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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新参者》

_8 东野圭吾(日)
  她见克哉什么也没说,便认为信用卡欠款一事已经解决,决定出去购物。她已经很久没去买东西了。包、连衣裙和化妆品——她感觉有点多,但反正信用卡可以透支,应该没关系。
  她终于照足了镜子,任务包买得很值,便回到客厅。当她要换连衣裙时,门铃响了。
  她觉得可能是送快递的。现在时下午六点刚过。翔太跟外公外婆去了动物园,玲子与他们说好七点去接他。
  她拿起对讲机的话筒。“喂?”
  “不好意思,忽然来访。我是前几天来过的加贺。”
  “啊?”
  “就是上次和上杉一起过来的。”
  “哦。”
  她终于想起加贺这两个汉字,是那个刑警。
  “对不起,不知您有没有时间?有件事要问您。”
.
  “现在?”
  “是,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也不是特别的事,五分钟就够了。”
  玲子叹了口气。对方是刑警,不能拒绝,而且她也想知道要作被卷入了什么样的案子。
  “知道了,我等您。”玲子说着打开自动锁。
  正当她掩盖购物痕迹时,门铃响了。
  加贺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说里面是人形烧。
  “有馅儿的和没有的各一半。这家店口碑不错,请您和家人品尝。”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玲子的父母都喜欢甜食。她想,这回收到的礼物不错。
  将加贺带到客厅后,玲子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倒进两个杯子。
  “您儿子呢?”
  “和我父母去动物园了。”
  “哦,真不错。”
  玲子用托盘端着杯子走出来,发现加贺站在那里,那个陀螺在他面前转得飞快。
  “哇,真厉害!”玲子不禁感叹道,“加贺先生,您真会转陀螺啊。”
  加贺回头,笑道:“也没什么。”
  “转得真好,我丈夫和公公都不行。我丈夫玩的时候,陀螺在地上根本不转——”
  玲子将托盘放到桌上,发现旁边有一根白色绳子,是陀螺线。陀螺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加贺没用陀螺线便让陀螺转了起来?
  加贺弯下腰,捡起还在转动的陀螺。
  “您刚才出去了吧?”他坐回沙发,将陀螺放到桌上,手中没有陀螺线。
  “我去见朋友了,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是吗?那您见了朋友后又去买的东西啊?”
  “啊?”
  “我看见您两手都提着购物袋。”加贺坐在沙发上,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手伸向玻璃杯。
  玲子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个刑警好像不是偶然选择这时来的,而是一直在公寓旁等她。他刚才说没有特别的事,难道是在说谎?
  “您去哪里买东西了?”
  “银座。”
  “会在日本桥没东西吗?”
  “偶尔,比如三越百货。”
  “从这里打车大约要多长时间?”
  “到日本桥吗?十五分钟……左右吧。”
  “哦。果然还是这里方便啊。”加贺喝了口乌龙茶。
  这栋公寓位于江东区木场,若乘出租车,到银座和日本桥都不远。玲子正因为喜欢这一点,才决定租下这里。
  “呃,今天您想问什么事情?”
  加贺放下杯子,挺直上身。
  “是关于六月十号的事。您能再说详细些吗?”
  “再详细也只……”
  “岸田要作先生说要跟您商量他妻子三周年忌日的事,对吧?那件事很着急吗?”
  玲子歪歪头,一脸困惑。
  “这我就不知道了。还有两个月呢,我丈夫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爸爸好像一直想着。”
  在玲子看来,婆婆的三周年忌日与自己毫无关系。
  “你们商量好了吗?”
  “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决定开始准备了。”
  “就这些?要是仅仅如此,倒也没必要专门见面。”
  玲子嘟囔了一句“是啊”,皱起眉头看着加贺。
  “您为什么问这些?我们当时说话的内容有问题吗?”
  “不,倒也不是……”
  “还有,这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呢?请告诉我,爸爸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您要是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我没那个义务。”她提高了嗓门。要是吵架,她有不输任何人的自信。
  加贺皱起眉头,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或许我该告诉您案子的情况。”
  “是某家公司的非法行为吗?”
  “不,不是那种,是凶杀案。”
  “啊?”玲子瞪大眼睛。这个回答令她极其意外。
  “六月十号晚上发生了凶杀案,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我们正在调查相关人员当时的行踪,岸田要作先生也是其中之一。我们问他当时去了哪里,他说到您这里来了,所以我来确认一下。”
  玲子长出一口气,但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是吗?这些事公公都没说过。”
  “他可能是不想让您担心吧。一般人要是听说自己跟凶杀案扯上关系,都会害怕的。”
  “是啊,我现在心跳还跳得厉害呢。”玲子抬起头来,“要是这件事,我倒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您,那天晚上,我公公的确来了。他人八点左右来的,九点多回去的。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加贺微微一笑,说道:“岸田要作先生说,他离开这里后,在新桥的酒吧一直喝到深夜。这件事我已经确认了。”
  “太好了,也就是说他有不在场证明。”忽然,一丝不安掠过玲子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表情明显僵硬起来,“我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情况家人的证词都是不可信的,是吗?”
