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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斧男孩》

_2 盖瑞·伯森(美)
  疲惫至极。
  太累啦!不知怎么回事,光站着就让他力气耗尽。可以肯定的是,他仍然处于坠机后的震惊中,疼痛难忍、头晕眼花。这感觉真奇怪。
  他又找到一棵树,笔直到顶端才有枝桠的高大的松树。布莱恩背靠松树坐下,俯瞰湖面,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不一会儿,他就蜷曲着倒在地上,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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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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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睁开眼睛,用力撑开眼睛后即刻知道自己急需一样东西,立刻,马上!
  他渴死了,口渴得要命。嘴巴干透了,又涩又粘。嘴唇都裂开了,好像还渗出血来,如果不赶紧喝口水,他觉得自己会脱水而死的!他得喝很多水,越多越好。
  他知道自己渴了,而且感到自己的脸都快让太阳烤焦了。时值正午,阳光正足,当他熟睡时,阳光炽烤着他,让他的脸火烧火燎地疼,会长水泡,还会脱皮。嗨,想这些干什么,一点儿用都没有,口渴得更厉害了。此时身上还是有些疼,还很僵硬,他只好扶着树慢慢站起身,俯视着湖水。
  这儿到处是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喝,没人告诉过他湖水到底能不能喝,这又让他想起了飞行员。
  沉入湖蓝色底部的飞机里、深陷的身体……
  可恶,他暗自叫道。可是,眼前的湖水湛蓝、湿润,而他的嘴巴和喉咙早已干得冒了烟儿,真不知道哪里有能喝的水。再说,当他从飞机里游出来爬上岸时,恐怕早已吞下大量的湖水了。电影里的英雄总是能找到清澈的泉水,纯净甘洌。可是在电影里他们都没碰上飞机失事,也不会有肿胀的额头和疼痛的身体,还有火烧火燎的干渴,折磨得英雄没法思考。
  布莱恩小步走下湖岸来到水边。岸边杂草丛生,使湖水看起来浑浑的,还有小生物在水里游动,好像是小臭虫。好在岸边还有一根伸向湖心的圆木,伸出约二十英尺,大概是以前被河狸推倒的吧,圆木上仍有些干枯的树枝竖起,就像扶手一样。他站到圆木上扶着树枝尽力保持平衡,然后摇摇晃晃地经过杂草和浑水。
  走出了这一段,湖水就清澈多了,这里看不到游泳的小臭虫啦!他蹲在木头上喝水。先来一小口,他想,既然担心湖水不干净,那我只喝一小口吧。
  然而,当他捧起一捧水送入口中,清凉的湖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蘸过了舌尖,那滋味儿简直太美啦,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连在炎炎夏日下,长时间的骑自行车远行也没有体会过如此的干渴。仿佛水已经不只是水,而是生命的全部,他再也等不及了。他弯下身,把脑袋扎进水里,喝呀喝呀,深深地、大口大口地吞着湖水。直到胃里涨满了,直到肚子圆鼓鼓的,他差点从圆木上跌到水里,他才立起身,踉踉跄跄地返回岸上。
  一扑到岸上,他顿感恶心,“哇”地张开嘴吐出了好多湖水。不过,他的渴劲儿倒是过去了,连带他的头痛症也减轻了许多,可脸上的晒伤依旧不依不饶地疼着。
  “那么,”他大声说,他整个人几乎随着这两个字跳了起来。这声音听上去怪怪的。他又清了清嗓子说,“那么,那么,那么我在这儿了。”
  就是这样,他想。自从飞机失事后,这是第一次,他恢复了理智,脑袋开窍了,开始思考了。
  我掉到了这儿——可这又是哪儿呢?
  我在哪儿?
  他沿着岸边回到那棵没有枝桠的大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皮坐了下来。现在,天气很热,不过好在太阳已经转到了背后,因此能够坐在树阴里,还相对舒服些。等等,头绪太多,好多事情都得梳理。
  我在这里,却不知道这是哪里。随着思绪的展开,各种想法猛然涌出,所有的事情统统涌来,纷繁复杂,他有些招架不住。整个事件变成了一团乱麻,毫无意义。他抑制住内心的慌乱,试着一件件理清楚。
  他原本是飞向北方,打算和爸爸待上两三个月的暑假;飞行员突发心脏病,死掉了;飞机在加拿大北部的某个丛林里坠落;可恶的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飞了多远,飞向何方,落到哪里……
  慢点,他暗叫,再慢点。
  我叫布莱恩·罗伯逊,我今年十三岁,我只身一人待在加拿大北部的丛林里。
  很好,他想,简单明了。
  我正要坐飞机去看爸爸,可飞机却掉了下来,沉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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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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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继续简短的思考。
  我不知我在哪儿。
  这还不算太糟,更要命的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哪儿——他们意味着任何想要找到我的人,那些搜救人员。
  他们搜寻他,搜寻飞机。他的爸爸和妈妈知道他出事了,肯定会急疯的。他们就算把整个世界翻遍了也要找到他的!布莱恩在电视新闻里、电影里见过搜寻失踪飞机幸存者的情景。当一架飞机失事后,他们会立刻组织营救,几乎总是在一两天之内就能找到飞机。因为飞行员们都会事先制定出飞行计划,详尽地说明何时起飞,飞向哪里,以及飞行航线。所以他们会来的!他们会找他!救援人员会开着政府的飞机,覆盖由飞行员制定的飞行计划的所有路线,直到最终找到他。
  说不定就在今天!他们也许今天就来!今天已经是失事后的第二天了。不对,布莱恩拧紧了眉毛。今天是第一天还是第二天?飞机是在下午掉下来的,而他则在寒冷的夜里露宿了一宿。这么算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第一天。不过,他们还是有可能今天就来的。一旦发现布莱恩乘坐的飞机没有准时抵达,他们就会立刻展开搜救的。
  啊哈!他们可能今天就来!
