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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私人劳家卓

_17 乔维安(当代)
道里已经有明火烧了起来。
这种老式结构的房,木质建筑材料和杂乱堆积的物什,火势蔓延得无法控制。
下面的层乱成一片,人群盲目地慌乱奔走,有人□着身体,有人抱着家什,我亲眼看到烧得通红的门梁砸下来,将一个女人压得粉碎,惨烈的哀嚎声不断响起。
我蹲下来沿着安全梯往下爬,地板是滚烫的,我甚至闻得到自己的皮肤烧焦发出的气味。
我忍着钻心的刺痛,挣扎着爬到二的阳台,听到云梯外的消防员呼喊声时,我再也无力爬动,闭上眼晕了过去。
我在救护车上醒来过来,然后被送到了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已经被烧伤的病患挤满,还不断有车呼啸着不断送入伤员,很快走廊塞满了人,面目焦黑,痛苦呻吟,形状凄惨。
我赤着脚走到卫生间冲冷水,看到手臂上整片皮肉已经烫成森森惨白,肿胀的双脚踩在地面上痛得浑身颤抖,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急诊室,等了半个小时,护士将我推上急救车,医生给我坐了处理。
所幸有湿浴巾包裹着身体,我逃生中一直贴地匍匐前进,除了在爬行中□出来的手臂和双腿的局部烧伤比较严重,其他皮肤包括脸部都只是轻微烫伤,只是浓烟造成了吸入性呛伤,我感觉喉咙嘶哑,完全说不出话来。
到了第二日有护士过来登记,大批的记者和涌入,我脸上被裹着严严实实的纱布只透出两只眼。
“Elly Mores。”我嘶哑着嗓音随口报了一个名字。
“需要我们联络你的家人吗?”
我摇摇头。
挂着点滴睡了两日后,第三日护士给我拆去了脸上的纱布,我只觉得躺在惨白的病房,周围的呻吟和抱怨声简直令我发疯,我从医生的值班室拿了件大衣,从后门溜出了医院。
我在圣潘克勒斯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只身前往欧洲大陆。
在康斯坦茨的第三年,我搬到了博登湖附近德瑞边境的的一个小镇上。
康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城,我在安静的街区租了一栋小房子,有一个带篱笆的小花园,托比很喜欢。
托比是我收养的一只狗,混种牧羊犬,被遗弃在劳次林恩火车站,我将他带回家,带他看兽医,给他买狗粮,直到它长大,居然有两英尺高。
他长得又高又壮,非常的漂亮。
我初到康城的头一年,每隔两个星期去一次默德萨克教授的心理实验室,所有的精力除去对付我心里的住着的那个魔鬼,我几乎丧失了一切生活能力。
有时情况比较好一点,我会出门,沿着湖区旁边的道路散步。
收养了托比之后,他喜欢在我身前欢快地奔跑,我则在后面懒懒地走,有时会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会儿,还跟着面包房热情的老板娘学了一点点德语。
但大部分时候很糟糕,那些绝望的黑色如潮水一般涌来时,我甚至打过托比,用过各种东西,有时是锅铲,衣架,手上随便一个什么就砸过去。
可是他从来不哭,也不叫,挨了打就呜地一声跑开,但他很快就回来,然后睁着黑色的湿润双眸,望着我躲在房间里崩溃痛哭。
按照德国动物保护的相关法律,我已算是虐待动物,已经足够让我剥夺动物的领养权,可是托比一直陪着我。
后来我再也舍不得打他,我尝试过鞭打自己的双腿。
托比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然后依偎在我的身旁,用头蹭我的怀抱舔舔我的手心。
他的性格沾染了我的坏处,也有孤僻之处,有时我们怄气,却又在孤独里互相拥抱。
我的爷爷在我离开国内的第二年因病去世,小姑姑瞒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我还是得到了消息,那夜我在教堂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家里人都不是基督教徒,不知道我的忏悔和祈祷他能不能在天国听得到。
情绪在极端的压抑和痛苦之下,默德萨克教授建议我可以寄托宗教,康城有所湖区主教教堂,哥特式穹顶下角落里的风琴手有一张虔诚忧郁的面容,我坐在椅子上,耳边圣歌围绕,我抬头望着阳光穿过彩绘的玻璃窗顶,一格一格缓慢地移动,心里的那个困兽慢慢平静下来。
我情况渐渐得到了控制,默德萨克教授在工作的间隙,他偶尔会和我聊聊天。
Emma是我在开始接受治疗后,才得知我人已经到了德国。
她致电给我,抱怨着说:“映映,火灾发生时我托人寻边了伦敦的所有医院,都不见有你的名字。”
“Emma,谢谢你的关心。”
“映映,你赠我的那幅画,有人开了天价要买走。”
“Emma,那是你的画,你有权处置它。”
“但是若有人打听画者的下落呢?”
