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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系列全集

_33 雷米(现代)
方木尴尬无比,邻桌的男女已经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似乎对他们的关系表示怀疑。的确,如果说他们是父女关系,方木显得太年轻,如果说是恋人,方木又显得太老。也许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方木是一个勾引高中女生的成年流氓。
几分钟后,廖亚凡的哭泣戛然而止,就像开始那样突然。她用餐巾擦擦眼泪,抿抿头发,继续吃那块已经被她捏变了形的匹萨饼。满桌的食物方木基本都没有动,却被廖亚凡一点点吃光了。她并不是食量大,而是在有意拖延晚饭的时间,邻桌的客人都换了三拨,这顿漫长无比的晚饭才吃完。
方木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衣袋里的手机又在振动,不用看就知道是周老师在催他。
方木结完账,站起身对廖亚凡说:“走吧。”廖亚凡坐着不动,手按着桌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木说:“我不回去。”
方木板起脸,“不行。”
廖亚凡把头扭过去,意思很明显:那我就不走了。
方木无奈,“好好好,不回去。”
廖亚凡又转过头来,“你保证?”
“我保证。”
按照廖亚凡的要求,车只能行驶在远离天使堂的城南。她以手托腮,贴着冰冷的车窗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看似沉思,其实这女孩敏感无比。每次方木向北转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廖亚凡都会无声地扭过头来,长久地盯着方木,直到他再次转南。
接近夜里11点的时候,方木把车停在了路边。
“太晚了,你必须得回去。”
“不。”女孩的声音轻轻,却很坚决。
“那我们也不能在车里呆一夜啊。这么冷的天,我们会冻坏的。”
廖亚凡沉默了一会,扭过头去不看方木,片刻,传来颤抖的声音:
“你带我去宾馆吧。”
方木无语,摇下车窗,又吸了半只烟,一踩油门。
吉普车朝天使堂的方向飞驰,廖亚凡盯着方木足足看了5分钟,也许是察觉到方木这一次不可能再宽容自己,她慢慢地低下头。
“今天晚上你即使送我回去,我一样会再跑出来。”
方木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开过几个路口后却一打方向盘,向另一条路驶去。
十分钟后,方木把车停在了宿舍楼下。
“跟着我,别出声。”方木可不想让同事们看到自己深更半夜地把这么小的女孩子带回宿舍,廖亚凡倒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很不必要地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跟在方木身后。
短短两层楼的路程显得无比漫长,幸运的是,在走廊里始终没有遇到同事。终于进了自己那间宿舍,方木靠着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廖亚凡倒是显得很放松,她把书包甩在方木的床上,在小小的宿舍里好奇地东张西望。方木从水房里打了一盆水回来,又从暖水瓶里倒了些热水进去,指指窗台上的洁具示意她先洗洗脸。廖亚凡顺从地走过来,脱下校服外套放在椅背上。方木赶紧关好门,站在走廊里打电话。
周老师的声音很着急,“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你别急,我也是没办法。”方木捂住半边嘴,压低声音说道:“亚凡说什么也不回去,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的宿舍。恐怕今晚她得在这里过夜了。”
周老师有些犹豫,而方木清清楚楚地听到赵大姐在那边说“不行”。
“好吧。”周老师最后还是同意了,“明天一早你直接送她去学校。”
“没问题,你放心吧。”
再回到宿舍,廖亚凡已经洗漱完毕,清清爽爽地坐在床边。方木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时无话,最后冒出一句:“你的作业写完了么?”
话一出口,连方木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拿起车钥匙,站起身来说:“你睡吧。明早我来叫你。”
方木的手刚刚搭在门把手上,就感到一只手拉住了他的外套。
“你别走。”
随后,一双手臂就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一瞬间,方木的身体变得僵硬,头发也“唰”地一下全竖起来。他本能地要转身推开廖亚凡,可是那双手抱得如此之紧,无论他转向那里,廖亚凡都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他无端地想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己是那只母鸡,廖亚凡是一只躲在他身后的小鸡。
方木又去掰廖亚凡的手指,掰开一只,再去掰另一只的时候,前一只手指又会不依不饶地重新箍紧。两个人心怀默契般无声地挣扎,掰来掰去,方木累了,也怕把廖亚凡的手指弄伤,只能站着不动。
廖亚凡高度戒备了一会,察觉到方木没有继续挣扎的意思,就舒舒服服地把脸贴在方木的背上,方木的全身又是一抖,下意识地向前躲避,廖亚凡也顺势随着他的动作贴过去。这种弯腰弓背的姿势可坚持不了多久,又过了五分钟,方木只好投降。
“我不走,你先放开我。”
廖亚凡的手松开了一些,“你保证?”
