对像他这样的资深市场经理来说是很忌讳的事。
不过这样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这次如果见死不救,以后我要再找他办什么事,就更难于上青天了。
在我的原则里,损人不利己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所以我不如高姿态地做个顺水人情,让Kevin念我的好。反正我的费用用不完,也是要交回给公司的,我帮他对我自己并没有任何损失。
Kevin对我的沉默有点忐忑。他自恃有身份,断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求我帮忙。
于是我主动说:“这也没什么难处理的吧。我那里正好还有一笔费用没花完。你们今年在那么多活动上都带上了我们,我们分担一小部分项目成本也是应该的,事实上我一直也有这个意思。我下午直接跟财务部说,让他们把那10万美元划到沐浴露的费用里好了,就说是咱俩年前就商量好的。”
Kevin大喜。
我很明白,他最高兴的还不是因为我答应帮他出这笔钱,更重要的是,我为自己帮他出这笔钱找了一个最恰当的解释。它合情合理,让任何人都挑不出一点破绽来。
我也很高兴,因为从此以后我在Kevin面前总算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了。我需要他配合的项目,他一定会鼎力支持——这就是跟势利鬼共事的唯一好处:基于平等利益交换基础上的合作,才是最稳定坚固的。
Kevin最后还不放心地叮嘱了我一句:“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Jeff知道。”
我说:“当然。我要是告诉别人,就相当于承认我自己犯了包庇罪,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说得对,此人确实是个小人。
Kevin赶紧捧我:“你的性格还挺好的,又聪明又够义气,而且心直口快,不绕弯子。怪不得Jeff那么看重你。”
那副低贱的嘴脸真看不下去,这么个人,也算年少多金,在职场上到了一定位阶,谄媚起来恶心劲比婊子不差。他在结婚市场上肯定属于奇货可居的选手,也许他老婆都看不到这付嘴脸,或者她压根不觉得这付嘴脸有什么不好。他连Leon的脚指头也比不上。
我控制不住地想着Leon,Leon……
脑袋决定屁股
你如何看待你的工作,决定了你的工作方式和生活状态,也决定了你能得到啥。重要的是,一个人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应该通过怎样的路径得到,并承担一切后果。
1
晓含打电话给我:“球从苏州带了一箱大闸蟹回来,你和苏晚上过来吃吧。”
我一听就疯了。每个人都有软肋,我的软肋是大闸蟹。
“我可真想吃啊,可是我来不了,我晚上八点要开电话会议。”
“你怎么老是晚上开会?”晓含不满地问。
“是啊,每个星期三晚上都要开,真讨厌。主持会议的那人在美国,六个国家的人同时参加,所以大家约好了美国时间早上八点。”
“你就不能请个病假什么的?”晓含帮我想办法。
“我上周已经请过病假啦,因为要去看话剧。”
“那就可惜啦。我还准备了一大坛十年的古越龙山。那酒特别好,都不用放话梅。”可恶的晓含继续诱惑我。
我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要不我还是去吧,我或许可以试着在你家一边听电话会议一边吃。”我犹豫。
“那怎么可能?”晓含觉得很不可思议。
“还是有可能的。其实每次开会我都用不着说什么话。因为要谈的是两年以后才会上市的项目,前一个小时都是美国总部的技术研发部汇报产品进展,接下来一小时才是六国代表七嘴八舌的讨论。我懒得跟他们扯,所以我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坐在那里干听着,正好吃蟹。”我这样说服她也说服自己。
“那好,你就实验一下吧。”晓含笑。
我自嘲:“哎,像我这样的人,革命年代一定会当叛徒,给根鸡腿我就叛变。”
蟹宴是七点半开始的。
我抓紧时间用半小时先吃了一只,然后对大家说:“嘘,你们小点声。”接着跑进晓含的书房,用她的座机拨了电话会议的密码。
“Hello, this is Mia calling from China.”
