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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全集》周浩辉

_36 周浩辉(现代)
  黄杰远有些失望,又有一些得意,他眯起眼睛说道:“撒网捕鱼,抓到的鱼虽多,但那些都是笨鱼、傻鱼、迟钝的鱼!真正厉害的鱼你是抓不到的。因为狡猾的、敏捷的鱼在你收网之前就早已逃之夭夭了。即使你的网撒得再大,又怎能大过整个海洋?那里都是鱼儿的天地,只要它够敏捷,够狡猾,你就永远别想用网捕捉到它!”
  罗飞隐隐感觉到黄杰远想表达什么了,他沉吟着道:“嗯,有点意思——继续说下去。”
  “所以对这些厉害的鱼,我们就要换一种方法。不能用鱼网,而必须用鱼钩。在鱼钩上挂起诱饵,然后投放在鱼儿出没的地方。然后你就静静的等待着——决不能主动出击,因为那样只会把狡猾的鱼儿吓跑!等风平浪静之后,只要这诱饵对味,鱼儿总有一天会咬钩,那时它便不得不成为你的囊中之物了!”
  听黄杰远这么一说之后,慕剑云的眼睛也闪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一一二案件的凶手就是一条狡猾的鱼?”
  黄杰远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扣击了一下桌面:“正是这样!现在你们知道当年专案组为什么会徒劳无功吧?当年大海捞针的排查策略就好比撒网捕鱼。网虽然撒得大,但是有什么用?半年多的时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倒是连带破获了近百起盗抢案件,小毛贼抓了一大堆,可是正主的影子都没见着。像那样一个凶残狡猾的家伙,他看到你大张旗鼓地撒网,早就跑到网外面躲起来了,怎么可能陷落在你的鱼网里呢?”
  罗飞和慕剑云都在暗自点头:这番话说得确实是有道理。黄杰远看到他们附和的神态,显得颇是欣慰,不过他随即又轻叹着感慨:“可惜啊。我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时候却没能想通这个道理。等我从刑警队辞了职,慢慢地静下心来,才逐渐品味出一些东西。后来我终于明白,要想抓住一一二血案的真凶,我必须投下诱饵,等待他主动上钩才行!”
  慕剑云略略侧过脑袋问道:“所以你才开了这个酒吧,布下诱饵等待他的出现?”
  “是的。”黄杰远恨恨而又坚定地咬着牙关,“不管等多久,只要这诱饵没错,我就不信他永远不上钩。”
  “那现在就说说你的诱饵吧。”罗飞抓住机会抛出了自己最感兴趣的话题,“你怎么知道这诱饵一定合他的胃口?”
  黄杰远用明亮的目光扫视着罗慕二人,问道:“你们刚才都听了酒吧里的音乐,有什么感觉吗?”
  “很压抑。”罗飞首先给出了一个最简洁的描述。
  “还有呢?”
  “还有……嗯,还有一种恐怖和绝望的感觉,好像能煽动起你心底的某种不良情绪,甚至是产生一些……幻觉。”
  “你不能闭起眼睛的。”慕剑云看着罗飞说道,“那样你就太过投入了。音乐确实能影响人的情绪,当你觉得无法控制的时候,应该尽量把思维转移到现实世界中。如果集中精力和它硬抗,那就适得其反了。”
  “是啊——”罗飞心有余悸地咧着嘴,“——我从没想到音乐会有这么可怕的力量呢。”
  “你还算好的了。我第一次听那音乐的情形,那才真正让人后怕。”黄杰远郑重其事地说道,同时他起身走到东边墙角,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当他把这个塑料袋放到茶几上的时候,罗飞一眼认出那正是刑侦工作常用到的证物保全袋。
  黄杰远坐回到沙发上,把身体靠向椅背,然后用手指指那个证物袋说:“看看吧。那些音乐就是从这盘带子里翻录出去的。我第一次听着音乐,是一九九三年冬天的某个深夜。当时我孤身一人,戴着耳机,听完后竟像三伏天一样浑身大汗。那种感觉,似乎全世界都充满了暴力和死亡,让你充满绝望而又无处可逃。”
  罗飞点点头,确实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拿起那个证物袋,却见里面装着一盘录音磁带。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正是这样的磁带把各种音乐送到了千家万户,不过现在其地位早已被碟片取代了。
  “这盘袋子和一一二案件有关吗?”罗飞敏感地问道。
  “这是死者的遗物。是从学校门口音像店里买来的打口带。”
  “打口带?”罗飞对这个名词显得有些陌生。
  作为那个时代的少女,慕剑云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微笑着解释:“就是国外的一些原版音乐磁带,因为积压卖不出了,就打上口,以废塑料的方式卖到国内来。不过很多时候,打口只伤到了磁带盒,磁带本身并不受影响。这样的带子就会流散到国内的音像市场上,称为‘打口带’。当年可是非常时髦的东西呢!”