“你可告知了旁人?”
“拜托,那时我亦不知你在何处。”
“那就好。”
“你不想听听是谁买了它?”
“不,我不想。”我挂了电话,出去草地上陪着托比玩丢球。
这条街道房子相隔都有一段距离,邻居之间很安静。
能够独立正常生活后,我进入一个专科学校修读无用的艺术史,经过教授的介绍,我每个月有几天固定去康城一个自闭症儿童教育训练机构,教那里的小朋友画画,然后收集他们的绘画给心理学家进行比对分析,以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治疗。
默德萨克教授建议我可以工作,我是因为当时乘坐长途火车上来到欧陆时,因为烫伤的发炎和感染,和我一个车厢的一名护士教会了如何我给自己包扎和注射,默德萨克教授有一个医学研究诊所,他建议我去上培训课程,他说倘若我愿意,可以在他的诊所成为一名很好的护士。
我微笑着告诉他,我会好好考虑。
我的前半生,从未想到我会做一名护士,而如今却漂流在茫茫大海,早已失去了方向。
我在学校开始有了一些朋友,他们邀我去聚会,我学会了煮土豆青菜卷,蘸色拉酱和肉末,一样可以吃得津津有味。
“Yin,你应该开心一点。”高大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拍我的肩膀。
我总是微笑。
他们宽厚的善意,接受一个总是习惯沉默的、中国来的女孩,不懂包饺子,不会唱茉莉花。
大雪纷飞乡愁四起的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坐在窗台上,用酒配香草奶酪,一点点地喝下去,酒精会使人麻痹,而后获得轻松。
直到灰黑的天空缓慢透出光亮。
如果这世上有命运,不知道它是如何流转,竟要我付出如此惨痛代价。
我不过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前尘往事。
我已经再也不敢记得。
再也不敢记得一丝一毫。
不敢有一丝的念头,不敢有片刻的松懈,来放任自己的回忆,来记起我的祖国,我长久居住的湿热的南方城市,我深深爱过的情人。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心理逃避症状。
但至少我可以痊愈。
无论何种形式,我至少要痊愈。
直到我离开国内的第四年。
甚至比我料想到的要晚了一些。
我在苏黎世,重逢劳家卓。m
正文 (三七)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11-5 10:45:32 本章字数:13117
(m) 我在康斯坦茨大学认识的一个师姐,研究生毕业之后在苏黎世工作,几个礼拜前苏黎世政府和国内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筹划联合举办一年一度的中国文化节,需要中国女孩子充当翻译接待宾客。m
她原本接下了这份工作,谁知道在展会开始前几天,她丈夫临时生病需住院开刀,她急急找到我来顶替她。
我据实以告:“我的词汇还不足够完全翻译古典文化。”
“不要紧,我手上有资料,你回去看看,没多大问题。”师姐将一大叠纸张塞到我手中:“映映,拜托你了。”
我挑灯苦读了几夜的单词,然后和几个在当地留学的中国女孩子一起坐火车去到了苏黎世。
从火车站出来时,苏黎世大雪茫茫,我们上了接待的巴士,驱车前往酒店。
艺术节设在一个五星酒店,饭店正门飘扬着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时逢中国农历新年,大堂内悬挂大红灯笼,整个展厅都被古香古色的中国折扇,屏风,和书法布置得古意盎然。我抵达后看了一下相关的合作单位,有苏黎世州政府的负责经济和环境的委员,还有中瑞合作管理培训项目负责人,国内参与的有好几家高新科技和新能源发开的公司,这已经是一次中瑞合作的高规格商务洽谈。
接待的工作人员给我们介绍了我们的领队,国内来的一位公关公司经理,她自我介绍叫马莎莎。
马莎莎领着我们一组八个人,基本都是附近大学的留学生,一天工作大约七八小时,负责的是在前台接待客人以及陪同重要宾客,如果针对某个项目有合作的意向,可以找该公司的负责人商谈,不过这项工作由另外的专职翻译来做,所以我们这群女孩子主要是出售笑容色相,然后才是兼职做翻译。
在第一日工作时我发生过一次偷偷躲进洗手间查阅资料的丢人惨景,但总算勉强能应付了下来。
第三日傍晚轮到我休息,我从酒店出来搭车去了机场。
在机场出境口,高大帅气的男人推着行李车从出来,脸上是熟悉的灿烂笑容。
我笑着对他挥挥手。
唐乐昌大步上前揉我的的毛线帽子,然后将我一把扛起来:“映映!”