原来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到的。在等别人上线的时候,我还跟英国的同事开了几句玩笑,主要是向大家显示我在线上。
等技术研发部开始长篇大论地汇报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并且还把门轻轻地关上。
“现在我至少可以再继续吃一个小时以上。”我喜笑颜开地说。
“如果你不听他们的介绍,怎么知道项目进展情况呢?”球很好奇地问。
“这倒不用担心,会有人写会议记录的,并且24小时之内就会发出来。”我解释。
“问题是,如果你没有听的话,待会儿怎么参加讨论呢?”球不愧是个科学家,喜欢追根究底。
我叹了口气:“我即使从头到尾坐在那里,也很少发言。你不知道,当一个电话会议里有认真的德国人,善辩的印度人,还有注重细节的新加坡人的时候,别人想插话都挺难的。零 点看书”
“那如果他们突然问你中国的意见,你要是不在电话旁怎么办?”球不依不饶。
“我掉线了不行吗?这样的状况也经常发生啊,说着说着有人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又打进来说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掉线了。”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开口了:“从理论上说,Mia这一套是完全行得通的。只不过如果QT的市场经理都这么干的话,这个公司就危险了。”
我吐了吐舌头:“别人不会都像我这样的,他们没我这么无耻。可是我的偷懒是有理论基础的,马克斯?韦伯说过:挣更多钱的吸引力再大,也比不上少干活。”
又吃了两只蟹,喝了好几杯酒。
苏忍不住提醒我:“都过了一个半小时了,你好歹也该再进去装模作样地听一下了。”
于是我再次进书房看看进展。
他们还在没完没了地争论,而且是为一些我认为完全没必要争论的东西。
我觉得很无聊,于是找机会随便表了个态,证明自己依然在场之后,就把电话给掐了。
“终于结束了。”我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快?”苏表示怀疑。
“他们还没结束,我已经结束了。我确信我现在离开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我去锅里盛我至爱的红薯粥。
苏叹了一口气:“Mia,如果你把用来研究怎么偷懒的聪明才智都花在努力工作上,你早就功成名就了!”
我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功成名就呢?那多累啊。我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晓含插了一句:“是啊,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能混的。”
我忍不住要发表长篇大论:“说到混,我简直想为这个字著书立传。混字在我们的文化里仿佛永远带着贬义和消极的色彩,而这正是我想要解构的。混并不意味着无所事事,不创造价值,否则就连混的资格都没有了;混也不意味着不求上进,停步不前,那是典型的混得不好的表现……”
“你就直说你个人的观点吧!”苏不耐烦地打断我。
“混首先是一种心态,它颠覆了原始资本主义精神。在解构了工作的崇高意义之后,它强调的是保持轻松的心态,寻求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会混的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力,他们只在这些必要的事情上出力,并且出的是巧力。”
苏撇嘴:“嗬,这个人愣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混说得很积极很有建设性。”
球第二天还有会,提前走了,这样我们三个正好可以延续闺房话题。当着球,不管如何,总不是一个girl’s talk的氛围。
晓含脸上一直呈现安详的笑意,这在一年以来简直是少见的事。
我问她:“你是要结婚了还是球得了什么国际大奖了?”
晓含脸微微一红:“他倒没有得什么国际大奖,我们约好最近先不着急考虑结婚的事,我们要买一个足够大的房子,把我父母接过来。”
“那就是你们那个第五老板改革不利,做了替死鬼。”我断言。
“别瞎说。不过上市计划是有变动,拧着已经辞职了,我听说第五好像也要调走了,似乎是调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去了。”
苏大惊:“拧着为什么辞职?第五怎么了?”
晓含慢悠悠地说:“拧着辞职好像跟上市这个事没有本质关系,她走以前跟我聊过一次。我觉得她是不平吧。她的工作热情是被第五激发的,特别投入,加上还有那个工作小组的事,我觉得这一年多以来她简直老了好几岁。但是忙活得越多,就越有很多针对她的说法,这时候第五也并不帮她,还要求她要摆正心态。”
“啊?她应该也算是第五一手提拔的人,子弟兵呀,为什么呢?”苏对这种故事总是激动不已。
“很简单,第五自己肯定也有不少麻烦,这有可能是一个原因,我觉得更真实的一个原因是,第五是想干大事的人,最怕手下有这些麻烦,他要把有限的时间精力放在最能产生效益的事儿上去,关键时刻这种人是肯定不会帮人的。”我冷静地说。
晓含有点诧异:“Mia,你都不认识他,你什么时候对第五这么了解?”
