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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book3-村上春树

_11 村上春树(日)
中年男人的声音。并不很大。有些沙哑。可是那中心似乎有着内芯似的东西。仔细烧制干燥后的炼瓦一般的坚硬。真是因为这个,声音在整个公寓里回响着。
“神津先生,我是NHK的人。来收取每个月的信号费。所以您不能开个门吗。”
牛河当然不打算付NHK的信号费。实际上让他看看屋子的话解释起来就快了。看吧,没有电视什么的。可是牛河这样具有特异样貌的中年男人,白天躲在没有一件家具的房间里,未免太可疑了。
“神津先生。有电视的人必须支付信号费,是法律规定的。【我没看NHK,所以不交信号费】这样的人也好。可是说不通道理呀。不管看不看NHK,只要有电视就会有信号费。”
只是NHK的收费员罢了,牛河想。随便你说什么,没有人回答的话就会离开的。可是这个屋子里有人的事,为什么能那么确信呢。一个小时前回到房间后,牛河没有外出过。也没发出声音,窗帘也紧紧闭着。
“神津先生,您在房间里的事,我知道的很清楚。”男人像是读出了牛河的心思一般说道。“为什么知道这样的事呢,您觉得不可思议吧。但是就是明白。您在那里,想着躲过NHK的信号费,屏住呼吸。我可是像看什么似的看的明明白白。”
敲门声一段时间里均衡的继续。像是管乐器的吹管那样之间有间隙的休止,然后再以同样的节奏继续叩门。
“明白了。神津先生。您是下定决心了,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我也有别的必须干的事。不是撒谎,说是还会再来,就一定会再来的。我和这边普通的收费员不一样。要收到的东西在收到之前,绝不会放弃。这是早已决定的事。和月亮的阴晴圆缺,人的生死一样。您绝对逃不过的。”
长时间的沉默。想着时不时已经走了的时候,收费员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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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最近还会再来拜访的。神津先生,请您期待吧。在您没有预期到的时候,门就会被敲响。咚咚的。那就是在下。”
没再有更多的敲门声。牛河竖起耳朵。注意着走廊里离开的脚步声。快速走到相机前,从窗帘的间隙里注视着走廊的玄关。收费员在公寓里的收费工作结束后,应该很快会从这里出来。有必要确认是什么样子的男人。NHK收费员的话穿着制服马上就能明白。或许那也不是真的NHK收费员。谁在假装收费员,骗取牛河开门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样,对方应该是个没见过的男人。他右手握着快门的遥控,等待着那番摸样的人物出现在玄关。
可是那之后的三十分钟里,没有一个进出公寓玄关的人。终于有个见过几次的中年妇女出现在玄关,骑着自行车离开。牛河叫她【下巴姐】,下颚上的肉下垂的缘故。半个小时过去后,下巴姐的篮子里装着购物袋回来了。她把自行车放回到自行车停放处,抱着袋子进了公寓。之后小学生的男孩回来。牛河叫那个孩子【狐狸哥】。因为眼角像狐狸一样上翘。可是没有出现像是收费员模样的人。牛河不明白。公寓的出入口只有这么一个。而且牛河的眼睛一秒也没有从窗户离开过。收费员没有离开这里,他还在里面。
牛河之后一刻不停的监视着玄关。洗漱间都没去。日过之后四下变暗,玄关的灯也亮了。可是这样收费员还是没有出来。时间过了六点,牛河放弃。然后到洗漱间长长的放出忍耐许久的小便。那个男人毫无疑问还在公寓里。不明白是为什么。说不清道理。可是那个奇妙的收费员还留在这个建筑里。
寒冷渐增的风,吹过冻住的电线发出尖锐的声音。牛河打开电暖炉,抽了一根烟。然后就谜一般的收费员进行推理。他为什么要那样挑衅的说话呢。房间里有人的事,为什么能那么确信呢。而且为什么不离开公寓呢。没有离开这里的话,现在在哪里呢?
牛河离开相机前,靠着墙壁长时间的凝视着电暖炉橘色的热热的光线。
第十七章 青豆 只有这么一双眼睛
电话铃声想起时是刮着强风的礼拜六。时间将近晚上八点。青豆穿着羽绒服,膝上盖着毛毯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从挡板的缝隙间守望者荧光灯照耀的滑梯。两手为了不被冻僵,也放在毛毯里。空无一人的滑梯,看起来宛如冰河时期死亡的大型动物的骨骼。
寒冷的夜里长时间坐在屋外,也许对胎儿不好。但是这种程度的寒冷应该没有问题,青豆想。不管身体的表面如何的冷,羊水仍然保持着和血液同样的温度。世界上有多少和这里不能相比的严寒之地。那里的女人们也毫无倦怠的产下孩子。而且不管是怎样的寒冷,为了和天吾再会我也必须忍耐。
大大的黄色月亮河小的绿色月亮,与往常一样,并排着浮在冬季的空中。各式各样形状和大小的云在空中迅速的吹拂而过。云白而紧密,轮廓鲜明,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河流流向海洋,带进的坚硬冰块。不知由何处出现,也不知消亡于何处,看着这样夜空中的云,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世界尽头。这里是理性的北极,青豆这么想。此处以北什么也不存在。那里只有广阔的虚无与混沌。
玻璃窗只留有一条缝隙,电话铃声小,很难听见,而且青豆沉浸在思索里。可是她的耳朵没有放过那个声音。铃声响了三次停下,二十秒后又响起。是tamaru打来的电话。拿掉膝盖上的毛毯,打开结着白色雾气的窗户进入房间。房间里一片昏暗,开着适度的暖气。她用残留着寒意的手指拿起听筒。
“还在读普鲁斯特么?”