  没准儿是架水陆两栖飞机,小小的丛林机带着救生艇,刚好可以在湖里着陆,载他走,带他回家。
  慢着,回哪个家?爸爸家还是妈妈家?思绪停止了。嗨,这都无所谓。无论是爸爸家还是妈妈家,哪个家都行。只要能让他今天深夜或者明早之前能够回家,能够坐下来,美美地饱餐一顿,什么多汁儿的起士汉堡包呀,双份炸薯条再抹上番茄酱,再来上一杯浓浓的巧克力奶昔。
  哎哟,想到这儿,肚子里咕咕直叫。
  布莱恩揉了揉胃,饥饿总来骚扰他,只不过被比饥饿更可怕的恐惧、痛楚暂时压抑住罢了。可是现在,既然想到了汉堡,原本空空的腹中突然叽哩咕噜地一阵巨响,向他提出抗议。饥饿是如此强烈,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切地感受过它。湖水填满了他的胃,却没法填饱它,现在它需要食物,强烈地要求进食。
  可是这里,他想,肯定没有什么可吃的。
  什么也没有。
  慢着,再想想。电影里的人陷入类似的困境时都怎么做呢?噢,对了,英雄通常会找到某种他认为可吃的植物,当然,这种植物的味道也不错,用它来填饱肚子。再不然就是设计很酷的陷阱捉到了一只小动物,然后熟练地把它架在小火上烹烤,没多久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烤肉大餐了。
  布莱恩环顾四周,问题是他所看到的全是青草和灌木。这些显然都不能吃,而且除了许许多多的鸟和河狸外,他也没有看到什么可以捉来烤着吃的动物。嗨,就算碰运气捉到了,连火柴都没有,生不了火……
  什么都没有。
  思来想去还是那句话。他手中空空,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对,是几乎什么也没有。“事实上,”他想,“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缺什么。也许我应该试着搞清楚现在手里有什么,这样我就有点事做,不至于老想着食物了,可以等着他们找到我。”
  这时,布莱恩想起以前有一个英语老师,那家伙叫勃彼奇,他总是说人要积极,要正面思考,凡事都要争取主动。勃彼奇是这么说的:要积极乐观,要争取主动。此时,布莱恩想到了他,却迫切地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积极乐观、怎么争取主动。“勃彼奇会告诉我的无非就是:我得积极行动。”他总是教育小孩子们要争取主动。
  布莱恩变换了坐姿,屈膝而坐。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所有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在了面前的草地上。
  真够可怜的:一个25美分的硬币,三个1角的硬币,一个5美分的,两个1美分的;一个指甲刀;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有一张20美元的钞票——“万一你被困在某个小镇的机场时,可以用它买吃的。”妈妈曾经这么对他说,以及一些零星的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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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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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在他的腰带上竟然还拴着妈妈给他的手斧。怎么把它都忘了呢?他伸手拽出手斧放在草地上。斧刃边缘已经有点儿生锈了,他用拇指笨拙地擦掉铁锈。
  就是这些了。
  他双眉紧锁,陷入了沉思。慢着,等等。如果打算玩这场游戏,还是按游戏规则行事吧。勃彼奇曾经告诉过他要抛开杂念,争取主动。要考虑周全,罗伯逊。
  他还有一双网球鞋,没有半点儿破损,现在差不多全干了,还有袜子、牛仔裤、内衣裤、细皮带、一件T恤和一件被扯成了碎片挂在身上的防风衣。
  还有一块手表。他的电子表仍戴在手腕上,可惜在坠机的那一刻就摔碎了,那小小的屏幕上一片空白。他把手表摘下来,想要扔掉,可是出手时又停住了,还是把手表放到草地上,与其他的物品摆在一起。
  好了,就是这些了。
  慢着,等等,还有一样东西。面前这些就是他的全部所有品,不过,他自己还没算上呢。勃彼奇过去经常反复向他们灌输这个道理:“你就是你自己最有价值的财富。不要忘了这一点。”
  布莱恩又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真希望你在这儿,勃彼奇。我饿了,我愿意倾尽所有来换一个汉堡包。
  “我饿了。”他叫出了声。起初还是以正常的声调,随后声音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呼喊:“我饿呀!我饿呀!我饿呀!”
  一停下来,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不仅是他,就连森林里原有的虫唧鸟鸣的伴奏也戛然而止。他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坏了森林里所有的生物,于是,大伙儿都不出声了。他四下里张望,张大嘴巴倾听着,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的静寂,绝对的静寂。这里曾经总是有些声响,有些动静的。
  虽然静寂只有几秒钟,可那感受却如此强烈,似乎成为他的一部分。没有动静。没有声音。随即,鸟儿又开始欢唱,小虫子又开始嗡嗡,接着啁啾声和鸦叫声此起彼伏,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喧嚣。
  独独落下他,还饿着肚子。
  他一边把硬币和杂物放回口袋,将手斧别在腰间,一边想着:当然,要是他们今晚就到,或者再晚点,要是他们明天能来,饿肚子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有水喝,人是可以好多天都不吃东西的,所以,就算他们明天晚些时候来,我也能挺过去,无非就是掉些肉呗,只要一个汉堡包、一杯奶昔、一份炸薯条就能把损失全都补回来了。
  一个想像中的汉堡包,以电视广告中描绘的模样,跳入他的脑海:漂亮的颜色,美味多汁的肉层,热气腾腾的……
  他摇了摇头,赶忙把这幻象赶走,心想,就算他们明天还找不到我,也没有关系,我有充足的水,尽管还不能确定这水是否干净。
  他又坐下,背靠着大树。有件事情总在烦扰着他。他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让他坐立不安:一些有关飞机和飞行员的事情,有可能改变一切……
  啊哈,想起来啦——就在飞行员心脏病突发的那一刻,他的右脚猛踩舵板,飞机转向一旁。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个小细节不断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推他、拉他,引起他的注意呢?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说到: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今天甚至明天也不会找到你。飞行员推了舵板,飞机猛然转向,确定了一条新航线。布莱恩记不清飞机的转向程度,可是原本也不会转太多,但是飞行员死后,布莱恩又在新航线上飞行了好几个小时。
  早已远离了飞行员的既定航线。他以每小时160英里的速度飞行了好几个小时。哪怕是一小点儿的偏差,以这样的速度和时间来看,布莱恩现在或许都已经离开既定航线好几百公里了。
  起初,他们可能会沿着飞行既定航线重点搜索。然后,他们没准会稍稍往外一点。可他很可能已经偏出航线三四百公里了呀!他既不知道,也无法估计他错飞了多远,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原始航线,也不知道自己偏航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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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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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偏了不少——他能记得的也就是这样了。向侧面猛地一拉,飞机转向,把他的头也重重地甩到一边。
  他们可能两三天都找不到他。他觉得心跳加快,恐惧忽至。其实恐惧一直都在,只不过是他暂时把这种念头压了下去,可它如同噩梦,挥之不去,至此时全盘爆发。
  他们可能很长时间都找不到他。
  另一种坏预感接踵而至,他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想到这,他惊恐万分。不,绝不可能,他努力抑制这种想法,竭力保持镇定。他不断对自己说,一旦发生坠机事件,他们会竭尽全力地搜寻,他们会派许多飞行员、还有飞机,他们会往旁处搜救,他们也必将知道他脱离了既定航线,他曾经与地面指挥中心的人通过话,不是吗?他们总有办法搞清楚的。
  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很快会找到他。也许都等不到明天,而是很快,很快,就快来了!
  思想如同搅拌着的油,渐渐沉淀下来,恐慌消失了。就算他们两天内不会来,不,就说三天吧,甚至四天,他也能挺过去。他必须挺过去。他尽力不去想他们可能会拖更长的时间。可是四天啊!他总得做点儿什么吧!四天的时间里,他不可能就这样傻乎乎地坐在树底下,盯着湖水发愣吧。
  还有夜晚。他可是在丛林深处,连一根火柴都没有,更甭提生火了。丛林里会有可怕的野兽。没准有狼,还有熊,还有其他的野兽。在漆黑的夜晚,他坐在树底下就等于暴露在了明处。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四处察看一番,忽觉汗毛倒竖、脊背发凉。没准现在就有什么东西已经盯上了他,正等待时机——等到夜幕降临就会扑上来,吃了他!
