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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罪系列全集

_12 雷米(现代)
  然而,这正是最让方木感到困惑的部分。因为上述看起来特征明显的标记行为,既无法表明犯罪人持续性幻想的升级或变化,也并没有在持续性的案件中保持稳定。换句话来说,现有的所谓“标志行为”无法充分反映凶手的人格和心理特征。
  第一起案件中,凶手对王倩进行了性侵犯,然后将其肢解,按照乔老师的说法,凶手将其拼回人形是出于对死者“重新塑造”的渴望。杀死曲伟强并斩断其双手是出于嫉妒的内在动因。然而现有的侦察结果证明“情杀”的思路是错误的。而现场发现的注射器更是无法解释。
  第二起案件中,死者是40余岁的中年妇女,无性侵犯情节,性犯罪的特征并不明显。让人迷惑不解的涩情漫画书被方木认为是出于羞辱死者的动机。现有的结果同样不能证明这一点。
  第三起案件中,死者遭到凶手性虐待致死,录像带和陶片都表现出凶手的性心理异常。也反映出凶手对女性身体强烈的支配欲。
  第四起案件中,死者被剥皮,身边的塑料模特则表现出凶手有异装癖的倾向。虽然在性心理学角度来看,异装癖会引发性虐待倾向。但是很少听说有性虐待者会转变为异装癖,更难想象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性虐待狂转变成一个异装癖。
  如果说这是一个人格分裂者的话,那他分裂的就不是二重、三重的问题,很可能是多重。
  也许他早晨起床,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属于哪个人格。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有个想法,”一直在一旁懒洋洋地坐着的邰伟开口了,“相信你也察觉到了,每一起案件中都有无法解释的特征,似乎都与当起案件毫无关联。第一起案件中插在死者胸口的注射器;第二起案件的涩情漫画书;第四起案件的CD。这似乎都在暗示下一个死者特征和作案手法。”
  “哦,你说说看。”
  邰伟来了精神,“其实当我得知在第一个现场发现注射器之后,我就有这种感觉。”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方木,“第二个案件中,死者死于医院。这是巧合么?而且,在死者的包里发现的涩情漫画书中,有大量的性虐待描写。而第三起案件中的死者,恰恰被性虐待致死。”
  邰伟作了个劈开的手势。
  “我觉得,每一起案件都可以一分为二来看待。每一个看似与案件无关的物证,其实是在提示下一起案件的特征。”
  方木没有搭腔,其实,这种想法他也有。邰伟没有提及第三起案件中的陶片。而对于陶片及其作者的背景资料,方木已经掌握了不少。那个陶制花瓶的作者葛瑞森·派瑞是个异装癖者。而在第四起案件中,凶手将死者的皮披在男塑料模特身上,正是表达了凶手变成另一种性别的渴望。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摆在面前的就有两个问题:一、凶手的动机?二、第四起案件中的CD又在暗示什么?
  方木疲惫地按按太阳穴,对于这样一个精神极度混乱的人,猜测他脑子里的想法,难度可想而知。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下一个被害人还会在这个学校里,而且……”
  “而且会和5有关。”邰伟阴沉着脸替他把话说完。
  要不要告诫这个校园里的所有人远离与5有关的事物?两个人茫然的环顾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那些脸上带着甜蜜微笑,对生活充满美好憧憬的人。
  第五阶梯教室。
  男生五舍。
  五食堂。
  第五跑道。
  五号球场。
  ……
  尽管阳光依旧灿烂,方木和邰伟仍然感到了阵阵阴冷。
  已是深秋。
  第十七章 猪
  今天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天。
  乔老师上午把方木叫到了心理咨询室。他先是问方木是否插手了校园里的几起案子,方木心里嘀咕着上次是你让我参与分析的呀,嘴里吞吞吐吐的支吾着。乔老师一瞪眼睛,方木就老老实实的把他所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乔老师。乔老师听完皱着眉头连吸了两根烟,接着莫名其妙的嘱咐了方木几句诸如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就挥挥手让他走了。
  尽管感觉到乔老师对自己的不满,可是想到如果乔老师肯参与案件的话,抓获凶手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方木多少感到一点心安。
  可是下午发生在自习室里的事则让方木感到尴尬万分。
  邰伟复印了一些材料给方木。方木希望能在其中再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于是下午,他就在自习室里找了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材料(杜宇正和张瑶在宿舍里腻着)。
  当邓琳玥向方木走过来的时候,方木正在看那几本涩情漫画的复印件,根本没注意到她。
  “你好。”她笑吟吟的打了个招呼,“你也看漫画啊,哪一部?”