我享受着他热情拥抱:“好久不见,你好吗?”
唐乐昌笑吟吟地说:“见你一面真不容易,真高兴你给我打电话。”
他久久握着我的手,端详我的气色,然后放轻了语气问:“映映,你好吗?现在,还需不需要——”
我摇摇头:“好了……”
四年前唐乐昌将我送至威尼斯后,随后返回美国读书,我妈妈过世我离开意国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失去了联络。
直到西蒙尼告诉我上次那位送我过来的男孩子寻到了威尼斯他的家中。
我还是给他打了电话。
唐乐昌接到电话即刻说要来看望我,被我强烈否决,但他坚持要来。
我那时因为服用药物,整张脸都是浮肿的,我不愿见他,对他从起初的沉默无言到后来崩溃至大吼大叫,他只是见过一次我发作的样子,至今心有余悸。
唐乐昌那时在乔治敦读外交学院,课业也非常的忙,但他坚持写邮件给我,我们间或也会见面,大约每年一次。
最后一次见他时,我已经通过了教授的心理评测,决定搬到博登湖畔。
他仍时不时地给我打电话。
经过这些年的变故,我们之间年少时那年的儿女情长小情思已仿若隔世,他始终维护关爱我如同亲人。
他见过我最凄惨丑陋狼狈不堪的样子,我从此之后反而能够对他自如坦诚。
我对他微笑:“没事了。”
他深深地拥抱我,语气有丝哽咽:“你坚强得令我骄傲。”
我声音是诚挚的:“唐乐昌,谢谢你。”
唐乐昌毕业之后在比利时大使馆工作,他此行有车过来接,我们上了车,往城里开去时,高速公路上正在交通管制。
毗邻苏黎世的一个小镇在举行世界经济年会。
唐乐昌此行是陪同受邀前来的官员参加某个论坛会议,在和我吃过一顿晚饭后便驱车前往达沃斯,我需返回继续工作,我们约好等他工作结束,在苏黎世再聚一聚。m
他坚持要送我回入住的酒店,我们从车上下来时,一起工作的女孩儿见我们神态亲密自然,忙不迭闹着取笑:“映映,你男朋友啊?”
我笑笑就过。
艺术节闭幕式之前的那日傍晚,深冬的雪花漫天飞舞,酒店附近的建筑和街道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积雪。
我站在大堂的门前,和我搭档的是文娜,一位来自大连的漂亮女孩儿,在德国读风能工程,她活泼大方,我们这几天一直合作得不错。
我们站在酒店的大门前,文娜趁着空闲的当儿正和我聊追求她的一个法国小伙子的故事,这时一辆组委会的礼车出现在酒店大门,我们并排站直身体,露出笑容站在门口。
两个男人从车内跨出,我看到他们胸口挂着的工作牌,红白菱形的醒目标志。
站在车前的那人回头望了一眼酒店大门,他的脸我见过一次再也不会忘,是梁丰年。
我惊骇过度,只觉手足发凉。
两人走到台阶上,却并不上来,而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不远处。
一辆豪华的轿车碾过雪地,缓缓驶入酒店前的宽敞车道,然后平稳地停在下。
梁丰年趋身迎上前。
穿着制服的司机下来,拉开后座的车门。
又有人上前撑开黑色的伞。
我看到车上下来的人。
时光仿佛静止,又恍如缓慢切割的电影长镜头。
身形高挑的男子,深灰大衣,眉目分明,冷冽的东方脸孔,助理接过了他手上的公文包,两人低声交谈几句,随后拾步走上红毯。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缓缓走近的冷峻夺目的男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开始缓慢旋转。
身后的文娜推了我一把,我机械地跟着她轻微鞠了一躬,耳边是她甜美的声音:“欢迎光临。”
劳家卓无意抬眼一望,然后在瞬间定住了脚步。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朝前跨了一步,我慌忙仓惶地后退,站到了几位同事身后。
他原本冷漠平静脸上显现出异常急切的神情,手下意识地朝我伸出。
已经是接近于失态举动。
跟在他身后的人觉察到他的举动,梁丰年走近了一步低唤:“boss?”