  “嗯。”罗飞大致懂了,再看看那带子,果然是英文原版的,而且磁带壳边缘很明显有一个压碎的方孔。
  黄杰远继续介绍着这盘带子的来历:“当年专案组提取这盘磁带,本意是想检测一下上面的指纹。因为据死者的同学反应,死者生前非常喜欢这盘带子,几乎到了随身携带的地步。所有如果有人曾和她来往密切的话,也许会在磁带上留下痕迹。可惜后来技术人员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于是这盘带子也就被大家淡忘了。直到我被免职之后,终日无所事事,而脑子想的仍然是那起血案。某天晚上,我无意中又翻出了这盘磁带,当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把这磁带放进随身听里面播放起来。”
  “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这样的音乐,而且还是深夜,一个人带着耳机……”慕剑云看着黄杰远,深表同情。
  “听音乐的过程的确很痛苦,不过我从这音乐中得到的收获却完全对得起这样的折磨。”黄杰远咽了口唾沫,滋润了一下因兴奋而变得嘶哑的嗓子,“听了这盘音乐,我才真正了解冯春玲这个人,并且能够籍此勾画出她的交往圈子。”
  罗飞和慕剑云被这样的理论吸引住了,他们全神贯注地倾听起来。
  “根据专案组原先了解到的信息,我们把冯春玲刻画成这样一个形象:孤独、内向、情感简单。可是当我接触到她所喜欢的音乐之后,这个形象便被彻底颠覆了。而这音乐给我的感触还不仅如此。之前我一直很难想象:犯下了一一二血案的那个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恶魔?作案时怀着怎样的心态?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动机和情感,而这答案同样也在这音乐里!这已不仅仅是一盘音乐磁带,这是死者留给我们的信件!”
  见对方说得如此激动,罗飞便下意识地把证物袋凑到眼前,想仔细看看那盘磁带的真容。
  却听黄杰远又说道:“你如果能看懂磁带封皮上的文字,你就更容易理解我的话了。”
  哦?罗飞连忙凝起了目光,不过他随即便露出无奈的苦笑:“都是英文啊?”
  慕剑云冲罗飞伸出手:“给我看看。”
  罗飞把磁带交给对方,略有些惭愧似的:“嘿,大学毕业之后就没碰过英文,以前学的一点早就忘光了。”
  慕剑云笑了笑,不以为意。然后她盯着磁带封皮认真地看了片刻,试着翻译道:“重金属,作为一种音乐形式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沉迷于死亡、暴力以及难以挣脱的情欲,表达着精妙的尼采‘深渊’理论。当你沉浸于这段音乐的时候,你会看到死亡成为胜利者,人们的良好意愿成为失败者,文明的基础受到攻击,暴力在摧毁一切,无边的情欲四处弥漫。你可以用虚无主义来麻醉自己,但你永远无法躲避笼罩一切死亡阴影。救赎的唯一方式就是用暴力的方式享受死亡本身。”
  “慕老师的英文水平真是让人佩服。”黄杰远诚意夸赞道,“当年我们也都是不懂英文,才错过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等我听完音乐,再找人翻译这段话的时候,最佳的破案时机早已过去……如果专案组里有你这样的人,也许这案子就会是另外一番眉目了!”
  “深渊理论……”罗飞对封皮中出现的这个词格外敏感,他复述着尼采的那段话,“——无论是谁与这些怪物搏斗,都需要了解他们还没变成怪物的过程。而当你望向无底深渊的同时,无底深渊也在回望着阁下。”
  “我们已经看到他了——”黄杰远幽幽地说道,“——通过这盘音乐。”
  罗飞眯起眼睛,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副狰狞的面孔——躲藏在充满了暴力、死亡和情欲气息的迷雾之中。
  慕剑云的思绪此刻正集中在另外一个角度。她把那盘磁带轻轻放回到茶几上,同时沉吟着说道:“如果这样的话,确实很难用‘内向单一’这样的词来定义死者了。事实上,她的情感世界要远比同龄人深邃复杂,以至于她觉得同学们无法和自己产生交流,所以才会显得冷淡和孤独吧?她有自己的爱好,自然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这些朋友显然是小众且隐秘的。她的交际圈在校外,在这个圈子里,她很可能会展示出与同学印象截然不同的一面。而且,鉴于她有如此另类的音乐品味,我猜测她也应该有一些同样另类的人生经历。”
  “说得很好!”黄杰远再次对女讲师表达赞许,“和我的感觉非常接近……不过我作不出这么详细的心理分析,我只是凭感觉对案情展开了新的推断。”
  罗飞一直在倾听、思考,现在他的目光又转回到黄杰远身上,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是这么设想的。”黄杰远坐直了身体开始讲述,那姿态就像是十年前作为组长召开专案会议一般,“死者和凶手正是通过这样的重金属音乐相识的,甚至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在卖打口带的音像店里第一次相遇。然后他们成了‘朋友’,共同讨论暴力、情欲,甚至是死亡。在这方面,那个凶手显然比死者了解得更多,他的夸夸其谈吸引了死者,两人间的关系逐渐亲密。可死者没有意识到,凶手心底那些变态的欲望已经极度膨胀,那是实实在在的邪恶欲望,而不是寄托于音乐中的幻想。终于有一天,由于某个不确定的原因——或许是一次意外的争吵,或许是求欢被拒绝,凶手终于爆发了,他把那些压抑多年的欲望全都发泄在了死者身上,强奸、杀人、碎尸,一系列可怕的罪行就此发生。我们无法理解这样的罪行,但凶手也许就是一边听着那些音乐,一边在享受罪行实施中的变态快感呢。”
  说完这番话之后,黄杰远用目光扫视着面前的罗飞和慕剑云,显然是在等待着他们的评论。而罗慕二人则各自思考着什么,包厢内暂时出现了无人说话的沉默状态。
  黄杰远倒有些紧张了。他知道面前这二人都是目前警界中的精英,自己的这番分析是否能被他们认同呢?
