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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

_7 柏拉图(古希腊)
  这倒在理。我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时,外面又传来了刚才那混蛋的声音:“先生,绅士,捍卫自由,人人有责,要进会场,请先捐款。”
  我握紧拳头,好容易才克制住冲出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这个室内停车场占据了整座大楼的一层,因此面积非常宽敞,足能容下数千人。现在,我们发现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放眼望去,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吸一口气,都混杂了相当多的人的体味。这些人大多数一身便装,看他们言行谈吐,大概都是住在中心城内区和绿区的居民(当然,想要成功地分辨出市民和国防军军人,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事实上,随便给一个小职员套上军装,你都很难把他和国防军的尉官区分开来)。停车场的最内侧搭了个两三米高的台子,但是并没有讲台,而是将几个做工粗劣的麦克风直接摆在上面,旁边还摆上了一套音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主席台,更像是三流夜总会的舞台。
  也许是人还没挤满的缘故,我们一直没有见到有人出来搞什么和“誓师”相关的活动,倒是有不少水手背着、抱着大包小包跑了进来,笑嘻嘻地向每一个人兜售饮料、零食甚至是海军的勋章——当然,我们什么也没买,一来是身上没带钱,二来也是不敢相信他们的食品和饮料的质量——天知道那些标着“纯天然果汁”的瓶子里是不是装着用刚刚从浑浊的亚马逊河里舀出来的河水和食用香精调制出来的那种微生物含量丰富的东西。
  我们就这么在拥挤的人群中站了几分钟,直到有个士官跑进来,相当巴结地为我们两位“长官”搬来了凳子,我这才得以休息一下有些酸疼的双腿。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那个台子后面突然喧哗了一阵,台上走上几个人,会场里聚着的人也都一齐鼓掌叫喊起来——好了,总算是有人来了。
  接下来出现在台上的人让我们略感吃惊——当然,不是大吃一惊,在理想国待久了,我们俩的神经早就被各种“皆有可能”的事情磨砺得极为粗大任何事物都不会感到太惊讶了。上台的一共有六七个人,领头的两个穿着暗蓝色的海军将军服,胸前密密麻麻地挂上了百八十枚各色勋章,就像古代骑兵的胸甲一样,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金条买来的。根据肩章判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肥胖的老头大概就是南美临时舰队司令、BUB海运公司副总经理瓦杜兹中将,后面那个油头粉面、拄着根花里胡哨的权杖、叼着根包金箔香烟的少将应该是中心城市长的公子大人、舰队副司令罗金。
  这两位的出现倒是理所当然,但他们身后跟的几位却令人大跌眼镜:这些家伙个个奇装异服,打头的一个老家伙年纪看上去快有六十岁了,留着个花白的鸡窝头,却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流行乐手的服装,浑身上下的金属首饰比航母甲板上的指示灯还多,后面几位服装更加夸张,我就毋庸叙述了——总之,与这帮人比起来,20世纪的美国嬉皮士们大多数都有资格自称绅士、巴西狂欢节上的演员们也都只能算是“着装保守”了。
  最令人愤懑的是,这几个金光灿烂的混账刚一上台,会场里的数千人立即就欢呼起来,声音震耳欲聋。我敢保证,要是一个天使当着众人的面出现在圣保罗大教堂里,大概欢呼声也不会大到哪儿去了。许多人声嘶力竭地高呼起来:“大师!大师!大师!”
  “这是个他妈的什么大师?!”我一向不太关注理想国的社会文化,自然也不知道这在誓师大会上突然冒出的“大师”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看上去,这会场里的几千人大概都是为了看他而来的,怪不得这里人气这么好。
  “哦,你天天都忙正事去了,自然不知道这家伙。不过,听说过一个叫古唱的老混蛋吗?”戴维斯“哼哼”冷笑两声,凑在我耳朵边上说道。
  古唱?嗯……想起来了!这个死老头是BUB公司重点包装的“世界文化大师”,每年为BUB公司带来的收入甚至可以和BUB内河航运公司媲美。虽然我非常清楚,BUB出品,绝无好货,但是真的想不到……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大师”,当然,再仔细想想,我也就释然了——钞票堆出来的文化荒漠里,自然会有这种大师!