  邓琳玥好奇地俯下身子,方木想盖住那些捆绑着的、一丝不挂的肉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邓琳玥怔怔地看了几秒钟,脸红到了耳根。
  “嗯……品位很独特啊。”说完,她连看都不敢看方木一眼,就飞快的走开了。
  方木忙要解释,可是邓琳玥已经走出了教室。
  “靠!”方木把材料摔在桌子上,心想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傍晚的时候,邰伟突然打来电话。
  “我在蔡家屯,你马上来,打车来!”邰伟的语气很急。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这次事情大了,你快来吧,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说完,邰伟就挂断了电话。
  蔡家屯位于城郊,居民属于城镇居民。虽然无地可耕,但是,这里的居民仍然保持着农民的习惯,天黑了之后,只要吃过了饭,就纷纷关了灯睡觉。尽管不到19点,村子里却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地方,灯火通明,还能看见警灯在无声的闪烁。
  看到站在路边吸烟的邰伟的时候,方木的心不由得一沉。远远望去,邰伟佝偻着身子,竖起衣领,头发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借助身边吉普车的车灯,能看见邰伟脸色阴沉。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样子。
  当方木跳下出租车,向他走来的时候,邰伟扔下烟头,居然咧嘴冲自己笑了一下。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别笑了,让人感到彻骨的冷。
  “打车用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在吉普车上,邰伟心不在焉的问。
  “不用了。”
  邰伟似乎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过多纠缠,闷声不响的开车。
  几分钟后,邰伟和方木一前一后的走进一户农家小院。
  院子里被足有100瓦的大灯泡照的雪亮,头顶上的光只照下来,院子里的人一个个显得面色苍白,形同鬼魅。
  “嗬,终于来了。”一个蹲在墙角的人突然开口了。
  方木寻声望过去,是一个法医,以前在马凯那个案子里见过。
  旁边蹲着另一个人,抬头看了方木一眼之后,就把头低下去,一声不吭的吸烟。
  这个人也认识,方木知道他叫赵永贵,曾经在乔老师的心理咨询室里和他见过面。
  整整一个院子的人都在看他,方木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边。”邰伟在院子角落里招呼他。
  还没等走近,方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这是一个用碎砖、木板和树皮搭成的一个猪圈。
  方木小心的走近,借着那盏大灯泡的光,猪圈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里面的烂泥足有半尺厚,到处散落着猪食,猪食槽倒扣着,一半都陷进了烂泥里。这是一个邋遢无比的养猪户。
  猪圈里一只猪都没有。尽管看起来卧在烂泥里的那个纹丝不动,浑身黑乎乎的家伙很像,不过方木还是肯定那是一个人。
  “那是……谁?”方木抬起手,声音低哑地问。
  邰伟没有回答他,而是递给方木一个物证袋,里面有一个沾满污泥的,打开的证件。
  右上角,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男性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笑着。托马斯·吉尔,美国国籍,J大公共外语部。
  死的是个外国人,就像邰伟说的,事情大了。
  方木猛地抬起头,四处环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邰伟知道他在找什么,又递过一个物证袋,里面是一块手表,同样污秽不堪,但是能看见时针、分针、秒针都停在“5”上。
  方木怔怔地看着那块手表。第五起杀人案。
  “邰伟,怎么样了,可以开始了么?”那个法医大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邰伟转身作了一个“开始”的手势,回过头来对方木解释说:“我让他们等你来看过现场之后再进行勘查,虽然派出所的人破坏了一些痕迹。我知道,现场的原始记录对心理画像很重要。”说完,颇为自得的冲方木挤了挤眼睛。
  方木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两个穿着雨靴的警察跳进猪圈,费力地把尸体抬出来,放在院子中央的一块塑料布上。
  死者身材不高,一米7左右,在美国人里应该算个矮子。尽管全身糊满烂泥,但是仍然能看见几处露了骨头的伤口。
  “靠,估计被猪啃了很久了。”法医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皱着眉头说,“邰伟,你先忙你的,这个样子,”他指指尸体,“估计得验一阵子。”
  邰伟点点头,带着方木走进了屋子。
  穿过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炊具和农具的堂屋,他们进了里屋。
  里屋同样灯火通明。一个干瘦的农民模样的人老老实实的坐在屋角的小板凳上,估计是报案人。两个警察坐在炕沿上,中间的小炕桌上摆着询问笔录。
  见邰伟进来,两个警察停止了询问,站了起来,屋角的农民也赶忙站了起来。
  邰伟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伸手拿起了询问笔录,翻了几页,对仍然紧张地站着的农民说:“把你刚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
  报案人一脸苦相地说:“我都说了好几遍了,领导,我还没吃饭呢。再说,我的猪还在隔壁吴老二家,这抠门肯定不能给我喂猪。”
  “领导”保证了请他吃饭以及他的猪的晚饭之后,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开了口:
  “我那个败家媳妇昨天下晚跟我干了一仗,回了娘家。我在小卖店打了一下午扑克,下晚5点多钟的时候,就回来了。一进院子,我还寻思这猪一天没喂了,不得嗷嗷叫唤哪?还挺好,一声都没吭。我热了一锅猪食,就去喂猪了。喂猪的时候,我寻思省点电,农用电多贵啊,6毛八一个字,你们城里才3毛9一个字吧?(此处批评国家农民政策近2分钟,直到邰伟不得不提醒他说正题)”
  “哦,我说到哪了?哦,对了,省电——我就没开灯,可是我查来查去觉得不对,我家只有4口猪啊,圈里怎么有5头?我还以为是隔壁吴老二家的猪跳到我家来了,我正高兴呢,发现这口猪卧在那不吃食,我拿棍子捅捅它,也不动弹。后来我拿手电一照,我的妈啊,那是个人啊!我就报警了,派出所的人来了之后,从他身上翻出个工作证,就给你们打电话了。”
  这时法医进来了,在堂屋里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冲着手上的泥。
  邰伟在屋里喊了一嗓子:“怎么样?”
  “失血性休克。”法医边甩着手上的水边走进来,“有些被猪啃掉的地方还得仔细验验,不过至少被捅了14刀。”
  他朝报案人努努嘴,“也不怪他把死者看成猪,那家伙挺胖的,足有个180来斤,嗬嗬,你的猪可是饱了口福了。”说完,看着所有人皱眉欲呕的模样,嘎嘎的笑起来。
  邰伟小声嘀咕了一句“变态”,扭头去看方木,却发现他正盯着屋角出神,嘴里喃喃自语:“猪……猪……”
  邰伟刚要开口问问,方木却先开口问报案人:
  “你刚才说,你把死者看成了猪?”
  报案人吓了一跳,“是,是啊。天那么黑,这几个家伙一个个都是黑乎乎的。再说,在猪圈里趴着,还能是什么?”
  方木转头面向邰伟,邰伟看到方木脸色苍白,唯独目光咄咄逼人。
  “那张CD呢?”
  “什么CD?”一时间,邰伟有点转不过神来。
  “上一起案件,404教室!那个被剥了皮的女生正在听的那个!”方木急的有点语无伦次。
  “在局里。怎么了?”
  邰伟话音未落,方木已经抬脚往外走了。
  “回去,拿那张CD!
  邰伟一路拉着警笛,风驰电掣般地赶回市局,物证科的人却已经下班了。
  “没办法了,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邰伟冲方木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不行!”方木的回答简短,但是斩钉截铁。
  邰伟只好给物证科的同事打电话。半个小时后,那台CD机摆在了方木和邰伟面前。
  方木打开CD机,戴好耳机,一声不吭的听音乐。
  邰伟不知道方木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他猜也许方木已经知道了那张CD与第五起案件的关系,所以现在最好别打扰他。邰伟点燃一根烟,坐在方木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方木一首一首的听,不时在纸上记录着。有的歌从头听到尾,有的歌只听了几句就跳过去。
  终于,他在一首歌上停了很长时间,反复听了几遍后,他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然后在那行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邰伟忙凑过去。
  Helter Skelter。
  “惊慌失措?什么意思?”邰伟不解地问。方木画圈的力量很大,纸都被戳破了,倒是很符合这个词代表的心境。
  方木慢慢地摘下耳机,任凭CD机还在嗡嗡地转着,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慢慢抽出一支点燃,邰伟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查理·梅森。”方木的声音低哑。
  这个名字邰伟似乎听过,而且隐约记得是个什么邪教组织的头领。他与这起杀人案有什么关系呢?