  加贺苦笑道:“不是不可信,而是可信度比较低,因为有包庇的可能。”
  玲子这才明白刑警为什么揪着六月十号不放。他怀疑玲子说谎。知道家人之间只要同意了口径,肯定经不住他这样追问,最终会露出马脚。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那天我公公真来了,我没说谎。”玲子解释。如果要作有杀人嫌疑,不知邻居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翔太也可能因此被欺负。
  “您要是能证明就好了。”加贺说道。
  “证明——”玲子试图回顾六月十号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要作那天来过呢?
  “我记得岸田先生是十二号拿来这个东西的吧?”加贺拿着这个陀螺,上面有一黄一白两个同心圆,“要是他十号来过,为什么当时没带来?真让人想不通。”
  他的疑问不无道理,陀螺可能会成为要作十号没来的证据,玲子着急起来。
  “不,我公公十号就拿来了。”
  “十号?但前几天您还说是十二号。”
  玲子摇摇头。
  “十号就拿来了,但忘了带陀螺线。”
  “陀螺线?”
  “他发现忘了陀螺线,便没告诉我们他带陀螺的事,但是翔太……我儿子调皮,去翻他的提包,发现了陀螺,我问他怎么带着那东西,他说是朋友送的。”
  “也就是说,他本来想把陀螺送给孙子,却忘记把陀螺线放哪儿了。”
  “嗯。他说放在办公桌抽屉里了。过两天就带来。那天就把陀螺拿走了。”
  “所以十二号他把陀螺和陀螺线一起带来了。”
  “就是这样,大概因为我儿子非常喜欢那个陀螺,嚷着要,所以他才赶紧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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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加贺点点头,“我明白了。”
  “加贺先生,请相信我,十号晚上,我公公和我们在一起。”
  玲子向加贺投去央求的眼神,她不清楚要作为什么会被怀疑,但她知道要作确实不在凶杀现场,因此想务必要对警察说明。
  加贺表情缓和下来。
  “我不认为您在说谎,您的话非常具有说服力,多亏了您。很多东西都吻合起来。”
  “啊。”玲子终于放下心来,可心头忽然又掠过一丝不安。到底是哪个部分有说服力?什么叫吻合?
  加贺说了句“打扰了”,站起身来。
  他在门口穿上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口袋。
  “对了,请把这个送给您儿子,有这个比较好。”
  他递过一根陀螺线,比要作拿来的那根更细,是像缆绳一样拧起来的。
  “陀螺都有适合自己的陀螺线,您家的陀螺如果用这根线,应该能转得很好。”
  加贺打开门,但走出一步后又回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说。凶杀案发生在日本桥的小传马町,时间是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日本桥?七点到八点之间?”
  玲子小声重复了一遍,大吃一惊。要是这样,即便自己能够证明要作在八点时来过,他的不在场证明也无法成立。
  加贺到底是来确认什么的?她正想发问,加贺道声“告辞”,关上了门。
  细雨绵绵,好像要把人的身体裹住。或许已经到了真正的梅雨季节。佐川彻来到店外,拉下帐篷,将摆在外面的商品向里收了收,都是积木、剑球和达摩落之类的传统木质玩具。这家店就在水天宫附近,刚生了小孩的年轻夫妇经常路过。小学生和中学生想要的玩具不摆在店前,否则很快便会被顺手牵羊偷得精光。他曾经将流行的布娃娃摆在前面,最受欢迎的布娃娃都被偷走了,让人无可奈何。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发现有个熟人朝自己走来,是个穿白色T恤的男人。此人刚调到日本桥警察局,姓加贺。
  “下雨了啊。”加贺用手遮着头。
  “买卖的淡季开始了,但也可以认为是离旺季又近了一步。”
  每个地方应该都一样。人形町周边也几乎看不到孩子,但到了暑假就会有很多孩子来店里。佐川心想,得做好进烟花的准备。他经营这家玩具店已大约二十年,大体知道商品的销售规律。
  加贺看着木质玩具。视线前方是一个绘有绿色同心圆的陀螺。
  “对了,陀螺的事解决了吗?”
  加贺微笑着点点头。
  “快了。您说得没错,我在童梦屋找到了。”
  “对吧。那家店里有好东西,我偶尔会去看一下。”
  这个姓加贺的刑警上次来时,问了佐川关于陀螺的事情。他首先问最近是否卖出过陀螺。
  佐川说没卖出过,但被偷了。加贺很感兴趣,便问什么时候。
  “六月十号。”佐川答道。他每天都检查商品的数量,摆在店前的陀螺的确少了一个。
  加贺买了陀螺,并当场解下缠在上面的陀螺线,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是捻绳啊。”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绳子的名称,佐川听了很惊讶。
  然后,加贺又问佐川知不知道其他卖陀螺的店。佐川只想到一家,就是童梦屋。听加贺的语气,他好像随后就去了那里。
  “老板,您不问问吗?”
