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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81 周浩辉(现代)
  郑佳被明明吓了一跳,她的动作停在半空,愕然问道:“怎么了?”
  明明又加重语气强调说:“别碰我的发簪!”
  郑佳这才注意到明明发髻上插着一根发簪。那发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她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
  明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说:“这发簪很尖的,小心别把你的手扎伤了。”
  郑佳定睛看了看,那发簪的头部果然很尖锐。不过就算有可能扎伤手指,也不至于这样紧张兮兮的吧?
  明明似乎还不放心,干脆把帽子又戴上了。郑佳见对方确实在意,便主动放弃了发簪的话题,转头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主席台。
  主席台的正中设了一排坐席,台面上还摆放着标注有姓名的号牌,显然那都是今天与会领导的位置。在坐席台的左前方则设置了一个多媒体讲台,讲台上除了话筒之外,还有一套影像投放设备。讲台背后的电子大屏幕正与这套投放设备相连,目前屏幕上显示的是两行大字:××市扫黑除恶公判大会暨钱要彬同志表彰大会。
  主席台下方被清理出一片空地,空地与观众席之间还立上了一排隔离栅。郑佳猜测那片空地应该是囚犯们接受宣判是所处的位置。此处与主席台高低有别,这才能显示出我专政力量对黑恶分子的压倒式的打击力度。
  隔离栅外围是观看本次大会的最佳位置,这些位置目前都被各路媒体占据。大大小小的摄影摄像设备如长枪短跑般摆满了一整排。当初把大会安排在晚上进行,就是为了方便媒体在黄金时段向全市人民展开现场直播。后来Eumenides的插曲出现之后,组织者对是否还要进行直播产生过争论。主流的观点认为:警方作为一个强权部门,无论如何不该被Eumenides的一封通知单吓倒。既定的直播方案不能更改,要改进的应该是礼堂内的安保手段。
  负责安保工作的罗飞也赞成媒体到场。并且他建议说:可以在一线的媒体人员中安插大量的警方便衣,这样不仅可以加强主席台附近的安保力量,而且一旦发生了异常状况,便衣们可以随时插手各媒体的现场工作,保证直播画面在警方的可控范围之内。这个方案得到了警界高层的一致认可,具体的操作事宜也就交给罗飞统筹安排。
  当然了,以郑佳为代表的普通民众并不会知道这些内幕,大家此刻都在警察的引导下坐好,耐心等待着大会开幕。郑佳在观察完主席台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观众席。她的视线扫来扫去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过她并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脚下的牛牛。
  那只导盲犬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它耷拉着眼皮,像是快要打盹睡着了。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地平静,但女孩的神色却有些忐忑。不知为何,她总是隐隐有种预感:一场猛烈的暴风雨正在这样的平静气氛中悄然孕育。
  到了十八点三十分左右,领导们排着队走上主席台,各自落座。公判大会随即开始。负责主持会议的是省城公安局的宋局长,他首先将在座的领导向大家做了介绍。省城公检法系统的主要负责人基本上都出席了这次会议,而与会的最高级别官员要属省公安厅的肖华厅长,此人正是当年发起“收割行动”的总指挥官。
  不过一干众人中却看不到钱要彬的身影。作为本次大会的主角之一,他没有过早登上主席台自然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此刻他正和罗飞等人一道呆在后台化妆室内,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安全系数比开放性的礼堂要大很多。
  此刻在主席台上,宋局长正在宣布大会的流程。按照既定计划,首先将由省城公安局宣传科的同志向大家介绍这次扫黑除恶行动的基本概况和辉煌战果,随后将由法院方面的代表对几个首恶分子进行公开宣判,而最后的压轴环节才轮到钱要彬上台,他要做一场个人事迹报告会,同时接受省厅领导的表彰。
  宋局长高亢的话语声也传到了化妆室内,钱要彬估摸了一下时间:“介绍打黑概况半小时,公判大会一小时,嗯,轮到我上场应该是晚上八点钟左右。”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身旁的罗飞,意思是提醒对方提前做好准备。
  罗飞却没有给出积极的回应,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说道:“你不能上台。”
  “什么?”钱要彬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不能上台。”罗飞又强调了一遍,这次他补充了理由,“——否则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钱要彬皱起眉头:“怎么了?情况又有变化了?”