文娜也扯住我,不解地问:“映映,你怎么了?”
“劳先生——”这时有男子洪亮的嗓音远远传来,接着是一群人从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快步走出,面上都带着热气的笑容:“贵宾到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男子身后的人跟着热情地纷纷说:“欢迎欢迎。”
劳家卓整个人怔怔立在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助理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靠近他轻声提醒一句。
劳家卓回过神来,面上却无一丝笑容,只客气地欠身和领头那名男子握手:“谢谢。”
传媒公司的老总陪同着驻苏黎世总领事,将劳家卓一行人包围,热气寒暄和谈笑声,引得过往的宾客都在不断张望。
一群人拥簇着他往大厅里边走。
我被一大堆人挤到在玻璃门边的角落里,大脑一片空白,极力控制着自己拔腿而逃的冲动。
这时我听到耳边有人问:“请问几有咖啡室?”
我茫然地转过头。
“小姐?”梁丰年站在我跟前,又用英文问了一遍:“请问咖啡室在哪儿?”
我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僵冷着脸:“我不知道。”
我身上穿着套装,胸前还佩着工作牌,态度如此嚣张,梁丰年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肩膀,张彼德久违的脸庞出现在我面前,他对我挤挤眼,露出一个丝毫不见生分的笑容:“小映映,好久不见。m”
我漠然看着他,并不说话。
梁丰年神色更加奇怪,转过身去:“彼德,你认识她?”
“走了。”张彼德推推他。
梁丰年不解地说:“她不是工作人员么,怎么问什么都不知道……”
“走啊——”张彼德训斥他:“再不走以后死得难看——”
展会最后一日莅临的贵宾竟然是劳通集团现任全球总裁,据悉劳家卓将会出席明日的闭幕式并发表演讲,晚上主办方特地在酒店顶层举办了一个欢迎宴会。
马莎莎钦点我们每个人必须出席,算加班费,我躲无可躲。
到晚上时工作人员更是郑重其事地给我们几个女孩子一人发了一件旗袍。
“什么嘛,搞得跟陪酒小姐似的。”文娜似真似假和我抱怨,却仍是笑嘻嘻地换上那件旗袍。
我换上那件衣服,身体被紧紧包裹得好像一个果核。
“映映,你好美。”文娜叽叽喳喳,过来戳戳我胸部:“你怎么可以那么瘦,胸部还饱满得过分?”
我对她笑笑不说话,倒了一杯水翻出吞下药片。
只是半片镇定剂。
这时有人敲门,门外有女孩子说:“嘿,映映,你的英俊男友来了。”
我走出房外,是唐乐昌匆匆寻来:“映映,劳通银行是本次达沃斯合作机构,听说他的行程原本是论坛峰会结束后直接返回香港,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要过来。”
我只静静地听着。
“见到他了?”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怎么样?”
“没什么事。”我淡淡地说。
“今晚还要工作?”唐乐昌看着我的穿着。
“嗯。”我点点头,抬腕看看表:“准备开始了。”
“好的,我工作刚刚结束,去下餐厅吃点东西,”唐乐昌见我神色平静,也略略放下心来:“映映,我一会过来找你。”
我已经多年没有出席过这样的场合,平日接触都是在同学之间的聚会,大家都是宽衫仔裤,对着食物大快朵颐,如今眼前的人人莫不穿戴得讲究,端着一杯酒,优雅的轻声细语。
我尽量不去碰酒杯。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候,马莎莎安排我们几个女孩子去给劳通集团的客人敬酒。
我混在几个兴高采烈的姑娘中间,随着马莎莎走到宴会一角的一方圆桌前,老板陪着几名男子坐在一组沙发内,我环视了一圈,席间并没有劳家卓,心下稍微安定。
想想也是自然,他如今身份何等尊贵,这种宴会自然无需亲自应酬。
劳通此行来的人不多,但都是高级管理层,态度都很客气,张彼德也不在座中。
一个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孩子上前来,微笑,寒暄,喝酒,一直到最后一个,老板拉着我:“来来,江同学,这位是劳通集团总裁室行政助理,梁丰年先生。”
梁丰年此时方认出我来,惊诧一声:“江小姐,原来是你!”
“梁先生和江同学认识?”老板见风就是雨,立刻兴致高涨:“他乡遇故友,天大喜事啊——”
我冷静客气的声音:“不敢当,梁先生青年俊贤,我佩服得很。”
梁丰年望了我一眼,这位上得总裁室下得计程车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劳通集团高级助理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老板又瞎起哄:“梁先生得回敬我们美丽的小姐一杯!”
