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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猴神(连锁续集)

_6 倪匡(当代)
  健一的神情极愤然:“是,那是一个傻瓜,他宁愿在森林里做野人,而不愿意有三个愿望。”
  我叹了一口气,事情总算还有一点令人高兴的,健一果然找到了适合他自己的生活,但是,即使是健一
这样热爱大自然,这样恬淡的人,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也有贪婪的一面,要不然,就不会有他的副本在这里
了。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样说来,我只好算是第三名傻瓜!”
  健一道:“我们不会容许你做傻瓜,我们知道你的能力,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帮助我们,一起去见灵
异猴神!你不能退出!”
  耶里立即道:“对,你不能退出,你曾答应过我,和我一起去见猴神的。”
  我声音苦涩:“我答应的是你?”
  耶里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我。”
  我半转身,指著耶里被烧焦了的尸体,想说甚么,可是结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的,我说甚么才好?我眼前的耶里,知道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复制品吗?如果这个复制品的一切,都
和原身完全一样,那么,他就是耶里。我如何可以指一个人的尸体给他自己看呢?
  我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铁轮也走了过来:“请你去,和我们一起去。”
  我不禁冒火:“你是一个一向行事独来独往的职业杀手,为甚么也要拉上我?”
  铁轮现出极害怕的神情来:“我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极度害怕之中,可怜可怜我!我如果能有三
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就是要我今后,永远不知道甚么叫作恐惧。”
  我苦笑,刹那之间,我只感到他实在可怜。也在刹那间,我陡地想起,我也曾有一个极其短暂的时间,
看到过我自己的副本,平时英勇无匹的卫斯理,何尝不是愁眉苦脸,像是大祸临身?谁知道我的潜意识之
中,是不是也在恐惧?
  我的声音变得很疲倦,用手抹了抹脸:“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健一叫道:“我会请‘奇渥达卡’带路。”
  耶里道:“装备够了,不过要节省点用。”
  板垣一郎离得贞弓和云子相当远,像是怕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但是他仍然怕吃亏似地叫道:
“要公平分配一切用品。”
  他们是怎样“公平分配”用品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走了开去,双手抱住膝,坐了下来,我实在需要
休息一下。
  一直到天色大明,队伍开始出发。健一抱著白色小眼镜猴,和白色小眼镜猴一起,不住发出一些怪异的
声音。
  其余人,包括我在内,就跟在他的后面。铁轮走在最后面,一有人落后,他就放慢脚步,或者乾脆停步
不前。我知道他要走在最后的原因,是怕有人在他的背后。这个一流的职业杀手,的确是生活在恐惧之中的
可怜虫。
  板垣一郎也故意落后,反倒是贞弓和云子,昂首直前。我在一郎的身边,向他打量著,突然之间,忍不
住心中的好奇,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我压低了声音:“一郎,你要杀你的妻子贞弓,我很可以理解,为甚么连云子都要杀呢?”
  一郎扬著眉:“我叫云子去行凶,如果不连她一起杀了,难道一辈子受制于她?”
  我震动了一下,不禁叹了一口气,潜藏在人脑深处的意识,竟然如此可怕。我又道:“我还有一点不明
白,你交给云子的这柄枪,是哪里弄来的?”
  关于“副本”,我真还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例如,副本可以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如云子的副本在精神
病院。副本也可以有特殊能力,如一郎有那种普通人得不到的两头枪,如耶里知道铁轮的存在。
  我知道,从光义的日记中知道,至少有四天的途程,我倒可以趁机了解更多一些。
  副本种种特殊能力是从何而来的,我想先从板垣一郎如蚵得到这柄手枪开始。
  板垣一郎在听到我这样一问,呆了一呆,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还怕他没听清楚,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板垣一郎的神情仍是惘然,我再提醒一遍:“那柄枪,可以两头发射的。”
  一郎有点恼怒:“我当然记得这柄枪。”
  我道:“哪里弄来的?”
  一郎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肯放过:“你不知道?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这是甚么话?”
  板垣一郎的神情,看来相当狼狈,但仍有著极度迷惘:“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有这样的一柄
枪……不知怎么,我就有了这样的一柄枪。”
  我呆了一呆:“你说明白一点。”
  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可是他说的话,还是十分模糊:“我想有这样一柄枪,云子去杀贞弓,她自己也
会同时死去。我在自己的书房里这样想,当我想的时候我忽然一伸手,就有这样的一柄枪在桌上!”