  终于慕剑云首先开口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一起标准的变态杀人事件了:凶手作案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超出常规的行凶过程中享受某种独特的快感。根据国内外以往的案例分析,这种快感是很难抑制的,它具备某种成瘾性。也就是说,一旦凶手尝到了其中的甜头,他就很难控制这种欲望的再次爆发。所以变态杀人事件通常不会单独出现,凶手在被警方抓获之前会屡屡作案,成为我们通常所说的连环杀手。”
  黄杰远倒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不过对方既然是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肯定是言之有据的吧。他略一琢磨,神情变得更加自信起来:“那我就更有信心把这条大鱼钓上钩了。现在离案发已有十年,这家伙早该憋不住了。而我这个酒吧就是他发泄欲望的最好场所。他可以在最喜欢的音乐声中发泄自己的暴力和情欲。只要他知道这个酒吧,他迟早会来享受这一切的。”
  慕剑云点点头,不过她的眉头却还皱着,似乎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
  黄杰远又单独看着罗飞:“罗警官,说说你的意见吧。”
  “你这个诱饵确实设置的非常明确,很符合你对凶手的特征描述。”罗飞首先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不过你对凶手的描述只是一种推测,从逻辑的角度来说,还是缺少过硬的支撑证据。凭那盘磁带的确可以进行这样的假象,但既然是假象,就只能做为可能性之一而存在。所以我不敢说你肯定就能钓到想象中的那条大鱼。”
  黄杰远瘪了瘪嘴,多少有些沮丧的情绪。不过他很快又振作起来,用极为坚定的口吻说道:“只要是存在着可能性,就算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看着他花白发际间那副顽强的面容,罗飞和慕剑云忽然间都有些感动。这个已近半百的汉子,他虽然遭受过巨大的耻辱,但他却从未服输。这样一个人,是永远也不会被任何力量击倒的。
  包厢外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之间的交谈。黄杰远摆出威严的声音说了句:“进来。”
  门被退开了,躁动的音乐声已经不在,想必是那些酒客们也都散去了吧。先前那个领班小伙子钻进包厢,冲黄杰远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说道:“黄总,今天那个客人的详细资料我已经打印出来了,您现在需要吗?”
  黄杰远招招手,“嗯”了一声。
  小伙子走上前,把手里的几页资料递给了黄杰远。然后不待老板吩咐,他便很自觉地又退了出去。
  “今天的这个家伙,真是很值得关注呢。”黄杰远一边看着资料,一边很认真地说道,“他叫王文超,本市户口。今年三十八岁,本市人,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厨师——嘿,厨师,难怪对刀的感觉这么好!”
  罗飞知道他说的就是刚才拿着皮裤上演台的那个矮个男子。到这个酒吧来的人,除了钟情于暴力和色情之外,还要经历一个很隐蔽的考验:对刀功的把握。因为在一一二碎尸案中,将八九斤人肉切成均匀整齐的数百片,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难完成的。所以黄杰远在设计那个玻璃箱的时候,特意在刀刃通道上加了些微小的曲折,而他提供的长剑不仅很薄,而且质地脆硬。如果不是经常用刀、手感精良的人,直愣愣地把着长剑往通道里杵,必然会将长剑顶折。那些能把长剑刺到屏幕上的人,无一不是经常和刀具打交到的熟手。
  今天的这个王文超,不仅在性格特征上符合黄杰远的设定,而且是厨师出生,见惯了血腥,刀功精湛,再加上年龄也与案发的时间段相吻合,难怪黄杰远会对他如此关注了。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罗飞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会暗中调查有关此人的各种周边情况。包括他的详细履历,他的直系亲属,他的社会评价……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他在十年前案发时段的动向。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找到他当年的住所,想办法进行一次现场勘验。”
  “你已经不是警察了。”罗飞忍不住要提醒他,“你的有些行为可能是非法的。包括……酒吧里的那种表演……”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黄杰远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那个混蛋,等我把他揪出来的时候,就算法律先来制裁我,我也认了!”