梁丰年只好又端起酒杯。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杯又再次被盛满液体。
“江小姐,你随意,随意。”梁丰年有些结巴,然后举杯喝光了那杯酒。
我捧着酒杯走开了。
手一直在抖。
我深深吸气,勉强吞下了半碟冰镇鱼子酱,才把情绪压制了下去。
躲在黑暗中独自呆了一会,我正打算去找马莎莎告辞,这时宴会大厅出现了骚动。
大厅中的许多人纷纷迎上前。
我转头看了一眼,随即调回了目光。
是张彼德陪同着劳家卓出现在旋梯口。
我听到身旁的女孩子低声谈论着他,蠢蠢欲动地要上前敬杯酒。
我悄悄走开,站在角落里去端详一盆兰花。
我低着头站在帷幕的后面,听到大厅飘来的谈笑声,酒杯清脆碰撞声,还有清脆玲珑的管弦声,老板附庸风雅地安排了一个中国姑娘在弹古筝。
一会有人站在我身旁,低声唤我:“映映。”
我全身一震。
他靠近了一些,身上蓊蔚洇润的香气淡淡袭来,令我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我简直要落荒而逃,但满堂都是衣香鬓影的人影,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来:“你好。”
他比四年前瘦削许多,但气势更加冷硬,强势如帝王。
他目光凝视在我脸庞,那么专注深邃,简直要把我的脸望出一个窟窿来。
那视线要灼伤我皮肤,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我不说话,劳家卓也沉默。
我们陌生得连寒暄都找不到言辞。
我转身欲走。
劳家卓站在我身前开口说话:“映映,我们到下坐一坐。”
“没有必要。”我已经迈开脚步。
他捏住我手腕,温和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映映,你必须和谈一谈。”
“她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会面,”这时有人的手扶住的我的肩膀,透出令人安定的温暖,唐乐昌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中显得异常清楚:“除非她自己愿意。”
劳家卓看着我身旁的唐乐昌,脸上的神色慢慢转暗。
唐乐昌落落大方伸出手:“劳先生,幸会。”
劳家卓伸出手,冷淡地和他握了一下。
“映映,”劳家卓说话,却只对着我:“我们到下坐一会。”
唐乐昌说:“映映,你若不想去直接和他说。”
劳家卓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笔直的站姿立在我身前,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庞,我以前从来不晓得他有这么绝寒气逼人到令人无法拒的压迫之感。
气氛变得莫名其妙的剑弩拔张。
我看到马莎莎已经往这边走。
我对着劳家卓:“走。”
唐乐昌拢了拢我的肩膀:“我在客房等你。”
我点点头。
劳家卓脸色愈发阴郁。
我们搭电梯从顶层下到咖啡座,一路无言。
在角落里安静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侍者上前轻声问候,然后递上餐单,我仿佛身处一个真实的噩梦。
他的眼光一直在凝视我,若有似无的,却又徘徊不去的。
借着幽暗灯光,我望了他一眼。
他身上是宴会应酬的正式穿着,打扮工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额头,我看到他的整张脸,是我在漫长的时光中无数次印刻过的轮廓,时光待他无比宽厚,四年的光阴并未在他脸庞留下任何痕迹,除了更加的沉稳强势,他愈发的英俊光鲜。
他的脸庞是致命的毒药,令我一次又一次的万劫不复。
我内心惊涛骇浪翻涌,面上却只余迟钝沉默。
劳家卓低声说:“这几年,你一直在哪里?”
我没有答他。
“在欧洲?”他暗哑温柔的嗓音传来。
“映映?”他重复一句。
我怕我会在下一刻就疯掉。
“嗯。”我含糊应了一声。
“过得好不好?怎么会来这里做翻译?”
我缓慢开口:“劳先生,我并无需要同你汇报我的生活。”
他面容微微黯淡,眸光中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华流转,却最终只说了一句:“我一直在找你。”
世界这么大,我的身心都躲不掉一个劳家卓。
我只觉一阵悲从中来。
劳家卓恍然伸手,握住了我搁在桌面上的手。
我倏然站起,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熟悉得刺眼的指环,一字不差地背出我酝酿了无数个日夜的台词:“劳先生此行来瑞士是公干?苏黎世景色甚佳,太太有否陪你一起过来?”