  我呆了一呆,说道:“这就是说,你愿望,而你的愿望立刻实现了。”
  板垣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著,我看得出他的神情不是假装的,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发生在他身上的
事,他回忆起来,曾像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又问道:“是不是那样?”
  一郎的神情有点苦涩:“当然不是,如果是这样,等于我这愿望已可以实现,我也不必再去见灵异猴神
了。”
  我有点不耐烦:“那么,这柄枪,究竟是怎样来的,怎样到你手上的?”
  一郎眨著眼:“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一伸手,就忽然有了一柄这样的枪,我……而且很熟知这柄枪的
性能,所以我将枪交给了云子。”
  我问来问去,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知道其中必然还有我不明白的关键,但既然在板垣一郎的口中,
问不出甚么来,只好放弃。
  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耶里的身边。耶里望著我,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就像是他本来是我
的老朋友,但是却做了甚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向他笑了笑,试探著道:“耶里?我可以叫你耶里?”
  耶里有点恼怒:“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耶里。”
  我作了一个请他谅解的手势:“在东京,你曾去见过云子?”
  耶里向云子望了一眼:“是。”
  我接著问:“你怎么知道一郎给了云子一柄枪,叫她去杀贞弓?”
  耶里呆了一呆,现出一种迷惘的神情来。这种神情我并不陌生,因为才在板垣一郎的脸上看到过。他在
呆了一呆之后:“知道就是知道,还要为甚么?”
  我不肯放松:“当然应该有知道的理由,一郎的行事很秘密──”
  耶里不等我说完,就道:“事情再进行得秘密,也必然会给人知道!”
  我道:“那时,你和一郎己很久没有见面了──”
  耶里听到这里,陡地纵笑了起来:“很久没见一郎的不是我,是──”
  他讲到这里,现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来。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耶里的原身,不是他!
  这里,又牵涉到我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副本”似乎有随时出现随时消失的本领,就算他在你的身边,
你也未必知道!
  我想了一想,说道:“好,就算你能够知道一郎的秘密,你又何以知道有铁轮这个人?铁轮是一个一流
的职业杀手,行动极其诡秘,世界上所有的特务人员都在找他而毫无结果,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的?”
  耶里重又现出那种茫然的神情来,想了片刻,才道:“我……只想到,如果能够杀死板垣一郎,我就可
以独占有关灵异猴神的秘密,接著……我就知道了一郎要云子去行凶的秘密……”
  他的语气相当迟疑,在讲到这里时,向我望了一眼。我吸了一口气,示意他再说下去。耶里道:“我恐
怕我说得不很明白。”
  他的确说得不怎么明白,但是我却明白当时的情形,和一郎想要一柄枪,而忽然之间有了一柄枪一样。
当耶里想要除去板垣一郎之际,他就自然而然知道了一郎的秘密。
  情形似乎是:想到甚么,甚么就实现!而当事人却不明白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我示意耶里再说下去,耶里想了一想:“当我知道了一郎的秘密之后,我就想,如今是除去一郎的最好
机会,我有法子可以令云子煽起妒人,去杀一郎。但是云子看来并不习惯杀人,有甚么法子可以令云子出面
杀人,而我又不必负任何责任呢?”
  我压低了声音:“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铁轮这个人!”
  耶里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我又道:“而且,你也知道用甚么方法可以要胁铁轮,令他为云子服务!”
  耶里像是陡地松了一口气:“不错,事情就是这样,而云子也听了我的话,结果铁轮杀死了一郎,而我
却不必负任何责任。”
  我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我只不过和一郎的副本、耶里的副本交谈了极短的时间,但是我发现,“副本”的奸诈凶险之处,远在
原身之上。
  人心难测,够险恶,但是总还受著种种道德规范的约束,不敢为所欲为,而且在许多情形之下,想任性
胡为,但能力却有所不及。
  可是副本却不同,他们不但毫无顾忌,将自私凶狠的性情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且,他们又有特殊的能
力,想到甚么,甚么就实现。
  我如今和六个这样的副本在一起!这实在使人想起就心中发毛。
  同时,也想到了另外一些问题。
  “副本”的产生,是由于那怪东西的作用。而那“怪东西”属于灵异猴神。
  也可以说,副本,是灵异猴神制造出来的。
  那么,他们的这种本领,是不是灵异猴神给他们的呢?