  罗飞说:“那倒没有。只是我们还没判断出杀手会用什么样的手法作案,在这种情况下让你暴露在公众场合是非常危险的。”
  钱要彬“嘿”了一声,反问道:“进入场馆的人员不是都严加排查了吗?”
  “是排查了,但杀手还是有可能通过非正常的渠道进入,或者提前潜伏在礼堂内某个隐蔽的角落。”罗飞顿了一顿,更进一步说道:“这次大会的时间、地点早就公布了,所以杀手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而他既然发布了死刑通知单,说明他一定想出了某种特别的计划——”
  “什么计划?”钱要彬打断了罗飞的话语,“整个礼堂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凭他一个人,能干什么呢?”
  钱要彬说话的语气虽然强硬,但罗飞却感觉到对方心底其实也是疑虑重重。这番话与其说是在争辩,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
  罗飞并不想多说什么,他只用事实提醒对方:“他此前杀过韩少虹,杀过邓骅,都是在警方的重重保护之下。”
  “那他也未必杀得了我!”钱要彬感觉被轻视了,他有些愠怒的瞪起眼睛。
  “我知道你的能耐——”罗飞郑重地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可是这一次你面临的局面也是最凶险的。”
  钱要彬立刻追问:“为什么?”
  罗飞道:“这次那个杀手可能会用枪!”
  用枪?钱要彬的心禁不住缩了一下。如果那家伙手里又有枪的话,那就真的很难防范了。可罗飞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判断呢?他提出了质疑:“那家伙好像从来没有用枪的习惯吧?”
  “是没有。因为枪支本身会给警方留下太多的线索,所以他更偏好那些随手可得的凶器。”罗飞先是附和,随即又话锋一转,“但他去年秋天越狱的时候,曾经抢走了狱警的配枪。这支枪的来历已经被警方知晓,他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我由此推测,他这次很可能会携枪而来!”
  钱要彬不说话了。罗飞的分析合情合理,而这个情况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沉默了片刻之后,他用试探的口气问对方:“那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主动打乱他的计划,而不是被动地等待他来攻击。”罗飞眯着眼睛说道,“所以你今天不能上台。你不上台,他的计划就落空了。”
  “这就是你们的方案?”钱要彬瞪着罗飞,脸上则露出不可思议般的表情。
  罗飞点点头。
  钱要彬重重地“呵”了一声,明显是在冷笑。然后他提起头,用目光扫视着化妆室内那些负责保护他的刑警队员们,再次提高声调问道:“这就是你们的方案?!”
  没有人回答。包括罗飞、尹剑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钱要彬,似乎这本就是个无须作答的问题。
  钱要彬终于忍不住了,他用手重重地拍着椅子扶手:“这是什么狗屁方案!如果呆在这里不出去,还要你们保护什么?!”
  罗飞冷眼看着钱要彬,他知道对方为何会如此激动。在钱要彬的看来,他宁可遭受刺杀,也决不能在此刻龟缩不出。因为这本是他人生中难得的辉煌时刻,如果他退却了,那他就再也称不上什么英雄,他只会沦为市民们闲聊时的笑柄。对于一个充满了蓬勃野心的人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果然,在深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钱要彬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一定要上台!谁也阻止不了。不管是那个杀手,还是你们这帮废物刑警!”
  罗飞用同样强硬的态度回应对方:“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你应该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在他说话的同时,尹剑等人亦悄然上前,围在了钱要彬的周围,摆出一副不容对方离开的架势。
  钱要彬心中一凉,他知道今天来的刑警队员都是罗飞的亲信,自己已无法控制局面。他恨恨地“哼”了一声,竖目和罗飞对视着,胸口气息难平。半晌之后,他又恨恨然地责问:“既然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上台,又何必把我带到这里?你早把表彰环节取消不就完了?早点说,我还可以找个合适的理由去应付公众和媒体。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让我怎么收场?”