我嬉皮笑脸地说:“你们第五老板可能自己以为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天下人不过分几种,想做事业的人更没那么神秘,自己还在台上一本正经地玩魔术,其实台下人看得一清二楚,早穿帮了。”
“拧着那天跟我吃饭,一晚上都没动筷子,说到伤心处倒是哭了几回。她说的和你的推测倒是很接近。她是觉得很寒心,虽然说事业不是第五的事业,她也不是为第五一个人工作,但是她越来越感觉被这件事捆住了,每天睁眼闭眼都是报社的事,整个人又掉头发又失眠,这时候偏偏还有了几封举报信,说是她有经济问题。”晓含说。
“第五肯定冷眼旁观吧?”我冷冷地问。
晓含迟疑着说:“也不全是。她找第五谈话,刚开始第五避而不见,打电话也不接,直到拧着冲到办公室去找他,第五才不得不跟她见面了。第五一张嘴就打断了她,说有问题可以在纪委谈,这事已经进入组织程序。拧着说自己不是想要跟第五说工作的事,第五反问她,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的事可以谈呢?拧着的心彻底凉了。
“其实拧着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想着第五毕竟是个过来人,也许可以从朋友或者老大哥的角度给一些建议。但是第五根本不愿意从工作角度之外讨论这事儿。
“第五其实也并不是没有给拧着建议,主要的意思就是说,做事不要锋芒毕露,不仅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事业。拧着听了,心里就知道,第五的意思,主要还是伤害事业,尤其是第五的事业。第五说,‘我希望你在摆正心态的前提下,好好配合调查,没事就最好,但是从今天起,你可以不必参加小组的任何会议,工作上的交接我可以尽快安排’。”
“人居然可以这样!”我气得大叫。
晓含说:“拧着这时候倒是不生气了,她立刻提出了辞职。第五不同意,因为调查还没有结束,但是同意拧着不担任主任职务,给两个月的假,期间要求她配合调查,调查结束之后如果没事,就批准辞职。”
“拧着也太傻了,这么辞职凭什么呀?”苏不平。
“我觉得拧着这种人既然能发了疯似的工作,也说明她对这份工作有薪水之外的期许,这个期许也许是为了参与和实现某个大事,可能也有甘苦与共的同志之念,这两者都出了问题,她又何必干下去呢?”
我觉得我比苏理解拧着这种人,和第五一样,不管拧着觉得自己如何不同,也不过是那几类人中的一种,没那么神秘。
“拧着太傻了,她应该讲条件,至少也应该看看第五有什么把柄在她手头。”苏说。
我对着苏说:“你认为她这会儿还有讲条件的余地吗?我的直觉是第五不是贪财的人,未必有什么把柄,即使有,也未必能在拧着手里。第五不过是个天性凉薄的人,眼里除了自己的事看不见别的。不过我不认为这种人会一路顺风,年少德薄,不聚人心,迟早有翻车的一天。”
苏突然问:“拧着走了之后你们部门的主任是谁?”
晓含特别冷静地说:“我。”
我大惊:“你也太能憋了吧?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昨天人事部跟我谈话的,第五也在场,不过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一直低着头翻看手里的一份文件。拧着忙着的这段时间,一直安排我盯着部里的事,如果论业务,现在肯定是我最熟悉全面的情况。如此而已。”晓含淡淡地说。
我说:“我还真是个乌鸦嘴,我当初叫她拧着,她还真拧了。不过不管如何,你升职总算一件好事,干杯!”
晓含笑了笑,没举杯:“我没觉得这是多大的好事。真可笑,在部门里我最不争这些东西,现在倒是掉到我头上了,不知道多少人惦记我呢。人事部说完之后,我说我需要考虑一下,第五老板第一次抬起头问:‘还要想想?’也许他认为这个时候我应该热泪盈眶才对。”
“你不会真不想干吧?”我有点担心,晓含这样的人真做得出这个事。
晓含说:“不会,我昨天晚上想好了,与其跟从别人的规则,不如自己有个余地。我知道从此之后麻烦事会很多,但是我把可能做主任的人都捋了一遍,发现任何人上台对我都不是个好事。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替拧着做了太多的坏人,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是躲不过去的,越躲越被动,还不如主动把握,多一点自己的控制。”
我们一直忽略了在旁不发一言的苏,她突然幽幽地说:“你们两个都升职了,只有我,还是个失败的小土豆。”
我和晓含对视了一眼,很无奈。我能理解苏的郁闷,这会儿我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2
倒霉的苏终于时来运转了,而且是以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式。
她老板被查出拿了供应商的巨额回扣,立即被公司开除了。没有人知道具体的细节,但这几天关于这事的传闻满天飞。
有人说公司很早就怀疑他,他的电话一直是被监听的;有人说他在本城有六处豪宅,家里还有保险箱;有人说他是在星巴克跟供应商接头拿钱的时候当场被抓住的,行李箱里装着30万现金。更邪门的是,大家都传说公司里有专门调查类似贪污事件的人,而且那人还是FBI出身。
“说实话,他被查出来有问题,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我们都觉得他多少是跟供应商有猫腻的,只不过没有证据。”苏对我说。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问题迎刃而解了,他们现在只能升你来顶替他。这也完全合乎逻辑,事实上,没有人能比你更了解这个品牌。”
苏有点紧张:“希望是这样,不过他们怎么还没找我谈话?”