  灵异猴神通过一种装置,制造了副本。
  灵异猴神是不是仍然在通过一些不明的装置,在控制著副本?
  副本对自己的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忽然能知道一些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事,忽然能得到一些他们不应该
得到的东西,茫无所知,是不是由于灵异猴神在暗中操纵呢?
  灵异猴神究竟是甚么?何以他有这样的能力?他的目的又是甚么?种种问题在我心中盘旋著,无法找出
答案来。
  看来,除了面对灵异猴神,由猴神自己来回答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办法了。
  一连两天,都在密林中进发,六个“副本”之间,互不交谈,甚至避免眼光的接触。
  这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谁也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甚么,但是他们互相之间决计不会有甚么好感,那
可以肯定。
  反而,他们和我,倒很肯交谈。在这两天之中,我用尽方法,想去刺探他们的秘密,但是并没有得到甚
么,跟我与耶里和一郎交谈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一样。
  第三天,进入了旅程最后一天。一行人中,只有我、耶里和一郎,在光义的笔记中知道要经过三天的途
程,才可以见到灵异猴神。
  一郎曾向我一再坚持,不可以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人,但是我没有照他的意思做,我还是将这件事宣布了
出来。所以,在第三天开始启程之际,除了一郎满脸不高兴,人人兴高采烈。中午时分,自一座密林中穿出
来,前面是一条河水相当湍急的河流,河水急而浅,人人都涉水而过。
  一过了河,白色小眼镜猴就尖声叫了起来,我也听到,远远有一种听来相当怪异的声音转了过来。这种
声音,听来就像是当日耶里用来引走眼镜猴所吹的那种叶笛所发出的声音。
  前面我猜想不会有人在吹笛,那一定是风吹动眼镜猴栖身的树枝所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我们接近眼
镜猴的故乡了。
  我没有将这一点讲出来,尽管各人对这种声音都表示很讶异,铁轮更现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
  继续向前走,沿著河走向上游,又进入了一座密林。当有风时,那种“鸣鸣”的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听
来惊心动魄之极。
  我和一郎互望了一眼,一郎沉声道:“光义的日记上,记述过这座林子。”
  我道:“是的。”
  耶里也走近来:“光义的日记上说:穿过一座会吼叫的密林,是一条发光的小径。发光的小径,那算是
甚么意思?”
  一郎“哼”地一声,说道:“就是一条小径,会发光,这还不明白?”
  耶里怒道:“只有你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会以为事情那么简单的!”
  一郎转向我:“照你看,是甚么意思?”
  我也想不出甚么叫做“发光的小径”,“小径”很容易理解,但小径而会“发光”,似乎有点不可思
议。耶里和板垣一郎还在不断争论这个问题,那令我觉得心烦,我道:“何必再争?等到看到这条小径之
后,就可以知道甚么是发光的小径了!”
  我这样一说,他们两人都静了下来。可是静了没有多久,耶里忽然又道:“光义的笔记中又说,在发光
小径的尽头,可以通向猴神的宫殿──”
  一郎立时道:“那表示猴神的宫殿,就在小径的尽头。”
  一郎的话说得很大声,同行的人都兴奋起来,接连三天在密林中觅途前进,天气又异常闷热,那极令人
疲倦,但这时,人人都加快了脚步。
  在健一肩头的白色小眼镜猴,不住发出一下又一下的尖叫声,叫声好像愈来愈紧迫。一直到夕阳西下时
分,我们已经走出了这座密林。人人都期望著在一走出密林之后,就可以看到“发光小径”,尤其是我、一
郎和耶里。因为在这三天来,我们沿途所经过的地方,凡是有特色之处,都可以在光义的日记中找得到。
  光义的日记,十分详尽,而且是据实记载的。而他的日记之中,既然曾清清楚楚提到了“发光小径”,
那么,一定会有一条这样的小径存在。
  可是,当林木愈来愈稀落,不知道由谁开始,变步行为奔跑,向前疾奔出去,奔出了林子之后,呈现在
我们面前的,是一大片看来相当茂密的草原。草原上的野草,至少有八十公分高,长得极密,根本没有小
径。
  在草原对面,相隔约一公里处,可以看到,又是一座十分茂密的森林。
  在草原边上,各人都停了下来,铁轮立时问:“小径在哪里?”