  古唱大师年纪随大,但是看上去精神头还很是不错,这家伙像个中世纪的宫廷侏儒一样,在台上以夸张的动作蹦来跳去,用五音不全(当然,他可能是故意这样唱的)的嗓音哼哼着三流烂俗小调——哦,对不起,我又把两千年前的评判标准拿出来了,实际上,理想国的一切歌曲放在2016年都是三流或是不入流烂俗小调,无所谓高低之分——都已经烂透到底了,还能分什么高低?
  看着这帮家伙耍猴似的表演,观众们发出了一浪高似一浪的哄笑声。瓦杜兹中将乘机拿起一个话筒拼了命地喊道:“诸位公民,诸位自由的人!现今敌人大兵压境,我们的自由已经遇到了空前的、迫在眉睫的危机!如果敌人来了,我们什么都不会有,看在大师的面子上,为了我们的自由事业,诸位有钱的帮点钱,没钱的帮点值钱的东西,为了自由……”那些在门外围着的海军士官们听到他的声音,立即一窝蜂地拥进了本已拥挤不堪的会场,他们人手拿着个募捐箱,开始挨个挨个低声下气地恳请众人捐款,那样子简直能赛过莫斯科大街上的乞丐。
  “走吧,我们没必要在这鬼地方继续呆下去了!”戴维斯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很可惜,现在会场里实在是过于拥挤,从我们的座位到出口的一百来米的距离,我俩硬是走了半个小时,等到城里的夜风再度吹到我俩脸上时,我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挤得吐出来了。
  一辆吉普车已经停在了门口,驾驶室里坐着个年轻的海军军官。见我俩从这个“誓师大会”的会场里挤了出来,那军官伸手招呼道:“嗨!李笑云同志!戴维斯同志!快上来!”
  “尼克斯?”我认出了来人,原来是这个与我们一起来到中心城的小子来接我们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这儿?”
  “我怎么不知道?最近几天,我们海军中的救国阵线同志们出门时,往往会被吸引到这地方来。我看你们一直没回来,就估摸着大概是在进入绿区时跑来看这个所谓的‘誓师大会’了。”
  “什……什么?几天?”我惊问道,“这些家伙不是说明天要出海决战,所以今天开这个……噢,对了!我们上当了!”
  尼克斯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你们当然上当了,这帮海军的混蛋不敢出港,索性就和BUB娱乐公司签了合同,天天在这里‘誓师’,喏,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听说他们每个家伙都赚了至少一两千万。嗯,不得不承认,这可真是条创收的捷径。”
  我们彻底无语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纷纷作兮鸟兽散
  当天晚上,我们就乘坐尼克斯的车回到了临时防空司令部,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昨晚那不伦不类的“誓师大会”给我们心灵造成的阴影已经消散了大半了。
  然后,我照例爬上这座楼的顶部,打算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中心城的内区和绿区地表空气是非常污浊的,由于BUB环卫公司长期收钱不干事,内区很多地方的垃圾堆可以从墙角堆到二楼窗口,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买垃圾桶了,家庭生活垃圾直接往窗外一倒就是。大街上的尘土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被雨水打扫一下,平时风一吹就烟尘弥漫,堪比沙尘暴,再加上家家户户烧柴火的烟雾(内区居民基本上买不起木炭,更别说生物柴油或是液化木炭油了),地表的可吸入颗粒物含量及其可观,只有爬到离地二十米以上的地方,才能让人摆脱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我们俩爬上楼顶,刚推开楼梯间的门,一股从海上吹来的清新海风就包裹住了我们。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习惯性地四下眺望这座布局不甚美观的城市。
  接着,我看到了令人惊讶的景象——
  在几公里外的亚马逊河河口,停泊在那儿的舰队出现了多日不曾有的异动——所有战斗舰只,从排水量9000吨、装有12门210毫米炮的主力巡洋舰、临时舰队旗舰“证交所”号到那些只有三四百吨的小型“公司”级炮舰,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战斗能力的敷设舰、工程船、运输舰乃至留着直舰艏的训练舰,它们的烟囱里统统冒出了黑灰色的浓烟,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浓密,看来是锅炉正在预热——奇哉怪也,难道这些家伙真打算主动出击?不可能吧。以本姑娘对理想国“军魂”的认识,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碰两百多海里外的人民革命军舰队,除非这些人已经抽风了。