  “问什么?”
  “问我在调查什么啊。被警察询问时,一般人都会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关于什么案子的调查’之类的。”
  佐川哈哈大笑起来。
  “像我这种外行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既然刑警都出动了,相比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就算问了,也只会让心情变坏。”
  “要是大家都像您这样就好了。”加贺说道。看来他在调查取证时颇为辛苦。
  佐川拿起陀螺。
  “开始玩具店就是出售童年的梦,必须时常保持快乐的心情,所以我不想听到坏消息。但请告诉我一点,我家被偷的陀螺跟案件有什么关系?您不用说得太详细,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给谁派上了用场。”
  加贺稍加思索,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说,这是调查的秘密。”
  “哦,果然如此啊。我知道了。加油干吧。”
  加贺说了声“再见”,消失在绵绵细雨中。
第九章 日本桥的刑警
  看到案发现场时,上杉博史觉得这起案件可能相当棘手。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非说不可,就是凶手的好运。
  六月十日晚上八点左右,小传马町的一栋公寓中发现了一具女尸,是死者的朋友发现的。
  死亡时间据推断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而且发现尸体的人说,她原本与死者约好晚上七点在死者家中见面。如果计划未变,她应该会在案发现场,或者可能目击到凶手。说凶手好运,正是因为这一点。
  调查总部设在分管案发地的日本桥警察局。上杉在那里见到了最早赶到现场的刑警加贺,此人刚从练马警察局调过来。
  上杉听过几次这个名字。据说加贺靠敏锐的洞察力完美地侦破过多起凶杀案,而且曾在剑术方面称霸日本。
  的确,加贺结实的身体上还残留着冠军的影子,但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敏锐的样子。上杉不喜欢他T恤配短袖衬衫的随意打扮。
  “你总是这么穿的?”自我介绍后,上杉问道。
  “也不总是,但基本如此。最近太热了。”加贺朗声答道。
  上杉心想,这可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他曾经听说练马警察局的加贺有着非凡的头脑和猎犬般的眼睛,如今见到本人后倍感失望。他的头脑和眼睛都丢到哪里了?或许是传闻太夸张了。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那么优秀,早就调到警视厅去了。
  关于死者三井峰子,很多事马上便调查清楚了。她从事翻译工作,半年前离婚并开始独居。发现她的尸体的人也从事翻译工作。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上杉奉组长之命,与一个年轻同事一起去找死者的前夫清濑直弘。
  听到三井峰子的死讯,清濑直弘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一脸茫然,机械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过了很长时间,他才露出悲伤的表情。问话的间隙,他还忽然嘟囔道:“是吗……那家伙……为什么……为什么会……”
  他好像终于醒过神来,接受了现实。从他的反应中看不出任何表演的成分。
  他非常配合,但上杉却没得到任何线索。这也难怪,他和前妻已半年多没见了。关于他的不在场证明,他说案发时自己正在银座和客户吃饭。这一点很快便得到证实。
  接下来,上杉他们又见了死者的儿子清濑弘毅,一个小剧团的演员。
  对于母亲被杀的原因,清濑弘毅也没有任何线索。他和母亲已经两年没有联系。他对父母离婚一事也持无所谓的态度,甚至不清楚他们离婚的原因。
  “现在中年人离婚也不稀罕,随他们去吧。”清濑弘毅满不在乎地说道。
  上杉再次认识到,所谓的孩子,终究只是这样的生物。他们误以为自己是凭一己之力长大的,很快便忘记父母曾给予的保护。据说清濑弘毅从大学退学当了演员,但正因为他当时是个大学生,才有工夫沉迷于演戏。
  看到清濑弘毅,上杉觉得这个人还没有长大。他的父母还必须严加监管,以防他走上歪门邪道。一个人到底有没有成熟,和年龄没有关系,需要父母的判断。这种判断对孩子的人生来说十分必要,而且只有父母能那么做。
  他们又调查了清濑弘毅,发现他和一个叫青山亚美的女服务员同居。房子是女方租的,他只是蹭住。
  果然不出所料,上杉心中嘲笑。根本就不是独立生活,只是换了保护人而已。上杉心想,自己如果是直弘,生拉硬拽也要把弘毅带回家。
  和他们一样,其他侦查员也陷入泥潭。有目击者说在当天下午五点半左右看到保险推销员从死者房间走出。由于推销员的供词有疑点,大家还认为凶手就是他,结果他很快提供了不在场证明。至于不在场证明是如何确认的,上杉不得而知。
  调查会议每天都开,但连嫌疑人都找不到。死者三井峰子的交友圈并不广,平常来往的仅限于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而且了解三井峰子的人都断言,她不可能招致别人的怨恨,也找不到什么人会因她的死亡而得到好处。但从现场情况判断,凶手的目的明显不是强奸或抢劫。