  罗飞愣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为了惩治罪恶而甘愿冒犯法律的人。他该怎样去看待对方?难道也要把这个坚定不懈的战士当作自己的敌人吗?
  他无法回答自己,最终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黄杰远似乎看出了罗飞所想,他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罗队长,无论如何,你都应该支持我啊。如果我真的抓住了那个家伙,说不定丁科也会就此重出江湖呢!”
  不错。罗飞心念一动:丁科正是因为一一二血案而退隐,如果帮他把这个心病解决掉,他就没必要再躲藏了吧?所以一一二血案虽然不属于自己的职责范围,但从追捕Eumenides的角度来看,他也应该和黄杰远处于同一阵线啊。
  这世界真是复杂。是非纠缠不清,要想坚持某项原则又谈何容易?
  罗飞思忖了良久,最终也只好看着黄杰远说道:“你去做吧——实在有什么难处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黄杰远开心地拍了拍手,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凉茶,仰脖一饮而尽。
  
第十七章 风波再起
  十一月二日上午十点整。
  刑警大队会议室内。
  因为在“黑魔力”酒吧折腾得太晚,所以今天的专案组例会也推迟了时间。以罗飞为首,慕剑云、尹剑、曾日华、柳松全都准时到会。
  “柳松,先把你那边的情况给大家说说吧。”这一天来并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也就是柳松盯的那条线上出了些小小的“波折”。
  柳松便把昨晚杜明强和常凯之间的冲突过程讲述了一遍。当他说到用私刑教训杜明强的那一段时,罗飞特意提醒负责做会议记录的尹剑:“这些就不用写进去了。”
  尹剑等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自从“四一八专案组”重建以来,还很少在会议中出现这般的轻松气氛。
  “这家伙贱得很,嘴油,鬼点子也是一套一套的。对这种人,就是得收拾!你越狠,他就越老实。”曾日华撇着嘴说道。他在抓捕杜明强的时候也动过手,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解气。
  慕剑云轻轻地摇摇头,似觉不妥,不过想想昨天和杜明强会面时的情形,对方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也确实够让人讨厌的。
  “后来没再出什么状况吧?”罗飞把话题往回拎了拎,以免跑得太远。
  柳松回答说:“没有——后来就一直乖乖在家里呆着,今天我要把他带到刑警队,他也没什么意见。我把他安置在休息室了,等我们开完会再放他出去。”
  想收就收,想放就放。这倒真的成了被警方操控的诱饵。罗飞点点头,对这样的状况表示满意。然后他略思索了一会,又问道:“晚上休息的时候,你们俩不在一个房间里,这不会让Eumenides钻到空子吧?”
  “不会的。”柳松很有把握地说道,“那是在九层楼呢!窗外就有监控摄像头,而且楼外也有我的弟兄暗中盯守。”
  罗飞“嗯”了一声:“这次盯控的时间比较长,你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从刑警队调几个人给你。”
  “不用了,人多的话反而容易暴露。而且——你们那边的任务也很重。”柳松一边说一边看向尹剑,显得话里有话的样子。
  罗飞当然明白柳松的意思,他也把目光转了过来,直接问道:“尹剑,你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尹剑停下记录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没有韩灏的消息。”
  柳松没有说话,但脸上却现出明显的不满情绪。
  罗飞也皱起了眉头:“难道他已经出了省城?”
  尹剑无奈的舔了舔嘴唇:“现在……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柳松重重的“唉”了一声。以韩灏的本领,如果真让他出了城,那就像虎入深山,到哪里再去追寻他的消息?
  “我倒觉得韩灏还在城里。”慕剑云此刻淡淡地插了一句,“他是不会像丧家之犬一样溜走的,那不是他的性格。”
  罗飞微微颔首:是的。韩灏是个极度自傲且又睚眦必报的人,他怎么甘心就这样认输离去?
  “你们还记得前几天韩灏对他儿子说过什么吗?”慕剑云又提示般地问道。
  罗飞心念一动,韩东东那稚嫩的童音回响在耳边:“他去抓坏人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坏人。”
  那个很坏很坏的人,自然就是Eumenides!正是他害得韩灏身负血案,不得不抛妻弃子,亡命天涯。
  尹剑和柳松的精神此刻也不约而同地一振。显然他们也想起了韩东东的话,同时也明白这句话的蕴义。
  韩灏不但不会离开。而且他就在专案组的身边,因为他和警方都在追猎一个共同的目标——Eumenides。
  不过尹剑很快又露出沮丧的神色:“那他到底会藏在哪里呢?全市的宾馆旅店都排查过了,他的亲属朋友也都盯得死死的。他在省城还能有什么容身之处?”