  一郎大声道:“一定有的!一定有小径!光义在日记上说的。你们全站著干甚么?还不快将小径找出
来?”
  我也认为一郎所讲的不错。既然是“小径”,当然十分狭窄,而这里的野草又如此茂盛,一条狭窄的小
径,很容易被野草遮住。
  一郎一面说,一面已经胡乱拨开野草,去寻找小径,其余的人也跟著做。我也找了一会,但是立时想
到,白色小眼镜猴,在传说中,是灵异猴神派出来的使者,会带引人到猴神的面前去。在这样情形之下,我
们自己何必费神去寻找甚么小径?
  我一想到这一点,立刻向健一望去。我看到建一正站著不动,神色一片茫然。白色小眼镜猴正蜷伏在他
的怀中,一动不动。
  我怔了一怔,忙向他走过去:“奇渥达卡怎么了?”
  健一苦笑了一下:“它好像睡著了。我们一直在它的带引下走路,照说,应该可以见到猴神,可是它却
睡著了。”
  我向眼镜猴看去,只见它闭著眼睛,丝毫也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这时,铁轮又叫了起来:“只有荒草,根本就没有甚么小径。”
  贞弓忽然道:“这里是一片草原,根本不必找甚么小径,我们就可以穿过草原,到对面的森林中去。”
  贞弓这样一说,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我也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贞弓说得对,眼前是一
片平原,何必理会有没有小径,只要向前走,就一定可以穿过这片平原,这还用怀疑么?
  健一大叫了一声,首先大踏步向前走去,各人跟在他的后面,野草浓密,脚踏处,由于积年累月的腐草
堆积,踏下去软绵绵地,十分难行,所以速度并不快。我们出林子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走到草原
的中心,天色巳渐渐黑了下来,这时,人人心中都想,一过草原,就可以到达密林,猴神一定就在那密林之
中。
  那时,的确人人这样想,因为光义的日记中是这样记载的:“在发光小径的尽头,可以通向猴神的宫
殿。”
  虽然没找到小径,可是只要穿过草原,实际并无分别。天色一黑,向前走去的时候,更有脚高脚低、寸
步难行之感。而天色黑得如此之快,铁轮的恐惧病又发作了,他先是靠著我走,到后来,紧紧地拉著我的衣
角。我转头向他望去,发现在黑暗之中,他的双眼闪耀著充满恐惧的光芒。
  我想要安慰他几句,因为不管他过去如何穷凶极恶,此际的情景,十分令人同情。可是我还没有想到该
如何开口之际,贞弓和云子,突然同声尖叫了起来。这时天色十分黑,她们两人与我相隔约有三公尺,我已
经不是十分看得清楚她们。但是,我却可以看到她们一面叫,一面用手指著前面。
  我一转头,循她们所指看去,立时呆住了。
  这时,不单是我呆住了,人人都呆住了!
  在她们所指的前面不远处,大约是在这片草原的边缘处,有一条光带,自我们走出来的那座密林起向前
伸展,一直伸展到草原的另一边。那一边,远处有一点山影,望过去,简直见不到尽头,而那道光带,就直
伸向前面。
  光带是贴地向前伸展出去的,色泽暗红,那情景,就像是草原上忽然有一条半公尺宽的草带,著了火在
燃烧著一样。
  在我一呆之际,一郎首先大声叫了起来:“发光的小径。”
  耶里双手台十,喃喃地道:“天!发光的小径,我们走对了。”
  那条光带,一直伸延向前,看起来,的确像是一条发光的小径。
  一郎一面叫著,一面己不顾一切向前奔去,其余的人立时开始跟在他后面。铁轮几次想要离开我,也向
前奔去,可是却始终不敢,可怜巴巴地望著我:“我们……怎么还不去?”
  我道:“急甚么,我相信我们既然已找到了这条发光的小径,一定可以见到猴神。”
  我说著,也大踏步向前走去,铁轮仍紧跟在我的身边。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心中疑惑,注视著前面的那条光带。那究竟是甚么呢?虽然隔得还远,但是我可以
肯定,那决不是野草丛中的一条小径,那只是一股贴地伸延向前的光带。这条光带,所发的光,并不是十分
强烈,所以一定要等天色全黑了,才能看得见。
  这一条看来至少有十公里长的光带,是甚么力量形成?作用是甚么?光义的日记,为甚么说“发光小径
的尽头,可以通向猴神的宫殿”?“可以通向”是甚么意思?他为甚么不直接地说小径的尽头就是猴神宫
殿?