  见对方如此愤然,罗飞却只是轻轻一叹。然后他告诉对方:“我的计划本就是这样。而你也必须到场——因为这也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说话的同时,他毅然站起身来,挥手向他的队员们发出了行动的指令。
  ※※※
  礼堂内的公判大会正按既定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宋局长做完开场白之后,一个宣传科的女警官走上讲台,开始介绍这次扫黑除恶行动的概况。她讲解所用的文稿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图文并茂,数据详实,在多媒体设备的辅助下,全景地展现出警方在这场专项行动中取得的辉煌战果。
  不过台下的观众对这个环节的兴趣却不浓厚。近几个月来,媒体长篇累牍的宣传早已让大众产生了审美疲劳。对于今天亲赴现场的人来说,他们所期待的第一场好戏要等到公判的环节才会上演。
  到了七点钟左右,女警官的讲解终于结束了。等她走下主席台之后,宋局长用庄严的声音宣布:“下面将对本次行动中被捕的部分首恶分子进行公开宣判,请法警将饶东华等十三名犯罪嫌疑人押上审判席。”
  宋局长的语音甫落,一队法警便押着囚犯们从礼堂旁边的专用通道鱼贯而入。这些法警个个体型健硕,普遍身高都接近一米九,在这帮大汉的衬托下,那些凶顽的囚犯们便显得羸弱了许多。
  礼堂内的观众们此刻全都抻长了脖子,想要见识一下这些传说中的黑道大哥们究竟是怎样一副尊荣。坐在人群中的明明更是忍不住站起身来,与大部分的猎奇心理不同,明明此刻的情绪要复杂许多,她的眼波闪动着,很快就从那一干众人中锁定了自己寻找的目标。
  那是被押在队伍最前方的一名男子,虽然同为囚犯,但他的气度却与大部分同伴截然不同。在他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懊恼,更没有伪装出来的痛苦和忏悔;厚重的镣铐压在他的身上,但他的身姿却仍然挺拔。他便这样淡然前行,就像是一个在河边散步的普通市民。
  明明的目光注视在那个男子身上,她想大喊,但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某种冲动被压抑在她的体内,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坐在一旁的郑佳握住明明的手,轻轻地将对方拉回到座位上。明明开始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肩头有节奏地抽动着。郑佳便侧过身体将那女孩搂在怀里,在陪对方感怀了一阵之后,她又附耳悄声说道:“不管他犯了什么罪,他都不是一个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明明抬起脸庞坚定地说道,随即她的语调又变得悲伤,“他都是为了我……”
  郑佳也了解其中的过节:阿华的确是为了给明明报仇,这才抱定了和高德森鱼死网破的决心。只可惜高德森虽死,但直接祸害明明的那个人并未受到任何惩罚。这样的事实虽然令人唏嘘,自己却也无能无力。郑佳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向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看去。当他们给“英雄”颁发奖章的时候,难道真的不知道那“英雄”手上也沾着无辜者的鲜血吗?
  阿华等人被一路带到主席台下方的隔离区,展开一排站好。这时台上检察机关的公诉人开始宣读相关的起诉书。阿华身上背着三条人命,是本次公判的首恶分子,此刻也是第一个接受宣判。
  阿华的判决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明明知道此刻的审判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当公诉人的起诉书堪堪念完的时候,她似乎已承受不了现场气氛的煎熬,便红着眼睛对郑佳说道:“我要去下卫生间。”
  郑佳理解地点点头。明明独自起身穿出观众席,向着礼堂东侧上的卫生间而去。
  这边的公判继续进行。阿华不出所料被判处死刑。其他的犯罪嫌疑人也各自领到或轻或重的刑期。大约四十分钟过去了,公判的程序渐渐进入尾声,但明明却仍然没有回来。郑佳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决定去卫生间查看一下。
  通往卫生间的走廊门口也有警方人员在把守站岗。郑佳牵着牛牛,继续伪装成双目失明的状态,卫生间外的警卫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倒也没有对她进行排查。
  郑佳推门进入女卫生间,反手又把门关好。她先唤了两声:“明明,明明?”但却无人应答,于是她又摘掉墨镜,四下里扫了一圈。只见卫生间里看似空无一人,只是最靠里的那个小隔间却木门紧闭。
  郑佳心生疑窦,便走到那小隔间门口,又喊了声:“明明?”这次虽然还是没人应答,但隔间内却有些许轻微的响动。郑佳听力素来敏锐,立刻有所警觉。她低头看看牛牛,却见那小狗正往木门下方的缝隙里探头探脑,同时还欢快地摇着尾巴。
  郑佳知道这是牛牛嗅到了熟人的气息,她再无怀疑:明明一定就在这个小隔间里。于是她伸手拉了拉那扇木门,但门从里面反锁着,无法打开。
  郑佳有些担心了:“明明,你在里面吗?说句话啊。”
  里面的人终于应声了:“我没事。”听声音正是明明。不过郑佳松了口气,说:“你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
  明明却一口回绝:“我不会开门的。你快走!”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怪异。