  “查理·梅森是美国六十年代末著名的邪教组织‘梅森之家’的头子,他宣称自己受到一首披头士的歌曲《Helter Skelter》的启发,发动了名为‘Helter Skelter’的末日战争。目的是杀死白人,然后引发黑人与白人之间的阶级战争。第一批受害者就是犹太裔导演波兰斯基的家人。除了波兰斯基之外,他的老婆和另外4个人都被杀了。第二批受害者是一个开超市的老板一家。犯罪现场的墙上写着‘杀死猪猡’。梅森宣称,自己发动这场末日战争是因为自己受到了一首披头士的歌曲的启示,这首歌,”方木指指那台CD机,“就是专辑《Revolution9》中的一首单曲《Helter Skelter》。”
  邰伟目瞪口呆的听着,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模仿查理·梅森的犯罪?”
  “是的。”方木低声说,“刚才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要把尸体扔进猪圈。后来当那个报案人说他把死者看成了猪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梅森。因为历史上有很多连环杀手都曾经在杀死被害人后,采取某种方式来羞辱被害人。比方说把死者故意弃置在‘不许倾倒垃圾’的广告牌下;杀死一对青年男女之后,故意将尸体摆成女方在为男方扣交的姿势,等等。这也是我推测在第二起案件中的涩情漫画书带有羞辱死者意味的原因。不过把受害者称为猪的,最典型的就是查理·梅森。而且我隐约记得他的罪行缘于一首摇滚乐。所以,我推测第四起案件中的CD里一定有这首歌。”方木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果真没错。”
  邰伟沉吟了一下,“那前几起案件,会不会也是模仿其他人的作案手法呢?”
  “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不能确定,需要查查资料。”方木站了起来,“我得回去了,要抓紧时间。”
  邰伟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方木摆了摆手,“你赶快回现场。所有的异常特征都要记录下来,也许……”方木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会有第六起案件的预示。”
  6.这个平常的数字瞬间让两个人的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
  整整一夜,方木都在电脑前查找有关资料。直到天亮前,他才疲惫不堪地和衣倒在床上。这一睡,直到快中午12点半的时候才被杜宇叫醒。
  方木在食堂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直奔图书馆。
  午休时间的图书馆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到。方木看看手表,还不到1点,距离开馆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方木径直来到3楼的资料室,把书包放在水磨石地面上,然后背靠着墙坐在上面,打算在开馆前再打个盹。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眯了十几分钟后,方木听到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还夹杂着一个男子的小声细语。
  “嗯……我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下周吧……”来人看到走廊里坐着一个人,脚步骤然停了下来,手中的电话也随之挂断了,“一会再打给你。”
  方木费劲的睁开眼睛,是图书馆的孙老师。
  孙老师惊讶的俯下身子,“你怎么在这睡觉啊?也不怕着凉。”他把方木拉起来,指指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别老觉着自己年轻,这么凉,得了痔疮有你受的。”
  “嗬嗬,谢谢您。”方木不好意思地搔着头。
  孙老师看看表,“嗬,来得这么早。还没到开馆时间,不过你先进来吧。”说完,他就打开资料室的大门。
  进门后,方木直奔书架,接连抽下《美国犯罪百科全书》、《犯罪学大百科全书》、《疑嫌画像》几本书,捧着一大摞书歪歪斜斜的走向座位。坐在椅子上,方木习惯地抽出烟盒,想想又塞了回去。
  孙老师走过来,笑笑说:“开馆之前,可以吸烟。”他看看方木手中的烟盒,“嗬!芙蓉王,档次挺高的。”
  方木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师给的。孙老师,你来一支?”说着,就抽出一根烟递过去。
  孙老师也从衣袋里拿出一盒芙蓉王烟,晃了晃,“一样的。别把烟灰掸得到处都是。”说完,就走到他自己的座位那里,边喷云吐雾,边看书。
  整整一个下午,方木都在埋头查资料,记笔记。除了去书架拿书、还书,他几乎没动过地方。
  资料室里人来人往,时而嘈杂时而宁静。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方木无关,他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面前这些书卷里。在人类犯罪史的漫漫长河中,那些或高大、强健或矮小、猥琐的刽子手们与方木擦肩而过。在一跃数载的匆匆一瞥中,在那些仿佛能将记录它们的纸张浸透血污的案件中,在那些十几年前、几十年前甚至一百多年前的罪犯的内心里,方木感到自己正一步步地接近真相。
  当他疲惫不堪的放下笔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方木疲惫不堪的揉着太阳穴,边去饮水机边接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资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看看手表,已经接近下班的时间。方木慢慢的整理着书包,突然感到倦意一阵紧似一阵的袭来。
  怎么会这么困呢?手脚都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眼皮不住地打架,椅子前所未有的舒服……
  骄阳似火。被晒得滚烫的篮球场上,和寝室里的同学们穿着短裤,赤裸着上身打篮球。三哥太要强了,非得赢不可,输了就不让我们走。
  走廊里。越过那些披着毯子、抱着肩膀的沉默的男生,能看见351寝室的孙庆东坐在厕所门前,浑身发抖。有人轻声告诉我,周军死在厕所里了。
  图书馆里。手中的书如同树上的枯叶般簌簌发抖,借书卡上的名单里赫然是一连串熟悉的名字。
  小超市里。长发纷飞的陈希笑着对我说,你说,那样该多好。
  25路车站。陈希紧靠着我的肩膀。
  俱乐部里。面目狰狞的恶魔高高举起斧头。鲜血喷涌。陈希苍白平静的脸。
  352寝室门前,火光中,王建和祝老四被烧得卷曲的身体。空气中是刺鼻的焦臭味。肃立在门前的吴涵缓缓转身。我张皇失措地说,你,你是第七个读者。吴涵微笑着默认,手握着军刀向我慢慢走来,嘴里轻轻地说,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不——
  方木一下子猛跳起来,面前有一个黑影被方木吓得倒退两步。
  “你怎么了?”