  他用指头抚弄着腰间的手斧,这可是他惟一的武器,但惟一愿它的确管点用;他得有个能遮风挡雨的避风所;噢,不止这个,他还得找东西吃。
  他奋力起身,猛地把T恤拉了下来。趁蚊子尚未咬到之前,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自救。
  他想起了勃彼奇,暗自念到:我得争取主动。此刻,我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我必须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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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斧男孩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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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公园里,他俩商定最佳的蔽身处是搭建一个斜棚。布莱恩现在就要着手建一个。他想,也许还得在上面盖上青草、树叶或者树枝什么的。他边想边往湖边走去,在那儿有一些柳树,可以砍下来做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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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汉堡到野生浆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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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前,他和特里曾在公园附近游荡。在那里,城市似乎走到了尽头:草木繁茂,甚至垂落到从公园里穿行而过的小河上,那里的情景颇有几分荒野的味道。他们出于贪玩,开始编故事。假装在丛林里迷了路,整整一个下午都在谈论他们该怎么做。当然,他们假定拥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比如枪呀,刀子呀,以及钓具和火柴,好让他们能够打猎、捕鱼和生火。
  特里,真希望你在这儿。他默念。带着枪和刀子,再带些火柴来……
  那天在公园里,他俩商定最佳的蔽身处是搭建一个斜棚。布莱恩现在就要着手建一个。他想,也许还得在上面盖上青草、树叶或者树枝什么的。他边想边往湖边走去,在那儿有一些柳树,可以砍下来做支架。可是,他忽然想到得先找到适合建斜棚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先在附近找找。他宁愿待在湖边,因为他依然觉得即使飞机深躺湖底,从空中飞过的人还是可能发现它,他可不想错过任何可能获救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到了左手边的岩丘上。一开始,他认为应该倚着岩丘搭建避身所。然而,当他决定先勘查一下岩丘那头的地形时,他的运气来了。
  凭借太阳东升西落的基本常识,他判定岩丘的那边是北面。很久以前它可能被冰川之类的运动挖空了,形成一个坳口。这坳口有点儿像侧面朝上的碗,碗底嵌入一块突出的岩架下面。坳口并不怎么深,不能算洞穴,却很平滑,成了一个绝佳的屋顶,他几乎可以全身站进去,只需稍微低下头免得碰到岩架顶端。有些岩石已经被冰川运动完全撞碎,磨成了沙子,现在成了一个小小的沙滩,一直延伸到湖边儿,向右则与突出岩的沙地连在一起。
  这是他的第一个好运气。
  不对,他想。在着陆时,他就已经够走运的了;可现在,好运气又来了。他需要运气!
  现在,他只需在这个“碗口”周围围上墙,只留个口子作入口,他就会有一个完美的避身所——比斜棚还结实,而且还很干燥,因为突出岩成了天然的防水屋顶。
  他缓慢地爬进去,坐了下来。处在阴凉里,连这里的沙子都是凉凉的,这份凉爽让他的脸感觉舒服极了。要知道,他的脸早已开始起泡,特别是前额,异常肿胀之外,还布满了水泡,简直疼痛难忍。
  而且,他还很虚弱。只不过是绕过岩丘的后面,稍稍爬了一下,他的腿就软了。能在凉快的沙子里坐上一会儿,感觉就好多了。
  现在,他想,要是再来点吃的就更妙了。
  什么食物都行。
  稍事休息之后,他又返回到湖边,吞下几口湖水。他现在并不渴了,只是觉得湖水或许有助于减轻饥饿感。可是,它不能。不知怎么地,冰凉的湖水反而更让他饥饿难耐。
  他想强打精神用木头做一面围墙挂在突出岩上,可是找到一块木头刚欲拔起时,他的胳膊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于是他明白,不仅是坠机与身体和头部受伤的问题,他的虚弱也源于饥饿。
  他必须寻摸点儿东西吃。在干体力活儿之前,他得吃点儿什么。
  可是,吃什么呢?
  布莱恩倚着岩石,凝视着湖水。吃什么,这儿有东西吗,有什么可吃的吗?他早已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肚子饿了,他就到冰箱里去拿,或者到商店去买,再或者坐下来美美地吃上一顿妈妈做的饭。
  哦,他想起来了,有顿饭印象深刻——哦,就在去年的感恩节,那是他们三人作为一个家庭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感恩节。在那之后一个月,妈妈就提出离婚,接着爸爸就搬走了。那时布莱恩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却并不知道这会让他们分开,他还天真地以为事情可以解决呢。爸爸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他会设法告诉他。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他。
  那可是火鸡大餐。他们在后院支起了烧烤架,在上面放上木炭,把火鸡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木炭上烤。爸爸把山胡桃木砍成小碎块儿搁在木炭上,顿时烹饪火鸡的香气混着山胡桃的烟布满了整个院子。爸爸面带微笑地把盖子拿掉,噢,那飘出的香味真是难以形容,一家人坐下来吃时,那肉上面汁液浸渍,浓郁香醇,还蕴含烟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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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汉堡到野生浆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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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住,他得立刻停止想这个。他的嘴里溢满口水,胃里也缩成一团,咕咕作响。
  这儿有什么可吃的?
  以前读到或者看到过什么知识能够帮助他在荒野找到食物吗?应该有吧。啊,想起来啦,有一档关于空军飞行员和他们训练课的电视节目——野外生存课。对呀,现在他的脑子里呈现出那档节目。飞行员要在沙漠里吃住。他们降落在亚里桑那州或者类似的沙漠之中,他们必须在那里生活一周。这一周中,他们得找食物和水。
  为了得到水,他们用一张塑料制成一个露水收集器;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以蜥蜴为食。
  大致就是这样。当然,布莱恩有许多水,但他知道加拿大的丛林里,可没有多少蜥蜴。节目中有位飞行员用手表的水晶表面作为放大镜来聚焦太阳光,生起了火,这样他们就无需生食蜥蜴。布莱恩倒是有一块电子表,却没有水晶面,坠机的时候摔碎了。所以,电视节目帮不了他。
  等等,还有一件事情。其中一个飞行员,是个女的,在一个矮树丛中发现了一种豆子。她用这些豆子和她的蜥蜴肉放在找来的一个锡罐中稍稍地炖了一会儿——豆子炖蜥蜴。这里可找不到一粒豆子,不过,可能会有浆果,这附近一定有浆果树丛,就像是大家常说的那样。好吧,实际上,他从未听任何人说过这些。可是他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一定有浆果丛。
  他站起身,走到外面的沙地上,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仍旧挂得老高。他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在家里,太阳升这么高的话,应该是下午一点或者两点。在家时,下午一两点,妈妈会收走午餐盘碟,准备去上她的健身操课。不对,应该是在昨天;今天她得去看他。今天是星期四,她总是周四与他见面。星期三是健身课,星期四去见他。一小束仇恨的火苗直冲脑门,一度燃起又熄灭了。要是妈妈不去见他,就不会离婚,布莱恩现在就不会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他摇摇头,必须得停止这种想法。太阳还是很高,这意味着在天黑之前,他还有些时间去找浆果。他可不想在天黑时离开他的——他几乎已经把它当成家了——避身所。
  夜幕降临之际,他可不想还在丛林里逗留。他不想迷路,那问题可就大了。在这里,他所知道的惟有眼前的这个湖和背后的丘陵以及眼前这个岩丘——如果看不见它们了,那么他就可能在丛林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因此,他得去寻找浆果丛,但要时刻保持湖和岩丘在可见的范围之内。向外眺望,大概有二百码的距离之内,都能看得相当清楚。那里有高大的松树,笔直高挺,除了顶端,绝无枝桠。微风吹过松林,只觉松涛呼啸。可他却看不到低矮的灌木丛。两百码外,似乎是茂盛矮灌木丛地带的起点,灌木丛约十或十二英尺高,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看不清楚。稠密青葱的灌木丛似乎环绕湖畔,可他无法确定。