“嗯,我保证。”
那双手犹犹疑疑地放开了。方木龇牙咧嘴地捶着腰回身的时候,廖亚凡已经逃回床上,背对着他躺下了。有那么一瞬间,方木很想趁机拉开门溜出去,可是一想把这女孩一个人留在宿舍里,还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只好郁闷无比地坐在椅子上。
睡觉是不可能了,方木打开电脑,摊开资料,准备彻夜工作。看了一会资料,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看床上。廖亚凡面朝墙壁,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地躺着。方木想了想,把床尾的被子摊开,小心翼翼地盖在廖亚凡的身上。女孩纹丝未动,但是方木很清楚她并未睡着。苦笑了一下,方木打开台灯,又关掉电灯,回到桌前继续工作。
工作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它可以让你忘记饥饿,忘记寒冷,忘记自己的床上睡着一个无法对外人道明的少女。方木再抬头看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半。女孩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能听见均匀的轻微鼾声。方木悄悄地起身,拉开一点窗户,靠在窗台上点燃了一根烟。
室内灯光昏暗,香烟燃出的烟气泛着淡淡的蓝色,刚刚吐出口,就被窗口的缝隙飞快地吸走。玻璃上已经冻起了霜花,楼下值班室门口的红色吸顶灯在窗户上氲开一片模糊的橘黄,看上去,似乎有暖暖的温度。方木把手指按上去,却立刻感到了指尖处传来的刺骨冰冷。
身后的女孩发出轻轻的呢喃,方木回头一看,廖亚凡翻过身来,被子被踢到了旁边。方木赶紧拉好窗户,走到床前,刚弯下腰去给她把被子拉好,女孩的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妈妈……”
廖亚凡显然还沉浸在睡梦中,脸上是混合着撒娇和乞求的复杂表情。方木试着拉回胳膊,女孩却不松手。
“妈妈……”
仿佛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动,方木犹豫了一下,踢掉鞋子,半靠在床头躺下。几乎是同时,廖亚凡的身子依偎过来,把脸紧紧地贴在方木的胸口,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妈妈……”她轻声呢喃着,声音渐低,最后沉沉睡去。
方木的手悬在半空,足有半分钟后,终于轻轻地落在女孩的肩膀上,透过薄薄的绒衣,能感到女孩凸起的肩胛骨。她太瘦了,轻巧得像一片羽毛,头顶的长发虽浓密却显现出营养不良的枯黄。方木的手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就把女孩全然揽入怀中。
她是天使堂里年龄最大的孩子,其他的孩子只是对拆迁的后果懵懵懂懂,廖亚凡却知道天使堂一旦解散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将再次失去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未来会怎样,前途在哪里,她统统看不到。
迷茫,对廖亚凡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
从夜幕深沉到天色微明,从寂静无声到人声渐响,方木一动不动地抱着廖亚凡,大睁着眼睛看着窗户上的霜花一点点亮起来。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还是睡着了,再猛然醒来时,廖亚凡已不在怀中。
方木噌地一下爬起来,在室内惶然四顾,却发现廖亚凡静静地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本外语书,看着窗外发呆。
方木有些尴尬,转头去桌子上寻找眼镜,却发现书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凌乱的资料被叠好,塞得满满的烟灰缸也倒掉了。宿舍里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看起来焕然一新。方木坐在床边,看看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廖亚凡,一时竟无话,只能起身去水房打水。
廖亚凡洗漱完毕后,方木也草草地擦了把脸,示意廖亚凡跟自己悄悄地出门。
单身的懒鬼们不到八点钟是肯定不会起床的,方木和廖亚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顺利下到一楼,站在拐角处等了一会,终于听到值班的大爷起床开大门,上厕所,方木赶紧带着廖亚凡一溜小跑出了宿舍楼。
吉普车开出公安厅宿舍的院子,方木才松了一口气。他问廖亚凡:“几点上课?”廖亚凡乖乖地说:“7点钟上早自习。”方木看看表,一踩油门。
路过一家KFC的时候,方木下车买了一份早餐交给廖亚凡,嘱咐她找时间吃掉。廖亚凡小心地把早餐放进书包里,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到校门口。
校门口进出的都是些哈欠连天的孩子,都穿着和廖亚凡一样的蓝白色运动服。方木看看手表,六点五十五分。
“快下车吧。下课后直接回天使堂。”
廖亚凡低着头不动,手里反复捻着书包带,片刻,她小声说:“你能不能带我走?”