  唯一的进展是,几个被认为不可能的谜团都已有了答案。例如现场的人形烧中为何有芥末,为何厨房里有新厨剪却又买了一把新的。只是在开会时,上司仅仅说“这些和案件无关”,至于是谁通过什么方氏调查清楚的,上杉并不知道。
  案发后第六天,终于发现了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三井峰子的手机在案发前留下了一个来自公用电话的来电记录。警方查明,她是在离家二百米远的一家西饼店里接到了这个电话,店员听到了对话的一部分。
  “喂……啊,什么啊。为什么用公用电话……哎呀,那可真糟。啊,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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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当时的对话大体如此。值得注意的是,当时三井峰子没用敬语,因此对方肯定是她的家人、亲戚、朋友或者晚辈。
  打来电话的人不一定是凶手,但很可能和案件有关。他们开始重新调查三井峰子的社会关系,彻查她学生时代和家庭主妇时的朋友,查找有没有人联系过她。
  上杉也参加了调查。他只对一点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人查到她去过西饼店呢?会议对此未作任何说明。
  这次的调查真奇怪,他呆呆地想道。
  西饼店店员的证词让调查有了起色,但警方没有从三井峰子的亲戚和老朋友那里得到任何有益的信息。这时,他们新发现了一个事实,据说三井峰子跟离婚时的委托律师商量过财产分割事宜。正式的财产分割已经结束,但三井峰子希望重新跟前夫交涉。她好像终于体会到一个女人独自生活的艰辛。
  但若没有任何理由,很难再度进行交涉。三井峰子很可能开始考虑,如果能证明直弘在离婚前就有外遇,但可以要求他支付精神赔偿金。但三井峰子始终只把这件事当作假设的前提跟律师商量,所以那个姓高町的女律师也并未积极地把详情告知警方。
  他们马上对清濑直弘进行了调查,一个疑似他女友的人浮出水面。清濑离婚后立刻聘用了一个叫宫本祐理的女人当秘书,公司里有传言说她可能是社长的女友。
  如果两人的关系在直弘离婚前便已开始,三井峰子或许能拿到精神赔偿金。和案件有关的利害关系终于得以查明。
  清濑直弘有不在场证明,但如今登录黑网站买凶杀人已不鲜见。调查宫本祐理和清濑直弘关系的工作落到了上杉头上。
  “你找这个人查一下。”组长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岸田要作”和一个地址。
  “岸田……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是全权负责清濑直弘公司税务的税务师,和清濑有近三十年的交情。向直弘公司的员工问起宫本祐理,大家都说,岸田最清楚社长的私生活。”
  “我记得在三井峰子手机的已拨电话记录里有岸田事务所的电话,是吧?”
  “对。关于这一点,岸田说三井只是跟他商量确定申报一事。”
  “真的只是这样?”
“不清楚。你调查时也顺便问一下。”
  “我知道了。”上杉将纸条塞进上衣内兜。
  “找个年轻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这点事我自己就行。”上杉说着拿起外套。
  当他走出日本桥警察局时,听到身后有人喊“上杉警官”,回头一看,只见加贺正快步追来。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岸田税务师事务所,刚才我听到了。”他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为什么想去?该不会以为能查到可以让你邀功请赏的线索吧?”
  加贺微微一笑,说道:“要是那样,我就把功劳让给您。我找岸田税务师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
  “以后再告诉您。我可以去吗?”
  “愿意跟就跟着吧。”
  岸田事务所位于市谷,紧邻靖国路,在一栋六层建筑的二层,入口处有玻璃,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桌后。上杉向里张望,看见一个年近六十岁的瘦弱男人正在操作电脑。
  上杉走进去自我介绍,表明来意。
  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果然就是岸田。他一脸困惑地让上杉和加贺在沙发上落座。
  上杉一边看着对方递来的名片,一边询问他和清濑直弘的关系。岸田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他们的确有着很多年的交情。
  “两家人都很熟吗?您和已故的三井峰子女士也很熟?”
  岸田闻言摇了摇头。
  “不,和夫人没那么……我很少去他家。”
  “六月三号三井女士给您打过电话吧?她找您有什么事?”
  “这一点我已经说过了。”
  “对不起,请再详细说一遍。”
  岸田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问如果委托我们事务所进行确定申报会花多少钱。我说着要看具体收入和开销有多少,但如果委托我们,肯定会尽量控制得最低。”
  “还说了什么?”
  “只有这些。”
  “据您所知,清濑夫妇为什么离婚?”