  “哈哈,李笑云同志,赶紧把加密通讯仪拿出来!我们现在就像马赫迪汇报,他交给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根筋的戴维斯并没有什么疑虑,看样子,他似乎笃定了这临时舰队就是出海找死的。我轻声问道:“未必吧?也许他们是想要转移到别的港口也说不定。”
  戴维斯立即大摇其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能转移到哪里去?往南?那他们得先往东走,从塞伊拉、帕拉伊巴那一带绕过去,才能到达新累西腓港,人民革命军舰队可以在这段路上轻松地追上并截杀他们。往北更不可能,人民革命军已经切断了通往新巴拿马港的海上航线,要想逃回北美洲必须先冲破封锁。”
  “那你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发生了奇迹,那些家伙居然是真的在为今天的决战开誓师大会吗?”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望着远处那些笨拙地在河口地带蠕动的舰只,根本无法相信这些看上去仿佛从二十世纪第一个十年走出的玩意能够和从两百海里外逐渐逼近的航母编队抗衡,“我不相信。如果他们真要出击,那么最多只能走出七八十海里,然后就只能到海底去‘挺进’了。”
  ——人民革命军航母上的舰载战斗机,正好是当年苏联海军未能投产的米格-23舰载型号。马赫迪对其做了一些改进后,将这个“胎死腹中”的玩意真正地实用化了。只不过,米格系列腿短的毛病一直没能改掉,因此它的作战半径只有一百多海里,不比雅克-38好到哪里去。
  不过,要对付这些古董般的、偷工减料的玩意,一百多海里的作战半径尽够了。
  “我也不知道,”戴维斯伸了个懒腰,坐在了一张躺椅上,“算了,这些事情无关紧要,至少他们选择了出港,也就是说,没有选择自沉封锁航道,”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瓶碳酸汽水,悠然自得地喝了几口,“无论他们是想要溜走也罢,去送死也罢,反正是不可能对我们的事业产生威胁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戴维斯这么说,但我却还是为革命军的远征舰队担心了一个上午。我一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军事学上最重要的一条定律就是:假如你的对手做出完全不可能采取的举措,那么这至少说明在他们眼里这样做是可取的。虽然我不相信这些家伙能够有什么秘密武器足以和人民革命军的舰载机与远程反舰导弹抗衡,不过心中的焦虑之感仍然迟迟无法消散,不像戴维斯,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女人的敏感吧?
  由于不能放心,而前方的战报一时半会又传不回来。所以到了当天晚上时,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通讯仪,试图与人民革命军的舰队取得联系。
  这台仪器的质量果然过硬,虽然是数千年前制造的东西,但是使用起来仍然非常方便。它仅仅花了十几秒钟就联系上了远征舰队旗舰“阿尔戈”号,顺畅得像是在用宽带上网似的——唉,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电脑网络。
  在例行公事地互相交换了识别码和暗号后,一个中年男人的粗嗓门响了起来:“您好,李笑云同志,我是人民革命军大西洋分舰队政委、第二远征舰队司令伊阿宋,请问您联络我们有什么紧要事情呢?”
  很好,听他镇静的语气,看上去远征舰队大概还没有受到什么损失:“我……嗯……我只想问问,关于我们上午报告的那支出港的联军舰队……你们与他们……遇上没有?”
  “哦,你说他们啊,下午十五时二十二分的时候,我们就接触了,我们没有交火。”伊阿宋说。
  我松了口气。
  “不过我们有三分之一的舰只将因此不能参加预定在6月25日进行的登陆行动!”
  我立马将刚才吐出来的半口气又吸了回去。
  “这……你说什么?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舰只?!”我不可思议地惊呼道,“这根本不可能啊!”
  伊阿宋这下反而被我搞得摸不着头脑了:“损失?我……我什么时候说我们损失了三分之一的舰只?我们今天只有‘奥托二世’号油水补给舰因为事故受损,哪有损失?”
  “那为什么会有三分之一的舰只因此不能参加登陆行动?”
  在彼此沉默了半分钟后,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伊阿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是你误会了!其实我本来还打算主动联系你们,以便于表示我们对你们的感谢呢。说实在的,你干得非常出色,非常,非常出色。”
  我彻底糊涂了。
  “今天这事是这样的,”伊阿宋止住笑,放缓了语气道,“今天早上八点,我们接到你关于舰队出海的报告后,就加强了侦察并派出了K-27预警直升机,果然,九点四十二分时,我们发现了那支舰队,当时这一百一十多艘舰船刚刚离开海岸线二十海里,也就是说,离开了岸炮射程。我们还在制定空袭他们的方案,他们的司令官,那个叫什么瓦杜兹的突然用无线电和我们联系,说是来投降的!”