  是孙老师。从架在他鼻梁上的那两片镜片中,方木看见了自己满是冷汗,狰狞不堪的脸。
  “哦,没什么。”方木偷偷地把手从书包里抽出来,书包里放着那把军刀。
  “马上下班了,我看你还趴在桌子上睡着,就想把你叫醒,没想到你‘啊’的一声就跳起来了。”孙老师惊魂未定地说,“吓死我了。”
  “对不起,做恶梦了。”方木勉强笑笑。
  “没事。”孙老师拍拍方木的肩膀,“年轻人,也要注意休息啊。”
  “嗯。”方木没有多说,收拾好书包就离开了资料室。
  死者名叫托马斯·吉尔,41岁,白人男性,美国国籍。死者生前系J大公共外语部聘请的外籍教师。案发前一天晚上,死者曾在校门口乘出租车来到市内“晚风JAZZ”酒吧消费,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间离开酒吧。(上述情况来自于经常在校门口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和酒吧服务员)
  死者的死因为失血性休克。从尸检情况来看,发现尸体的时候,他至少已经死了15个小时以上。他的胸腹部一共被刺了21刀,凶器为一把长约14-18CM,宽约4CM的单刃尖刀。从伤口的部位和形状来看,凶手应该是一个身高在170CM-178CM左右,习惯手为右手的成年男性。
  死者身上的财物完好无损,除了手表被调至5点25分25秒之外,死者携带的现金和信用卡、银行卡都没有动过。
  经现场勘查,发现尸体的猪圈并非第一现场。考虑到死者体态较胖,因此,凶手应该使用机动车辆将尸体带至抛尸现场。根据抛尸现场户主的陈述以及尸体检验的情况,凶手弃尸时间大约在上午10时至下午16时之间。警方调查走访了抛尸现场附近的群众,试图寻找可疑车辆的目击者,但是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只有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说曾看见一辆白色轿车停在抛尸现场附近,至于车型、牌照号码,目击者无法提供。而死者家门前的痕迹已经被破坏,即使留有轮胎印记,也无法提取。
  耐人寻味的是,死者生前的同事提及死者有同性恋倾向,怀疑凶手同样有同性恋倾向或者扮作同性恋者将死者骗至第一现场并实施杀人行为。
  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中美两国国家元首进行了互访,新上任的美国总统更是首次来华访问。年底,美国军方高级将领还将来华访问,全世界都在关注中美两国军事关系的回暖。因此,J市的美国领事馆对此案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多次与市政府和市公安局进行交涉,希望尽快破案。专案组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还是在篮球场,邰伟和方木坐在长椅上,身边堆着厚薄不等的案卷。
  邰伟先向方木简单介绍了刚刚得到的调查结果,方木很用心地听着,极少插嘴。最后,邰伟不无沮丧的说暂时没有发现提示下一起案件的不寻常的特征。方木想了想,拿过案卷材料,慢慢地看。
  看到物证图片的时候,一张照片让方木看了很久。照片上,死者的钱夹和钱夹内的现金、信用卡、银行卡等物摆在桌子上。从照片上看,除了中国工商银行的信用卡和银行卡之外,现金有人民币和美金若干,还有一张钞票的颜色比较特殊,由于被其它物品遮挡着,方木看不清它的币种和面值。
  “这是什么?夹在中间那张。”方木指指照片。
  邰伟凑过来,“哦,那个啊,是一张英镑,5英镑。”
  方木的眉头皱起来,“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英镑呢?”
  “老外嘛,身上有外币很正常啊。”邰伟满不在乎的说。
  “问题是他是美国人,身上有美金和人民币就已经可以进行日常消费了。为什么还要带英镑?而且只带了5英镑?”
  这个问题把邰伟问住了,他搔搔头,“也许……也许有什么纪念意义吧。怎么?”他看看方木,“你觉得这是下一起案件的线索?”
  “我不能确定。”方木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不同寻常。再找找资料吧。”
  “也好。你那边呢,怎么样了?”邰伟看看方木带来的案卷,迫不及待地问。
  方木点点头,目光变得坚定、冷静。
  “基本上有点眉目了。”
  “是吗,怎么回事?”
  “你别急,一本一本看。”方木把四起案件的材料一字排开,邰伟注意到每一摞材料上都有一叠打印纸。
  “我们先从第二起案件来看。在第一起案件的现场,女性死者的胸部上被插了一个注射器。我认为这是在提示下一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在医院,至少也是与医生这个职业有关。结果,第二起案件就发生在校医院,死者是一个43岁的中年妇女,死因为海洛因中毒。”方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拿起那叠打印纸,“你再看看这个。”
  邰伟伸手接了过去。那是一些期刊和书籍的复印件,上面还有方木勾画过的痕迹。
  “可能有点乱,你边看,我边讲。”方木慢慢地说,“这些是英国著名的连环杀人犯哈罗德·希普曼的资料。1963年,17岁的哈罗德·希普曼跪在母亲的床前,目睹年仅43岁的母亲撒手人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也成为了他人生的重大转折点。母亲的死激发了他学习医学的兴趣,但是他的母亲由于病痛的折磨,长期以来只能依靠海洛因和吗啡来减缓发病时剧烈的疼痛。所以,他也同时产生了用海洛因和吗啡杀人的欲望。他不能容忍那么多与自己的母亲年龄相仿的妇女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
  邰伟忘了看手中的材料,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木。方木平静地继续讲述:“1970年,他从医学院毕业,成了一名医术高超、医德良好的家庭医生。但是他从未真正摆脱童年的遭遇。1984年,希普曼开始用海洛因杀死自己的病人,受害者多为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性。直到1998年底他被捕时为止,他一共毒杀了215个人。”
  邰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模仿哈罗德·希普曼的作案手法?”
  “是的。在第二起案件的现场,死者的手提袋里被凶手塞进了一本日文原版涩情漫画。内容涉及到性虐待和同性恋。我认为这也是凶手在提示下一起案件的线索。因为第三起案件中,年仅7岁的死者就是死于性虐待。”方木又拿起一摞材料递到邰伟手里。
  “这是日本著名连环杀手宫崎勤的资料。宫崎勤是一个早产儿,双手腕骨略有畸形,也造就了他自卑的性格。这个人不喜欢与他人交往,但是非常喜欢看涩情漫画。他被捕的时候,警方在他的寓所里搜出了大量描写性虐待的涩情动漫作品,光是涩情卡通片就有六千多盒。宫崎勤第一次犯罪是在1988年,他勒死了一个4岁的小女孩并奸尸,还拍摄了死者的下体特写,用作日后自慰的时候用。之后在1988年10月、12月、1989年6月,他又三次作案,死者都是不超过7岁的小女孩,作案手法都是虐杀死者后奸尸。最变态的是,宫崎勤在1989年1月重返第一起案件的弃尸现场,把第一个死者的遗骸装在纸箱里送回了被害人的家。纸箱里放有类似犯罪声明的字条。后来,他还把字条邮寄到几家比较大的报馆。1989年7月,宫崎勤被捕。1997年,东京地方法院判处宫崎勤死刑。不过他至今还在为自己的死刑上诉。”
  听罢,邰伟喃喃地说:“这,这简直和金巧那件案子一模一样啊。”他急切地拿过第四起案件的材料,“这个呢?又是谁?”