  我一面想著,一面加快脚步向前奔去,铁轮气咻咻地跟在我的身边。其余向前奔去的人,本来是一郎奔
在最前面的,但是健一立即追过了他。健一向前奔的速度,真快得像一头猴子在草上飞跃一般。
  一郎跟在后面,但不久又被耶里追过,云子和贞弓也奔得很快和一郎逼近了。
  我看见健一愈来愈接近那条光带,陡地想起,不可知的因素实在太多,那条光带,看来如此怪异,简直
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妖气,不知道接触到这条光带之后,会发生一些甚么事!
  我一想到这一点,立时大声叫道:“健一,等一等!”
  可是我的叫声才一出口,健一已经发出了一下大喜若狂的呼叫声,他已来到了光带的边上,光带所发出
来的那种暗红,映得他整个人,看来像是包裹在一层暗红的火中,怪异莫名。
  随著他的那一下叫声,他已陡地向前跳去,跳进了那光带的范围之中。而当他一跳进去之后,只看到包
围他身上的那种暗红色的光彩,突然亮了一亮,随即恢复了原状。
  “恢复了原状”,并不是说那种暗红色的光芒,仍然包围在健一的身旁,而是说,一切全恢复了原状。
也就是说,一闪之后,光带依然是光带,直伸向前,光带上甚么也没有,健一突然消失了!健一和那只白色
小眼镜猴,一起消失了!
  这时候,耶里离那条光带,大约只有十公尺,他当然也看到了这种变化,所以,当健一突然消失之后,
他陡地停了下来。
  光带所发出的暗红色光芒,已经可以映到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奇特,惊骇之极,面肉在不住跳动著。事
实上,我们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和他差不多。
  一郎、云子和贞弓来到了耶里的身边,也一起停了下来,我推开了铁轮,急急向前奔去,也在耶里的身
边,停了下来。铁轮像一头受了惊的兔子,大口喘著气,立即又来到我的身边。
【第二十一部:我见了猴神实现了三个愿望】
  等我奔到之后,耶里立时尖声向我叫道:“发生了甚么事?他……他……到哪里去了?”
  耶里说著,一面指著前面的那条光带。这个问题,正是我想问人的,我如何答得上来?
  耶里得不到我的回答,大声叫道:“他到哪里去了?那日本人到哪里去了?奇渥达卡!奇渥达卡也不见
了,谁来带路?”
  在耶里尖声高叫之际,云子突然现出坚定的神情来,向前走去,铁轮吃了一惊,叫道:“云子小姐,你
干甚么?你……你……”
  云子停了下来,并不转身,昂著头,神情坚决:“我相信健一先生是到猴神的宫殿去了!”
  铁轮道:“你……怎么知道?他……突然消失了!”
  云子冷冷地道:“你要是害怕,你就别向前来,要是不害怕,就和我一起来。”
  云子说著,仍然不转身,只是向后,伸出她的手,等待铁轮去拉她。
  而铁轮居然立即向前走去。虽然他的神情,显示他的心中正极度害怕,但是,他的确在向前走去。我深
信他并不是突然胆子大了,而是他对云子,一定有著一份特殊感情的缘故。
  我们眼睁睁看著铁轮来到了云子的身后,伸出手来。云子的手和铁轮的手紧握在一起,铁轮又向前跨出
了一步,已和云子并肩而立了。
  当他们并肩而立之际,他们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互望了一眼,云子的神情,在坚定之中,有几分矜
持,像是一个初会情人的少女一样。而铁轮,在极度惊恐之中,居然笑了一下。
  接著,他们两人,就继续向前走去。就在光带的边缘,停了一停。
  像健一的情形一样,那时,他们的身上,像是罩著一层暗红色的光芒。他们停了极短的时间,就又向前
跨去,跨进了光带之中。
  一下子,他们身上的光芒闪了一闪,在不到二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就消失了!
  我之所以肯定他们消失得如此之快,是因为人的眼睛,可以将影像保留十五分之一秒的时间,可是他们
消失得如此之快,简直是说没有就没有,速度之快,使人感到怪异莫名!板垣一郎在他们两人消失之际,陡
地向后退了一步。
  贞弓就在他的身后,一郎向后一退,眼看要撞在真弓的身上,贞弓一伸手,推了推一郎的背,冷冷道:
“你的情妇走了,你怎么不跟上去?”