  岸田略加思索,开口说道:“我听说是夫人希望离婚,但具体情况不知道。他们应该已经商量好了,别人不该插嘴。”
  “责任是否在清濑先生一方?比如他有外遇。”
  岸田瞪大眼睛,连连摇头。
  “我觉得不会,清濑社长没那个能耐。”
  上杉决定切入正题。
  “有个叫宫本祐理的女人最近好像被聘为社长秘书,是吧?她是什么人?是因有门路才被录用的吗?”
  “不,这个,这……”岸田脸上立刻浮现出狼狈的神色,“我只是税务师,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个外人,客户的私事一概不管。我只听说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其他不太清楚。”
  “认识?是什么关系?”
  “我说了我不知道。”岸田不耐烦地摆摆手。
  上杉觉得,岸田可能怕说出不该说的话,惹怒清濑直弘。
  既然从岸田口中打听不出有用的线索,上杉合上记事本,决定放弃。“百忙之中打扰了,非常抱歉。”他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加贺说道:“可以再问个问题吗?六月十号晚上您去了哪里?”
  岸田一听,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上杉也吃了一惊。虽说调查相关者的不在场证明是惯用套路,但现在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岸田。胡乱确认不在场证明会使对方不快,从而影响随后的调查。
  “你们怀疑我?”岸田果然面露愠色。
  “您当成例行公事就行。对每个人都会问这个问题。”加贺笑道。
  岸田不安地看向上杉,上杉微笑着点点头。
  “对不起,例行公事。”
  岸田的表情稍显缓和,向里屋走去。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个记事本。
  “那天离开事务所后,我去了儿子家。”岸田边看记事本边说。
  “您儿子家?在哪里”加贺问道。
  “木场,在江东区。”
  “您几点离开事务所?”
  “应该是六点半以后,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岸田声称,离开事务所后,他顺便逛了逛书店,到儿子家时已经八点左右。九点多时他离开儿子家,去了位于新桥的一家常去的酒吧,回家时已过午夜十二点。
  加贺确认了他儿子的准确地址和酒吧的名字,便结束了谈话。
  “你想干什么?”走出大楼后,上杉对加贺说道:“不能再那种局面下确认不在场证明,你这么乱来,让我很为难。”
  “但事实证明还是问一下好。岸田在七点到八点之间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又怎样?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占多数。关键是根本没有理由怀疑岸田。”
  加贺停下脚步,凝视着车水马龙的靖国路。
  “您认识清濑弘毅吗?他是死者的独生子。”
  “案发第二天我就去找他了。”上杉答道,“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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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贺耸了耸肩。 
  “您真严厉。”
  “我一见那种毛头小子就生气。明明自己什么都干不成,还装成熟。当父母的也不好,教育方式不当,他才会变成那样。父母生怕孩子嫌自己啰嗦,孩子才变得任性妄为。”上杉一口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他咳嗽一声,问道:“那个傻儿子怎么了?”
  “我问了他死者的说话方式,例如对什么人用敬语,对什么人不用。”
  上杉这才反应过来,加贺是想寻找用公用电话拨打三井峰子手机的人。上杉对此也感到好奇。“然后呢?”
  “他说和一般人没区别。要是比较熟悉,即使对方比自己年长,也很随便,如果不熟,即便是对年轻人 也用敬语。”
  “这相当于没问嘛。”
  “于是我试着这么问:请告诉我三井峰子女士跟谁说话时不用敬语,想到多少就说多少。他们已经将近两年没见面,他忘了不少,但还是努力想起了几个名字。其中——”加贺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其中有岸田税务师的名字。”
  “啊?”上杉瞪大了眼睛,“真的?”
  “他说岸田税务师多次去过他家,所以他曾经听到三井峰子女士跟岸田税务师说话时没用敬语。岸田税务师是清濑直弘先生的学弟,这也没什么奇怪。但刚才我也说了,三井女士只在跟熟人说话时才不用敬语。”
  上杉不由得小声说道:“刚才岸田说不怎么去清濑家,还说和死者不怎么熟。”
  “可疑吧?”加贺咧着嘴笑了起来。
  但上杉撇了撇嘴,看着这个辖区的刑警。
  “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我来了,但是,仅凭这点便怀疑岸田也有点说不过去。他没有杀害三井峰子的动机。”
  “或许只是还没找到。”
  “算了吧,要是这么说就没完没了了。”上杉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说道:“你要是想立功就去找别的刑警吧,我只是按照上面吩咐的做。我都快退休了。”
  加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知是否接受了上杉的建议。
  大型拖车隆隆驶过,旁边的超车道上,一辆红色小轿车开始加速,一辆越野车也追了上来。
  这时,一辆摩托车出现了,速度很快,转眼便超过了越野车,在拖车和小轿车之间穿行。
  看到这一情形,上杉握紧了手中的罐装咖啡。摩托车消失在视线中后,他叹了口气,喝下咖啡。一瞬间,他感到咖啡已经变温了。
  他正站在位于银座的采女桥旁,望着桥下。桥下不是河,而是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
  他赶在夜总会开门前去了那里,现在正要回去。已经查明宫本祐理曾是夜总会女招待,他便去了她原来工作的地方取证。这是为了查明她和清濑的关系。如果两人现在是恋人,那他们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但很多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她们说清濑直弘和宫本祐理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
  “一看就知道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黑衣女郎说道,“清濑先生关照祐理是事实,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别的心思,看起来只想在这里跟她说说话。该怎么说,简直就像父亲来看女儿一样。”
  其他人的回答也大都如此。
  上杉心想,可能猜错了。可能仅仅是因为相熟的女招待要辞职,清濑才决定把她招进公司的。要是这样,清濑没理由被三井峰子责难,当然也没有杀她的动机。
  当他喝完已经变温的咖啡时,旁边有人说道:“您果然在这里。”
  原来是加贺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杉问道。
  “我听同事说的。您要是去银座取证,回来时有可能顺便来这里。”
  上杉捏瘪了空罐。
  “有些人真无聊。”
  既然加贺知道这里,说不定也听说了那件事。上杉开始无法直视加贺的脸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上杉没看加贺。
  “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能跟我一起去岸田税务师的儿子家吗?”