  郑佳皱起眉头,她虽然不知道明明在那隔间里究竟在干什么,但这绝不是正常的情况!她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不能走,于是又伸手在木门上敲了两下,很认真地说道:“明明,你快开门。”
  “你走吧,别管我了!”明明的声音带着颤儿,显得既焦急又紧张。
  郑佳也着急了,她既担心明明会想不开,又猜测对方会不会遭遇了什么危险?于是她更加坚决地说道:“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报警了。”
  这句话立刻收到了效果,明明脱口阻止:“别……”一秒钟之后,伴随着一声轻响,门闩终于被打开了。
  郑佳立刻拉开木门,她看到只有明明一个人在隔间里,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一些。然后她又发现明明虽然人坐在便池上,衣物却穿戴完好,并不像上厕所的样子。于是她诧异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明明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也不敢和郑佳对视。
  郑佳意识到对方肯定藏着什么隐情,她更加仔细的打量着对方。却见明明的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似乎想掩藏手心里的什么东西。
  “你手里是什么?”郑佳只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明明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握着的东西也掉落下来。只听“叮”的一声,似有金属坠地,郑佳再定睛看时,原来那东西竟是先前戴在明明发髻上的那根发簪。
  明明回过神来,立刻想将那发簪捡回,但那发簪落地后跳了两下,正好到了郑佳身旁。后者便抢先一步,将发簪捏在了手里。
  明明无比紧张地站起身,伸手说:“快还给我。”
  联想到先前在礼堂的时候,明明就曾阻止自己触碰她的发簪,郑佳意识到这根小小的发簪必有问题。她没有立刻还给对方,反而把发簪凑到眼前查看起来。很快她便发现了玄机:那发簪不仅锐利,而且是双层嵌套的结构,嵌套的部位就在尖口往上半寸左右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明显的嵌缝。郑佳便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捏住了发簪的尖口,想试试那嵌套的结构是否可以转动。
  “你别动。”明明刷然变了脸色,她不得不提醒对方,“那尖口里有毒!”
  郑佳也大惊失色,她松开发簪的尖口,骇然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你想干什么?”
  明明却不回答,只说:“你别管了,你快还给我。”
  “不行。”郑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把那发簪攥得更紧,道,“你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明明默然看着郑佳,眼神中似有乞求的意思。但郑佳目光坚定,丝毫不肯让步。
  在这样的对峙中,明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知道已经瞒不过去,终于长叹一口气,说出了实情:“我要杀了那个家伙。”
  郑佳下意识地追问:“谁?”
  “你知道是谁。”明明咬着牙说道,“我要为华哥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郑佳瞪圆了眼睛,她简直无法理解:“你疯了吗?你这是犯罪!”
  “是犯罪又怎么样?”明明反问,“他难道不是犯罪吗?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你干嘛拿自己和那个人比?他犯了罪,我们可以向警方举报的。”
  明明看看郑佳,冷笑着问道:“你觉得举报有用吗?”
  郑佳愣住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这两个月来,她为了明明的冤情跑了多少趟警局,可结果呢?她告诉自己不要放弃,但又在哪里?
  沉默半晌之后,郑佳只好从另一个角度来劝阻对方:“就凭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而且今天礼堂里到处都是警卫。你快醒醒吧!”
  明明却早有主意:“警卫们都在防范那个杀手,他们不会注意我这样的弱女子。等那家伙上台的时候,我可以突然冲上去,把这个发簪刺进他的身体。发簪的尖口吃力后会往回缩,露出连接处的缝隙,只要簪子里藏着的剧毒沾到他的血液,他就死定了!”
  郑佳越听越觉得可怕,她把那支发簪藏到自己身后,摇着头道:“你真是疯了。我决不允许你这么做,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明明惨然一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毁不毁的?能和他同归于尽最好。”
  看着对方自暴自弃的样子,郑佳心中又怜又痛,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情急之下,眼泪已忍不住滚落下来。
  明明是个知恩情的人,见郑佳是真心对她,她的心也有些软了。她抬起手,用衣袖擦擦对方的眼角,反而宽慰对方说:“你哭什么?反正我也是生不如死,有什么好难过的?”
  “那我怎么办?”郑佳含着泪说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如果出事,以后还有谁能陪着我?谁和我一同演奏?”