  罗飞微微地闭起眼睛,他又想起了黄杰远的“网鱼”和“钓鱼”理论。韩灏无疑也是一条机敏的大鱼,所以警方撒下再大的网也很难捕捉到他吧。再认真地权衡之后,罗飞做出了一个决定:“把针对韩灏的排查和监控暂且放一放吧。”
  柳松立刻表示出质疑:“为什么?”
  “集中所有的精力追捕Eumenides。这样我们盯死了这条线,韩灏就一定会出现的。”罗飞简略解释道,“这就是‘钓鱼’理论。”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他们很快就领悟了罗飞的意思。连柳松也没有再说什么。
  见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罗飞便又跳到了下一个话题上:“对陈天谯的追查有没有什么结果?”
  这件事情也是尹剑在负责。他看着罗飞汇报道:“我昨天下午主要就是走访了这个事,虽然还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但是对他的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
  罗飞点点头,示意他详细说说。
  尹剑便一五一十地说道:“陈天谯,一九三九年生人,本市户口。一直无正当职业。一九八二年因投机倒把被判过三年缓刑。此人能说会道,也就是会忽悠骗人,早年以合伙作买卖,帮助购买紧俏物资,帮助解决工作等名义借钱骗钱,文红兵也就是在这个期间和他发生的债务关系。到他手里的钱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要是要不回来的。你如果去告他,他也不怕。因为他每次都打借款的欠条,所以警方很难立案,只能按照民事经济纠纷进行调解。很多人只好自认倒霉了,也有被逼上绝境,采取非常手段的,‘一三零案件’就是一个例子。后来民愤越积越大,又赶上严打,终于把这家伙抓起来,实打实的关了七年。不过他出狱之后本性不改,在九五年的时候注册了一个生物公司搞蜗牛养殖,其实就是一个骗局。”
  “什么?那养蜗牛就是他搞的名堂?”曾日华忽然瞪着眼睛插了一句。引得众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可不顾忌那么多,又恨恨地骂了句脏话,“他妈的!我父母当年就是养这个蜗牛,亏了不少钱呢。”
  慕剑云这次倒没有对曾日华的粗俗表现产生反感,她反而带着同情附和道:“我的邻居也有养的,那东西真是坑人不浅。”
  罗飞因为不在省城,对这件事情了解的不多,便耐下性子听尹剑详细解释:“这件事情当年在省城确实闹得很大。陈天谯搞的这个公司号称引进了法国产的白玉大蜗牛,养殖之后可以销售到国外挣大钱,忽悠民众参与。一开始人们将信将疑,他就先签订回购合同,也就是只要你养,我就肯定高价回收。这样就有一小部分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购买了些幼虫回家养殖。几个月之后蜗牛成熟了,陈天谯果然按约回购,于是这批养殖户都赚到了钱。他们尝到甜头之后,当然会扩大养殖规模,想赚更多的钱。同时周围的人也被带动起来,加入到养殖户的行列。于是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到一九九七年的时候,整个省城有近千户家庭都在养这个蜗牛,累计购买幼虫的金额达到了三百多万元。按照合同条款,这年年底陈天谯的公司要支付近千万元来回购成熟蜗牛。可养殖户们却等不到这一天了,因为一九九七年六月,当陈天谯卖出最后一批蜗牛幼虫之后,便宣布公司破产,并且从此不知所踪。”
  罗飞听明白了,类似的骗局一度非常流行,他在龙州的时候也听闻过:“这样的案子应该属经侦大队管吧?这个陈天谯携款潜逃,怎么这些年一直没有展开缉捕?”
  尹剑答道:“只能说这个陈天谯太狡猾了。他当时找了个小情人,注册生物公司都是以那个女人的名义进行的。然后他自己又另外注册了一个公司。在通过生物公司骗取民众资金的时候,他又通过一些合法交易,使生物公司背负了自己公司的大量债务。一九九七年六月,生物公司以偿还债务的方式把资金全都转到了陈天谯公司的名下。随后陈天谯便携款消失。这样一周转之后,从法律上就无法抓住他的尾巴,所以经侦队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去寻找他,并不能展开大规模的公开缉捕。”
  “那个女人呢?也一块跑了?”
  尹剑“嘿”了一声:“最倒霉的就数那个女人了。她名义上是生物公司的法人,其实对里面的玄机一点都不了解。陈天谯转移资金、携款消失,根本就没和她打招呼。她完全成了陈天谯的替罪羊,因为两人之间并没有正式的夫妻名分,所以陈天谯甚至都不需要承担连带责任。”
  “这家伙真是恶心!”曾日华一想起父母被坑骗过就忍不住要骂两句,当时确实不知道陈天谯才是幕后主谋,受骗群众只堵住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却没有任何资产,即使被判刑,也无法挽回受骗者的损失。
  “惟利是图的典型。”慕剑云也用鄙夷的口吻给陈天谯下了定义,“这种人眼里只有钱,什么感情、道德、伦理,为了钱全都可以抛弃。”
  “所以要找这个人真的很难……”尹剑诉苦一般地说道,“因为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他的社会关系上获得突破——只要认识陈天谯的人几乎都被他坑过,所有的人都在找他,但没一个人知道他在哪里。”
  慕剑云猜测着说:“多半跑到某个二线城市享福去了。他骗来的那些钱够逍遥好一阵子的呢!”