“没什么进展。”青豆回答。像是在交换暗号一般。
“不喜欢吗?”
“不是那样。但是怎么说好呢。那好像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写成的故事。”
tamaru沉默着等待接下来的话。他并不着急。
“说起别的世界——是关于距离我生存的世界几光年的小惑星的,一份详细的报告书。我能一点一点接受和理解描绘那里的情景。十分的生动和详细。可是这里和那里的情景,连接不好。物理上太过远离。所以往前读了一段,又再返回到原来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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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搜索着继续的词汇。tamaru继续等待着。
“但是并不无聊。写得缜密而优美,那个孤独的小惑星上的一切都像我自己亲历一样的接受了。只是不怎么有进展。像是划着小船逆流而上一样。暂时摇着小浆划着,然后一松手不知想着什么,再回过神来小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青豆说。
“但是现在的我,也许是适合这样的阅读方式的。比起追着线索不断前进前进的阅读方式来。怎么说好呢,那里能感觉到时间在不规则的摇摆。前面是后面,后面也是前面。那边都没有关系似的。”
青豆寻找着更为正确的表达方式。
“不知怎么的,好像是做着别人的梦。感觉是同时共有的。但是同时倒地时怎么的不能把握。感觉十分的接近,实际的距离却又十分的遥远。”
“这种感觉是普鲁斯特有意为之的么?”
青豆当然不明白那样的事。
“不管怎么样,那是一方面。”tamaru说道。“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时间是确实的向前进。没有停止,不会倒退。”
“当然。现实的世界里时间不断前进。”
青豆这么说着,望向玻璃窗。真的是这样的么?时间确实是向前进的么?
“季节变化,1984年终于接近尾声了。”tamaru说。
“没想到今年大概要在看《追忆似水年华》中结束了。”
“没关系。”tamaru说。“时间随意利用就好。写成五十年以上的小说,也不是分秒必争的什么情报。”
也许是这样,青豆想。但也许也不是这样。她对时间已经没有那么信任了。
tamaru问。“说起来,你里面的那个东西还好吗?”
“现在还没有问题。”
“那就太好了。”tamaru说。“说起来,在我们的宅邸附近鬼鬼祟祟,身份不明的秃头小矮个男人,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那个男人还在出没么?”
“不。附近已经看不到他了。就那两天一直在附近鬼鬼祟祟的,然后消失了。可是那个男人到了邻近的房屋中介,打探租赁的房屋,收集了和安全小屋有关的情报。不管怎么外表也太扎眼了。再加上还穿着相当花哨的衣服。说过话的人全都记得他。想要弄清他的脚印很简单。”
“不适合调查和侦查。”
“正是。不适合那样工作的外表。顶着一个福助一样的大脑袋。可是是个相当有手段的男人。要领掌握精确的收集情报。到哪里去问话比较好,这样的办法也深有领会。而且脑袋转的也快。必要的事绝对不会透露出来。没有必要的事也绝对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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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收集到了关于安全小屋相当程度的情报。”
“他知道了那是为遭遇家庭暴力的女性们建立的避难所,由夫人无偿提供。恐怕也掌握了夫人是你工作的健身中心的会员,你因为个人指导经常到访宅邸的事。如果那个男人和我一样的话,这种程度都会调查吧。”
“那个男人和你一样优秀?”
“只要不惜花费现实的手段,深谙收集情报的技巧,日积月累训练而成的逻辑思维,这些事谁都会知道。”
“我不认为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会有很多。”
“有很少。一般被称作专家。”
青豆在椅子上坐下,手指摸着鼻尖。那里还残留着户外的寒冷。
“那么那个男人已经从宅邸的周围消失了。”她问。
“知道自己的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了。也知道监视摄像头在运作。所以只在短时间内收集情报,转移到别的猎场。”
“那就是说,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注意到了我和夫人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健身中心的教练和富裕的客户之间的关系。关于安全小屋,我们也进行了一些计划的事也是。”
“恐怕。”tamaru说。“就我来看,那家伙在接近事情的核心。一点一点的。”
“但是从听到的来看,与其说那个男人是庞大组织的一员,不如说给人单独行动的印象呢。”
“啊啊。我大体也是同样的想法。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企图下。大的组织雇佣那么惹眼的男人做机密调查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那个男人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在做那样的调查呢?”