  这话倒说得明明一怔。她此前觉得自己的人生已毫无意义,这才有了和钱要彬同归于尽的念头。可郑佳这番泪语却让她死灰般的心灵重又得到些许滋润:毕竟这世上还有人真心挂念着自己,还有人需要自己的陪伴。
  郑佳看出了明明心理上的变化。她擦擦眼泪,抓准时机趁热打铁:“还有阿华,他为了给你报仇,连命都不要了。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你就要在他眼前出事,让他死不瞑目吗?”
  提到阿华更是戳到了明明的痛处。明明的鼻子一酸,眼角也有些湿了。是啊,华哥一定是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自己又怎能在这分别时刻辜负他的期望?
  却听郑佳又说道:“你看,连牛牛都舍不得你呢。”
  明明闻声低头,果然看见牛牛正蹲坐在自己脚边,耷拉着舌头,两眼水汪汪地盯着自己,一脸讨好的样子。她的心中一温,嘴角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正在这时,女厕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身穿制服的女警察走了进来。
  明明和郑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紧张:刚才她们说了那么多话,不知道有没有被别人听见?
  那女警上前打量着二人,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明明和郑佳同时回答说:“没事啊。”
  女警脸色却仍有疑虑:“门口的守卫说你们俩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都不出来,怎么回事?”
  “我们在这里聊聊天。”郑佳编了个借口,“到外面怕影响会场的秩序。”
  女警将信将疑,她注意到郑佳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后,便又问道:“你手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的发簪。”郑佳亮出手来展示了一下。
  女警“哦”了一声,她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可疑之处,便转身准备离开。刚刚走出一步,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守卫怎么说你们俩有一个是盲人?”
  “我是。”郑佳连忙把墨镜戴上,拉着牛牛解释说,“我以前什么都看不见,现在刚刚做了手术,虽然能看到东西了,但行动还是不方便。”
  女警嘱咐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自行离去。
  郑佳伸左手拉了拉明明:“我们也走吧,别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了。”
  明明跟着郑佳迈动步伐,看起来她已不再坚持那个杀人的念头。不过她的眼睛却还在盯着郑佳右手中的那根发簪。
  “这个我先帮你保管。等大会结束才能还给你。”郑佳一边说,一边将发簪小心地装入了自己羽绒服外兜中,然后她还用手捂着衣兜,好像生怕那发簪会飞出来似的。
  明明抿着嘴唇,心中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感激。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离开卫生间,又回到了公判大会的礼堂现场。
  这时法官已经把十三名犯罪分子的判决书全都宣读完毕,在明明和郑佳挤进观众席的当儿,正听宋局长在主席台上说道:“公判程序到此结束,现在请法警将饶东华等案犯押离现场。”
  法警们秩序转身,押着各自的犯人准备撤离。正在这时,忽有一个身影从后台处转出来,截住当先带队的法警低语了几句。那法警便停下脚步,重新组织众人在隔离区内站好。宋局长在台上看见,心中难免诧异,定睛看那闪出来的人时,却认得正是尹剑。他知道尹剑的任务是协助罗飞负责全场的保安工作,现在阻止犯人们离开,莫非是为了安保的需要?由于尹剑办事素来低调沉稳,一般不会犯错,宋局长也就没有过问,继续按照会议的流程往下主持。
  “这次扫黑除恶的行动能取得重大战果,和警方长期的谋划布局是分不开的。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有一位干警,从一九九二年开始就潜伏在涉黑组织内部,为警方摸清涉黑组织的结构框架、收集犯罪证据立下了汗马功劳。在长达十一年的卧底生涯中,该同志不但要面对险恶的环境,还要面对民众、甚至是亲朋的质疑和误解,那种孤独和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他却一路坚持,最终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赋予的任务。他是我们警察队伍的骄傲,是属于人民的真正的钢铁卫士!”
  宋局长慷慨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会。台上台下会意,掌声恰到好处地雷动起来。那掌声在明明听来分外刺耳,她圆瞪着双眼,怒苦难平。一般的郑佳则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对方按捺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在观众席的最前方,阿华冷面而立,眼神中则流露出极端不屑的蔑色。
  宋局长让掌声响了一会,这才抬手下压,做了个暂歇的手势。等掌声停住之后,他又加重语气说道:“今天这位同志也来到了现场。现在就让我们用最热情的掌声欢迎‘卧底神探’——钱要彬上台!”