“什么?”
廖亚凡的脸渐渐红起来,方木看着那一抹红色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廖亚凡用耳语般的音量喃喃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你你你别想那么多,”方木的身子一震,脸色惨白,口吃起来,“快快快去上课。”
廖亚凡的头更低了,声音却高起来,“我可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会……我保证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方木猛地伸手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下车!”
廖亚凡吓了一跳,紧接着扭过头来盯着方木。
方木看到了混合着屈辱和仇恨的复杂眼神。
廖亚凡跳下车,重重地甩上车门,一溜小跑进了校园。跑过门口的垃圾筒时,方木分明看到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狠狠地扔了进去。
第三十章 枪
对姜德先、黄润华、谭纪、曲蕊四人的秘密监视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专案组相信这个互助杀人组织迟早还会作案,为了不打草惊蛇,主要采用手机定位配合派人跟踪。几天后,技侦部门终于反馈回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当天中午十二时许,曲蕊用手机和姜德先通话2分37秒,具体内容不详。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专案组迅速做出判断,此二人很可能为该组织的联络人和召集人,如果准备当晚作案的话,那么其他成员也可能同时出现。此时正值元旦前夕,警力不足的情况时有发生,专案组决定撤回对其他人的人力监控,只监控手机,集中力量监控曲蕊和姜德先二人,并安排特警待命,希望可以将组织一网打尽,彻底瓦解。
当晚18时30分左右,曲蕊从公司出来,搭乘出租车前往城北,一组警察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上。几乎是同时,另一组人员传来消息,姜德先离开了律师所,也驾车前往城北。半小时后,两个人在一家湖南菜餐厅会面。进了210包房之后,二人一直没有出来。专案组派两名警员以顾客的身份进入210包房对面的213包房用餐,严密监视此包房人员的进出情况。同时,在与餐厅沟通后,一名警员化装成服务员进入包房送菜,反馈回的信息是:包房内只有姜德先和曲蕊两个人,别无他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2小时后,210包房仍无人进出。晚21时20分左右,姜德先和曲蕊在饭店结账后离开,一同乘车开往城东,半小时后,又进了一家茶馆。
郑霖觉得不对,指示手下继续化装成顾客和服务员进行监视的同时,又联系了技侦部门,反馈回的信息是:谭纪和黄润华的手机处于开机状态,从位置上来看,仍停留在各自的住处。郑霖想了想,指示化装成服务员的警察以送赠品为由再次进入包房,尽量偷听两人交谈的内容。孰料两人始终在包房内低声交谈,服务员进入后就一言不发,再次失败而归。
“这是在搞什么鬼?”边平在指挥车里不停吸烟,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时间已经临近午夜,考虑到前几次案发时间都是在凌晨时分,专案组不敢贸然撤离,只能继续等待。
方木始终坐在后座上沉思,越想越觉得此二人不像打算和其他人会合。他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几分钟后,方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上车就说:“我们可能中计了!”
他刚才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分别拨打了谭纪和黄润华的手机,都是长时间无人接听。这说明,谭纪和黄润华可能把受到监控的手机留在家里,而本人很可能早就离开,换句话来说,这两个人已经脱控了!
调虎离山!
专案组留下一组人继续监视姜德先和曲蕊,其他人立刻撤离。一发动汽车,新的问题又来了,如果其他的组织成员已经开始作案,那么该去哪里寻找呢?
“城西!”边平一指地图,“他们把我们调到城东,作案地点就肯定在城西。”
城西。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正门。
一辆白色金杯面包车停在距离正门200米左右的路边,H先生手握方向盘,一副情绪高涨、跃跃欲试的样子。T先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朝路的两边张望着。
“还不行么?”
“再等等。”T先生看着依旧有人进出的医院门口,“Q刚才打电话给我,警察还在她那边看着呢,不用着急。”
“没用她自己那个号码吧?”
“你这家伙!”T先生捶了H先生一下,“你以为Q像你那样粗心?”