他脸色骤然发白,望着我顿时缄默。
我冷笑一声,推开椅子,起身离去。
我花尽毕生气力,只为了抵挡他的一招。
纵使自伤七分,我都要拼死全身而退。
唐乐昌陪同我回到酒店房间。
我们在房间中坐了一会,我抽完了半包樱桃烟,方稍稍镇定下来。
“我是不是很糟糕?”我苦笑着看着唐乐昌:“都这么多年了……”
唐乐昌疼惜地说:“不,你做得已经足够好。”
我们兑冰块喝光了几杯酒,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映映,”唐乐昌忽然望着我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当时带你离开,到底是不是——我做错了?”
我从未听他提起过,难免有些震动:“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微微苦笑:“或许你们当时只是一场误会,他或许会改变主意……”
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或许他不会来,那我早已死去。”
我郑重地说:“我始终感激你。”
唐乐昌说:“无论如何,牛奶已经被我打翻了。”
“好了,”我踢踢他的椅子:“何来这么多婆妈感慨。”
唐乐昌说:“映映,要不我请假,送你回康城?”
“不用麻烦,”我说:“我提前定好了票,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
他刚刚接到电话,临时有公事,他今夜需返回。
唐乐昌对我叮嘱几句,然后穿好大衣,我送他下。
我返回上,借着微醺酒意,吞下安眠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日的闭幕上,劳家卓作为中方的融资代表,上台做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我们结束了迎宾工作,马莎莎让我们就地解散,我站在大厅门廊外,听到里面掌声热烈响起。
远远望过去,一道黑色西服的颀长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上台,劳家卓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恰到好处地对着宾客和摄影机微笑致意,举手投足之间是愈发无人可及的谦和优雅。
我悄然转身离开,在走廊中听到他的声音,那么低沉优美:“尊敬的驻苏黎世兼驻列支敦士登公国总领事梁建全先生,尊敬的中瑞各位商界精英代表……”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工作的场合。
却已经是咫尺天涯的陌生人。
我穿过了古典的悠长展厅,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酒店的房间里,有一些提早结束了工作的同事凑到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晚上的散伙餐会。
我将随身衣物塞入带来的一口箱子,安安静静地穿过走廊,搭电梯下,拦街车直奔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登上火车,离开了苏黎世。m
正文 (三八)
笔下中文 更新时间:2011-11-5 10:45:33 本章字数:15232
(m) 我早上醒来,在厨房煮咖啡,忽然听到屋子外传来托比兴奋的吠声。m
然后是庭院门外有男人大叫:“哎,哎,小映映!救命!”
我寻声走出门去,房子平时只得我一人,托比难得见一个生人,因此每次邮差来送信都被他的欢快热情追得狼狈逃窜,此时这么一个早晨,又有谁会过来。
我走到门前不出意外地看见托比在栅栏边追赶着一个人上串下跳,人狗大战正酣时高挑壮健的身影转过来——是张彼德。
我站在门廊下叫了一声:“托比,过来。”
托比应了一声跑到我脚下来。
张彼德整了整衣衫,然后绕过花园,走到屋前的台阶下,扬起头笑着说:“嗨,映映。”
我靠在门扉上,抿着嘴看着他。
他笑容熟稔得仿似探访老友:“你怎么住得这么远,计程车司机找了很久。”
我只好回答他:“张先生尊驾何事?”
他跨上了两格台阶到我身边:“前几天在苏黎世怎么走得这么急,你知道家卓在找你。”
我讥笑一声说:“他如今权势通天,无数人争着替他鞍前马后,又何必费那么大周章找一个我?”
张彼德望了望我嘲讽尖酸的面容,掩去了瞬间略略惊诧的神情,若无其事地说:“他很想自己来,可是工作压得太紧实在走不开,不过现在看来他在苏黎世临时匆促改变行程还真不是一时兴起,苏见找了你这么久竟然抵不过他在机场突然片刻而生的一种感觉……”
我双手抱在胸口一动不动望着他。
张彼德摊摊手:“老板吩咐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他看着托比:“该死,我看你唯一的需要就是买根链子把狗拴起来。”
托比闻言恶狠狠地朝着他叫了一声。
张彼德不满地瞪着托比:“喂——”
托比得意地在我脚下打了一个滚。
我开口说:“张先生,请你离开。”
这位劳通银行首席财务营运官可没那么好打发,他笑容不改巧舌如簧:“映映,我们旧识一场,你不能这么待客。”
我说:“你过来这里有何用?”