  果不其然!我之前对他们行动的估计一直囿于自沉、逃跑或出击三者之间,都忘了这些人最大的本事了,不过,这些家伙投降与三分之一的舰船必须退出战斗有什么关系呢?我问了这个问题。
  “哦,那是因为上面的指令,在接受那些家伙投降之后,我们解除了那些战舰的武装——靠!什么武装?其实就是一些质量低劣的火炮和生满了锈的鱼雷发射管!我们本来打算派几个陆战队员押着他们把船回欧洲,不过在检查过这些战舰之后,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这些军舰的设计非常差,而且极度缺乏维护,基本上没有适航性可言,如果让它们自己开过大西洋,那简直就是谋杀战俘!而且上面告诉我们,这些军舰好歹也是几十万吨钢铁资源,送进拆船厂也是好的——不准让它们自沉!没办法,我只能让第一驱逐舰分队、第六扫雷舰分队、四艘最大的维修\补给舰和第三驱逐舰分队负责拖带这些船只返回,哼!这些家伙一枪不放,只是举了举白旗,就让我们三分之一的舰只退出战斗了,这倒是妙计一条啊!”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深表同情了。不过这样也好,联军的海上力量,一部分在新丹吉尔和迪比利港自沉,一部分在帝汶海南岸和约克角半岛的军港被摧毁,红海分舰队则直接在港口里被革命军缴获了,这支舰队一去,联军海军力量已经荡然,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哦,对了,李笑云同志,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您。”在我打算结束通讯时,伊阿宋突然说道。
  “请讲。”
  伊阿宋说:“虽然有我们的舰只拖带,但是那些投降的军舰适航性实在太差,我们不得不让他们丢掉一些东西才算安全。不过,我们发现,每艘船的舱内都堆积着大量价值不大的劣质布料,总重上千吨,据他们说,布料是他们走之前在中心城购买的,要拿到我们那儿……出售,好说歹说,就是不肯丢掉。我很想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应不应该让他们丢掉这些粗劣的布料呢?”
  我真的无话可说了。直到最后,才挤出来一句话:“别管他们,统统丢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混一天又何妨?
  南美临时舰队的集体投降(哦,不完全如此,因为还有几艘实在开不动的舰只留在港内生锈)的消息到了第二天才传到中心城,而且还是由人民革命军旗舰的无线广播通知的。当然,紧张、失望、混乱和不知所措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而来,不过却非常有限——大部分人对此根本就没有感觉。
  事实上,对此感到惋惜和悲观的人,除了市议会、BUB中心城分公司和少数几个表现得比较“爱国”的青年军官外,就基本上没有别人了。大多数市民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但是多半集中在各种无聊的臆测上:一部分是在臆测这些投降有什么“幕后交易”;另一些则是臆测即将到来的人民革命军舰队是什么样的。谣言像是雨后蘑菇似的在街巷间迅速蔓延,甚至有些港口一带的居民宣称已经看到了人民革命军的蛙人登陆,然后堂而皇之地在内区的街道上将“敌军遗弃”的脚蹼或是潜水镜作为纪念品出售——当然,那些其实都是BUB公司生产后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的过时处理货。外区的公社人则对这一消息表示欣慰和高兴,一些人自发组织起来进行庆祝活动。
  当然,也有一些民众对舰队的投降表示不满。比方说,长期在港口区附近讨生活的数千名饭店员工、小商贩、佣人、地下军火收购商、妓女、销赃的窃贼等等“社会栋梁”对此就相当不满意,后来,据社会学家调查发现,由于南美临时舰队一去不回,这些人的平均日收入下降了80%之多,这真可谓是一出不大不小的悲剧了。
  民众的反应其实无关紧要,因为理想国的“国魂”历来是赚钱第一,国家靠边,他们的态度与战争发展方向是无关的。重要的是,在6月23日这重要的整整一天中,仍在中心城中据守的十多万联军部队——包括一些逃到这里的自由国家联合体部队、南方联盟在开战之初象征性支援的第1龙骑兵旅、骑兵第一师在内的四个国防军步兵师和三个防空团,外加八个大队的公司卫队——所有这些守军,在明知人民革命军的登陆就要开始的情况下,却几乎都没有做出任何巩固城防的举动。