  “爱德华·盖恩。美国著名的连环杀人犯。”不知道方木是感到累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语气越来越低,脸色也愈发阴暗。
  “第三起案件中,死者金巧手中握有一块陶片。这块陶片来自英国著名陶艺家葛瑞森·派瑞的一个作品。而葛瑞森·派瑞是一个异装癖者。历史上最有名的异装癖连环杀人犯当属爱德华·盖恩了。爱德华·盖恩的一生都在他母亲的管教和虐待之下。他把他母亲的尸体留在家里,把放置母亲尸体的房间钉死,当作神殿一样供奉。最初,他为了排遣寂寞,只是到附近的坟墓里,把女性的尸体挖出来,然后触摸、观赏她们。后来,他开始剥掉尸体的皮缝制人偶。最后,这种变态行径开始变本加厉,他在三年内杀死了3个中年女性,并用她们的器官制作‘人类手工制品’,包括人皮外衣、人骨汤碗等等。(方木用手指指第四起案件的现场图片说:“就是这样的人皮外衣。”)他被捕之后,承认自己非常渴望知道拥有荫.道和乳防的感觉。当爱德华·盖恩穿上那些人皮外衣,就会幻想他是自己的母亲。你看过《沉默的羔羊》吧?”
  邰伟点点头。
  “那部电影就是根据爱德华·盖恩的案子改编的。”方木拿起邰伟带给他的材料,“第四起案件中,被剥掉皮的死者在‘听’一张CD,这是提示第五起案件的线索。他模仿的是查理·梅森。查理·梅森宣称自己受到一首披头士的歌曲《Helter Skelter》的启示,要发动对白人的末世种族战争,其屠杀对象是中产阶级的白人。我上次也对你说过了,梅森不仅在两个案发现场都留有称呼死者为猪猡的字迹,而且他一直把杀人称作‘宰猪’。这就是我这两天搜集得来的资料。我认为他在模仿历史上著名的连环杀人犯,并在每一次作案后都会留下下一个模仿对象的线索。第六起案件,我想应该与那张5英镑的钞票有关。”
  邰伟沉思了一阵,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第一起案件呢?你刚才没提第一起是模仿谁。”
  方木皱皱眉头,“我也在为第一起案件伤脑筋。历史上的连环杀人犯,杀死被害人之后肢解死者的太多了。从第一起案件的手法上来看,很难判断出他在模仿谁。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凶手的动机之一是嫉妒,这一点我坚信不疑。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曲伟强的尸体从家属区运到体育场,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
  邰伟想了想,“那乔老师所说的‘重新塑造’死者王倩的思路,会不会是个线索呢?”
  方木没有回答他,随手拿起第一起案件的材料,径直翻到现场图片。
  被砍成六块的王倩被重新拼成了人形,成“大”字形躺在地上。
  方木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文字说明。突然,他的目光变得极其专注,眉头猛地拧紧了。
  “头北脚南……头北脚南……”他喃喃自语着,突然开口问道:“现场的门窗位置是怎么样的?”
  邰伟略略思考了一下,“应该是南北朝向的。门北窗南。我记得老赵跟我说过,当时死者的头冲着门,脚对着窗户。”
  “也就是说,当警察进入现场的时候,他看到的,应该是这样一幅景象。”方木若有所思地说,把手中的照片调换了一下角度。王倩的尸体被倒转过来,变成了一个倒立的“大”字。
  方木的目光依次经过死者的头、双手、双脚,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飞快的掏出手机,颤抖着按下几个数字。
  几秒钟后,耳边传来杜宇的声音:“喂?”
  “我是方木。杜宇,你还记不记得,门上的那个五角星是什么样子的?”
  “五角星?什么五角星?”
  方木急得站了起来,“世界杯决赛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球,回来的时候,我先去了厕所,回来的时候,你说门上被人画了个五角星,你当时还用抹布擦来着,你想起来没有?”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你别管!你快想想,那个五角星是什么样的?”
  “五个角呗,还能什么样,我就记得画的挺难看的。”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特殊的?是不是……”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五角星,好像是倒着的。”
  “……倒着的……”方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是啊,就是一个角在下面,两个角在上面。你问这个干嘛啊?喂,方木,你在听我说话么?喂,喂……”
  方木没有理会他的召唤,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方木斜靠在长椅上,眼神空洞。邰伟从他和杜宇的对话中,隐隐知道曲伟强和王倩被杀案发生的前一天,有人在方木的宿舍门上画了一个倒转的五角星。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倒转的五角星,什么意思?”
  方木仿佛被惊吓到似的颤抖了一下,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说:“理查德·拉米雷兹。美国的连环杀人犯。1984年至1985年间,他多次在夜晚潜入居民家中,杀死家里的成年男性,弓虽.暴家中的女性和小孩,再将他们肢解。作案完毕后,他会在现场留下他的标志——一个倒转的五角星。有的时候画在墙上,有的时候画在镜子上,有的时候干脆画在被害人身上。(方木指指那张照片,“王倩的头冲着门,脚冲着窗户,呈“大”字形,当警察进入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倒转的五角星。”)这家伙的犯案手段和其他的连环杀手不同:他既没有特定的杀人手段,射杀、钝器击杀、割喉、扼杀都试过;也没有特定类型的受害者,死者小到几岁,大到70多岁,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所以警方在抓捕他的时候,很费了一些力气。理查德·拉米雷兹1985年被捕,1989年被判死刑。”说罢,方木就低下头不作声了。
  邰伟点燃一根烟,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理查德·拉米雷兹、哈罗德·希普曼、宫崎勤、爱德华·盖恩、查理·梅森,”他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个家伙真的是在模仿这些历史上著名的连环杀人犯。还在你的门上留下预示第一起案件的线索——倒转的五角星……”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邰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手中的香烟也忘了吸。愣了几秒钟,他把头转向方木,后者正在努力点燃一根烟,颤抖的双手怎么也打不着火。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邰伟慢慢地说:
  “方木,我觉得这个人是冲你来的。”
  邰伟小心地看着他,方木的脸正呈现出死灰一般的颜色。
  “他在考你,看你能不能猜出他下一个要模仿谁。在这个校园里,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些。”邰伟的话很轻、很慢,而在听者的耳朵里,却像一颗颗射入心脏的子弹。
  “是么?不会吧。”方木终于点燃了香烟,深吸了一口,转头对邰伟勉强笑笑。
  那是什么样的笑?恐惧、绝望、愤怒、沮丧。
  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别逗了,即使那自欺欺人的微笑仍然在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方木感到周围那些轮廓逐渐模糊的事物一件件围拢过来,篮球架、铁丝栅栏、树木、甚至是宿舍楼都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中不怀好意的偷笑着,一步步向他逼近。
  方木感到喉头发干,嘴发苦,头发晕,终于,他弯下身子,不可遏止的呕吐起来。
  邰伟一动不动的坐在长椅上,看着面前身体几乎折成两半的方木,心中充满了同情与哀伤。
  第十八章 约克郡屠夫
  整整一天,方木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眼盯着天花板,不理会任何人。杜宇虽然已经对他这幅德行习以为常,不过也隐隐感到这一次,他有点不一样。
  晚上的时候,邰伟来了。
  推门进来的时候,杜宇正试图劝方木吃掉自己为他买来的晚饭。邰伟看见桌子上还摆着早已冷透的午餐。
  见邰伟进来,杜宇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无奈的向床上努努嘴。
  仅仅一天的功夫,方木就瘦了很多,下巴更尖了,那两只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眼睛也显得大得惊人。
  邰伟坐在方木的床边,盯着方木看了几秒钟。
  “绝食?”