张彼德问:“我过来康城才知道,听说你一直在康斯坦茨大学的心理治疗机构?”
我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张彼德面上有些疑惑:“映映,你生病了吗?”
我反问:“你不是都查得到吗?”
张彼德说:“日耳曼该死的民族性格,那位教授丝毫不通融,口口声声要保护你的**,什么资料也不肯提供,他只说你患有严重心理疾病,虽然已经暂时痊愈,但仍需要长期的恢复过程。”
我点点头,平静地说:“他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张彼德一时语结。
我蹲下来搂着托比的头,蹭蹭他的鼻子。
“映映……我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张彼德叹息一声说:“我将调查报告发回香港,听苏见说他在办公室坐了几夜,他迟迟不敢动身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怕你不愿见他。”
我拍拍托比的头:“托比,回家去。”
张彼德跟上一步:“映映……”
我漠然转身回屋。
张彼德无奈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他,你请我喝杯茶总可以。”
我拉开大门,将他引入,从厨房斟茶给他,然后推开屋子的后门,盘腿坐在屋檐下宽大的椅子上望着庭院葱绿花木。
张彼德端着茶杯,在厅内转了一圈:“连电视都没有,映映,你简直生活在十八世纪,你夜晚作何消遣,在银质烛台下用鹅毛笔写信?”
我不回答他。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每天夜里只做两件事,喝酒和读莎士比亚。
隔断外面世界的浮躁喧嚣,使我获得内心的短暂平静。
张彼德喝了一杯茶,再次环视了一圈我的屋子,仿佛确认什么似的问:“映映,唐家小子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挑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
“苏见说的,”他嘟囔:“那天晚上你们不是也……”
“他是途经,看望我而已。”我平静地说。
张彼德忽然朗声笑起来:“没有最好,没有最好,我回去交差不用看老板臭脸。”
我不再理会他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高兴,转过头看在庭院阳光玩耍的托比。m
张彼德也并无大多时间逗留此地,他离开时在客厅的便笺上留下长串数字,语气是诚挚的:“这是我的电话,与老板无关,映映,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谢过。”
我看着他推开栅栏的木门,转身对我招招手,然后阔步走向对街的停车处。
往事沉沉浮浮涌上心头。
当时从苏黎世回来时我就想过马上搬家,但后来我考虑了一会否决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
春天很快到来,小姑姑过来看我,陪我住了一个星期。
我们姑侄俩开着车在湖区兜了好几天。
临走前的晚上,我们在屋前的廊下聊天。
她问:“钱够不够用?”
我答:“够。”
小姑姑斟酌地看我神情,然后说:“映映,你有否考虑过回去?”
我低头不语。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江家就你一个女孩子,却偏偏要走得这么远。”
我对她微微笑笑。
她无奈又怜爱地摸我头发:“映映,好好照顾自己。”
我把头凑进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搂着她的腰,汲取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当时妈妈离开江家之后,我很多个晚上,都是这样抱着她睡着的。
小姑姑回去之后,一天夜里我接到劳家卓的电话。
我心里不是没有惊诧,但也做好心理准备,张彼德既然会受他命令寻来此地,自然也会同他详细奏报,我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打电话过来,过去种种恩怨纠葛早已时过境迁,他仍这般纠缠不放,他到底是有多么不肯放过我?
他轻声问:“映映,我可否过去探望你?”