  是的,只是“几乎没有”举动而已,因为他们多多少少还是做了一些事的:在这一天当中,港口区的主要干道上出现了一些用砖块、瓦砾、三合板、蛇腹形铁丝网和废轮胎堆起来的一人高的、酷似当年摩加迪沙巷战中索马里人建造的那种简易障碍物。为了“严防间谍”,绿区的隔离墙上的所有出入口都被关闭了,任何人出入均需出示城防司令部的证件并接受检查——事实证明,这只是国防军为了创收而采取的一种新手段,如果你能交出十张万元钞票的话,那么岗哨会当场给你一张盖着城防司令部印章的空头通行证,由你自己填写准许通过者的名字;反之,如果没有给钱,那么你的通行证就会自然而然地被查出是“伪造”的。防空团的人则开始离开借住的工薪旅店,慌慌张张地跑向荒草萋萋的防空阵地“布置防务”,一些用沙袋垒起的临时街垒也出现在了街道上。骑兵第一师甚至还用卡车拉来了几辆S40坦克放在了广场上,算是在“调遣装甲部队”了。
  在这忙碌的时刻,我们俩自然也不能例外——那三个防空团开始往防空指挥部送来大堆大堆的文件,无非是报告防空阵地的战备情况的。根据上面的说法,似乎战备工作正在井然有序地展开,即将来袭的人民革命军的海军航空兵不足为惧:第309防空团宣称,他们在港口区已经部署了220门23毫米防空炮、78门57毫米防空炮、45门80毫米防空炮和22枚DS-2雷达制导防空导弹,还利用港内的运矿船改造出了三艘防空浮炮台,第325防空团则宣称,绿区内已经部署了多达450门23毫米防空炮和180门75毫米防空炮,另外还有十座预警雷达,第540防空团也宣称,他们在内区和沿河地带的防空火炮部署得相当密集,每500平方米就有一门……
  话是这么说,实际情况如何呢?由于受到了国防军“军魂”的感染,我自然是懒得逐个去查看这些阵地了——当然,另一个原因则是害怕去了之后中了空城计,白跑一趟。不过,我们另有办法来检查战备工作的大致进度:登上位于绿区中心的全市第一高楼——BUB中心城分公司大楼楼顶,然后在这120多米高的地方用高倍望远镜俯瞰各处阵地,虽说不能看得一清二楚,至少也能看到个大概。
  结果,我看到的景象让我只能得出两种可能的结论:一种可能是,他们对防空阵地的伪装工作完成得实在是太优秀了,以至于我们只能看到寥寥可数的几门防空火炮孤零零地呆在水泥炮垒里,还有数量不会超过两位数的23毫米机关炮被布置在了城区的楼顶上;另一种可能则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进行什么作战部署。
  虽说按照理想国的一般状况而言,第二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不过第一种可能也确实不能排除——他们确实在做伪装工作。在望远镜中,我看到一些防空阵地确实被盖上了伪装网,很多早就被拆得空空如也的水泥炮垒里也立起了用砍下来的电线杆做成的假高射炮——这些炮垒里的火炮还是我前天在亚马逊河寻找空投的通讯仪时亲眼看到被公司卫队拆除的。不过这些伪装似乎很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觉,涂着丛林迷彩的伪装网被盖在灰色为主色调的市区内,不但没有伪装的效果,反而能为空袭者指示目标,那些假高射炮也做得实在是太“假”了,如果不发挥点想象力,你只会以为那是有人正在往水泥炮垒里竖起电线杆呢。
  “嘿,你还看这些干什么?”就在我继续欣赏这些家伙敷衍了事的“杰作”时,戴维斯突出现在了我的背后,“我说啊,这些家伙反正明天就得完蛋了,有什么看头?再说他们也和我们完全不相干。”
  我放下望远镜,朝他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讲。我只是想要看看什么才是‘敷衍’的最高境界,感谢这些防空部队,总算是让我开眼了。”
  “切,这些家伙算什么?”戴维斯不屑地说,“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还顺带去骑兵第一师的防区观摩了一下,妈的,知道那里的反坦克拒马是什么做的吗?”
  “什么?”
  戴维斯轻蔑地笑笑:“是硬纸板压成的!我当时不小心开车撞了上去,结果直接撞倒了一排!问了个军官,他告诉我,那些钢质拒马早八辈子都被卖到金属回收站里去“补贴家用”了,反正他们也不指望真的抵抗多久,就拿纸板做几个充数,混一天算一天了。”
  “哈哈,那我们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这些朋友,”我忍俊不禁道,“他们对于人民革命军的鼎力协助真是令人感动。”我想了一下,又问道:“好了,我们自己的事情呢?我想你总不会犯和在新丹吉尔港一样的错误了吧?”