  “又是岸田。你真够烦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确定申报的事。”
  “什么?”
  “三井女士给岸田税务师事务所打电话的原因。岸田说是三井女士想找他商量确定申报一事,但我想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
  “三井女士应该是想打听,如果清濑直弘和宫本是情人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才给岸田打了个电话。”
  上杉沉默不语。他觉得加贺说的有道理。想知道前夫有没有婚外情,最快的方式就是向朋友打听,如果是说话连敬语都不用的亲密朋友就更快了。
  “你之前为什么没说?”
  “我之前觉得岸田税务师可能明知道清濑直弘和宫本是情人关系而故意隐瞒,但现已查明事情并非如此。清濑先生和宫本小姐没有任何关系,至少没有男女之情,这件事想必到银座取证的您也应该知道。”
  上杉咬牙瞪着加贺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证据?”
  “我会慢慢说的。如果清濑先生和宫本小姐什么关系也没有,岸田税务师就不必隐瞒什么。那么三井女士真的什么都没问吗?这怎么想都不自然。怎么样?您不认为需要调查岸田要作吗?”加贺转向上杉。
  上杉哼了一声。“这你得跟我们组长说。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你们一起去立功吧。”
  “负责岸田的是您吧?从这里打车到他儿子的公寓只需要十五分钟。”
  “可是我——”
  上杉还没说完,加贺便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一手扶住打开的车门,一手做出“请”的手势,催促上杉上车。
  上杉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在车上,上杉听加贺说明岸田的儿子与儿媳的情况。他儿子叫岸田克哉,在一家建筑顾问公司工作,和妻子都是二十九岁,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你既然都调查到这个地步了,接下来一个人也能做啊。我不会不高兴的。”
  加贺不答,指着前方说道:“啊,看见了,那栋公寓。”车速也已减慢。
  岸田克哉还没回家。妻子玲子说,克哉要陪客户,每天都很晚才回来。
  上杉没提案件,只向玲子确认六月十日晚上岸田要作是否来过,得到了八点左右来过的肯定答案。玲子说,岸田白天打来电话,说要跟她商量婆婆三周年忌日的事,晚上回来。上杉又问了岸田当时的情况,玲子回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她看起了并非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
  上杉再也想不出别的问题,便环视室内,一台大屏幕液晶电视映入眼帘。餐柜里摆着高档酒,沙发上随意地放着几个印有名牌商标的纸袋,连上杉都知道那些牌子。
  一个五岁的男孩正在地上玩陀螺。加贺对陀螺表现出兴趣,问玲子是在哪里买的。玲子说是公公十二日晚上带来的。
  “真的是十二号吗?”
  “是的,怎么了?”
  加贺说了句“没什么”,眼神中露出此前未有的锐利光芒。
  “没什么收获啊。”走出公寓,上杉立刻说道,“他是八点来的,这应该没错。但也不能因此认为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特意到这里来究竟有没有意义呢……”
  “还不清楚。对了,看了那对夫妻的生活状况之后,您没注意到什么吗?”
  “也算不上注意,只觉得他们很奢侈。现在这个时代,有钱人还真有钱。”
  “就是这一点。她说她丈夫每晚都要接待客户,很晚才回来。但据我调查,岸田克哉在会计部,和接待客户扯不上关系。”
  “你想说什么?”
  “不,我也不确定。”加贺说着举起手,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第二天傍晚,上杉结束对另一起案件的取证,回到调查总部时,被组长叫了过去。上杉走近后,组长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东西。上杉顿时惊讶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你果然有印象。”组长抬眼看着他。
.