我沉默几秒,方回答他:“没有这个必要,劳先生。”
“映映?”他在那端叫我名字,低回喑哑的,柔情牵长的。
我不是故意冷待他,我是真的已无话可说。
然后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把电话挂断了。
我无暇理会他作何心思,因为我料想小姑姑或许遇到了难处。
几天之后,我致电姑父。
姑父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对我诚实说:“映映,抱歉,是因为我,我们学校和加国有一个交流项目邀请我过去,你小姑姑担心家里,所以我们迟迟不能成行。”
爷爷去世之后,江氏宣布破产,剩下的在沿海的几间工厂交由家族里的几位叔伯管理,父亲变卖了祖宅,然后带着妻儿去了新加坡。
芸姨的娘家大哥在新加坡有一些产业,投靠过去过去也仅是权宜之计,但的确已无更好的路可走。
奶奶按照江家祖规,爷爷丧期不满三年,她不肯随着爸爸走。
小姑姑担心独自留在家里的奶奶,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我坐在沙发上,抚摸着身边的托比的毛发:“姑父,谢谢你告诉我。”
博登湖畔的金黄落叶飘下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收拾行装。
母亲留给我的一小笔遗产在我四年多的流离生涯中已经花费殆尽,手上没有什么钱,只勉强够凑足机票。
结束租房合约,家具送给邻居,和默德萨克教授告辞。
最为艰难的是送走托比,我没有办法带它走,只好托一个同学照顾它。
是我在大学里认识的同学费力克斯,他家里养有一只金毛犬,托比跟他的关系也不错。
我开车送狗狗去他家里。
托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有不好的预感,一直乖顺地倚在我的脚边。
我将他平时的玩具和大包的狗粮交给费力克斯,然后蹲下来抱着他,忽然觉得心酸难忍。
托比睁着无辜温润的黑色眼睛,突然流下泪来,爪子搭在我的肩上,一直呜呜地叫。
我放开他站起来,
托比凄惨地叫了一声,紧紧地咬着我的裤脚。
费力克斯扯住他脖子上的项圈链子:“嘿,托比,乖一点。”
我走出费力克斯家里时,托比不依不饶地跟着出来,趴在铁门上望着我一直汪汪地哀叫。
我转身时泪水朦胧了双眼,但只能流着眼泪决然地大步走开。
就是在这一刻,我亲手扼杀了自己内心的最后一丝软弱。m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眼前不再是针叶林和红色屋顶交织的德国边境小城,而是石头森林的亚热带灰绿色城市。
机场过道墙上是大型的劳通银行的广告标志,我走过时都觉得浑身发凉。
到大厅领了行李,拖着一个箱子走出去时,小姑姑和姑父在等我。
“映映,欢迎回家。”小姑姑紧紧抱住我,眼眶泛红。
姑父都看得惊诧,为了融洽气氛只好取笑小姑姑:“唉唉——女钢铁人也会哭。”
姑父开车载我们回家。
奶奶等在下,穿着整齐的丝绸盘扣衣衫,依然是那么和蔼慈祥,只是头发已经全白了,一看到我从车上下来,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浑浊的眼泪流下来。
祖宅售出之后,奶奶搬来和小姑姑一起住,只是他们夫妻两人都忙,没有时间照顾她,我和小姑姑商量,给奶奶找一个看护,她的身体渐渐变差,还是找个人照顾比较好。
待到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提出外出找房子住。
奶奶思想始终传统:“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我轻声说:“我习惯独住。”
小姑姑低声劝她:“妈,现在的小区治安都很好,映映喜欢就随她。”
她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我去看房时相中一套地段不错的两室一厅,房主是一对因为工作外调的年轻夫妻,小姑姑陪我去看了一次也觉得很好,可是我觉得房租有些贵,我手头已经没有什么钱,我们自小家境还算优渥,因此她甚少为钱财发愁,我知道她执业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法律援助,姑父在大学里任教薪水也仅是过得去,江家彻底没落之后,我知道他们两人也不是很富裕。
小姑姑坚持要帮我租下来,我也只好顺她的意。
我很快搬了进来。
小姑姑对我说:“还有一个问题,学校老师要求随时联络江意浩的家长。”
我这时才得知:“爸爸没有带他一起走?”
小姑姑说:“当时经济窘迫,只来得及带的走小的。”
小姑姑和我去了学校,江意浩已经在寄宿学校读高三,但对课业毫无兴趣。
我坐在老师办公室,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
一个周之后,我在同样的航站,目送小姑姑和姑父的飞机飞走。
从机场出来之后,我搭大巴回到公寓,回来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我拉紧窗帘吞下安眠药沉沉睡去。
最初回国的几个星期,我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我已经适应了康斯坦茨安静和惬意的生活,早上在微风中起来,拉开后院的门,看到的是托比在草地上悠闲散步。
可是现在下只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商店,蛋糕店,美发店,直到深夜仍然灯火不熄人来人往。
有时候我独自待在屋子里,听到对面邻居的敲门声都会被吓一跳。
夜里临睡前喝一点点酒,带点微醺醉意上床,看到手提电脑上显示新邮件。
我点开收件箱,是费力克斯,他询问了托比一些我未来得及详细交代的生活习性,然后捎带了几位同学的问候,末了他提及在我离开之后有人在我旧日寓所找我,然后循着托比的去处找到了他,但他已如当日我所交代我并未和任何人说起我的行踪。
他随信贴了几张托比的照片。
我伸手摸了摸屏幕上托比对着镜头警觉竖起的褐黑色耳朵,就着半杯酒吞下药片,裹上被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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