“谁知道呢。”tamaru说。“现在知道的是,那家伙很能干,也很危险。除此之外,现在也仅仅是推测。可能因为某种形式和【先驱】有关,我只是这么推测。”
青豆就这个仅仅的推测想了一会。“然后那个男人转变了猎场。”
“是的。转移到哪里去了不清楚。可是从逻辑上的推理来看,他之后去的地方,或者是目标的地方,是你现在的藏身之处。”
“可是你对我说过找出这个场所几乎接近不可能。”
“是那样的。再怎么调查夫人和这间公寓的关联性也不可能浮出水面。联系已经被彻底的消去了。可是那是短时间里的事。长时间固守城池的话,什么地方会露出破绽的。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说你悠悠荡荡的到外面去,偶然被别人看见也说不定。作为一个可能性。”
“我没有到外面去。”青豆干脆的说道。当然这不是真的。她两次离开过这个房间。一次是为了见天吾而跑去了儿童公园。另一次是为了找寻出口坐计程车到了首都高速道路三号线三轩茶屋附近的紧急停车带。可是不可能把这些告诉tama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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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男人已经在找这个地方了吗?”
“如果我是哪个家伙的话,我会把你的个人情报再清洗一次吧。你是一样怎样的人,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迄今为止做了什么,现在在考虑怎样的事,在寻求些什么,不需求什么,多少收集这么些情报,在桌子上并排着,彻底的解析验证。”
“被剥光了衣服呢。”
“是那样的。在明亮寒冷的灯光下把你剥的精光。用小镊子和放大镜一点一点每个角落的调查,找出你的思维方式和行动模式。”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解析所谓的个人模式,结果就能指示出我现在的所在吗?”
“不清楚。”tamaru说。“也许能指示,也许不能。case by case。我只是在说如果是我的话。因为想不到能做点别的什么。不管是怎样的人思考和行动都会定型,只要定型就会产生弱点。”
“怎么好像学术调查一样。”
“不定型人就没办法活下去。就和音乐有主题一样,可是同时也会给人的思考和行动戴上箍子,制约自由。重组了优先顺序,在某些时刻就会歪曲逻辑。就这次的状况来说吧,你说不想离开现在在的地方。至少到今年年底,拒绝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去。为什么呢,因为你在那里寻找着什么。在发现那个之前,不能离开那里。或者说不想离开。”
青豆沉默了。
“那究竟是什么,你这么强烈的需求着那个,更详细的情况我不清楚,也没有问的意思。可是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个什么现在已经成了你的个人弱点。”
“也许是那样的。”青豆承认道。
“福助头恐怕也搜寻到那个部分了。束缚你的个人的那个因素,毫不留情的。他认为那是一个突破口。如果那家伙和我想象的一样优秀,能根据情报的碎片汲流而上的话。”
“我想是不可能找到的。”青豆说,“应该不可能发现我和那个的联系迹象。那只不过是停留在我心里的东西罢了。”
“你能说有百分之百的确信吗?”
青豆想着,“百分之百的确信没有。不过有百分之九十八。”
“那么,认真的对待那百分之二比较好。刚才也说了。就我看那个男人是专家。优秀而且忍耐力强。”
青豆沉默着。
tamaru说。“专家和所谓的猎犬是一样的。能嗅取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听到普通人听不见的声音。如果和普通人一样的话就成不了专家。即使成了也不会活的很长。所以注意比较好。你是个警惕心强的人。这点我是知道的。可是必须更加更加的多加注意才行。最重要的东西可不是百分比能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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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青豆说。
“什么事呢。”
“如果福助头再出现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tamaru沉默了一会。那像是他没有预料到的问题。“大概什么也不会做。就这么放着吧。在那附近他几乎什么也干不了。”
“可是如果那个男人开始干点什么不悦的事呢?”
“比如说是什么样的事呢?”
“不知道。总之是让你觉得很烦的事。”
tamaru的喉咙深处发出短暂的声响。“那个时候大概会送出什么情报吧。”
“给专家同行的情报吗?”