  方木毫无反应,眼珠动也不动。
  邰伟“嘿嘿”的笑起来,他拿过饭盆,使劲嗅了嗅。
  “好香啊,大米饭、土豆炖鸡块,这个是什么?”
  “焦熘鱼丸。糖醋口的,开胃。”杜宇边看着方木边回答。
  “嗬,看你哥们给你考虑得多周到!还不快起来吃了。”
  方木垂下眼睛,轻声说了句:“谢谢。”就把头转向床里侧。
  杜宇无奈的冲邰伟耸耸肩,邰伟笑着摆摆手表示不介意。
  三个人沉默着坐了一会,杜宇就拿起书包和水杯,向邰伟作了个“我出去了”的手势,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走了。
  宿舍里只剩下方木和邰伟两个人。邰伟看看仍然脸冲着墙,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方木,叹了口气,掏出烟来闷闷地抽。
  一支烟吸完,看看方木仍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邰伟开口说道:
  “伙计,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别说是你,我是个警察,如果有个这样的对手,我一样会感到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每天躲在寝室里并不是个办法,如果他想干掉你,他早晚会下手,不管你如何逃避,他都会找上门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先下手为强,先把他揪出来!”
  邰伟看看动也不动的方木,继续说道:
  “我今天仔细查了查马凯的社会关系,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所以,问题可能不出在这边。我已经联系了C市公安局,请求他们协助调查在你参与过的案件中,有没有尚未归案的同案犯以及可能产生报复念头的犯罪人家属。”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没征得你的同意,你不会怪我吧?”
  方木猛地坐起来,邰伟吓了一跳。
  “你能不能闭上嘴,别像个老太太似的唠叨个没完?”他冲邰伟大吼。
  邰伟尽力压住火,“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你理解个屁!”方木粗鲁地说,“我并不害怕,就算他现在躲在床底下,拿着刀子我也不害怕。我不是第一次面对想要我命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声音猛地哽咽起来,“为什么要杀那么多的人!想干掉我?来啊,直接来杀我!为什么要白白搭上那么多人?”
  他猛地把书架上的书全推到地上,随后就颓然倒在床上。
  “王八蛋……”方木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
  邰伟看看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的书,又看看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年轻人。当他得知让方木感到痛苦不堪的真正原因的时候,心中不免对这个倔强的家伙产生了一丝敬意。
  爱与责任,是人类最宝贵的情感。
  他弯下身子,慢慢地把书捡起来,排掉灰尘,再一本本地排列在书架上。做完这一切,邰伟坐在床边,紧盯着方木说:“小子,起来吃饭!”
  邰伟的口气强硬而坚决,刚才好言宽慰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
  方木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睁开眼睛。
  邰伟毫不躲闪地迎着方木的目光,方木从那里读出了信任和鼓励。
  就像把手枪交给生死与共的搭档一样,邰伟用力把勺子塞进方木手里。
  “伙计,我们得干下去。接下来还有几个被害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要尽可能地在他杀死更多人之前阻止他。不要去想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们谁也不会因为你的内疚而起死回生。这就是你的命运,方木,拥有比别人更多的天赋,就有比别人更大的责任。逃避是没有用的,抓住那个凶手,就是对这些死者最好的安慰。而在此之前,”他把饭盆往方木面前一推,“你最起码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方木看着自己面前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饭盆,又看看表情严肃的邰伟。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钟,方木终于接过饭盆,大口地吃起来。
  妈的,真香。
  吃完饭,方木跳下床作了几下扩胸运动,感觉胸中的闷气都随着呼吸一泻而出,整个人清爽了不少。
  方木向邰伟简单谈了自己的想法(尽管躺在床上,被内疚和愤怒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方木的脑子还是在围绕着案情紧张地转动着)。在他看来,凶手之所以把矛头指向自己,肯定与自己参与过的案件有关。尽管邰伟所作的一切没有征得方木的同意,但是他也认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思路。
  “另外,关于数字,我想应该是有特殊意义的。”
  “哦?你指什么?”邰伟来了精神。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到目前为止,已经发生了5起杀人案,而受害者却有6个。”方木扳着手指,“而凶手在现场留下的数字密码,是按照从1到5的顺序排列的。当初我留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如果数字与死者的数目相符的话,可以表达一种炫耀或者挑衅的心态。而与作案次数相符,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凶手在意的并不是受害者的人数,而是做案的次数,或者说是模仿的人数。所以,这数字应该是一个固定的数字,或者说,凶手早就考虑好了要模仿的人数。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如果是考试的话,这考试总会有结束的时候,那时,就可以考察我究竟有没有通过考试。”说完,他平静地看着邰伟,笑了笑。
  邰伟看见方木嘴角的微笑,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从小到大,邰伟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却没有一次考试让他感到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就好像在你面前放一张试卷,要求你用笔蘸着鲜血判断对错。判断对了,考试结束,皆大欢喜。判断错了,就会有一个人(也可能不止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消失。
  而还没等他们意识到这是考试,前五道题已经永远不可挽回地被打上了鲜血淋漓的×。
  “那,这数字到底是几呢?”