  要是有浆果的话,它们肯定在灌木丛中。只要他一直靠近湖水,保持湖水就在右手方,他就不会迷路。他想,等采到了浆果,只需转过身往回走,水就变成了他的左手边,他就能够再走回来,回到岩丘——他的避身所里。
  简单明了,让情况简单明了。我叫布莱恩·罗伯逊,遇到坠机事件,现在要去找些食物,找些浆果来充饥。
  他走得慢极了,浑身的关节都疼,又饿得没了力气,只好沿湖边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前挪。前方的丛林里,好多鸟儿在阳光下欢叫。有些鸟他认得,有些他却叫不上名字。他看见一只知更鸟,某种麻雀,还有一群橘红色的鸟,长着厚喙。有那么二三十只端立在一棵松树上,叽叽喳喳地吵死人了。他刚走到树下,它们就“忽啦”一下朝前方飞。他看着它们飞去,那鲜艳的颜色在一片密实的绿色之间划过了明快的斜线,就这样,他发现了——浆果。这些鸟儿落在某种状似柳树,却更高些带阔叶的植物上,便开始蹦蹦跳跳地吵了起来。起初,他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它们在干什么,但是它们漂亮的颜色吸引着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接近它们,同时保持湖在右手边的视线之内。待走近了,他才看到:原来它们正在吃浆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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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从汉堡到野生浆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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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像是鸟儿直接把他引到这里来的。那些柔嫩的枝条向上伸出大约二十英尺处,是一串串沉甸甸的、把枝桠压得弯弯的鲜红欲滴的浆果。它们只有葡萄珠的一半大,在阳光下,红艳艳地闪着光亮,晶莹剔透,布莱恩看到它们的时候心花怒放,差点乐出声儿来。
  他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走到浆果前。他赶走鸟群,拽过枝条,捋下浆果,急急地塞进嘴里。
  哎哟,他差点吐了出来。倒不是因为那果子是苦的,而是它不仅没有甜味,嚼起来还有一股刺鼻的酸味儿,让他的嘴里干得要命。而且它们像樱桃一样,中间还有很大的核,真是难以下咽!可是他腹中空空,早已饿极了,所以他根本不顾味道,不停地从枝条上捋果子,大把大把地吃,狼吞虎咽地在嘴里囫囵着,连核带皮整个儿吞下肚去。
  他简直停不下来,最后胃里塞满了浆果,可他仍然饿得慌。整整两天没进食,胃应该缩小了呀?可是该死的饥饿仍然阴魂不散。忽然,他想到了那些鸟,一旦他走了,鸟儿就会重新冲进灌木丛吃浆果的。于是,他把撕破的防风衣当成了运送袋,摘个不停。最后,他估摸自己的上衣里差不多装了近四磅的浆果,他才停了下来,返回到岩丘旁的营地。
  他想:“现在我有一些食物了,我可以做些什么,把我的小天地修理好。”他匆匆瞟了一眼太阳,觉得离天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要是我有火柴就好了”,他想着,悲伤地看了看沙滩和湖边。这里到处都是被水冲上岸的木头,更甭提山上遍地都是枯死的木材,以及每棵树上垂下的枯枝。全都是木柴;就是没有火柴。人们以前是怎么做的来着?他想,用两根枯枝相互摩擦吗?
  他把用袋子装的浆果塞进突出岩下方的阴凉处,又找来了两根枯枝。摩擦了十分钟后,那枯枝摸起来竟然还是凉凉的。见鬼!不是这样的,他想。他们不是这样取火的。他悻悻地扔掉了这些小树枝。生气啦,不生火啦!不过,他仍然可以修理避身所,让它……不知为何,“更安全”这个词儿忽然跳了出来,至少是更适宜居住吧!
  要把它围起来,他想:“我得围上点。”
  他开始把漂在湖中的枯枝拉上来,又从山丘上拖下来一些枯死的长树枝,做这些事情时绝不让湖水和岩丘逃出自己的视线。他用这些材料在岩丘坳口前方交错编织成一面围墙。这一工程进行了两个多钟头,中间休息了几次。那是因为他仍觉有些虚弱,有一次是由于胃里一阵莫名的剧痛,拧紧着、翻腾着。一定是吃得太多了,他想:“我吃了太多的浆果。”
  好在剧痛很快过去,他继续工作,一忙活到整个突出岩的前边都围好了,只在最靠近湖水的右端留有个约三英尺宽的小口子。当他钻进去后,他发觉自己处于一间“屋子”当中,将近十五英尺长、八英尺深,后面倚着倾斜的岩壁。
  “不错,”他点头说道,“不错……”
  外面,太阳就要落山了。最终,在徐徐的晚风中,蚊子们又如期而至。它们嗡嗡地叫着朝他扑来,尽管不像早晨那么糟糕,却仍密集可怕。他不停地挥舞着胳膊赶它们,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把浆果全倒在地上,又穿上了破旧的防风衣。至少那袖子还能罩住他的胳膊。
  裹上了防风衣,夜幕很快降临了,他爬进了棚屋,在岩丘底下蜷缩成一团,试着睡觉。他累极了,有些地方仍隐隐作痛,尽管睡意悄然而至,却迟迟不能入睡,直到傍晚的凉爽变成了夜晚的寒冷,蚊子们才渐渐消退。
  最后,浆果还在胃里翻搅,布莱恩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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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与熊共享黑莓的甜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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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
  他尖叫着醒来,搞不清楚到底是叫声还是胃痛惊醒了他。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这绞痛竟愈演愈烈,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使得他在漆黑一片的小小棚屋之中翻来覆去,最后不得不趴在沙地上,脸贴着冰凉的沙子,嘴里反复地呻吟着:“妈妈,妈妈,妈妈……”
  从没这么疼过,从来没有。全是浆果惹出的祸,好像咽下去的核全都在肚子里炸裂开来,裂开、撕扯着他。他挣扎着爬出门外,在沙地上就感到一阵恶心,又爬远些,恶心劲儿又上来了,他上吐下泻,整整折腾了一个多钟头。直到胃里几乎被掏空了、榨干了最后一丝气力,他觉得好像有一年那么长。
  然后,他又爬进棚屋里,瘫倒在沙子上,却再也睡不着了。但除了呆呆地躺着,什么也不能做。随后他想,嗨,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想点儿什么吧。
  在购物中心的每一个细节重现。妈妈和那个人坐在旅行车里,她倚身过去吻了他。吻那个该死的有着金色发卷的短发男人。那可不是礼貌的轻喙,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吻!她竟然转过头去,用她的嘴对着那个不是他爸爸的金发碧眼的男人的嘴,不要脸地吻了他,就那么嘴对着嘴,还用她的手摩挲着他的面颊、前额!而这些,布莱恩都看在眼里。
  他看见了妈妈与金发男人做的丑事!看到了他们的亲吻!而这成了天大的秘密,连他爸爸都不知道的秘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记忆是如此真切,他现在仍然能够感受到那天商场里的热气,也能够记起那天的担心与惶恐,生怕特里会转过身来,看见他的妈妈,还能够深深地体会到那种羞辱,随即,记忆渐渐模糊,他又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
  一时之间,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以为仍在梦中。但当他看见阳光洒入棚屋敞开的入口,耳边又响起蚊子恶毒的嗡嗡声时,立刻清醒了。他摸了摸自己挨了两天蚊子咬、布满着肿块与叮痕的脸,惊讶地发现前额的浮肿已消退许多,几乎消失了。
  唔,臭气熏天!他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随即看见棚屋后边的那堆浆果,记起了昨夜呕吐的情形。
  “吃得太多了,”他大声说:“昨天吃了太多‘恶心’浆果……”
  他爬出棚屋,找到被他吐得乱七八糟的沙地,用小棍尽量清理干净,用干净的沙子盖住秽物,然后到湖边去洗手、顺便喝水。
  时辰尚早,拂晓刚过。水面平静极了,静到他能从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天哪,那影子可把他吓坏了——一张伤痕累累、淌着血、肿得满头是包的脸,头发脏得打了结,额头有道割伤,虽已愈合,但血迹和硬痂却与头发黏在了一起;眼睛因蚊子的叮咬肿得只剩两条小缝;也不知怎么搞的,全身都是尘土。他气极了,伸手拍打水面,毁掉了那面镜子。
  难看死了,他想,太难看啦。
  那一刻,他几乎被自怜自艾击垮了。他又脏又饿、挨咬、受伤、孤独、丑陋、恐惧,悲惨若此,好似坠入无底深渊,周围漆黑、幽深,无处可逃。
  他呆呆地坐到岸边,什么也不做,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哇哇”地哭了三四分钟。转念一想,老这么哭下去,自怜自艾,又有什么用?