  戴维斯点点头:“那是当然。这次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犯不着再向登陆部队求助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石击卵
  6月24日的清晨,我和戴维斯是被高射炮的射击声吵醒的。
  说实话,被高射炮的射击声吵醒,可算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了——按照昨天的所见所闻,我一直以为,今天早上自己不大可能听到高射炮的声音,最大的可能是被人民革命军舰载机丢下的炸弹爆炸声吵醒。中心城里的防空部队居然还能还击,这已经是出人意料了。
  不过,这些有气无力的还击很快就被一波接一波的空袭狂潮给席卷殆尽了。第一声巨响是从港口区传来的——这不奇怪,那里确实部署着两台防空预警雷达。这两座雷达站原来建在防波堤内侧的两座灯塔下方,现在灯塔倒是还在,不过已经被黑黢黢的滚滚浓烟给遮掩了大半——想来雷达是被反辐射导弹干掉的,所以没有炸坏灯塔。
  接着,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开始像死神的鼓点般在全城各处炸响,原先那些零零落落的防空火力射击声顿时湮没无闻了——不过,这倒不是说它们已经停止了还击,至少从防空指挥部的窗户里往外看,还可以见到一些稀稀拉拉的金黄色闪光迅速腾上天空,甚至还有一枚圆锥形的防空导弹啸叫着拖着长长的灰色航迹腾空而起——当然了,它多半只能在燃料耗尽后落回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想要打中什么目标是不现实的。总而言之,虽然防空部队进行了还击,但还是远远没达到昨天那些夸大其辞的报告所描述的火力密度。与其说这是在抵抗,倒不如说是对天上的朋友们表示抗议。
  “戴维斯,我想我们该搬家啦!”我背上早已打包好了的行李,信步走出了我的卧室,却发现戴维斯已经先我一步来到了走廊上。戴维斯看上去比我准备得更充分,身上大包小包背了一大堆,看上去就像二十一世纪那些背着背包走天下的“驴友”们。
  “你慌什么?才响到第二十声呢!”戴维斯对我的紧张颇为不满,“我说啊,李笑云同志,你不是把防空指挥部给列在了打击目标表上的最后一个吗?他们还有三百二十个目标没有摧毁呢。”
  我还是急匆匆地拉着他走到电梯口,按了半天电钮,这该死的电梯就是不上来,鬼知道维护人员是不是又偷了什么零件去卖钱,“我们从楼梯下去,要快!”我扯着他往楼梯口跑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改变打击顺序列表?要是他们……”
  “要是什么?”戴维斯硬是用力拖住了我,“你说,他们有什么‘要是’的?更改打击序列表,那只有在无法完成对排位靠前的重要目标打击时,才会转而打击次要目标,”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窗外,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窗,我可以看到那些零零星星窜上天空的防空炮火,“你认为,国防军的防空部队有本事保卫哪怕一个目标吗?”
  这个理由说服了我,至少是让我无法反驳了:“嗯……那个……也许是这样的吧。不过,就算我们几小时内不会有危险,我也希望立即离开这里。”
  “不,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到顶楼的作战室看看,”戴维斯否定了我的想法,“我想,那里大概不会有谁还呆着没走吧——只要他们是真正的国防军成员。”
  “那又怎么样?我待会还必须要进行联系,你要知道,昨晚我们已经得到通知了,奥菲莉亚应该拿到了给她的那台通讯仪。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离开这里会有助于通讯仪更加清晰地传输加密信号——这里的通信设施、特别是作战室里的通信设施太多了,会干扰到我们的通讯……”我一边反驳,一边在走廊里焦躁地踱来踱去。恰好这时,我身边的电梯间“叮咚——”一声,打开了门。
  还好还好,今天电梯虽然慢些,总算还是到了。我一边回头继续陈述着必须立即离开这座只剩下几小时存在时间的大楼的理由,一边将腿迈进了电梯间的大门。
  “别进去——”戴维斯一脸惊愕,“嗖”的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了我的一只衣袖。这时,我才感到脚下一空,连忙抓着他的手臂退了出来——这该死的电梯井里空空如也,就连原本应该能看得见的牵引电梯的钢缆也已经不翼而飞了,鬼知道它们现在在哪个金属回收店的仓库里待着呢。我探出头去望了望,咽下一口口水,这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电梯工把钢缆拿去换酒喝了,要是我刚才就那么一脚踏出去……这可是十五楼!