  一郎的喉间发出了“咯咯”的声响,并不转过身来。在贞弓的脸上,现出极其刻毒的神情来,声音也变
得十分尖酸:“可笑吧!你的情妇,走的时候,不叫你一起走,她和另一个人一起走了。”
  一郎陡地转过身来,脸色通红:“住口!”
  贞弓笑得更阴森:“你敢责叱我了?哈哈,你这个不中用的胆小鬼,你敢责叱我?你别忘记,你的一切
是怎样来的?是谁使你事业成功,有资格养情妇的?”
  我一听得贞弓的口中吐出这样的话来,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一郎陡地吼叫一声,一伸手,抓住了贞弓的头发!贞弓对一郎这样说话,如果她面对的是一郎的
原身,一直忍气吞声的一郎,会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反驳。可是这时的一郎,是副本,所以他立时抓住了贞
弓的头发。
  他不但抓住了贞弓的头发,而且立时扬起手来,重重打了贞弓一记耳光。
  如果捱打的贞弓,是贞弓的原身,那么,出身大家的贞弓,可能全然不知所措。但这时的贞弓,一样是
副本,只听得她陡地尖叫一声,一低头,一头向一郎的怀中撞了过去。
  那一撞,令得一郎退到光带的旁边,还没有收住势子,而贞弓的头发仍被一郎抓著,所以他们两人是一
起向光带跌出去的。
  一郎拉著贞弓的头发,跌进了光带之中。
  情形和已经发生过的两次一样,他们两人立时消失了!
  只剩下我和耶里了。
  我们互望著,耶里吞下了一口口水,说道:“这……光义的……日记上,没有提到过……人会消失。”
  我苦笑一下:“他要是消失,自己看不到。”
  我讲的话,虽然听来有点滑稽,但实际上却很合乎逻辑。光义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他一踏上
了“发光的小径”就消失了,没有旁观者,他自己自然不可能知道发生了甚么事!那么当然也不会在他的日
记中留下任何记载。
  由这一点来推论,在“发光的小径”中消失了的那些人,一定可以回来,因为光义结果回来了。
  我看到耶里的神情,十分彷徨,望著我,语意之中仍然充满了迟疑:“照你说……他们的消失,是一
种……到达某一地方的行进方式?”
  我道:“我想是。发光的小径尽头,有猴神的宫殿,这是光义日记中说得很明白的事。”
  耶里又吸了一口气:“我们……我们是不是一起去?”
  我看出耶里对于前几个人的消失,心中有相当程度的恐惧。事实上,我也一样害怕,眼看著和自己在一
起的人,一个接一个那么迅速而莫名其妙地消失,总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事。
  所以,当耶里提出了这一点之际,我立时同意道:“好的,我们一起去。”
  耶里再吞了一口口水,向我伸出手来。我不至于像他那样胆小,但他既然伸出手来,我也就握住了他的
手,我们一起走向前去。那情形,就像是两个小孩子手拉著手去涉过一道水相当深的小溪。
  那“发光的小径”,究竟会使我们有甚么遭遇,完全不可测,所以当我在向前走去之际,心中生出了千
万种幻想。
  我们本来离“小径”就不是十分远,一下就来到了边缘。我和耶里都不由自主,停了一停,然后互望了
一眼,同时吸了一口气,一起向前跨去。
  这一步跨去,我们已经一起进入了光线笼罩的范围之内。我和耶里是手拉著手一起跨进去的。在跨进去
的那一刹那间,我还清楚地可以觉出,耶里的手紧了一紧,可能是由于他心情紧张的缘故。
  可是,当光线一照了上来,我却只是一个人!