  他站起身,返回到水边,喝了些水。冰凉的湖水刚一进入他的胃中,他就感觉到饥饿又加剧了,正如以前一样,他只得起身用力按住腹部,直到饥饿引起的绞痛退却。
  他得吃东西。他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他被饥饿摧残着,势必得吃点什么。
  回到棚屋里,那些浆果堆成一小堆——顿时想起,当他抓起防风上衣大战蚊子时,把它们倒在了地上——“恶心”浆果,他打心眼儿里这么称呼它们——但他还是想到了要吃些浆果。不是像以前那样,胡吃猛塞,这会让他又会像昨晚那样大吐特吐。只要吃一小点儿,足以充饥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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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与熊共享黑莓的甜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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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爬进棚屋一看:可恶!有些苍蝇正不识相地趴在浆果上,他忙走过去把它们轰跑了。他只挑选那些结实且熟透了的——绝不挑淡红色的,而是那种深红色的,或者暗紫色近乎黑色,由于熟透了而圆鼓鼓的,他挑够了一小捧,就走到湖边,浸在水里洗——随着水花溅起,小鱼四散开来,此时他真恨不得手中握有钓丝和鱼钩;然后,他仔仔细细地吃着洗净的浆果,小心地把核吐了出来。唉,它们仍然很酸,好在有了一丝甜味,尽管吃上去还是让他的嘴唇有些发麻。
  吃完之后,他仍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可强烈的饥饿感却消失了,他的双腿也不再软弱无力了。
  他回到了棚屋里,用了半个钟头仔细筛选剩下的浆果,把它们分类,把那些个大儿熟透的归到一堆儿,还在上面盖了些叶子,其余的则归到另一堆。做完之后,他从湖边扯下青草,盖在两堆上,以防苍蝇糟蹋,就又到外面去了。
  不错,它们糟透了,这些“恶心”浆果,他想。可是它们好歹也算是食物呀!至少能顶饿,如果有必要,深夜的时候他可以再吃一点儿。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崭新的一天。他透过树丛仰望天空,云朵四散,似乎不会下雨;一阵微风吹过,好像连蚊子也老实了许多。他一边沿着湖滨走,一边不时地向前看,会不会有另外一种浆果,更甜一点儿的?
  要是还像昨天一样,继续让湖待在视线范围之内,那么就应该没问题,能再次找到家——慢着,家。他停止了思绪,此时,他竟然想到了家。
  家。三天,不对,两天——或者是三天?对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早把小小的棚屋当成了家。
  他扭过头,看着它,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建筑。砍下的树枝编成了一堵不错的墙,虽不能说不透风雨,可也算能够把大部分的风挡在外面,他的手艺还算不错。也许还很简陋,但总算差强人意,现在他所有的,也只有这一间棚屋了。
  很好,他想,所以我就管它叫“家”。
  他转过身出发了,顺着湖边向上走,目标是“恶心”浆果丛,防风衣袋握在手中。情况不妙,他想,不过兴许还不算太糟。
  没准他能找到更好吃的浆果。
  走到“恶心”浆果矮树丛旁,他停住了脚步。枝条上竟连一只鸟儿也没有,却仍挂着许多浆果。昨天只是稍稍有点儿红,现在已经变成了深红、近乎黑色——又熟了些。也许他应该待在这儿,采些来存着。
  可夜里那可怕的发作,他仍然记忆犹新,于是,他决定继续前行。“恶心”浆果虽是食物,却很难吃,他需要更好的食物。
  又向前走了一百码,风扯开了另一条路。他想,肯定是狂风,才会把这儿弄成这样,这一带都是他坠机时所见到的。这里的树并不是全朝着一个方向倒下的,而是扭曲着、猛地从中间折断、腐烂、消失,留下断牙般的残桩刺向天际。这造成了大量的枯木,他再度希望能够生起火来。这里有点儿像林中空地:许多树冠都消失了,阳光得以直洒到地面上来。这里满是小而多刺的矮树丛,而那树丛上面则盖满了——浆果。
  黑莓!