  那是一个木质陀螺,上面绘有绿色和黄色的同心圆,和岸田克哉儿子玩的一样。
  “为什么这个会……”上杉小声问道。
  “好像是加贺君在人形町的玩具店发现的。这个陀螺上有陀螺线,加贺君希望拿到鉴定科,和勒痕进行比对。”
  勒痕是指留在死者脖子上的绳印。 
  这起案件的凶器还没确定,只知道是一条直径在三毫米到四毫米之间的捻绳,但至今没能从日常用品中找到相符的东西。
  “加贺让我把陀螺和这个给你。”组长递过一张便条。
  看到便条后,上杉更吃惊了。上面用潦草的字体写道:
  
  六月十日傍晚,在人形町玩具店遭窃。加贺。
  “关于这个陀螺的情况,他说让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组长显得非常着急。
  上杉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反问道:“鉴定结果怎么样?”
  组长似乎从上杉的紧张表情中看出了什么,拿起旁边的文件。 
  “绳子的粗细和捻幅都和勒痕完全一致。”
  “喂,上杉,这到底是——”
  组长正要问,上杉伸手制止了他。
  “加贺在哪里?”
  “不知道。他说想再调查一下,出去了。”
  “那我跟他谈一下再向您报告。请稍等。”
  “什么啊。”组长一脸不悦。
  上杉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他看了看表,刚过七点。
  加贺回来时已近八点。上杉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走廊。
  “到底怎么回事?你哗众取宠没关系,别把我也卷进来。”
  加贺轻轻摆脱了上杉的手。“我一个基层刑警再怎么有干劲,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对了,您听说陀螺线的事了吗?”
  “听说了。你为什么会注意那个陀螺?”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又不是逢年过节,却收到这样的玩具。而且即便要买,也很难找到卖的地方。什么商店会卖这东西呢?我只想到一家。”
  “人形町的玩具店?这种事你居然能记得。”
  加贺点点头。
  “自从调到这里,我就每天在街上转悠。哪里有什么样的商店卖什么样的东西,我都了如指掌。”
  “警察频繁到商店里去,人家也会感到麻烦吧?”
  “所以我才穿便装。”加贺说着轻轻扯了扯身上的T恤。
  原来如此。上杉这才明白,加贺看起了这么邋遢,是有他自己的考虑。
  “听说被偷了。”
  “是在十号傍晚,就在凶杀案发生前。”
  “在杀人现场附近的商店街弄到凶器?你觉得可能吗?”
  “说不好。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嘛。”
  “即便那根绳子跟勒痕一致,也不能断定那就是凶器。”
  “我明白。岸田要作的确将那根陀螺线处理掉了。”
  上杉不明白加贺的意思,眉头紧蹙。
  “岸田虽然送出了陀螺和陀螺线,但陀螺线却并非原装,不是捻绳,而是没有捻过的组绳。他肯定在哪里单独买了绳子,然后配上原来的陀螺。”
  “你是说他在行凶后将捻绳处理掉了?”
  “应该是那样。”
  “也就是说……”上杉略加思考,“如果弄清岸田买组绳的商店,事情就有意思了?”
  “对,所以我才去找那家店。”加贺说道。
 “找到了吗?”
  “或许。”加贺连连点头,“我想再过两三天就能真相大白。”
  时针指向了六点。这个季节的六点天还没黑,但靖国路上的汽车都已打开车灯。
  上杉和其他侦查员一起坐在路边的车上,盯着旁边大楼的入口。岸田的事务所就在那栋楼里。他们已经确定岸田就在里面。大楼还有一个后门,那里也处于监视之下。
  他们还没拿到逮捕令,今天只是非强制性地要求他接受侦讯。但上杉知道,逮捕令的下达只是时间问题。
  加贺在人形町新发现了大中小三种陀螺,买了一整箱回来。据说这些陀螺不是来自遭窃的玩具店,而是就摆在民间艺术品门口。陀螺线都是组绳。
  “光买陀螺线很难,所以他肯定也买了陀螺,但又不方便去他偷过的商店买,便另找了一家卖木质陀螺的店。”
  陀螺分三种,陀螺线的型号也各不相同。加贺认为,岸田为了确认哪根绳子更合适,肯定碰过多个陀螺。
  他的见解是正确的。对这些陀螺上的指纹进行鉴定后,警方发现其中几枚同取自岸田名片的指纹一致。
  下一步,只要弄明白岸田为何一定要把那个可疑的陀螺送给孙子就可以了。加贺对此也进行了推测。
  “岸田要作十号去儿子家时,大概发生了和陀螺有关的事吧。不然,他不会非那么做不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为查清此事,加贺此刻正在岸田克哉家中。他认为应该能从克哉的妻子玲子那里打听到什么。
  六点半时,上杉的手机响了。
  “我是上杉。”他说道。
  “我是加贺,刚从岸田克哉家出来。”
  “打听到了?”