“算吧。”tamaru说。“可是在采取具体的行动之前,有必要确认那个男人是不是和谁在配合着行动。如果有后援的话,反过来自己就会被置于危险的境地。在勘察周围之前不能行动。”
“飞身跳进池塘之前,确认水的深浅。”
“就是这样。”
“但是你认定他是单独行动的。没有后援吧。”
“啊,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那是就经验来说,我的直觉也有不准的时候。而且遗憾的是我也看不到他的脑袋里。”tamaru说。“不管怎么样提高警惕注意观察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风景有没有变化,是不是发生了和平时不同的变化。不管是多小的变化都好,注意到的话告诉我。”
“明白了。会注意的。”青豆说。不用说。我在寻找天吾的身影,不管是多么细微的地方都努力着不能错过。可是即使是我,也只有那么一双眼睛。tamaru说的那样。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
“夫人还精神么?”青豆问。
“精神的。”tamaru说。然后补充道。“只是,也许变得有些沉默了。”
“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吧。”
tamaru的喉咙深处小小的发出声响。似乎他的喉咙时表达特殊感情的器官。“更加的,应该这么说吧。”
青豆想象着老妇人在温室的帆布椅子上一个人坐下,静静的凝视着交相飞舞的蝴蝶,看不够似的。脚边放着的大大的喷壶。老妇人是怎样安静的呼吸,青豆很清楚。
“下回的补给品了加入一箱子的法式松糕吧。”tamaru最后说。“也许能给时间的流动一些好的影响也说不定。”
“谢谢。”青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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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站在厨房做热可可。再次出到阳台监视之前,有必要好好的温暖身子。在奶锅里煮沸牛奶,融进可可粉。再放进空的大杯子,浮上事先做好的忌廉。坐在餐桌前,一面一点点想着和tamaru说的化一面慢慢喝着。明亮寒冷的灯光下,藉由歪斜的福助头之手将我剥的精光。他是手段高明的专家,而且充满危险。
穿上羽绒服在脖子上卷好围巾,手里拿着喝掉一半的热可可,青豆回到了阳台。在庭院椅上坐下,将毛毯盖在膝盖上。滑梯一成不变的空无一人。只是看见了那时离开公园的孩子的身影。这种时间里一个人到公园来的小孩有些奇妙。戴着针织帽,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孩。可是从阳台的挡板间隙曲折的角度望去,孩子快速的横穿了青豆的视野,已经从建筑的暗处消失不见。孩子的话,脑袋未免有些大,也许那只是错觉吧。
可是天吾不在那里。所以青豆没有注意那么多的心情。再次望向滑梯,望向天空中不断流逝的云群。喝着热可可,将杯子温暖在手心里。
青豆在那一瞬间看见的,当然不是什么孩子。就是牛河其人。如果再亮一些的话,或者如果看见那个身影的时间再长一些的话,她当然会注意到那不是什么大头少年。而且一定会想到,那个福助头的小个子,和tamaru说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可是青豆见到他的身影只是仅仅的几秒。看到的角度也不全面。而且幸运的是因为同样的理由,牛河也同样没有看见在阳台的青豆。
这里多少个【如果】浮现在我们的脑中,如果和tamaru的谈话没有那么长的话,如果青豆之后没有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做热可可的话,她就能看见在滑梯上仰望夜空的天吾的身影,然后飞奔出房间,达成二十年之后的再会。
可是同时,如果那样的话,监视着天吾的牛河,立马就会明白那是青豆。他发现青豆的住所后,大概会立即通报【先驱】的二人组。
所以青豆没有见到天吾的身影,是不走运,还是幸运,谁也无法判断。不管怎么样,天吾和之前一样爬上滑梯,眺望着夜空浮起的大小两个月亮,还有横穿之前多多少少的云。牛河在远处的阴影里监视着天吾。那时青豆远离阳台,和tamaru在电话里说着话,之后做了热可可喝。就这样二十五分钟的时间流去。某种意义上是决定性的二十五分钟。青豆穿着羽绒服,手里拿着热可可的杯子再回到阳台时,天吾已经离开公园。牛河没有立马追向天吾的身后。有必要一个人留在公园确认一下。结束之后牛河快速的离开公园。就是那最后的数秒被青豆在阳台上看见了。
云以之前一样的速度横穿过夜空。那是向南而去,到东京湾的上方,最后去向更加广阔的太平洋。之后云是怎样的命运呢,不明白。就像不知死后的魂魄如何的去向。
不管怎样范围缩小了。可是青豆也好天吾也罢,都不知道自己周围的范围急速地缩小着。牛河多少感觉到了那个动静。因为是他自己引发范围的缩小。可是即使是他也不能看见全貌。重要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和青豆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数十米的事。而且那时对牛河来说稀奇的是,离开公园时,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已经不能按照顺序考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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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后寒气更加严重。青豆放弃着站起身子,回到开着暖气的房间,脱掉衣服,进入温热的浴池。一面热水浸泡着身体驱除着寒气,一面用手心按在小腹上。能稍微感到一些膨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觉那里有着小东西的气息。时间剩余的不多了。青豆不管怎样也要告诉天吾。自己怀着他的孩子。至死也要保护孩子。