  布莱恩认得它,因为公园里也有这种树,他和特里骑车路过公园时,时常采来吃。
  嗯,这些黑莓颗粒很大,已经熟透了。他摘了一粒放在嘴里,唔,甜滋滋的,味道好极了。绝对没有“恶心”浆果的问题。尽管它们没长成串,可是数量充足,很容易采摘。布莱恩乐坏了,不禁大吃特吃起来。
  甜美的汁液,他想,是带点特殊味道的甜。他摘了就吃,吃了又摘,觉得从未吃过如此美味。不一会儿,就和先前一样,填饱了肚子。不过这回他还算理智,没有狼吞虎咽地再吃,而是摘了许多放进了防风衣里。布莱恩感觉到朝阳暖暖地晒在背上,心中满是快乐,这下他成富翁了!可不是,现在他有了这么多的食物,简直发财啦!正高兴着,他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细微的声响,他转过身,看见了——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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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与熊共享黑莓的甜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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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挪不动步,脑中一片空白。他那沾满了莓汁的舌头紧抵着上颚,双眼盯着那熊。是一只黑熊!有着黄棕色的鼻子。与他距离不足二十英尺,大极了。不,简直是巨大。一只全身长满黑毛的巨熊。他曾在市里的动物园看见过一只,一只黑熊,可那是从印度或其他地方运来的。而现在这个,是一只野生熊,个头比动物园的熊大得多,而且还近在眼前。
  就在眼前。
  太阳照着它背部的毛,乌黑发亮,这只熊用后脚站起,半立着,打量着布莱恩,仅仅是打量。然后它放低了身子,慢慢地向左走去,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黑莓。你瞧它,慢条斯理地努着嘴从茎梗上一颗接一颗地把黑莓放进嘴里,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走了?布莱恩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舌头仍旧抵着上颚,舌尖露在外面,眼睛睁得圆圆的,两只本想摘黑莓的手仍悬在半空。
  接着,他发出一种嗯嗯唧唧的声响,低沉沉的,毫无意义,只是出于恐惧,不敢相信如此巨兽近在咫尺,而他事先竟毫无察觉。熊就这样走近他,本应把他一口吃掉,而他只能束手就擒,无能为力。可刚叫到一半,双腿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完全由不得布莱恩,只见他双腿生风,转身狂奔而去,跑向棚屋。
  他惊慌失措、一路狂奔,可是跑了大约五十码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于是他放慢了速度,终于停了下来。
  心里说:“它真想吃你的话,你早就没命了。”这件事得仔细琢磨,逃避是要不得的,他想,那只熊在吃黑莓。
  不是人。
  那只熊半点儿不曾伤害或威胁到你。他站起来只不过是想看清楚你,研究你,然后它不就自顾自地吃黑莓去了吗?不错,它个头很大,可它并没有害你之心,这才是必须搞清楚的事情。
  他转身回望那丛黑莓:熊已然离去,小鸟在歌唱。没有任何会伤害他的事物。他察觉着、感受着,却看不到任何危险。城市里的夜晚危机四伏,黑夜总会有危险,所以天黑以后可不能在公园里游荡。可是在这儿,熊与他打过照面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再者说,他满脑子都是——黑莓的味道真是太妙了!
  味道真好,甜美多汁,而此时的他是如此地饥饿。
  况且那只熊摆明了不介意分享——才会悠然离去。
  噢,那黑莓的味道真是没得说!
  他考虑再三,最终,想到要是他不回去摘黑莓的话,那么今晚还得拿“恶心”浆果当晚餐。
  而这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他慢慢地走回到黑莓丛中,采了整整一个早晨,尽管如此,他还是极为警惕的。甚至有一次一只调皮的松鼠把松针晃得沙沙作响,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
  将近正午,太阳几乎是直直地照在头顶上了,云层开始加厚,天色暗了下来,顷刻间就下起雨来。他拿起采到的黑莓,一路小跑着躲进了棚屋。他想了想,自己在那儿估计吃下近两磅的黑莓,还用外衣卷回来三磅。
  就在云层完全打开,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他刚好抱着黑莓冲进了棚屋。很快,沙地外面就全湿透了,雨水汇成千万条小溪奔入湖中。可屋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温暖、干燥。他开始着手把采来的黑莓放入已经分好类的浆果之中。同时他注意到,黑莓汁透过外衣渗了出来。它们比“恶心”浆果更柔软,所以有些由于相互挤压而裂开了。
  布莱恩提起外衣,从下面看去,发现流下一股红红的液体。他伸出手指接了一点,放到嘴里,唔,好甜呀!味道浓烈,就像不出气泡的汽水,他咧开嘴笑了,仰面躺在沙地上,把袋子举在脸上方,任由渗出的莓汁儿滴入嘴里。
  外面是大雨倾盆,可布莱恩躺在里面,喝着黑莓果汁,这里干燥清爽,再加上周身的疼痛几乎消失了,不再觉得浑身僵硬。他肚子饱饱的,嘴里甜甜的。
  自打坠机后,这是第一次,布莱恩忘了自己,忘了自己的处境,他竟然想知道当他们在黑莓丛中发现彼此时,那只熊是否跟他一样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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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与熊共享黑莓的甜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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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之际,他走到湖边把脸上和手上黏黏的黑莓汁儿洗干净,然后回到棚屋为夜晚做准备。
  尽管他已经接受也理解了那只熊并无害他之意,可它仍然留在他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随着暗夜笼罩棚屋,他把手斧从腰间取下,放在头边儿,一只手握着手柄。经过了一天的劳累,他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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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豪猪与梦撞出的火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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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他以为那是咆哮。在这漆黑的小棚屋中,半夜三更,他突然醒来,睁开了双眼,以为刚才听到了一声咆哮。可是仔细听来,那不过是风,正是强风吹过松林的声音惊动了他,把他弄醒了。他坐起身,立刻闻到了那气味。
  这令他毛骨悚然。那气味是某种腐烂的气息、某种发霉的腐烂气息,只能让他联想起蜘蛛网、灰尘以及死尸。他张开鼻翼,瞪圆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天色实在太黑了,乌云遮蔽着星光,四周漆黑一片。可是,那气味,那气味却是实实在在的,活生生地弥漫了整个棚屋。他想起了那只熊,想起了大脚兽,以及他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中的每一头怪物。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接着,他听到滑行声。一种疾驰的滑行已经靠近了他的脚。于是,他连吃奶劲儿都用上了,飞脚踢了出去,又将手斧朝这个声音扔出去,喉咙里发出尖叫声。不幸,手斧扔偏了,砸到了墙上,在它撞击岩石的一刹那擦出了一串火星。随即他的腿上仿佛有上百根钢针扎了进去,顷刻间剧痛难当。“呜!”
  现在,他尖叫着,声音中满是痛苦和恐惧。只见他迅速缩进角落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睁大眼睛、伸长耳朵,拼命想要看清楚,听明白。
  那滑行声又开始移动了,一开始他以为它要朝他来,他骇住了,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他隐约看到一个矮矮的黑影,在黑暗中缩成一团,一个活生生的影子,可是它现在却离开了,滑行着、刮擦着离开了。他隐约看见或觉得看见它从敞开的门口出去了。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息倾听:这入侵者是否会回来?待他确定黑影没再回来,他才感觉到小腿剧痛,这痛楚先是集于一处,即刻波及全腿。
  他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摸到一组针,这些针穿透裤管,深深扎进小腿的肉中。它们坚硬无比,露出来的末梢极其锋利,立刻,他知道入侵者是谁了。一头豪猪冒冒失失地误闯入他的棚屋,当他伸脚踢它时,这个蠢家伙用它尾巴上的钢刺刺了他。
  他轻抚着每一根钢毛,那疼痛就好似有数十根钢针刺入腿中。其实只有八根,它们把裤管钉在他的皮肤上。绝不能就这么插着,得拔出来。但他只是轻轻一碰就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太快了,他念道,情况变得真快。临睡时,他还心满意足,转眼间情况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抓住一根钢毛,屏住呼吸,猛然往外一拔。噢,该死,密集的疼痛直冲大脑。可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又抓起第二根,拔了出来,接着又是一根。他接连拔出四根钢毛,才停了下来。疼痛从刚开始的针扎般的刺痛迅速转变为全腿的灼痛,疼得他不断地吸气。
  有些钢毛扎得更深些,拔起时竟会断掉。这样,他得深吸两口气,呼出一半,接着拔。猛拔、暂停、猛拔——如此又拔了三四次。他瘫倒在了黑暗中,OK,搞定了。此刻,疼痛遍及全腿,这让他心中又涌起一阵自怜之情。想想吧: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黑咕隆咚的地方,腿上还受了伤,可恶的蚊子又不识趣地凑了上来,“哇”,他又哭了起来。够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受不了了。不能这样对他!