H先生呵呵地笑起来,看上去情绪不错,他摸出两根香烟,一根递给T先生,另一根甩给后座的罗家海,自己也点上一根,美美地吸起来。
“H,一切都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T先生问道。
“我?”H先生的脸上露出笑容,“把我媳妇接回来,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再生个大胖小子,你呢?”
“呵呵。”T先生一脸幸福,“我嘛,我会辞职,然后跟Q一起去外地。”
“啊哈,原来你小子真的在跟Q处对象!”
“是啊。”T先生红着脸笑了,“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到时候我们也跟你一样,结婚,然后生个大胖小子!不过,”他急忙加上一句,“你们要给我保密啊,否则Z又会唠叨了。”
H先生连说没问题没问题,罗家海却始终吸着烟,一言不发。
T先生察觉到罗家海的冷淡,也热情地问道:“L,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罗家海戴着棒球帽,半张脸都隐藏在竖起的衣领后面,半晌,才听到他闷闷地回答:“不知道。”
H先生看看罗家海阴郁的脸,有些歉疚地说道:“对不起啊,L,大家先帮了我。如果我能控制自己,你的事情早就解决了。”
“别这么说。”罗家海抬起头,勉强一笑,“要不是你,我早就被枪毙了。”
三个人边吸烟边聊天,狭小的车内很快就被厚重的烟雾灌满。
“L,拉开点车窗,太呛了。”H先生一边咳嗽,一边问T先生,“怎么样,现在就干?”
T先生看看医院门口,除了那盏孤零零的灯,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好!”T先生回过头,“L,你把那袋子往车门口挪挪,到时候动作利索点。”
罗家海应了一声,正要低头搬动那个袋子,车窗突然被敲响了。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对三人而言无异于炸雷一般,一时间,大家都不会动了。
车外站着两个警察,为首的警察不耐烦地敲敲H先生一侧的车窗,后面的警察举起手电筒朝车里照射着。
“开门,我们是警察。”
T先生朝H先生使了个眼色,H先生摇下一半车窗。
“有事么?”
后面的警察毫不客气地用手电筒照照T先生的脸,“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等人。”
“等人?”为首的警察皱皱眉头,“等谁?”
“我家属在这里住院,我接她出院。”H先生朝医院努努嘴。
“现在出院?”为首的警察满脸狐疑,正要发问,身后的警察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手里的电筒在后座快速照射了几遍后,退后一步,右手扶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所有人,立刻下车!”他示意同事拔枪,“快点!”
话音未落,H先生的左手忽然从车窗里伸了出来,一把手枪赫然在目!
“轰!”
鲁旭今晚值班,整理了一天的接警纪录后,正准备拿去归档,就听见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他急忙来到走廊里,看见特勤中队的小伙子们全副武装地跑下楼来。其中一个特警肩膀上的无线电正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叫:“……各单位注意,犯罪嫌疑人已沿着永泰大街向北逃窜……注意,犯罪嫌疑人可能携带枪支……”
鲁旭一把拉住他,“怎么了?”
那个特警急着执行任务,匆匆忙忙地说了句“两个巡警在医大那边发现罗家海了”,就快步冲出了大门。
鲁旭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忽然像豹子似的一跃而起,直奔停车场。
郑霖放下无线电,眼睛里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发现罗家海了,就在城西的医大附属医院周围!”
“什么?”边平和方木不约而同地扑到前座,“几个人?怎么发现的?”
“两个巡警发现的,算上罗家海,至少有三个人。”郑霖马上联系留下监控姜德先和曲蕊的那一组警察,“给我牢牢地盯住!绝对不能跟丢了,听到没有?!”
下完命令,郑霖又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大围捕已经开始了。”郑霖眯起眼睛,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下看他们还往哪里跑!”
白色面包车在路上飞驰,后面300米开外,一辆拉响警笛的警车正急转过来。
H先生面色铁青,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路面,旁边的T先生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怎么会有枪?”