穿好衣服到床上,在黑暗中横卧着入睡。在进入深深的睡眠前,梦见了老妇人。青豆在【柳屋敷】的温室里,和老妇人一同凝视着蝴蝶。温室像子宫一样微微昏暗而温暖。她留在房间的橡胶树也在那里。似乎被照顾的很好,看起来也很健康。重回了鲜艳的绿色。厚厚的叶片上面停着没有见过的南国蝴蝶。蝴蝶收起五彩斑斓的羽翼,像是安心的进入了睡眠。青豆看着很欢喜。
梦中的青豆的腹部隆起的特别大。似乎是临近产期。她能听见小东西的心跳。她自己的心跳和小东西的心跳混合着,成了令人愉悦的复合节奏。
老妇人坐在青豆身边,像往常一样挺直着背,嘴唇紧紧闭着,静密地呼吸着。两人都没有开口。为了不惊醒睡着的蝴蝶。老妇人一片超然,看起来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青豆。当然青豆是知道的,自己在老妇人的层层保护下。即使这样,不安也没有从青豆的心里消去。放在膝上老妇人的双手看起来特别的纤细脆弱。青豆的手无意识的摸索着手枪。可是怎么也找不着。
她一面陷入在深深的睡梦里,一面又知道那是梦境。青豆不时会做那样的梦。身处栩栩如生而鲜明可见的现实里,却又明白那不是现实。那是详细描绘的别的小惑星的情景。
那时谁打开了温室的门。不祥的冷风吹进。大大的蝴蝶惊醒,展开翅膀飞离橡胶树。是谁呢,扭过头去想看看看。可是在她看见那个人影前梦结束了。
醒来时青豆出着汗。冰冷的让人厌恶的汗。脱下湿透的睡衣用毛巾擦拭身体,换上新的T恤。也许是谁在盯着我的这个小东西。也许那个谁已经很接近。一秒也好,必须尽快找到天吾。可是除了每晚这么监视儿童公园以外,现在的她什么也干不了。提高警惕,耐着性子,毫不懈怠的注视着世界。被隔离开了小小的世界的一角。那滑梯上的一点。可是人总是会看漏什么。毕竟只有那么一双眼睛。
青豆想哭,却没有眼泪。她再一次在床上躺下,手心按着小腹,静静的等待着睡眠的降临。
第十八章 天吾 针刺后流出鲜血
“之后的三天时间。什么都没发生。”小松说,“我把给我的饭吃掉,夜晚来了就在小小的床上睡觉,早上到了就睁开眼睛,房间的里面有小的厕所可以满足需要。虽然厕所勉强有个遮掩的门,但是锁不上。虽然还是残暑最厉害的时候,送风口似乎有空调,也不怎么感觉到热。”
天吾一言不发,听着小松的话。
“饭一天送来三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表被拿走了,房间里没有窗户,白天还是黑夜都闹不清楚。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这里面的声音大概也传不到任何地方去。完全不知道被弄来了什么地方。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是远离了人群。总之我在那里待了三天,那期间什么也没发生。三天这个说法也不确信。饭送来了九次的分量,然后按顺序吃下。房间里的灯灭了三次,睡了三回。我本来是睡眠浅又不规则的人,可是那时竟然毫无痛苦的睡着了。想起来真是奇怪呢。不过谁管得了那么多呢?”
天吾沉默的点头。
“那三天里,我一个字也没开口说过。送饭来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瘦瘦的,戴着棒球帽,系着白围巾。穿着体操的运动套衫似的分体的衣服,还有脏兮兮的运动鞋。那个男人把饭装在托盘里拿来,吃饭之后再来撤走。用的是纸做的一次性餐具,还有软趴趴的塑料刀叉和勺子。给的也是极为普通的速食食品。虽然称不上好吃,但也不是吃不下去。量不多。肚子饿的时候能吃的全都不剩呢。这也很不可思议。平时没什么食欲,忙起来根本忘了要吃饭。喝的是牛奶和矿泉水。没有咖啡和红茶。也没有麦芽威士忌和生啤酒。抽烟也不行。哎没办法。又不是来度假旅馆静养的。”
小松像是想起来似的取出万宝路红色的盒子,嘴里叼上一根,擦然纸质火柴。徐徐的将烟吸进肺里,吐出,然后皱起脸。
“送饭的男人始终没有说话。恐怕是上面禁止开口吧。那个男人毫无疑问只是个打杂的下手罢了。可是恐怕是精通什么武术。举止里有种不松懈的气息。”
“小松先生也没问些什么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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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知道不管怎么搭话都不会回答的啦。所以就这么沉默着。吃掉送来的饭,喝牛奶,灯灭后上床睡觉,房间的灯亮了就睁开眼睛。早上那个年轻男人来,放着电剃须刀和牙刷。用那些刮胡子刷牙。用完后又取走。除了厕纸之外房间里没有任何能叫做日用品的东西。也不能洗澡也不能换衣服,所以也不会想要洗澡换衣服。房间里没有镜子,也没有太大的不方便。最要命的是无聊。从睁开眼睛到睡着,在像个骰子似的正方形雪白的房间里,一直一个人沉默着过来。无聊的不行。我是房间服务指南也好菜单也好,总之身边有铅字就会觉得安心。是个铅字中毒的人嘛。可是没有书,没有报纸,没有杂志。也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游戏。没有人说话。能干的事只有坐在椅子上一直瞪着床啊墙壁啊天花板。真是奇怪的心情。你说是不是嘛,走在路上,被不明不白的家伙抓住闻了氯仿似的东西,被弄到这种地方来,监禁在没有窗户的莫名其妙的房间。怎么想不都觉得是异常的状况么,还有那种让脑子都要疯掉的无聊。”