  掌声哗然再起。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向后台出口处,等待今天大会的头号主角闪亮登场。记者们的摄像摄影器材也跟过来,寻找着即将出现的焦点。
  在各种或期待、或崇敬、或好奇、或愤怒的聚焦中,一名男子终于款步而出,此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威严的警服,腰背挺拔,气宇轩然。
  有人鼓掌鼓得更加起劲,但也有人停下了动作——因为他们认得:正在出场的这名男子并不是钱要彬。
  那男子径直走到多媒体讲台前,手扶话筒首先表明身份:“大家先别鼓掌了。我不是你们欺待的英雄,我是省城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罗飞。”
  大家都是一愣,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关节。距离罗飞不远处的宋局长更是直接问道:“钱要彬同志呢?”
  罗飞扭头回答宋局长:“他不能上台了。”然后他又正面看着媒体和观众席,大声宣布道:“我现在以省城刑警队队长的身份宣布,钱要彬同志涉嫌一桩刑事案件,已被执行强制措施!”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一片哗然。人们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怔愕之余,甚至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除了问题?
  宋局长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他知道罗飞对钱要彬之事一直心存异议,但绝想不到对方竟会在此刻突然发飙。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很快定了定神,呵斥道:“罗飞,你干什么?你今天的任务是保卫会场安全。谁给胡作非为的权力?”
  宋局长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会场,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更大的骚动。谁都听出来了,这刑警队长和公安局长之间并没有统一意见,公安局长甚至用了“胡作非为”这样的词来痛斥自己的属下。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隐情?这场荒唐不羁的闹剧又要以怎样结局才能收场?
  宋局长也意识到局面有些失控,赶紧编了个理由对台下解释说:“钱要彬同志为了执行卧底任务,得罪了不少黑恶分子。现在有些漏网之鱼跳出来打击报复,我们需要擦亮眼睛,不要被敌人蒙蔽了。”然后又转头看向讲台,换了口气劝道:“罗飞,你不要冲动。你并不了解真实情况,这样冒然行动,伤害了自己的同志,是非常不恰当的!”
  “宋局长,您说的不错。我们一定要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后才能行动。”罗飞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我今天上台来,就是要占用一点时间,和各位领导、各位同僚、在座的热心民众,以及电视机前的广大市民们共同讨论一下,看看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罗飞一提到“电视机前的广大市民”,宋局长像是忽然醒悟似的,忙向着台下的媒体席连连挥手:“你们先别转播了,这里面有误会!”
  媒体记者们本也觉得莫名其妙,见主持会议的宋局长这么说了,便纷纷准备关机停播。但他们身旁的一些便衣男子此刻却站出来,阻止他们关闭转播机器。双方略作沟通之后,记者们似乎无法违抗便衣男子的意见,他们不但没有关机,反而将摄像镜头全都聚焦在了罗飞身上。
  宋局长的心蓦然一沉。他知道那些便衣男子正是罗飞安插在记者席中的,号称是要近距离保护钱要彬的安全,可现在看来,罗飞的这步棋显然是另有所图!再细细一想,今天罗飞带来执行安保任务的警员,不管是便衣还是刑警、特警,竟没有一张是自己熟悉和亲信的面孔。其用心直令人不寒而栗!
  对方既是有备而来,此刻若不能及时阻止,事情必将变得不可收拾。想到这里,宋局长愤然拍案而起,咆哮道:“罗飞,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赶快把你的人撤下去!否则我撤了你的职!”
  宋局长的咆哮在警界内可是赫赫有名。不管是案犯还是下属,只要看到宋局长发火咆哮,人人都会吓得噤若寒蝉。但罗飞此刻却毫不退让,他正色回答说:“撤我的职需要局党委会议讨论,报组织部发文生效。在此之前,我仍然是刑警队队长,抓捕刑事案件的疑犯是我的权力,也是我不可推卸的义务。”
  台上这两人针锋相对,台下的观众们早已交头接耳,热议不止。人丛中郑佳则摇着明明的胳膊,欣喜不已地说道:“罗队长真是好人!你的案子有希望了!”