  “花着我爸妈的钱享清福——”曾日华愈发地忿忿不平,“他妈的,别让我抓住他,否则我让他下半辈子都别想安生。”
  罗飞忽然想到什么,略有些不解地看着曾日华:“你不是在协助尹剑查访陈天谯吗?怎么你们之间好像没什么沟通?”
  “哦。”曾日华挠了挠头皮,“这两天在忙其他的事情,陈天谯这边都是尹剑一个人跑的。”
  “其他的事?”罗飞皱起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是和案件有关的……”曾日华解释说,“……而且,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你们都会很感兴趣。”
  慕剑云瞥了他一眼,催促道:“那你就快说吧。”
  曾日华环视着众人说道:“我在模拟文成宇的画像。”他说话的语气懒洋洋的,但神色间却透着一股得意劲儿。
  果然,他这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胃口全被调了起来,他们看着曾日华,目光既兴奋又好奇。而罗飞更是立刻追问道:“怎么个模拟法?”
  众人的关注曾日华他感觉非常良好,先前的那点不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显出一副很逍遥的样子,然后才开始说道:“我们不是找到了文成宇父母的照片吗?根据父母的照片,再加上文成宇幼年时的照片,用专门的电脑软件进行拟合处理,就可以得到文成宇成年之后的大致容貌。”
  “哦?”罗飞虽然不懂电脑,但这原理大致却也听明白了,他的脸上立刻充满期待的神色,“现在画像已经做出来了吗?”
  柳松等人也都极为关切。如果真能得到文成宇的画像,那警方后续的工作无疑便事半功倍了。
  可惜曾日华此刻却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么快?这工作没那么简单的……”见众人都不太理解,他便又详细解释道:“这个软件我从去年就组织省厅的技术人员进行开发,前不久刚刚完成。软件运行的原理我有必要讲一下:其实电脑本身没有预测能力,它只能代替人脑完成大量的统计和分析工作,从而得出某种普遍的规律。所以我们开发的这个软件需要输入大量父母和直系后代的三维容貌数据,然后进行遗传学上的特征比对,进而形成一定的拟合规律。输入的数据越多,做出的分析就越可靠。所以前一阵,我的开发小组一直都在完善数据库的采集工作,现在也只能说是初具规模。”
  “那能不能投入应用呢?”这是罗飞最关心的问题。
  “可以——”曾日华先是肯定地回答,随后却又话锋一转,“但具体到这个案件上,还另有一些障碍。”
  “什么障碍?”
  “这个软件是根据三维数据进行拟合。可是我们只掌握文成宇父母的平面照片。所以要想让软件正常工作的话,我们必须先想办法把平面上的二维数据变成三维数据才行。”
  “这个用电脑可以完成吗?”
  曾日华咧着嘴道:“暂时不能。我说过了,电脑只能进行统计和归纳的工作,不会进行想象。如果要让电脑完成二维变三维的工作,我们就要重新开发一个新的软件,输入大量二维和三维数据,电脑才能以此数据库为基础进行分析。可是这样一个软件的开发,至少又需要半年的时间。”
  罗飞摇摇头:“那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本来是这样的,所以前两天我看到文成宇父母照片的时候还没想到可以用来拟合文成宇的容貌……”
  罗飞品出曾日华话中的潜义,也知道对方喜欢卖关子,便笑了笑又问道:“现在又有转机了吧?”
  曾日华也“嘿嘿”地笑了起来,得意地说:“昨天我上网的时候,偶然看到一条社会新闻,说本市东关老巷里有个七十多岁的江湖艺人,是个做泥塑的。这位老先生有一手绝活:用泥巴捏出的人头像极为逼真!”
  慕剑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那他看着照片就能把头像捏出来吗?”
  “不错!他捏了五十多年的人像,积累下来的经验恐怕连电脑里的数据库也比不上呢。”曾日华感慨一番后说道,“昨天下午我就去找到了这位老先生,他已经答应帮我们制作文成宇父母的人像。只要他的人像做出来,我就可以用电脑采集到三维数据,进而拟合出文成宇现在的头像模型。”
  “很好!”罗飞控制住情绪,不动声色地追问道,“完成这些工作还需要多长时间?”
  “我估计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一个星期,我们就可以拿到文成宇的模拟画像了!”