小松的指间夹着香烟,感慨颇深的看了一会,然后将灰掸落在烟灰缸里。“大概是为了让我的神经不正常吧,三天里什么也不做,故意放我在狭小的房间里。那方面真是熟练的很。非常清楚怎么样才能让人的神经紧张,心情不爽。第四天——就是说第四次早餐之后,来了两个男人。我想这就是诱拐我的那个两人组。被袭击的时候太突然了,我什么都不明白,甚至没看见对方的脸。但是一看见这两个人,又多少想起那时候的事。被拉扯进车里,像是要扭断我的胳膊似的拧着我,沾了药品的手巾捂住我的鼻子和嘴。那时两个人始终没说一句话。之后就成了这样。”
小松想起了那时候的事,轻轻皱起脸。
“一个人个子不高,结结实实的,头发剃光了。晒得很黑,颧骨很大。另一个人个子高,手长脚长,脸很瘦削。头发梳在后面。并排站着像是说相声的组合一样。瘦高个和矮胖墩。但是一眼看去,就能想象到是非常危险的家伙。必要时能毫不犹豫下手的类型。可是没有透露出这样的信息。言谈举止很稳重。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神给人非常冷漠的印象。都穿着黑色棉布裤和白色半袖T恤。两个人大概都是二十岁过半,光头那个看起来稍微岁数大些。都没有戴手表。”
天吾沉默着等待接下来的话。
“说话的是光头。瘦瘦的马尾男一句话没说,动也不动,挺直了背站在门前。像是一直听着我和光头说话似的,或者什么也没听。光头坐在带来的椅子上,和我说起话来。没有其他的椅子,我就坐在床上。真是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当然是动嘴巴说话的,可是脸上其余的部分纹丝不动。简直是个用腹语术说话的人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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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头最开始向小松说的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我们是谁,这里是哪里,恐怕能推测到吧。”这样的问题。小松答推测不出。和尚头用缺乏深度的目光盯了小松一会。然后问“可是如果说你推测看看的话,你会做怎么样的推测呢。”用词非常礼貌,却有种强迫式的回响。那个声音像是长时间放在冰箱里后拿出来的金属制品似的,又冷又硬。
小松不知所措,之后诚实的回答道,如果说非要做推测的话,是不是和《空气蛹》的事有关呢。也想不出有别的什么事。这样的话,你们是【先驱】的人,这里也许是教团的领地。不过也仅仅是假说。
和尚头对小松说的话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一言不发的看着小松的脸。小松也沉默着。
“那么我们就基于这个假说开始谈话吧。”和尚头平静的提出来。“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只不过是你的这番假说的延长线上的东西。如果假定是这样的话——附带这样的条件。可以把。”
“可以。”小松说。他们能做的是尽可能的推进话题。不坏的征候。如果不打算放他活着回去的话,就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你作为出版社工作的编辑,负责出版了深田绘里子的小说《空气蛹》。是这样的吧。”
小松承认是那样。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就我们知道的事情来看,《空气蛹》获得文艺志新人奖的事里有不正当行为。在募征原稿进入选考会前,根据你的指示,第三方大幅度的进行了改稿。偷偷改写后的作品获得了新人奖,成为世间的话题,出版单行本成了最佳畅销书。没错吧。”
“那是思考方式的不同。”小松说。“募征原稿接受编辑的建议改写的事也不是没有——”
和尚头向前举起手心,阻止了小松的发言。“笔者听从编辑的忠告改写原稿不能说是不正当。是这么没错。可是为了获奖由第三人介入改写文章的话,怎么看都是违背道义的行为。何况还弄了个皮包公司操纵书的印刷税。法律上怎么解释是不清楚,至少社会上,道义上会批判你们的吧。毫无辩解的余地。报纸和杂志一定会骚动不已,你们公司的信用也会大大滑落。小松先生,这些应该都很明白的吧。我们还掌握着更为细节的事实,也能附上具体的证据证明给世间看。所以不要再说无聊的话逃避了。那样的话对我们不通用。只是在浪费互相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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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沉默的点头。
“如果那样做的话,你肯定会被公司辞退,不仅是那样,还会被整个业界驱逐。哪里也没有你的藏身之处。至少表面上看。”
“恐怕如此。”小松承认道。
“可是现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人数还很有限。”和尚头说。“你和深田绘里子和戎野先生,还有负责改稿的川奈天吾。之外还有几个人。”