“不用急,这是明摆着的事。这样一来,你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虽然你升职的时间比较晚,但一上来就做全公司最大的品牌之一。这把以前的所有委屈都找补回来了!”我比苏还欣慰。
苏果然拿到了这个位置。
意外的是,同时被宣布升职的还有Derek。
事后Jeff告诉我:公司还是很为员工考虑的。因为Derek在升职候选名单上是跟苏并列的,所以为了公平的原则,公司也找出了一个位置安排他跟苏同时升职。
苏和Derek联合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庆祝party。他们包下了本城最好的酒吧,请了整个部门的人参加,连Leon都来了。
这是我见过的苏最高兴的时刻。
我过去跟她干杯:“守得云开见日出。”
轮到我给Derek敬酒的时候,他把我叫到露台上,欲言又止。
“你怎么啦?”我怀疑地问他,心里很担心要是他这个时候向我表白,我应该怎么拒绝——我可不忍心在他这么高兴的时候泼他的冷水。
结果证明我纯属自作多情。
他跟我说的是:“Mia,我有女朋友了。”
我很惊讶,像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镇定了一下,我笑着问:“你不会告诉我是你们品牌的Maggie吧?”我对她给Derek送皮带的细节记忆犹新。
Derek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你怎么会认为是她呢?”
他说那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她很欣赏Derek,追了他好几年。
Derek特意强调,在他最近半年升职不顺的郁闷日子里,那个女孩给了他很多的支持和安慰,所以他决定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我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我松了一口气,如果Derek真向我表白,可能我们之间会尴尬得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但他突然说有了女朋友,我也确实有点失落和惆怅。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突然盯着Derek的眼睛问。
“Mia,我认为你知道为什么。”Derek很快地拥抱了我一下,他的下巴紧紧地贴着我的额。
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我从这个拥抱里,读出了向往事告别的意味——虽然我跟Derek之间并不真正存在什么往事。我跟他,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那一头,苏来者不拒,逢酒就干。她很快就喝醉了,又或者,酒不醉人人自醉。
苏喝醉了以后就开始说英文。QT的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一喝多了就自动转为英文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喝醉了的苏开始趴在桌子上哭,有些失态。
我挤过人群去找Leon,让他开车先送苏回家。
一路上苏都在闹腾,继续满口英文,还是唠叨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出色业绩,中间还在Leon的车上吐了。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一边让苏趴在我的腿上,一边弯着腰帮她收拾残局。
Leon回头说:“没关系的,你扶好她就行了。”
我和Leon把苏送回家。Leon在客厅等我,我在卧室里给苏换好衣服,倒上茶。\\00m\\等她舒服了一点,我们才离开。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我问Leon:“你知道Derek有女朋友了吗?”
“不知道啊,他没跟我说过。” Leon回答,“他不是一直喜欢你吗?是人都能看出来。”
我愣了一下,扭头看见了Leon的目光。他微笑着,有点探问,有点揶揄,仿佛还有点疼爱,我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刚才突然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我的口气里带有明显的落寞。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如果Derek有女朋友,那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别人比你好,也许是因为Derek觉得自己搞不定你。”Leon促狭地笑。
然后他突然愣了几秒钟:“也可能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无意中刺激了他。”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
“大概两三个月前,我跟他打球。Derek说你生日快到了,问我他应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
“你是不是让他不要送!我还一直奇怪像他这么细心的人,怎么没送我生日礼物!”我把一肚子郁闷都怪到Leon头上。
“我没让他别送,事实上我没有给他任何关于礼物的建议。因为我跟他很熟,我只是对他说句真话。”
“那你究竟说了什么嘛?”我着急了。
“我对他说:像Mia这样的女孩子,很难搞定的。”Leon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大怒:“好啊。怪不得他这么快有了女朋友,原来都是你搞的鬼。我好不容易才差点有机会把自己给嫁出去,就这么被你给搅和了!”