  会场上众人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这算得上是近几天来专案组获得的最令人振奋的信息了。在追寻丁科和陈天谯的工作遭遇挫折之际,这样的变化无疑给众人带来一种柳暗花明般的畅快感觉。曾日华更是眉飞色舞,一边得意洋洋地咧着嘴,一边偷眼去看慕剑云的反应。
  罗飞仍保持着严密而谨慎的思维,在众人欢欣鼓舞的时刻,他不忘嘱咐尹剑道:“你尽快带人把老先生接到刑警队来,如果他实在不愿意离家,你就带人陪着他,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尹剑立刻干脆地应了命令。
  因为没有及时考虑到老艺人的安全问题,曾日华的功劳似乎蒙上了些阴影。他晃了晃大脑袋,带着几分为自己开脱的口吻说道:“罗队,你有些过于小心了……我昨天的行动是绝对秘密的,连你们都不知道,Eumenides怎么会知道呢?”
  “话虽这么说,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慕剑云对罗飞表示支持,“毕竟我们要面对的不是一般的角色,无论做什么都要万无一失才行啊。”
  见慕剑云是这个态度,曾日华也就不在饶舌了。他撑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这样也好。你们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一日无事。
  夜色渐深,即便是省城这样的一线都市,街头也渐渐地冷清下来。
  罗飞独处屋中,趁着这番清静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就像这寂寥的夜色一样,四一八专案组的工作也陷入了低潮。近两天来,他们在各个方向的调查均无突破性的进展,尤其是自己一线,对于那个匿迹已久的丁科,要想追寻到他的线索的确是极为艰难。
  可这个丁科恰恰又是掌握着Eumenides身世的关键人物,同时也是联系着专案组和Eumenides双方视线焦点的纽带。
  而Eumenides自从网吧一役之后便再无声息,他是否也在面对着同样的问题一筹莫展?要知道Eumenides寻找丁科的欲望可比警方强烈得多。
  不过此刻的宁静却也隐隐透出风雨汹涌的前奏:Eumenides已经给杜明强下了死刑通知单,这意味着在这个月中,他必然会出手与警方展开新一轮的厮杀;更为重要的则是今天开会时得到的那个好消息——曾日华已经开始模拟Eumenides的画像,如果这个工作顺利完成,那警方就可以反守为攻,一举扭转开战以来的被动局面!
  激烈的战斗就在眼前。此刻正是双方修养生息的时机。自己也该放松情绪,好好地调整调整才对。
  带着这样的想法,罗飞便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定下心来安眠休息。此刻他并不会知道,一场暴风骤雨已经开始酝酿!
  ※※※
  晚十一点二十五分,龙宇大厦内。
  位于市中心的这座二十七层的大厦是龙宇集团的总部所在。虽然已近凌晨,但大厦却灯火通明。十来个身着黑衣、戴着墨镜的男子守在大厦的入口处,神色威严。偶有过往的路人见到这番阵势,便会忍不住好奇地驻足观望,但他们也不敢走得太近——龙宇集团名头实在太响,一般人是无论如何都招惹不起的。
  其实不光是大厦门口,大厦内部也是戒备森严。在电梯、步梯等通道出入口都有黑衣男子驻扎把守。这种情况又以大厦的第十八层为最。在这一层的楼道走廊里,每一个拐弯口都布下了守卫,如此层层戒备,一直延伸到走廊末端的那扇安检门。
  这是一道和机场候机入口同样级别的安检设备。四名黑衣男子守在安检门边,他们铁面无私地坚守着自己的职责,不管是什么人想要通过此门,都不能携带任何危险物品。
  所有这些戒备措施,都是为了保证走廊尽头那间房屋主人的安全。这个人就是龙宇集团的创立者,在省城有着“邓市长”美誉的邓骅。
  如此严密的防范现在看起来却有些“马其诺防线”的可笑意味,因为这条防线毫无灵活性可言。当邓骅走出龙宇大厦之后,终究难免丧命于Eumenides的精妙设计之下。
  如果他一直躲在这条防线内呢?Eumenides还能否如期完成那份“死刑通知”?这的确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假设。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并不接受假设。而邓骅这个自傲的枭雄当时也不可能如缩头乌龟般一直躲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于是这条防线的主人终于在防线外受到了杀手的致命一击。
  可既然邓骅已死,这条防线为何又在今晚进入了最高的戒备状态呢?在大厦一楼的监控中心里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就像“黑魔力酒吧”的那个包厢一样,这个房间里最引入注目的也是一排排的监控屏幕。因为建筑物的规模不同,此处的屏幕墙显得更为壮观。屏幕监控的范围包括了大厦各个出入口,所有的电梯、楼道、走廊、房间甚至是大厦外围周边的场面。可以说,只要坐在这个房间内,你想了解龙宇大厦内外任何一个角落的动态,都可以从其中某个监控屏幕上找到直观的展现。
  监控室内也站着四个黑衣男子,他们冲着屏幕墙一字排开,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盯着各自面前的监视器。而在他们身前又摆放着两张座椅,两个身穿便服的男子端坐其上。
  在这样的场合中身穿便服往往意味着要比其他人的身份尊贵一些,而现场的坐立状况也印证了这一点。这两个坐着的男子中靠左首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长方脸型,浓眉大眼,从体形看身高至少在一米八十以上。另一个看起来略为年长,身形则更加魁梧,几乎达到了格斗类专业运动员的水准。这两人同时关注着最下方正中位置的一块监视屏幕。在所有的屏幕中,这一块的面积是最大的,而屏幕上所显示的影像无疑也是整座大厦内的重中之重。