  明明远远地看着罗飞,屏息凝视,像是在等待着某个重要的时刻。而在案犯隔离区中,阿华的目光也紧紧地扎在罗飞身上,他的神色既意外,又带着些感慨和叹服之意。
  宋局长还想再吼些什么,这时身旁有人拉了下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老领导,省公安厅的肖华厅长。肖华冲宋局长摇摇头,轻声道:“多争无益,你就先让他说吧——找到他的漏洞,再反驳不迟。”
  宋局长也知道:现场内外都是罗飞带来的人,自己已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能力。如果继续和罗飞僵持,只会进一步暴露出个人的无力。与其这样,倒不如暂退一步,静思后招。想到这里,他愤愤地坐了下来,面沉如铁。
  没了宋局长的牵绊,整个礼堂便成了罗飞唱独角戏的舞台。而台下的看客们也不再议论纷纷。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罗飞,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罗飞拿出一个U盘插在多媒体接口上,然后点开文件开始讲述:
  “去年四月二十一日晚二十二点三十二分,本市城里水乡小区发生了一起火灾。经勘查,起火的原因是室内煤气发生了泄漏,现场先是有一次爆炸,随后起火燃烧。这次事故导致了三间房屋不同程度的毁损,并有一人重伤。”
  伴随着罗飞的操作,讲台后面的投影幕布上展现出了现场火灾之后的照片,只见残垣焦黑,一片狼藉。
  片刻后,屏幕一闪,火灾现场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写真。那女子秀美较小,十分惹人怜爱。罗飞同时解说道:“这就是当事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不过这是她出事前的照片——火灾之后,她大面积深度烧伤,已经面目全非。考虑到大家的承受能力各不相同,我在这里只准备了她受伤之后的背影照片。”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女子烧伤后的背部,皮肤灼黑,伤痕累累,令人不忍卒睹。就在这时,观众席中忽有一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为什么不放出我的正面?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我到底被害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下事出意料,大家纷纷转头看向那人。却见说话者长衣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面容,只从身形判断应是个窈窕女子。然而众人的视线刚刚落定,那女子突然右手一扯,拽掉了口罩,左手一扯,拉去了假发,露出了一张丑陋扭曲,如鬼魅般恐怖的残缺脸庞。立时间,整个会场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坐在那女子身边的几个观众甚至跳将起来,慌张张地向远处躲去。
  媒体记者本来都把镜头转向了女子,此刻连忙切成了远景,生怕对电视机前的胆小者造成困扰。
  罗飞也是一愣。随后他用手指着明明说道:“不错,她就是刚才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只是我没想到,她今天也来到了会场。”说话间,他把照片又切到了明明先前的写真。
  这一美一丑的对比是如此强烈,令人难抑唏嘘。有些心软的女市民甚至已偷偷抹起了眼泪,现场弥漫着一种同情和伤感相交杂的情绪。
  罗飞这时又远望着明明,郑重承诺:“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明明点点头,她坐下来,将假发口罩重又戴好。她身边的人这才稍稍缓过口气,而礼堂内的大部分人也将关注的焦点重新聚集在罗飞身上。
  罗飞继续说道:“这起火灾看似意外,但又存在着诸多疑点。事发公寓的主人名叫饶东华,是今天接受公判的黑恶分子之一,受伤者则是他的女友。”罗飞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台下的阿华,阿华则点点头,以示佐证。
  “饶东华平时并没有做饭的习惯,他家的煤气灶至少有一个多月没使用过了。而他的女友事发时刚刚从外地过来,当天也没有使用过煤气灶。但现场勘查却显示,事发时屋内煤气阀门处于打开的状态,这便构成了一个大大的疑点。警方有理由相信,这场‘意外’很可能是一起人为制造的刑事案件。进一步分析之后,我怀疑有人提前进入过案发公寓,打开了室内的煤气阀门。然后他潜伏在室外设备间,先将此屋的燃气总阀关闭。等有人回家之后,他又将总阀打开,从而制造了这起煤气爆炸事件。”
  听罗飞说到这里,台上台下都有不少人点头赞同。脑子慢一点的免不了向周围的人咨询几句,别人略一解释,也都明白了。现在大家的思路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一点:那这个制造爆炸的元凶到底是谁呢?
  罗飞接下来正要解答这个问题。
  “我带着技术人员仔细勘察过那个室外设备间,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根头发。”投影屏幕上显示出现场取证的记录照片,而罗飞这时又拿出一个证物袋,举在手里展示着说:“就是这根头发,特征非常明显的头发。”
  摄像镜头适时地跟过去,给了一个特写。那是一根黄色的、带有明显卷曲的长发。
  前排的大部分警察已经猜到头发的主人是谁,他们开始交耳低语。
  罗飞却并不急着点明这个问题,因为他还有别的证据。
  “案发公寓整个单元内的监控摄像都被破坏,可见嫌疑人非常害怕被记录下自己的影踪。不过我们通过排查小区内外各主要路口和小区出入口的监控,还是锁定了几个可疑人员的影像。现在录像中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案发前后出入过小区,但他既不是小区内的业主,也没有在任何业主家里做过停留。”
  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魁梧男子的身影。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具体面容。不过他的体型和走路姿态还是能显现出某些特征。
  录像有好几段,等全部放完之后,罗飞突然看着阿华问道:“饶东华,你觉得你认识这个人吗?”