Leon很认真地说:“从对Derek负责的角度,我确实觉得他跟别人在一起可能会更好一点。他要是跟你在一起,你会欺负他的。”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挑衅地看着他的眼,心里紧张地期待着什么。
我永远也不会主动向男人表白,我宁愿得不到,也不愿意主动。我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自己能暗示的极限。如果Leon有意,他完全可以顺势接着说:“你不是还有我吗?”如果他无意,我也没说错什么,彼此还是可以若无其事地云淡风轻下去。
一个长达几个世纪的沉默。
Leon手握方向盘,眼睛望着前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调说:“Mia,你值得一个更合适的人。”
这并不是我希望听到的答案。我一遍一遍分析他的话,他的意思也许是“我才是那个更合适的人”?可是他的语气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勇气问他,挑衅已经是我能尽的最大努力,我完全没有能力再进一步确认这个信息。
Leon把我放在楼下,我在他还没有打开车锁就迫不及待地开门了,身体还是一副往外冲的姿势。
“别着急。”Leon一下拽住了我。
我猛地回头看他,他微笑着说:“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我壮着胆非常认真地看他的眼睛——他想说什么呢?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关切,有点探问,有点犹豫,有点克制。我看不透。
他伸出手去把车锁打开:“慢点儿,要不要我送你上楼?你有点晕乎乎的。”
我摇头,慢慢打开车门,走下车。我努力镇定了一下,转过头跟他挥挥手,一步步走向单元门。
Leon并不爱我。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确定。
3
一个晚上失去两个对我关怀备至的男人,我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同时负伤。
一连几个月,我的情绪都很低落。
但我小情小爱的惆怅很快被另一个打击所掩没。
Helen前不久托我帮她买个东西,我买好以后想拿给她,但一连两天都没见到她。
我找Melody问她什么时候回来,Melody的表情极其严肃,声音有点发抖:“我还没敢告诉别人,Helen病了。她得了癌症,肺癌。”
我脑子一片空白,好长时间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Helen?肺癌?她不就是流过产吗?顶多是子宫有点毛病,怎么伤到肺部呢?她都不抽烟……
我坐在座位上,稍稍缓过神来之后,立刻给苏打了电话——我实在不能承受这个时候不跟苏说这个事,要不说会憋死的。我的口头禅是“悲剧发生了”,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当我拿起电话对苏说“悲剧真的发生了”的时候,她笑着问:“又怎么了?”
“我刚听说Helen在公司体检的时候居然检查出得了肺癌,而且还是晚期。”
“啊,她原来难道没有察觉吗?”
“没有啊。我也完全不相信这个结论,因为我从来没听她咳嗽过。肺癌至少会咳嗽吧,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啊。”苏对于肺癌的知识并不比我强多少。
“我觉得Helen就是个过劳死。她没想明白的是,得到的再多,倘若付出代价太大,赢了也是输了。”我的手敲着桌子,但我能感觉到它在发抖。
最不愿意休假的Helen现在终于不得不休了长假,她回香港住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拒绝别人去医院看她。后来是大象坚持要去,我于是也陪着去了。
病床上Helen戴的显然是假发,但那也是个很有品位的假发,是她喜欢的巧克力棕色,还挑染了一点点若有若无的酒红。她整个人很瘦,瘦得像一张照片平平地放在床上。
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跟Henry说,等病情稳定之后他一定要让我回来上班。只有上班,我才有寄托,那样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如果每天坐在家里,我就会东想西想,那样更不好。”
我心里想:求求你,千万别再上班了。你的身体就是因为上班才被毁,你怎么还不明白?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周围有人生了重病。Helen毫无血色的脸上甚至隐隐透出黑暗的气息,这和平时那个飞扬的她太不一样了。
我冲动地去握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在我的手里暗暗挣扎,最后收回去微微拳起,仿佛要抵抗一切的同情和安慰。
快要离开的时候遇到送燕窝来的Henry,他也很消瘦。他说他自己跟银行请了一年的长假,这样方便时刻照顾她。
Henry在送我们出来的时候对大象说:“Helen就是太好强了,我是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去工作的。”
我和大象默默回到酒店,我们的沉默像堵墙。
最可怕的是,我强烈地感觉到Helen在墙的那一边,而我们只能无望地站在墙的这边。
我想起Helen得意时的微笑,嘴角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只有在获奖和升职的时候,她才有那种像个孩子的表情,让人觉得她还没有长大。其他时候,她像阵风在办公室刮过来刮过去,所到之处,人人自危。她的桌上早上放上了茶叶的杯子,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居然还没有泡上水……
回到家里,我大哭了一场。我跟晓含说:“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能做像Helen这样的女人。”
晓含冷静地说:“你用不着发誓。没人认为你能成为那样的人,你就算想成为都成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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