  “7、9、11。”方木沉吟了一下,“应该是个单数。不过11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样犯罪周期就太长了,他应该急于跟我分个高下,等不了太长时间。7。”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7的可能性大一些。”
  “为什么是7?”
  “我是个心理画像者。大概他想跟我来一次心理上的较量。而在心理学上,7被认为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数字。”
  “魔力?”
  “是啊。一般情况下,人对数字的记忆范围大多在7的前两位和后两位之间。也就是说在5位和9位之间。超过9位,大多数人就会对数字记忆模糊。所以大多数人在记忆一些比较长的数字的时候,都倾向于把他们分段记忆。比方说圆周率。此外,人类历史上很多奇妙的事物都与7有关,例如一周有7天,音乐有7声,颜色有7色,七宗罪、第七个……”方木的话突然停下来,脸色也变得很差。
  “第七个什么?”
  “哦,没什么。”方木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
  邰伟低下头,仿佛在考虑什么,过了好一会,他试探着问:
  “方木。”
  “嗯?”
  “你会是第七个么?”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笑笑说:“我不知道。如果我是这考试的一部分,那我就是最后一个。如果我不是这考试的一部分,那我就是考试结束之后的下一个。总之,我躲不掉的。”
  看着平静的方木,邰伟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对面的和另一个人谈论他会是第几个死者,就好像在讨论天气、足球这样无关痛痒的话题。这实在太可笑了。
  邰伟摸摸腰里的手枪,慢慢地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方木还是无所谓地笑笑:“希望如此吧。不过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的命,如果真的要我死,躲是躲不掉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已经结了霜的玻璃,能隐隐看见楼下亮着的路灯和不时走过的、大声谈笑着的学生们。
  “死。”方木轻声说,“其实,老天已经很照顾我了。”
  一个在床边,一个在窗下,两个人在313寝室里继续沉默着。方木看着窗外,邰伟看着方木。
  窗外透进来的模糊灯光给方木的侧影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看了许久,邰伟站起身来和方木并排站在窗前。
  “如果你没猜错的话,还有两个。”邰伟看着夜色中仍然喧闹的校园,慢慢地说。
  良久,方木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还有两个。”
  天气越来越凉了。女孩子们也不得不放弃尽显曼妙身姿的时尚衣装,衣着厚重起来。校园里缺少了延绵一夏的色彩斑斓,不动声色中,多了一份苍凉和落寞。
  每时每刻,都会有大片的落叶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徐徐飘落,踏上去,仿佛还有不甘心的轻轻的“喀嚓”声。昨天薄薄地下了一场小雪。满地的泥泞加之慢慢腐烂的秋叶,仿佛在一夜之间,曾经生机勃勃的校园,竟透出一丝死亡的气息。
  真正让人们心头沉重的,并不是这让人倍感悲凉的秋景,而是时时在校园里匆匆而过的,面色凝重的警察。
  专案组正式进驻校园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教学楼里、食堂里、宿舍楼里、图书馆里,到处都能看见或穿制服,或穿便装的警察。这让每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大学生都感到很不自在,反感的情绪慢慢滋生。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学生与警察发生纠葛的事情上报到校保卫处。分管学生工作和后勤的两位副校长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心中一边祈祷着千万别再死人了,一边希望警察快点抓住凶手。
  相对于其他学生的抵触和漠不关心,方木是这个学校里最关心调查进展的人。按照邰伟的主张,暂时不对外公布案件与方木的联系,所有以方木为背景的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这也让方木能够不受打扰地继续对“6”的线索进行追查,当然,除非迫不得已,邰伟几乎每天都跟在方木身边,以防不测。
  又是一个忙碌的下午。方木正在资料室里,对着面前的一本厚书全神贯注,邰伟趴在旁边的桌子上呼呼大睡,一丝涎水忽长忽短地挂在嘴角。
  资料室里有不少人,快期末了,大家都忙着写论文,来查找资料的人络绎不绝。邰伟不雅的睡姿让不少人纷纷侧目,管理员孙老师更是不时担忧地看着邰伟枕在脸下的簇新的《西方犯罪200年(1800-1993)》。
  方木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在阅读其中一段的时候,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快速阅读了两遍,脸色因兴奋而涨得通红。随后,他一步绕过桌子,跑到邰伟身边,猛推了他一把。
  “喂,快看。”
  邰伟一下子跳了起来,顾不上擦掉嘴边的涎水,手伸向了腰间:“怎么了?”
  整个资料室的人都被他这一声大吼吓了一跳,一个正踩着梯子到书架顶层拿书的男生更是被吓得稀里哗啦地摔了下来。
  方木顾不上周围不满的目光,只是抱歉地向一脸惊愕的孙老师笑笑,迫不及待的把书摊开在邰伟面前。
  邰伟扣上枪套,臊眉搭眼地低头看着。只扫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看罢,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方木见状,急忙把他拉到走廊里。
  两个人在楼梯间里默默的吸烟,抽了大半根之后,邰伟看看方木,试探性地问:
  “约克郡屠夫?你觉得凶手要在下一起案件中模仿他?”
  “我觉得有可能。”方木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慢慢地碾碎,“你刚才也看了那一段。那五元英镑的线索跟他非常符合。”
  邰伟点点头,慢慢回忆刚才看过的资料。
  彼得·萨特克里夫,英国人,在1975年至1980年间杀死了13个人,被称为“约克郡屠夫”。其杀人手法的特点是先用铁锤猛击被害人头部,然后用螺丝刀猛刺被害人的胸腹部。犯案后,还喜欢在尸体手中塞入一张5英镑的钞票。
  “这么说来,下一个受害者是个女性?”
  “如果他真的要模仿约克郡屠夫,那就肯定要杀死个女的。”方木眼望着走廊另一端,那里,一群女学生正叽叽喳喳地从瑜伽训练室走出来。
  “靠。”邰伟狠狠地把烟头扔在地上,“我先回去了,召集人手采取一些有针对性的措施。你们学校有多少女生?”
  “大约,4000多人吧。”
  “他妈的!”