  阿华想也不想,大声说:“认识。”
  罗飞又问:“他是谁?”
  阿华回答:“豹头!”
  罗飞点点头,又去问在场的另外一个受审案犯:“葛新新,你认识录像上的这个人吗?”
  通过先前的公判可知,这个叫做葛新新的案犯曾是高德森集团的首席打手,面对罗飞的提问,他也说:“应该就是豹头。”
  罗飞继续问道:“葛新新,去年的四月二十一日,高德森有没有交待你去完成什么任务?”
  葛新新说:“有。”
  “什么任务?”
  “他要我去杀了阿华。”因为已经被判决死刑,而且这些问题都是以前交待过的东西,所以葛新新回答起来并没有什么顾忌。
  “为什么要杀他?”
  “高总当时征了块地,被阿华手下的人霸者,没法拆迁。耗不起,所以想杀了阿华。”
  “那你有没有去杀他?”
  “没有。”
  “为什么?”
  “因为豹头提出来,他要去杀。高总就让他去了。”
  “他是主动要去的吗?”
  “是的。”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去?”
  “我觉得他就是想表功。因为他刚刚从阿华那边过来,高总还不信任他。”
  “他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失败了。他没能伤得了阿华,反而误伤了一个女人。”
  罗飞“嗯”了一声,好像是问完了。然后他又抬头面向观众和媒体,解释说:“豹头原来是饶东华的手下,后来又投靠高德森集团。当然了,豹头只是他在江湖上的诨名,而他的大号对在座的所有人来说,都早已如雷贯耳——”
  众人屏息凝神,虽然他们都已猜到的七八分,但还是急切等待罗飞着将那个名字确确实实地说出来。
  罗飞回过头,目光往主席台上扫了一圈,同时他将嘴凑在话筒边,终于吐出了那三个字:“钱——要——彬!”
  台下观众的情绪像是在顶点时被突然放了闸,一下子全然宣泄出来。现场哗声四起,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热火朝天的议论和分析之中。而无论从常理还是逻辑来看,这起爆炸案真凶的指向都已是如此明显!
  主席台上,宋局长眉关紧锁。至此他已完全明白了罗飞的用意:那家伙身为大会安保负责人,控制着整个会场的秩序,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条件,将一场计划中的表彰大会变成了冤案的新闻发布会。而自己作为大会的策划和主持人,现在只能品尝“为他人做嫁衣”的苦涩滋味了。
  独自斟酌了片刻后,宋局长侧过头去,附耳对肖华不知说了些什么。肖华面无表情地听着,末了微微点了点头。
  罗飞这时又将那个装有头发的证物袋举了起来,大声道:“这根头发和钱要彬的发质特征非常吻合,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做一个DNA鉴定。综合以上的证据和证人证言,我认为钱要彬涉嫌故意伤害罪和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应批准逮捕,立案侦查。”
  台下有人附和赞同,也有人摇头表示反对。而罗飞则看着宋局长,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宋局长迎着罗飞的目光,他再次站起身,手里拿着自己的话筒。
  场内慢慢地安静下来,摄像镜头也对在了宋局长的身上。
  宋局长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鉴于此案出现的新情况,我和肖华厅长商量了一下,同意由罗飞同志负责,对钱要彬展开刑事侦查。不管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如何,都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原定在今天举行的表彰大会,暂时取消;以后是否表彰……看侦查的结果再定吧。”
  罗飞点点头,接受了这意料中的胜果。他知道,只要将案情通过媒体公布于众,宋局长再想护短的成本就太大了。这起案子现在有了公众的监督,应该能得到一个公正的裁决。
  台下众人再次议论纷纷。大家的立场和情感都不尽相同,有人欣喜,有人悲伤,有人鄙视,有人惋惜……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唯有突变之后的诧异可算是所有人共通的情绪。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宋局长看着罗飞,冷冷问道,“现在可以散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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