H先生没有回答他,脚下的油门猛然加力,面包车的速度已接近极限。
T先生看他的脸色可怕,不敢再问,猛拍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往城外开吧。”
“不行!”H先生不时看着倒车镜,“现在全城的出口肯定都已经被封死了。”
的确,就在他们拼命逃跑的同时,交管部门正通过各路口的摄像监控随时向警方通报面包车的逃窜方向,而C市通往外地的各主要道路也已经被警方彻底控制。
“那怎么办?”T先生已经彻底乱了方寸,“这下完蛋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罗家海的声音突然从后座传来,“Z,是我,我们被警察发现了……对,警察正跟着我们……”
T先生回过头,罗家海正拿着手机通话。
“好的。我明白了。”罗家海挂断电话,“H,往小路上开,主要道路不安全。”
H先生重重地“嗯”了一声,在下个路口突然来了个右转弯。
交管部门已经有5分钟没有提供面包车逃窜方向的信息了,而从唯一一辆还在紧追的警车上汇报的情况来看,犯罪嫌疑人已经进入了C市的旧城区。
“他妈的,这下坏了。”郑霖一拳砸在车门上。旧城区是C市的棚户区所在地,道路狭窄,地形复杂,很不利于围堵。犯罪嫌疑人一旦进入旧城区,随时可以弃车逃跑,成功逃离的可能性很大。
郑霖想了想,又拿起无线电:“继续围捕,重点放在旧城区,如果发现犯罪嫌疑人,不要贸然行动,先通告方位,然后等待支援。多调派些人手,请求武警部队支援。”
边平眉头紧锁,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驾车的也许是黄润华,他既有高超的驾驶技术,同时熟悉本市的道路情况,脱身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坏消息还是传来了,10分钟后,最后一辆紧追的警车宣告失去目标,但是汇报了犯罪嫌疑人消失前的最后方位。郑霖命令所有警力立刻将该地区包围,从外围向内进行搜索。
这是最后一招了。如果犯罪嫌疑人摆脱追踪后,寻找僻静处弃车,然后分头逃离,抓捕工作的难度就太大了。
一时间,指挥车上的人都不说话了,郑霖手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也只是传来嘈杂的电流声。目前,似乎除了火速赶往该地区,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郑霖脸色铁青,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懊恼的样子,几十分钟前还以为可以将这个组织一网打尽,没想到这伙人的狡猾程度远远超过想象。方木一脸木然地盯着窗外,难道,这一次又让罗家海逃掉了?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C09748呼叫总部,C09748呼叫总部……”
郑霖精神一振,急忙按下通话键:“我是郑霖,什么情况?”
“我是警员C09748,在昌盛路发现犯罪嫌疑人所驾车辆,正由南向北逃窜,重复,在昌盛路发现犯罪嫌疑人所驾车辆,正由南向北逃窜……”
“继续跟踪,不要贸然行动,随时保持联系!”郑霖立即命令所有单位火速向昌盛路附近集中,准备实施抓捕。
下完命令,郑霖回头兴奋地说:“回去查查这小子是谁,给他记一功!”
“C09748……”方木轻轻念叨着,忽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鲁旭的警号么?
甩掉那辆一直紧追不舍的警车后,三个人都松了口气,H先生的脸上渐显自得之色。
“小样,还敢跟我飚车?”
“别得意太早。”罗家海捏着手机,“Z让我们把车扔了,分头跑出去。”
其余两人不敢怠慢,正在减慢速度,寻找合适的弃车场所的时候,后面忽然再次警笛大作,转眼间,一辆警用摩托车从后面赶上。
鲁旭已经察觉出犯罪嫌疑人的意图,他们减速是要寻找机会弃车,如果他们分头逃走,那会给抓捕行动带来极大的困难,必须要让他们留在车上,后援赶到就好办了。
面包车果真重新加速逃窜,鲁旭在后面保持一定距离,始终紧追。
“他妈的!”T先生急了,从仪表盘上一把抓起H先生刚才用过的枪,打开车窗,冲着鲁旭扣动了扳机。
毫无反应。但是鲁旭却在月光下看到了那只手上拿着的——是一支枪!一瞬间,他已经全然没有了躲闪的意思,向下一拧车把,摩托车唰地一下冲了过去!
“停车!所有人立刻下车!!”鲁旭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指向车窗,“把枪交出来!”
“妈的,怎么不响?”T先生气急败坏地摆弄着手枪。
H先生嘴角紧抿,忽然向右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向摩托车撞过去。鲁旭一捏闸,车速骤减,顺势转到面包车的左侧。
“把我的枪——交出来!!”