  当天下午,细心的学生就发现校园里多了一些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所有的女生宿舍楼都增加了女性宿舍管理员,特别在六楼专门腾出一间宿舍作为管理员休息室。女浴池和体育馆女更衣室的六号更衣箱被锁死,任何人不得使用。教学楼的六楼和六号教室、女卫生间附近常有精干打扮,腰间鼓鼓的人在来回转悠。
  后勤处的所有工具(尤其是锤子和螺丝刀)被逐一登记在册,工作人员使用需填写领取登记单。校园内也不时有学生和过往车辆被叫停盘查。民主维权的意识在校园内空前勃发,学生们的抵触行为已经有几次升级为肢体冲突。这种紧张的局势维持了一星期后,警方和校方终于坐下来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最终把盘查的对象限于30岁以上的成年男性,除非必要,学生不再接受警方盘查,校园里这才稍显平静。
  一个周三的下午,方木独自在校园里溜达,走到体育馆附近,向身后一瞄,果真看见邰伟就在不远处晃悠,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个学生和一个警察整天形影不离,已经让很多人心生疑惑,所以方木建议邰伟多去关注一下校园里的保卫工作,没必要整天跟着自己。“我是最后一个,他不会现在就对我下手的。”邰伟表面上答应了,可是总能在自己附近看见这家伙。
  中午的时候,方木意外的接到了邢至森的电话。老邢还是老样子,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就问到了案件的情况,而且不无遗憾的通知方木,C市那边的调查没什么结果。尽管老邢反复叮嘱方木要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方木还是感到一丝沮丧,在寝室里烦躁地踱了几圈之后,索性出来走走。
  几个学生会的学生干部正在体育馆外的布告栏那里贴海报,刘建军也在。海报很大,一个篮球运动员正持球上篮,方木认得那是本省著名的篮球运动员苏军。布告栏的铝合金边框有些翘起,海报无法平整地贴在布告栏上。一个学生干部踩着梯子,拎起一把锤子“咣咣”地敲着。
  一个便衣警察在下面冷眼瞧着,冷不防开口了:“你的领取登记单呢?”
  正砸得起劲的学生干部瞄了他一眼,撇撇嘴说:“没有。”
  拎着海报的刘建军赶紧解释:“不是从后勤处拿的,是我们寝室的。”
  便衣警察一听,走上去拉拉那个学生干部的裤脚,“下来。”
  “干什么?”他不耐烦地说。
  “把你的学生证拿出来!”
  “没带!”那个学生干部抖抖腿,甩开便衣警察的手。
  便衣警察阴沉着脸,踢了梯子一脚。
  “下来!”
  那个学生干部身子趔趄了一下,险些摔了下来,也火了。
  “你想摔死我啊!”他用锤子指着便衣警察的脸,“抓不着凶手,就会冲学生耍威风!有种你们快点破案啊,国家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便衣警察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伸手把那个学生干部拉了下来。
  方木急忙上前打圆场,还没等他开口,疾步跑过来的邰伟就一把抓住那个撸胳膊挽袖子的警察。
  “怎么回事?你的学生证呢?”邰伟大声问道。
  那个学生干部也有点怕了,小声说:“没带。”
  刘建军赶快说:“他是化学系的,叫秦大海,我可以证明。”
  “你又是谁?”
  “我是法学院的,我叫刘建军。”他一指方木,“他可以证明。”
  方木赶紧点点头。邰伟看了方木一眼,“这锤子是谁的?”
  “我们宿舍的。”
  邰伟拿过锤子,在手里掂了掂,又递还回去。
  “保管好。别外借,也别丢了,希望你支持我们的工作。”
  刘建军赶紧点头称是,又用力拉拉那个学生干部,他也不情愿的小声说了句:“是。”
  邰伟拍拍那个脸色依旧铁青的便衣警察:“好了,你去忙吧。”
  “这帮小兔崽子,起早贪黑的保护你们,你们还他妈……”便衣警察余怒未消的嘟囔着。
  “行了!”邰伟大声打断他,“巡逻去吧。”
  “是!”便衣警察瞪了那个学生干部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走远,邰伟叹了口气。
  “也别怪他们。这段时间一直不分昼夜的执勤,累坏了,脾气难免躁一点。”
  方木笑笑,表示理解。回头看见刘建军和那几个学生干部尴尬的站着,忙打圆场道:
  “忙什么呢,有什么活动?”
  刘建军也露出了笑脸。
  “明天晚上,省篮球队要和我们校队打一场友谊赛。”他指指海报,“苏军也来。人家可是现役国家队队员啊。”
  “嗬!太棒了。”方木不免有些羡慕。
  “你还说呢,早就动员你参加篮球队。你要是参加了,也能跟国手同场较量了。”
  “嗬嗬,我哪够格啊。”话虽这么说,方木心里还是痒痒的。
  转头看邰伟,这家伙却紧皱着眉头。方木心想也是,这种大型文体活动的安全保卫工作难度最大。观众多,人员复杂,场面不好控制,搞不好那个凶手就会趁机下手。
  “到时候来给我加油啊!”刘建军可考虑不到这些,热情洋溢地邀请方木。
  邰伟已经拔腿就走了,方木只来得及和刘建军说了句“一定到”,就转身追邰伟去了。
  “妈的,这么大的事,学校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看得出邰伟的心情极糟,他冲方木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去安排一下保卫工作。哦,注意安全。”
  方木无奈地冲邰伟挥挥手,“好。”
  第二天晚上,篮球赛在校体育馆如期上演。
  校体育馆是一座功能齐全的正规比赛场馆,比赛场地完全符合国际标准,伸缩式看台能容纳2000多名观众进场观看比赛。尽管比赛在晚19:30分才正式开始,可是不到6点,体育馆里就已经坐满了学生,连过道里都挤得满满当当的。
  邹团结等一干铁杆球迷已经早早地赶到体育馆占座去了,其中就有两个留给杜宇和方木。所以,他们直到快7点了,才慢悠悠地向体育馆走去。刚走上台阶,就看见邓琳玥和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走过来,一个老师不耐烦的大声喊着:“快点快点!怎么才到,赶快去换衣服。”
  “拉拉队。”杜宇盯着这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笑嘻嘻的说,“嗬嗬,有美女加油,刘建军这小子肯定要大出风头了。”
  穿过密不透风的人群,踩了无数人的脚之后,方木和杜宇好不容易才在座位上坐定。还没等喘口气,就听见掌声在体育馆内响起,还夹杂着一阵阵兴奋的口哨声,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方木抬头一看,一群穿得很节约的女孩子正跳跃着来到场地中央,开始表演舞蹈,打头的正是邓琳玥。
  学生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从即将开打的篮球赛转移到了这些女孩子的大腿上,杜宇更是大长着嘴巴,不错眼珠的看着。方木觉得好笑,伸手递过一张面巾纸。杜宇不解:“干什么?”
  “擦擦你的口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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