  我回头看了一眼,甚么也看不见,只看到极其明亮的光芒,明亮得几乎连眼也睁不开来。我看不到耶
里,也明显地感到耶里根本巳不在我的身边。我想大叫,可是一开口,就有一股极强的气流,向我迎面逼了
过来。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自己是在向前迅速地移动著。
  在移动的或许是那发光的光带,或许是我本身,根本无法说得上来,而且移动的速度如此之高,甚至使
得我有全身都快散了开来的感觉。
  在那一刹那,心中只想著一点: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我只来得及想,全然没有机会找到答案,眼前已陡
然黑了下来。不但眼前一黑,而且,我也觉出身子的急速的移动,在陡然间停顿。从急速的行进到突然的停
顿,使人极不舒适,气血翻涌,五脏在刹那间,像是要翻转过来,我伸手向前,想扶住甚么东西来稳住身
子。一伸手出去,就碰到了一个物体。由于在黑暗之中,一时之间无法确定自己碰到的是甚么,只觉得那好
像是一个平面。不论碰到的是甚么,那总使我的身子稳了下来。我定了定神,看到前面开始有一线光亮在闪
耀,而且在迅速扩大,那情形就像是在黑暗中有人著亮了一个手电筒。而且我也立即看到,就在那股光线之
中,那只白色小眼镜猴,正在飞跃著,向我奔了过来,转眼之间就来到了我的面前,停下,用它骨碌碌的眼
睛望定了我,发出低沉的叫声。
  我吸了一口气:“奇渥达卡,你来带我去见灵异猴神?”眼镜猴又叫了两下,转过身,跳跃著向前走
去,我忙跟在它的身后。我走出的方向,完全是照著那股光线照射过来的方向,除了那股光线照射的范围之
外,甚么也看不到。
  这时,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地面,看来十分平整,像是用一整块大石板铺成。
  约莫行进了三分钟左右,光线陡然消失,眼前重又一斤黑暗。在黑暗中,我听到了一下轻微的移动声,
像是有甚么东西滑了开来。
  那情形,我迅速推测的结果是:在我的面前,有一扇门滑了开来。
  我的推测不错,因为我立时听到了一个十分柔和动听的声音:“你来了,请进来。”
  在光义的日记中,曾提及灵异猴神的声音极其柔和动听,我一听到那声音,心头便不禁怦怦乱跳了起
来!我已经听到传说中灵异猴神的声音了。
  我吸了一口气:“我甚么也看不见!”
  我的话还未说完,那听来极其柔和的声音已然接著道:“前面的事对每一个人,全是漆黑一团,一点也
看不见,可是每一个人都在向前走。”
  我怔了一怔,玩味著这几句话,同时,也举步向前,跨了出去。
  在我跨出了两三步之后,我又听到了一下轻微的移动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假设那是一扇门,又在我的
身后关上。
  这时,我的心中,不免十分紧张,我完全处身于黑暗之中,而且是一个全然不可测的环境,会有甚么事
发生,我全然不能预料。
  我勉力定了定神:“请问,和我讲话的,是不是传说中的灵异猴神?”
  那柔和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我的心情更紧张,用尽目力向前看,想看出灵异猴神是甚么样子的,因为从他的语声听来,他像是就在
我的对面。
  可是,四周围实在太黑暗,不论我如何努力,甚么也看不到,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但是灵异猴
神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你是第五个来见我的人,你一定是为三个愿望而来的,请问你第一个愿望是甚
么?”这时,我的思绪,在一种极度紊乱的情形之中,我也不及去想一想他的话中“你是第五个来见我的
人”是甚么意思。只要略想一想的话,就该想到我没有理由是“第五”,因为在我之前,还应该有六个人,
是贞弓他们,应该已见过灵异猴神。
  但是我却根本没有去细想,而且,当对方问及我“第一个愿望是甚么”之际,我一样没有细想。或许那
是由于在整件事情之中,从头到尾,我都不是十分相信有“三个愿望”这样的事情之故。再加上这时,我几
乎用全副心神,想看到所谓灵异猴神是甚么样的,是以我一听得他这样问,立时道:“我想看到你。”
  我的话才一出口,猴神发出了一下类似惊讶的声音,接著,在我的面前,就现出了一团光亮。
  那一团光亮,就像是投射向舞台上的灯光,恰好罩住了一公尺见方的一个范围,而就在那个范围之中,
我看到一张椅子,在椅子上坐著一个人。
  那的确是一张椅子坐著一个人,这个人的样子极怪!
  他坐著,看来身量又高又瘦,身上穿著一种浅灰色的,也不知道是甚么料子织成的衣服,双手放在椅子
的扶手上,十根手指又细又长,几乎是普通人手指的一倍,手臂也十分长。这些全不要紧,最奇特的是那实
实在在不是人,只是一头猴子,这个人,完全有著猴子的脸谱,而且脸上也全长著一种浓密的、金黄色的
毛!