  那正是大厦十八层尽头办公室内的情形。这个处于严密保护下的房间原本是邓骅日常办公的地方,可是从现在屏幕显示的情况来看,那似乎却成了一个卧室。
  因为办公室的面积很大,所以需要两个摄像头才能窥看到室内的全景。那块监视屏也籍此被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的半拉屏幕显示的是办公室的东半间屋子,右边的屏幕则显示出办公室的西边半拉。两个屏幕合在一块,恰好便呈现出办公室的全貌。
  却见屋内也是灯光大亮,除了办公桌椅等原先就有的摆设之外,在东西两侧靠墙的位置上各多了一张小床。两个男子分别躺在两张床上,似乎酣睡正香。因为视角所限,而摄像头的分辨率又低,所有从屏幕上并看不清那两人的容貌,只是两人身形一胖一瘦,倒是很容易区分。
  监控屏幕前那个魁梧的男子刚刚抽完了一根香烟,正把烟屁股摁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烟灰缸中的烟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看来屋中人已经在这监控室中熬了很长的时间。
  接连抽烟也没法消除连续熬夜的疲劳,那魁梧男子红着眼睛,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龙哥累了吧?”坐在左手边的男子淡淡地慰问了一句,同时目光仍然紧盯着监控屏幕,丝毫不敢放松。
  “还好。”被称为“龙哥”的大块头展开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眼睛比先前瞪得更大了一些。
  “其实龙哥不用这么辛苦的。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两个人看和一个人看也没什么区别。”
  “话是这么说,可是职责所在,千万马虎不得。邓总已经遇害,如果林叔再有意外,那龙宇集团可真的要塌了天了。”
  说到此处,龙哥的目光便看向了显示屏中的那个胖子,原来那人就是龙宇集团的副总林恒干。而从龙哥称呼“林叔”时的口气来看,他们俩之间显然有着不一般的亲密关系。
  左手边的男子“嘿”地笑了一声,道:“龙哥是对我办事不太放心吧?”
  龙哥怔了一怔,挤出丝笑容道:“阿华,你怎么说起两家话来?邓总遇害时,很多兄弟都在场,那实在不是你的责任啊……”
  左首男子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原来他就是龙宇大厦的主管阿华,同时也是邓骅生前最信任的保镖和心腹。
  “我陪你一块熬着,其实并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办不好这个差使。只是这大厦内的保安系统我也得熟悉熟悉,以后好帮你分担些劳苦不是?”龙哥拍了拍阿华的肩膀,像是要刻意和对方拉近关系一般。
  阿华却把他的手轻轻推开:“别说了。集中精力吧。”
  龙哥瘪瘪嘴,显得有些委屈。不过这只是他装出来的场面情而已,在他心里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就是再不愿意,该让的也得让出来了!”
  阿华的目光仍然不离监视屏,此刻他看了看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时间,自言自语道:“不到半个小时了……”
  “我早就说了,那家伙不可能得手的!”龙哥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似乎已准备提前庆功,“这样的保卫措施,他怎么进得来?除非他真有孙悟空的千变万化!”
  阿华微微摇着头:“不能大意,越到最后关头,越要警惕。他很可能就想趁我们最后放松的关头出手……”
  “我就怕他不来!”龙哥狠狠地“啐”了一声,“他只要敢来,看我不活剥了他,给邓总祭天!”
  阿华缄口不言,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显示屏。办公室内的两个男子仍在沉睡,屏幕上除了不断变换的时间数字在跳动之外,一切都处于静止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可阿华却慢慢皱起眉头,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氛。在他的感染下,龙哥也变得警惕起来,他把身体凑向监视屏,瞪大眼睛看了片刻后,又释然地舔舔嘴唇:“没什么不对嘛?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似乎就是要对龙哥的这种态度形成讽刺,他的话音刚落,面前的显示屏忽然间黑了。于是他惊讶的声音又紧跟着响起:“哎,怎么了这是?!”
  “断电了!”阿华在一旁焦急地回答道。龙哥这才意识到不仅是显示屏黑了,监控室内的灯也全都灭了,周围已变成了漆黑一团。
  “有情况!”龙哥急乎乎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可一时又不知该往哪里去,便又茫然地问道,“怎么办?”
  阿华摸黑跳到了临街的墙边,一把拉开了窗户上的帘子。大厦外的灯光透了进来,使屋内人依稀有了些视线。
  可阿华的脸色却因为这灯光的透入而变得更加阴暗。他沉着声音说道:“外面有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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