  “对,跟我想的一样。岸田要作十号就把陀螺放在包里了,是和玩具店被偷的那个一样的陀螺。之后陀螺被他孙子发现了。”
  加贺语速很快,但上杉还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既然说了要将陀螺送给孙子,就不能反悔了。”
  “我已经若无其事地将绳子不一样和岸田的不在场证明没有意义的事告诉了玲子。她可能正在给岸田要作或她丈夫打电话呢。”
  “我知道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上杉说完便挂断电话。
  大约十分钟后,岸田出现在大楼入口处。他的表情明显很紧张,逐渐变弱的阳光加重了他脸上的阴影。
  上杉给同事递了个暗号,下车径直走到岸田面前。
  看到有人站在面前,岸田并没立刻作出反应,而是茫然地抬头看着上杉,大概满脑子都在想别的事情。
  即便如此,在认出上杉后,他还是惊讶得瞪大眼睛,但并没发出声音。
  “岸田先生,”上杉说道,“有些事要问您,能跟我走一趟吗?”
  岸田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浑圆。因为脸颊太瘦,他整张脸看起来就像骷髅。
  很快,他有气无力地垂下头,一言不发,双腿发软。
  二十七年前,大学时代的师兄清濑直弘联系上我,说他想开一家保洁公司,希望我能帮忙。当时我刚开了一家税务师事务所,工作很少,因此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我知道清濑的人品和能力,相信他不会太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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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他的事业取得了巨大成功,远超我的想象。我没想到那是一个有那么大需求量的行业。公司在眨眼之间变大了。
  我想那应该是清濑结婚后不久,他决定再开一家公司,专门处理保洁公司的税务,并让妻子三井峰子当社长,给她发薪水,还为此给她开了一个银行账户。账户虽然名义上是峰子的,但实际由我管理。储备这些资金是为了不时之需。
  二十年过去了,我的清濑夫妇关系很好。如果说有什么变化,就是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您也知道,他们离婚了。我不太清楚具体原因。离婚后,清濑便请宫本祐理当秘书,但我想至少她们离婚并不是因为宫本的出现。至于我为什么会这么想,以后再说。
  两人没有对薄公堂,而是选择协议离婚。峰子请了律师,要求依法分割财产。她们对两人名下的银行账号进行了公证,当然我也在场,但并没多说话。
  峰子得到了应得的部分。清濑的账户中没有用途不明的支出,峰子也同意了分割方案。就这样,离婚事宜顺利解决,我也认为不会再有问题。
  但到了这个月,峰子联系了我,说有件事想见面确认,还让我不要告诉清濑。当时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事。
  我们在东京站旁边的咖啡馆见了面。峰子看起来比离婚前更加年轻。我看她生活得很充实,也就放心了。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峰子便进入正题,是关于宫本祐理的事。她听说宫本当了社长秘书,还是清濑的恋人,想确认是否属实。我刚才说他们离婚并不是因为宫本祐理,就是因为峰子的这番话。离婚时,峰子甚至不知道有宫本其人。
  我回答说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宫本原来是清濑中意的女招待,不太可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清濑从未跟我说过。
  峰子说,宫本祐理即便是清濑的女朋友也没关系,她只想知道两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由此察觉了她的目的。如果两人果真是在他们离婚前便开始交往,她就打算向清濑所要精神赔偿金。我回答说,我连清濑和宫本祐理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即便他们是恋人,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于是峰子问是否可通过账户收支情况查明此事。她认为,如果宫本是清濑的情人,清濑肯定给过她钱,或者给她买过贵重的礼物。
  账户的收支情况在两人签离婚协议时就已调查过。我一说起这一点,峰子又怀疑清濑随便理了个名目,把公司的钱转入了情人的账户。的确,身为社长,清濑能够这么做。但我否定了她的猜测。如果清濑那么做,姑且不说别人,起码我会知道。我对峰子说,有我把关,请相信我。
  但峰子并不同意我的说法,甚至说我是清濑的朋友,可能会包庇他。她坚持要看公司的账本,而且似乎已经打算另请税务师或会计师进行调查。
  那时我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事态开始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然后,峰子说出了我最担心的事。她提起了二十年前创立的那家子公司,想差那个账户的现状。在签离婚协议时,那个账户作为实质上的公司资产被排除在外。
  我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心里却非常紧张,因为我不想让人知道那家子公司的情况。
  从多年前起,我便开始未经社长峰子许可擅自从他的账户里取钱。不仅如此,我还利用清濑全权委托我负责子公司的会计事务之便,暗地操作,使得远高于税务师报酬的钱流向我的事务所,金额大概多达三千万。
  我将这些钱都用来还债。税务师事务所的经营状况不好,我还因赌博欠下不少钱。我想在清濑尚未发现时还回去,但直到今天都没能还上。我们约好一周后在同一家店见面,便就此分开。但这件事让我一直寝食难安。我请她先不要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可如果我一直放手不管,她肯定会开始行动,或许会请律师直接跟清濑交涉。清濑肯定不在乎,反正他没做亏心事,可以任人调查哦,但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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