  “多谢你救了我一回。”我抚着胸口,向戴维斯道谢道,“看来电梯永远也不会来到这层楼了。”
  “那是当然,好了,作为答谢,你总该赞同一次我的意见,和我去作战室看看吧?”戴维斯的方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防空指挥部的临时作战室位于十五楼的一个单元里,原先是一个室内面积达三百多平方米的大礼堂,不过现在已经堆满了各种照明设备、通信设施、防空部署图、文件、各类桌椅板凳,墙壁上还贴了一层消音材料和一层装甲钢板。不过等到我们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连一个指挥的人也没用了——倒也不是完全没人,至少还有几个挂着空军列兵和军事军衔的家伙正在像一群觅食的猴子似的四处翻箱倒柜。
  “啊,啊,长官!快敬礼!”一个正在往自己的裤兜里猛塞零钱的上等兵首先看到了我们,连忙蹦起来一个立正,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敬礼。有几个人放下手里鼓鼓囊囊的麻袋,抢着凑上前来解释,说他们是“奉命”前来“整理”临时作战室的。
  戴维斯懒得和他们计较,大手一挥:“滚!”这些家伙立即像一群受惊的蟑螂似的离开了这里,同时也带走了他们从这里搜刮的各种财物。待到他们都走完了,戴维斯才把大门从里面反锁上:“好了,通讯仪在你手里吧?”
  “那是当然,但是你用得着在这里联络吗?”我奇道,“看看,这鬼地方的信号可能不是很好……”
  “别说那么多了,我记得通讯仪应该有一个备件盒的。”戴维斯说着伸出手,“也在你的包里吧?”
  我打开手提包翻了一阵,摸到一个白色的塑料盒子:“是这个了。”戴维斯一把就抓了过去,打开上面的一个盖子,里面露出一排插孔来。他把备件盒插在了通讯仪上,然后又四下里翻箱倒柜一阵,拔下了一大堆导线和插头,开始一个个往上面插。
  我在一旁看得大惑不解:“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既然这些家伙都溜号了,我想我们也该干点什么了吧?”戴维斯将最后一个插头插上去,抹了把汗,“还好,与我以前观察的一样,理想国的有线电话线插头都是仿照上一轮文明的插头制成的,可以和这个通讯仪搭配。”
  “哦?”
  “换句话说,我现在要把城内守军各部的通讯直接转给革命军舰队旗舰上的登陆指挥部,”戴维斯“嘿嘿”地坏笑了一下, “马赫迪给咱们的这种通讯仪,本来就是有多方面用途的,压缩、加密信息只是其中之一,它还可以转化网络或是有线电话的通讯信息,然后以无线电加密信号传回去,好啦!”他调试了一番,满意地看到通讯仪的发射频率已经到了革命军舰队使用的加密无线电波长,“从理论上来讲,这种通讯是可以互动的,也就是说,伊阿宋司令可以装成防空部队指挥官,向任何防空阵地下达命令。看看,真正的单向透明,真他妈的爽!”
  我并没有接话,而是推开了大楼一侧的装甲窗户,放眼望去,市区内的防空火力已经稀拉了不少,防空导弹早就连尾迹都散得看不见了,也许它们都被摧毁了,当然,更有可能是士兵们都逃离了防空阵地。我还清晰地看到一架革命军的仿米格-23海军型舰载机正完成了一个最小半径的急转弯,迅速地掠过一片建筑物,它的机翼后掠度数已经降到最低,以便于低空飞行——那些部署在楼顶的机关炮大多还在,只是炮位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架战斗机朝着街上一个我看不清楚的目标丢下了航空炸弹,很快,楼群间就腾起了一道粗大的烟柱。
  很好,战斗轰炸机敢在低空轰炸时拉杆复飞,攻击小型地面目标,这也足以说明防空火力在这些飞行员眼里已经是何等的不值一提了。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戴维斯把防空部队的通信接到革命军登陆指挥部有多大意义。
  远处的港口区似乎还很平静,大概革命军的海军陆战队还没有开始登陆作战,当然,我也看不到地面有防御部队在调动的迹象。只有一些被击毁的地面目标还在静悄悄地燃烧着,一点也不像是战场,倒像是被废弃的死城。我正想拿来望远镜好好看看革命军会如何登陆,戴维斯却在我身后发话了。
  “喂,李笑云,别看风景了。我已经用通讯仪的另一个频率接上了圣约翰斯顿港方面,”他朝我招手道,“我想奥菲莉亚现在很想和你谈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美洲登陆战
  在重新调试了一遍之后,戴维斯将连在通讯仪上的耳机递给了我:“好了,我想这个频率应该和我们用来转发有线电话讯息的频率不冲突了,不过恕我直言,这里的信号干扰不少,同时接通两个不同频道的话,恐怕会有许多杂音。”
  “你就不能不去转发那些有线电话的讯息吗?”我指着那些接在通讯仪备件盒上的电话线问道,“反正就算不能听到防空部队,革命军的舰载机大概也不会受到地面防空火力的什么威胁,这些信息对登陆作战而言可有可无,不如……”
  下半截话被我咽回了喉咙里,因为我发现戴维斯脸上出现了一副有些夸张的表情。
  “你……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我试探着问道,“我刚才……刚才难道说错了什么吗?嗯?”