  我再也受不了了,一个人待在这儿,连火都没有,就这么被黑暗笼罩着,下次也许会是更可怕的东西,没准是只熊,那样的话就不只是在腿上扎几根刺了,情况会更糟。我不行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想。我不行了!布莱恩拖着僵硬的左腿,一点一点地挪动起来,坐直了靠在洞穴的角落里。他头枕着胳膊趴在膝盖上,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长时间。后来回忆这段躲在洞穴角落的哭泣时光时,他认为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学会了最重要的生存法则,那就是:自怜自艾毫无用处。不但不应该自怜,或者说这么做是错的。更要命的是:自怜自艾于事无补。他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哭泣,哭到声嘶力竭,却什么都没有改变。腿伤仍旧,天色仍然漆黑,他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自怜自艾屁用不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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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豪猪与梦撞出的火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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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又睡着了,可睡觉模式已发生了变化,睡眠也变得浅浅的,更像是一种休息式的打盹儿,而不是沉睡。残夜里,他又被窸窸窣窣的声响惊醒了两次。在最后一次打盹儿时,也就是晨光来临、成群结队的蚊子报到之前的最后一次浅睡中,他竟然做梦了。这次他梦见的不再是妈妈,不再是那个秘密,而是起初是梦见了爸爸,接着是他的朋友特里。
  梦刚一开始的时候,爸爸站在客厅的一角看着他,显然,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爸爸的双唇微翕,奇怪,却没有声音,连耳语都没有。他朝着布莱恩挥手,打着手势比划着什么,似乎在刮擦着什么,接着他设法用嘴巴说出一个字,可该死的,布莱恩竟然看不清楚。随后,他用双唇做成“MMMMM”型,可还是没声儿。“MMMMM”,那是什么?布莱恩就是听不见,看不懂,可他就是想弄明白。搞清楚爸爸在说些什么太重要了!爸爸极力想帮助他,如此卖力,可布莱恩就是弄不明白。爸爸似乎生气了,就像平时布莱恩不停地提问时的样子。随后,影像退去,爸爸渐渐变模糊了,布莱恩什么都看不见,梦似乎要告一段落。可就在浅梦将近之时,特里来了。
  他没有对布莱恩打手势,而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烤肉的坑洞,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随后,他站起来,把袋子里的木炭倒进炊具,并倒进助燃液,再掏出轻弹式打火机点燃。当助燃液烧起来,木炭终于变热后,特里转过身,在梦中,特里首次注意到布莱恩。他笑了笑,指着火,好像在说:你瞧,火。
  除了渴望有火,对布莱恩而言,这一幕毫无意义。他看到特里旁边的桌上有个食品袋,噢,里面一定装着热狗、薯条还有芥末,此刻他能想到的惟有食物。可是特里摇着头,又指了指那堆火。他又指了两次,要求布莱恩看火焰。布莱恩觉得失望与愤怒冲上了脑门,他心想:是的,是的,我看到火了,可那又怎样呢?我还是没有火呀?我知道火,我也知道我需要火。
  我早就知道这些了,用不着你提醒。
  他睁开眼睛,一丝光照进棚屋里,一道灰蒙蒙的晨光。他抹了抹嘴,试着动动那条已经像木头般僵硬的腿。渴死啦,肚子也咕咕直叫。于是他吃了些用防风衣裹着的黑莓。有些已经烂掉了,模样也似乎更软、更烂糊了,可吃下去还是甜滋滋的。他拿舌头抵着上颚挤碎黑莓,甜甜的果汁就乖乖地流入喉咙。正美着,一道金光一闪,引起他的注意。他看见手斧掉在沙地上,夜里他曾经把它扔向豪猪来着。
  他撑起身子,这必然要弯曲僵直的左腿,这让他疼得直哆嗦,然后他爬到手斧旁。他拿起手斧仔细研究,发现斧刃上有一个缺口。
  尽管缺口并不大,可想到手斧对他极其重要,这可是他惟一的工具,随便乱扔实属不该。他应该时刻把它握在手中,另外制造某种工具用来赶走野兽。得做根棍子,他想,或者长矛,但要把手斧牢牢地抓在手中。拿着手斧之时,他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与那个梦、爸爸还有特里有关,可他还不能准确地说清楚。
  “啊哈!……”他爬了出来,沐浴着清晨的阳光,伸了伸背部的肌肉,踢了踢疼痛的腿。做伸展运动时,手斧还握在他手中,当他把手斧举过头顶时,它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那第一缕微弱的光线打在银色的手斧上,晨曦中顿时闪现出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宛如火光。就是这个,他想,他们竭力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火!这把手斧就是关键所在。这令他想起昨夜在洞里朝豪猪丢手斧,打偏了,手斧撞到了岩壁上,洒下了一串火星。那暗夜中的金色火花雨,就像此时的太阳,金光闪闪、火光四射。
  手斧就是答案,这就是爸爸和特里想要告诉他的。他得想方设法用这把手斧弄出火来。火星总能点燃火焰的!