H先生已经几近疯狂,又向左猛撞过去,鲁旭再次灵巧地闪开。路边一排自行车被面包车撞倒,飞起的残片撞在鲁旭的身上,头上,他竟感觉不到疼痛。
狭窄的路面上,面包车和摩托车各自撞击闪躲,一个要夺回失去的枪,一个要拼命摆脱,同时急欲置对方于死地。不知不觉间,这条路已经接近尽头,前方不远处,是一座桥。
H先生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前面的路,只有不断在他左右飞驰的那个警察,借着微弱的月光,H先生发现那个警察已经血流满面,惊讶之余,杀机渐盛。
好,既然你这么不要命地穷追不舍,老子就成全你!
他眼见摩托车再次出现在右侧,一咬牙,向右连打两把方向盘,向摩托车狠狠地撞过去……
他没看到,前方就是高高的水泥桥墩。
察觉时,H先生本能地向左转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面包车的车头右侧重重地撞在了桥墩上,整个车身横了过来,巨大的惯性让它在路面上连翻了几个跟头,鲁旭的摩托车紧急刹车,也在瞬间失去了平衡,车、人腾空而起,在翻转的面包车上弹了一下,摔了出去。
之后的几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H先生第一个清醒过来,他在侧翻的面包车里拼命拽开安全带,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见前挡风玻璃上有一个大洞,身边的T先生已经不知去向。他来不及多想,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外。听见罗家海在车里大声呻吟,又返回去把他拽了出来。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在桥上站定,在残存的一盏车灯的照耀下,罗家海扫视了一下满是车辆碎片的路面,“T呢?”
“不知道。不能把他扔下,快,快找找。”
两个人蹒跚着四处张望,边走边小声喊着:“T,T,你在哪里?”
毫无回音。H先生挣扎着走到桥边,黑漆漆的桥下什么也看不见。
“会不会……”他指着桥下,声音颤抖,“……T会不会掉下去了?”
话音未落,H先生就感到自己的腿被一双手死死抱住了,是那个警察!
他又惊又怒,拼命踢开了那个警察。那个警察向后仰躺在桥面上,满头满脸都是血,已经奄奄一息,还是挣扎着要爬起来。
“不……要走,把我的……交出来……”
H先生抬脚向警察的胸部踹去,骂声中已经带了哭腔:“我杀了你父母还是你老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肋骨折断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异常清脆,警察的胸部塌陷下去,喉咙里咯咯作响,一只手还是不屈不挠地向空中抓着。罗家海焦急万分地抓住H先生的肩膀向后拖,“你疯了么?别打了,我们快走!”
忽然,桥的一侧射来强烈的灯光,警笛大作。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几个声音同时呼喝着:“不许动,趴在地上!”
H先生先是惊恐,随后心底一片绝望,他转身猛地推了一把罗家海,“快跑!”罗家海向后趔趄了两步,顺着桥边的斜坡滚落下去。
H先生再回身时,眼前已满是耀眼的手电光,奇怪的是,他竟感觉心里平静无比。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玻璃,抵在那警察的脖子上,刚喊了一句“别过来”,枪声就响了。
黄润华倒在地上抽搐着,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有机会,他要告诉别人,中枪并不疼,只是好像被人猛推了一把似的,除了瞬间感到的炽热,随之而来的,就是深深的寒冷……
方木不等车停稳就跳下来,推开面前身着各色制服的人,直奔现场而去。这一段不足200米长的距离似乎漫长无比,他看到了摩托车的残骸,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黄润华的尸体已经被特警队员们团团围住,好几支枪指着那张已经失去表情的脸。现场唯一的伤者已经面目全非,可是方木还是从他胸前的警号辨认出这是鲁旭。
鲁旭的身体残破不堪,胸骨可怕地凹陷下去,方木不敢轻易搬动他,只能大声在他耳边呼喊着:“鲁旭,鲁旭……”
鲁旭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后就冒出一大股泛着沫子的鲜血。方木的心底一片冰凉,看来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破了内脏。他失声大叫:“救护车!快,快叫救护车!!”
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鲁旭嘴里传出:“枪……枪……”
方木急忙在四周寻找,可是满地的零件和碎片,到哪里去找枪?突然,方木看到了不远处侧翻的面包车,心下顿时雪亮。
“快!快!枪!”他急得语无伦次,“快去车里找枪!”
几个特警队员应声而动。方木低下头,一边拭去鲁旭嘴边不断外涌的血沫,一边喃喃自语:“没事……没事……你一定要坚持住……”
鲁旭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身体在微微地抽搐,被方木紧紧攥住的手也渐渐失去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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