小松挑选着措辞说道。“如果延续假说的话。你说的【几个人】就是教团【先驱】的人吧。”
和尚头稍稍点头。“沿用假说的话是那样。事实怎么样是另一码事。”
和尚头过了一会,等待着那个前提深入小松的脑子。然后再次继续谈话。
“而且如果那个假说是正确的话,他们可是能对你任意处置。可以把你当做宾客随意的留在这个房间里。不是什么难事。或许为了节省时间,也能想出其他的一些选项。那其中,还包含着互相都很难称作是愉快的选项。不管怎样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这点至少能理解吧。”
“我想可以理解。”小松回答。
“那就好。”和尚头说。
和尚头沉默的竖起一根手指,马尾男离开了房间。不久之后拿着电话机回来。将电话线连接在地板的插口上,话筒递给小松。和尚头对小松说打电话去公司。
“患了很严重的感冒,发着高烧,这几天一直睡着。大概暂时不能去上班了。就说这么多然后挂断电话。”
小松叫出同事,简单的说了该说的话,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径直挂断了电话。和尚头点头,马尾男拔下地板上的电话线,拿着话机离开了房间。和尚头像是检查自己的双手似的望了一会。然后对着小松说话。声音里现在似乎多了那么一点亲切感。
“今天就到这里。”和尚头说。“接下来的话改天再说。这段时间里,请你好好考虑今天说的话。”
然后两人离开了。之后的十天里,小松就在那狭小的房间里无言的度过。一天三次,总是那个带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按照惯例送来不甚可口的饭菜。第四天时给他换上了睡衣式样上下身的木棉衣服。最终也没能洗上澡。只能在厕所附带的小小的洗脸台上洗洗脸。随后对日期的感觉也渐渐开始不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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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能想象到,自己是被带到山梨的教团本部来了吧。他在电视里看到过。深深的山中,高高的围墙包围着的治外法权之地。逃走也好,求救也好,都是不可能的。即使被杀掉(恐怕那就是所谓的【互相都很难称作是愉快的选项】的意思吧)尸体最终也不会被发现。对小松而言,如此现实性的接近死亡,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给公司打去电话后的第十天(恐怕是十天,不过不能确信),二人组终于出现了。和尚头比之前见面时似乎是更瘦了,颧骨特别引人注目。一直是冷冰冰的目光,现在充满了血丝。他像之前那样坐在带来的简易椅上,隔着桌子面向小松。长时间里和尚头没有开口。只是用那血红的眼睛盯着小松。
马尾男的外表没有变化。他像之前那样挺直了背站在门口,缺乏感情的眼睛一直凝视着空中的一个点。两人都穿着黑裤子白T恤。恐怕那是制服之类的吧。
“继续之前的话题吧。”和尚头终于开口了。“是谈到我们该怎么对待你吧。”
小松点头。“那其中,还包含着互相都很难称作是愉快的选项。”
“记忆力真是好。”和尚头说。“正是那样。不愉快的结束也是在考虑范围之中的。”
小松沉默着。和尚头继续道。
“可是那不过是逻辑上而言。作为现实中的他们,可能的话也不想选择极端的选项。如果小松先生现在忽然消失不见的话,又会有麻烦的事态产生。和深田绘里子的失踪一样。虽然因你不见而感到寂寞的人或许不多,但作为编辑评价很高,也是行业内引人注目的人。而且分手了的太太,每个月的赡养费没了的话,恐怕也会抱怨的吧。这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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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干咳了几下,吞下唾沫。
“而且作为他们来说,并不是想要对你个人进行责难,也不是要处罚。也明白小说《空气蛹》出版的意图不是为了攻击某个特定的宗教团体。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空气蛹》和教团的关系。你也不过是为了贪玩和功名才制定的这个欺诈计划。中途也得到了些钱。对于一介上班族来说,支付离婚妻子的抚养费和孩子的教育费也不容易吧。而且你把川奈天吾,什么也不知情立志成为小说家的补习学校老师扯进了这个计划。计划本身是很有趣,可惜选择的作品不好。而且和当初预期相比,事情太过火了。你就是在最前线迷迷瞪瞪的,踏进了地雷区的平民。前进不得后退也不是。是这样的吧,小松先生?”
“是这样的吧。”小松暗昧的回答道。
“看来你还什么事都不清楚。”和尚头微妙的眯起看着小松的眼睛。“如果知道了,就不会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让我们明确一下状况吧。你实际上就在地雷区的正中。”
小松沉默着点点头。
和尚头闭上眼睛,十秒之后睁开。“现在成了这副局面,你也很为难,他们那边也同样有着为难的问题。”
小松下决心开口问道,“问一个问题没关系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话。”
“因为《空气蛹》的出版,结果给那个宗教团体带来了一些麻烦。是这么回事吗?”