  布莱恩回到棚屋里仔细打量那面墙。是某种白垩花岗岩或者沙岩,里面嵌入了大量的深色岩石,更硬更黑的岩石。不一会儿,布莱恩就找到了手斧击在岩壁上的位置。斧刃在一块深色岩石的边儿上划出了痕迹。他斧刃稍偏,用平坦的斧背轻轻敲打黑色岩石。这下太轻了,什么也没发生。他加了些力道,斜击了一下,两三点微弱的火星从岩石蹿了出来,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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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豪猪与梦撞出的火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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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更用力地侧击了一下,这次让手斧与岩石摩擦得更久了些。黑色岩石竟迸发出了火焰,火星密集地飞出,某些顽皮的火星还在岩石下边的沙地上跳跃嬉戏了一番。布莱恩笑了,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岩石。
  这里就要有火了,他心里乐开了花。“我要在这儿生起火来,用这手斧制造出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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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手斧凿出的好“火”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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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莱恩发现,从火星到火,还有漫漫长路。
  显然,得有什么东西能让火星点燃的,诸如火种或者引火柴之类的东西。可是这儿有什么呢?他跑到外面,抱了些干草进来,让敲出的火星掉到干草上,却眼睁睁地看着它们熄灭。他又把小树枝劈成碎片,谁知比干草更糟。接着,他试着将两者结合起来,干草加树枝。
  没用。他很容易就能敲出火星,但是炽热的岩石或金属——他搞不清楚是哪个——擦出的那一丝火星,只不过劈啪一响后旋即熄灭。
  他恼怒地坐到地上,打量着那堆可怜的干草和树枝。
  他需要更好的东西,某些细软轻柔之物,可以点燃星星之火。
  唔,碎纸片应该不错,可惜他没有纸。
  “接近啦,”他大叫到:“就差那么一点儿……”
  他把手斧挂到了腰带上,跛着疼痛的腿走出棚子。肯定有这么个东西!肯定有!人类早就会取火了。我们有火已经几千年,几百万年了。一定有办法!他翻翻口袋,从钱包里翻出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纸币,见鬼,在这里一文不值。不过,要是能够引火……
  他把这张钞票撕得粉碎,拢成一小堆儿,让火星掉到里面。什么也没发生,就是点不着。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在他右边不足二十英尺处,有不少斜伸向水面的桦树。他站在那儿,望着它们足足有半分钟,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它们那美丽的白色树皮,正如干净而稍带小瑕疵的纸。
  纸。
  他向那些树走过去。凡是树皮剥落之处,都会有细小的卷须伸出,那样子像极了绒毛。布莱恩扯下一些卷须,用指尖轻捻。看上去它们似乎很容易燃烧,干干的,几近粉末状。他在这些树干上,拉着、搓着,一手拉,一手拽,就这样卷着、收集着,直到手中攥了棒球般大小的一团。
  随后,他回到棚屋,展开那团桦树皮球,排放到了黑色岩块的底部。思量再三,他又把那张二十元纸币的残存碎片添了进去。只见他手斧一敲,一串火星蹿入树皮团中,旋即消失。不过这次,有一枚小火星跌落在干树皮的一绺毛须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条细树皮了——熄灭前似乎发出了更亮的光。
  看来,还得再细些。火星得有一个柔软舒适、精致细巧的小窝。我必须为火星建一个“家”,他想。一个完美的家,否则它们就不愿意停留,也就不会有火。
  他开始撕树皮,先是用手指甲抠,这么做似乎太慢了,他就用手斧锋利的刃尖把树皮切成细长条,弄成如发丝般纤细的绒毛,几乎看不见了。这可是个细致活儿,进展缓慢,他一干就是两个多钟头。其间只停过两次,一次吃了一捧黑莓,一次到湖边喝水。接着又埋头苦干,太阳晒在背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到他终于握有柚子般大小的一团绒毛——干干的桦皮绒毛。
  他把他的“火星巢”——他就这样称呼它,放在了岩石的底部。还用拇指在中间拨弄出一道小小的凹槽。然后照着黑色岩石抡起手斧砍下去,只见火花飞溅、金光闪闪,大多都湮没在巢中,可是有一些,大约三四点左右,落进了凹槽,有那么六七点火星找到了燃料,发红、闷烧,使得树皮现出红彤彤的光。
  但它们还是灭掉了。
  就快成功了!他把巢重新摆好,用拇指重新抠了一个更小的槽,又抡了一下手斧。
  火星更密集了,微微有些发光,却随即消失了。
  都怪我,他想。我一直都在做错事。我竟然不知道这个——穴居者早就会生火了,换作一个克罗马侬人都应该弄出火来了——而我却不知道这些。蠢透了!我竟然不知道怎么生火。
  也许是火星不够吧?他再次把巢放好,抡起手斧连续击打岩石,速度尽可能地快。一时间,火星倾出,犹如金色的瀑布。起初,它们似乎乐于接受,先是有几个继而有许多火星找到了生命,稍事停留后,却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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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手斧凿出的好“火”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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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不会是饿了吧?
  他向后斜靠在墙上。它们就像我一样,饿坏了。不是数量的问题,火星已经足够了,可它们需要吃的。
  噢,真想有一包火柴。他突然产生这种念头,只要一包就好,只要一包,我太需要它了。
  什么才能生火呢?他回想起学校,想起所上过的每一堂科学课。他曾经学到过如何生火吗?要是有个老师站在这,对他说:“就这样取火……”
  他摇了摇头,努力集中注意力。火需要什么?你必须得有燃料,他想——这个他有,树皮就是燃料;还有——氧气,也就是空气。
  他需要加点儿空气,他得扇它、吹它。
  他又把巢拢好,退后一步握紧手斧,屏息凝神,迅速地连击四下,火花纷纷落下,他以最快的速度俯身狂吹。
  糟糕,吹过头了,原本是一道亮光,甚至可以说是强光,却消失了,该死,竟然被他吹灭了。
  再来一次连击,更多火星涌出。他倾身吹气,这次温柔了许多。只见他先憋住一口气,找寻最亮点。五六点火星散落到了一团紧实的树须之中,布莱恩鼓起腮帮全力以赴往那团树须上吹去。
  火星在他轻轻的气息下茁壮,红色的热光乖乖地蹿进树皮就范,移动,长大,变成荧火。那发光的红色荧虫钻进了树皮绒毛中,与其他树皮丝相遇,长大,最终烧成了一方状如二十五美分硬币大小的红块,成为一个烧红的火炭。
  一口气用尽了,他停下来吸气时,那火球突然蹿出火苗来。
  “火!”他欢呼:“我成功啦!有火了,成功了……”
  然而,这火苗浓烈、像油一样金贵,烧得快极了,那树皮球就像汽油般,不久就会燃烧殆尽。他得喂饱它们,让火苗继续燃烧。他飞快地行动,小心地把干草和起先用的木屑堆放在树皮上,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它们逐一点燃。
  哎呀,它们烧得太快了。他需要更多、更多。绝不能让火苗灭掉。
  他跑出棚屋,到松林里开始折那些低矮的枯枝,然后把它们扔进棚屋,再跑回松林找更多回来,扔进去。差不多了吧?他蹲下身,把树枝折断,添入饿坏了的火苗中。看着小树枝燃得好好的,他又出去拣了些更大块的木头放进去,不敢有半点儿松懈,直到木头也烧得好好的,他才放心了。他斜倚在门口的木头架子上,笑了。
  我有朋友了,他想:我现在有朋友了!一个饥肠辘辘的朋友,却是铁哥们儿——它的名字叫“火”。
  “嗨,火……”
  岩石背面的曲线几乎就是一个完美的抽油烟机,能够把烟送到上面,透过屋顶的裂缝排出去,却把光和热留了下来。如果能把火弄小一点儿,那就更棒了,可以阻止任何动物,譬如豪猪的再次入侵。
  一个朋友、一个卫兵,他美滋滋地想着。
  没想到小小的一点火星竟能茁壮若此!从小火星中迸出一个朋友兼卫兵。
  他回顾四周,真希望此刻跟什么人说说此事,显摆一下自己的成就;可是,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丛林、太阳、微风以及眼前的湖。
  没有人。
  伴着缕缕轻烟缭绕过头顶,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脸上仍挂着微笑:真想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我想知道爸爸此刻正在做什么。
  我想知道妈妈此刻正在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是和他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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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生吃乌龟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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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他一刻也离不开火。
  火对他来说太珍贵了,它是如此亲近而又甜蜜的好东西,红黄的火苗照亮黑暗的棚屋,干木块燃烧时发出欢快的劈啪声,噢,他简直不能离开它。他走进丛林里,抱回一捆又一捆的枯树枝,直到棚子里已经撂了高高的一堆,他才停下来坐在火旁。虽然已近正午,屋子里已经很热了,他还是不停地把枯枝折断,扔进火里。
  我绝不会让你熄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火苗保证——绝不!那天白天的大部分时光,他就这么呆在火堆旁消磨过去了,让火苗继续烧着,自己偶尔吃些储存的黑莓,惟有口渴的时候才到河边喝口水。下午已过,傍晚将至,只见他的脸上烟熏火燎,皮肤烤得红红的,他终于能够想想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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