  我看到了灵异猴神。我在那个专家那里,看到猴神的画像之际,曾哈哈大笑,但如今我面对著猴神,我
却不得不承认,那拙劣的画像,实际上十分传神,在我面前,的确是一个猴形的人。
  在我盯著他看,心中兴起了千百个疑问,脑中一片混乱之际,猴神又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缓和动听:
“你看到我了、你的第二个愿望是甚么?”
  我的第一个愿望,已经立刻实现了!
  但是由于我的思绪实在太混乱,我全然没有注意这一点。
  我盯著他,脱口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甚么。”
  猴神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来极其古怪。甚么人曾看到过猴子发出笑容来的?只怕没有,但这时我却看
到了,而且,虽然古怪,但是不讨厌,相反地,还有一点亲切态。他一面笑著,一面道:“我是灵异猴
神。”
  我忙道:“不,不,我的意思是,灵异猴神,究竟是甚么?”
  猴神再笑了一下:“问得好,我的外形,类似一种叫猴子的动物,而我又具有极大的本领,所以,我就
是灵异猴神。”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足以解决我心中的疑问,我忙又急急追问道:“你那种本领是哪里来的?你是哪里
来的?”
  猴神扬起了手来:“你看那边。”
  我循他所指看去,只看到我眼前不远处,有一幅一公尺见方的深蓝色光幕出现。那种深蓝色,深邃得难
以形容,紧接著,在看来无边无际的深蓝之中,现出了一团橘黄色,很浅,一团。
  猴神的声音道:“我从那里来。”
  我“喔”地一声:“一颗遥远的星球?”
  猴神道:“是的。”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甚么星座?”
  猴神忽然叹了一口气:“我无法向你解释,在你的观念而言,怕不会明白。”
  我忙道:“请你尽管解释,或许我能够明白。”
  猴神略停了一停:“也好,你问我来自哪一个星座,这问题本身就有问题。你们抬头向天,或者通过高
倍数的望远镜,就自以为可以研究宇宙的秘奥,可以明白天象了,是不是?”
  我呆了一呆:“当然是这样。”
  猴神又叹了一声:“当然不是这样!你们的天文学家,宣称看到了距离几百万光年以外的星球,却忽略
了一点,在几百万光年距离的同时,还有时间上的距离,看到的,只不过是远古的景象,是几百万年之前的
情形。那情形就像你拿著一张七十年前的一张照片,瞧著照片上的婴儿,却找一个现在是七十岁的老头子一
样!”
  我“啊”地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看到的星空,有的根本不存在了?”
  猴神的样子十分高兴:“是的,有的已经根本不存在了,有的已经变了样,你们所知的全是宇宙的过
去,不是宇宙的现在,你们无法知道宇宙的现在,因为你们还未曾突破光速的规限!”
  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张大了口,望著那深蓝色光幕中的橘黄的一团,那是猴神所来的一个星球,这个
星球在甚么地方,人类全然无法了解,而且可能永远无法了解,这是不可测的宇宙的秘奥。
  虽然思绪混乱,但是这一点,我总算明白了。
  猴神又道:“我的力量,就是从我来的地方来的。”
  我吁了一口气,道:“那情形,就像是一个地球上,走在时代最尖端的文明人,带了一切设施去到了穴
居人部落一样?”
  猴神道:“可以这样讲,那种情形如果发生,这个人,自然而然会在穴居人部落中成为神。”
  我完全明白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猴神的声音依然柔和:“好了,你的第三个愿望是甚么?这是你最
后一个愿望了。”
  我的第二个愿望也实现了!
  我知道了所谓“猴神”,是来自宇宙一处不可测的星球上的“人”,他的超异能力,全是那个星球上超
异的科学发展的结晶。
  他在问我第三个愿望是甚么,而且特别提醒我,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了。
  可是在那一刹那,我甚么也不想,我只想知道一切的经过,解决我心中的疑问。
  我大声道:“我要知道一切,要知道和你有关的一切事情。”
  猴神盯著我,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看来炯炯有神。他又笑了一下:“你看来和我以前
见过的四个人都不同。”
  我立时说道:“好,就从你见过的四个人说起,他们是甚么人?”
  猴神略仰了仰头:“第一个是很普通的青年人,那时我还不在这里,他的愿望是要世上至高无上的权
力,我给了他!”
  我怔了一怔:“结果呢?”
  猴神的声音,听来多少有点调侃的意味:“结果?和任何人没有分别,死了。”
  我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第二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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