“不是一些麻烦。”和尚头说,他的表情稍稍扭曲了。“声音已经不再对他们说话了。那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不明白。”小松干巴巴的声音答。
“那就好。作为我,不能再对你说的更加具体了,而且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声音已经不再对他们说话了。现在在这里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和尚头停顿了一会。“而且这个不幸的事态,正是因为小说《空气蛹》出版发表造成的。”
小松提问道。“深田绘里子和戎野先生,对于《空气蛹》发表于世会造成这个【不幸的事态】,是预期到的吗?”
和尚头摇头。“不,戎野先生应该还不知道那么多。深田绘里子是怎么样的意图不明。可是推测她也不是有意图那么干的。如果说假设那是有意的行为,也应该不是她的意图。”
“世上的人只把《空气蛹》看做是单纯的幻想小说。”小松说。“女子高中生写的纯洁无罪的童话。实际上,也有少数批判说故事太过非现实了。谁都不会想到也许会有什么重要的秘密,或者具体的情报会暴露其中。”
“如您所说。”和尚头说。“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在意那样的事。可是那样的事不是问题所在。那个秘密不管以什么形式,都不能被公开。”
马尾男一成不变的站在门前盯着正面的墙壁,在那一侧眺望着谁也看不见的风景。
“他们寻求的,是取回声音。”和尚头选取着措辞说道。“水脉是不可能枯竭的,只是潜藏进了看不见的深处。虽然让其复活极其困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和尚头深深的盯着小松的眼睛。像是在观测什么深度似的看着。仿佛是在房间的空间里目测能不能放下特定的家具。
“就像刚才说过的一样,你们已经被卷入了地雷区的正中央。前进不得后退也不是。在那里他们能做的,就是告诉你们怎样平安的脱离那个地方。那么做的话你们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他们也能安稳的驱逐出闯入者。”
和尚头翘起腿。
“希望你能平静的接受。你们是四分五裂的呢,还是怎么样,他们不知道。可是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声响,这么大的麻烦。所以小松先生,就告诉你们退路吧。引导你们去到后方安全的场所。作为代价要求你的是,停止《空气蛹》的出版。停止增印和文库化。当然也不做新的宣传。和深田绘里子切断从今往后的一切联系。怎么样,这些凭你的力量能做到吧?”
“不简单,我想大概也不是做不到。”小松说。
“小松现在,如果是为了说些【大概】这种程度的话,就不用劳驾您到这里来了。”和尚头的眼神变得血红而锐利。“已经售出的书也不可能收回。那样做的话也会引起媒体的骚动。而且你也没有做到那个份上的本事。不是那样,只是可能的话希望你悄悄的解决。已经发生的事是没有办法。一旦损坏了的东西也无法恢复原样。暂时尽可能的不引起社会的注意,这就是他们要求的。明白了?”
小松明白的样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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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先生,之前也说过,那边也有一些事实一旦公布于世就会变得很麻烦。如果泄露了,当事人全都会受到制裁。所以为了互相的利益,还是缔结休战协议吧。他们也不再追究你们的责任。保障你们的安全。而你们也切断和《空气蛹》的一切关联。应该是个不坏的交易吧。”
小松就此考虑了一会。“好吧。《空气蛹》的出版,由我负责把握着实际的方向。也许会稍微花些时间,不过也能找到相应的办法。就我个人而言,这次的事能忘个一干二净。川奈天吾君也是一样的。他最开始就不太赞同这件事。是我勉强他拉他进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深田绘里子小姐应该也没有问题。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写小说了。可是戎野先生怎么样我无法预测。他最终需求的是,确认自己的友人深田保先生是不是平安的活着,现在在哪里做着些什么。让我说的话,也许在得到深田先生的消息之前是不会放弃的。”
“深田保先生去世了。”和尚头说,虽然是没有抑扬,平静的声音,其中却包含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去世了?”小松说。
“最近的事。”和尚头说。然后大口大口的吸进气,再徐徐吐出。“死因是心脏病发作。应该没有一瞬间的苦痛。因为一些情况没有发出讣闻,只在教团内部举行了秘密的葬礼。根据宗教上的理由在教团里焚烧了遗体,骨灰磨碎后撒在了山上。就法律来说是遗体损害罪,不过正式立案也很难吧。可是那是事实。我们对于人的生死是不会撒谎的。请你就这么转达给戎野先生吧。”
“是自然死。”
和尚头深深的点头。“深田先生对于我们是非常贵重的人物,不,贵重这样普通的词汇还不足以表达,是巨大的存在。他的死还只告诉了一部分人,进行了深深的哀悼。夫人,也就是深田绘里子的母亲,几年前患胃癌去世了。因为拒绝化学疗法,在教团的治疗院里去世的。在丈夫深田保的看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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