  “你当然没有说错什么,登陆指挥部也确实不需要窃听城里防空部队的通讯——那些家伙大多数都跑路了!”戴维斯拍了拍一台电话机,“不过,李笑云同志,您是真的不知道这些有线电话另有用途吗?”
  我双手一摊:“另有什么用途?”
  “唉呀,你这人就是对外界不够敏感,从来不知道去打探消息,”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应该知道,城区的守军各指挥部原本都有有线电话互相联系,而这些电话线本来是以城防司令部为通讯中枢、由司令部下辖的通信大队负责管理的。不过,在前天,通信大队那儿出了点技术性问题,于是,所有守军的电话线都被临时接到了有很大冗余的防空通讯系统的电话网中——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在将全城还打算抵抗的防御部队的通讯转给了登陆部队,这些信息可是非常管用的。”
  这倒也是。我心想,在登陆行动开始时,如果能够窃听对方的有线电话网,那就等于是直接拿到了最新的对方防御阵地图——因为进行抗登陆作战的一方往往会在判定登陆行动即将开始时联系所有防御部队,以检验通信是否顺畅。想到这儿,我也不打算和奥菲莉亚通话了,一把抓起放在背包里的那副从亚欧社会共和国带来的高倍望远镜就往窗边跑去,顺便给戴维斯丢下一句话:“告诉奥菲莉亚,我现在有事情,代我向她问好。”
  “我不会代你问好的!”戴维斯一边戴上耳机,一边对我喊道,“要问好,等到了圣约翰斯顿港之后,你自己去向她问好吧。”
  在第一轮空袭结束后,登陆行动果然已经开始了。
  在望远镜中,我可以看到大量的阴影正在远方灰蓝色的海天线上一字排开——那些应该都是开始打开坞舱的船坞登陆舰。数以百计的武装登陆艇、装甲气垫船在海面上拖出一道道雪白的狭窄扇形航迹,迅速越过了亚马逊河口的河水与海水交汇处,接近了港口区——现在的港口区已经完全空了,原先曾经挤满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街道上,现在已经连个鬼影都不见了,只有那些国防军堆起的路障和掩体仍旧呆在那儿——这也难怪,在革命军舰队接近中心城后,绿区的大部分居民都已经溜走了,顺便也让那些负责把守主要道路的士兵们大赚一把。在小型登陆舰艇后面,还有十几个较大的身影,大概是准备抢滩登陆的坦克登陆舰。这些较大的舰艇速度比登陆艇和气垫船稍微慢些,远远地落在后面,还有数十架从船坞登陆舰上起飞的多功能直升机,这时也在登陆艇群的上方向海岸接近。
  负责守卫港口区的应该是国防军骑兵第一师,他们是上次中心城暴乱时随同海军舰队一起被调到这里来的。虽然在之前的空袭中没有遭到什么打击,但是港口区的还击火力却零零星星、完全不成体系。原先布置在岸边掩体中的反舰导弹大概早就被革命军舰载机的航空炸弹和空地导弹摧毁了,大多数没有被毁的岸防炮炮位上也是空无一人,有些地方则时不时爆出一朵火花来——那是炮兵们在逃跑之前炸毁火炮的火光。很快,第一批登陆艇就到达了港口的码头处,大群的步兵和装甲车像是洇开的墨迹一样在港口区的大街小巷中四下扩散开来。
  这些海军陆战队所遭遇的抵抗非常有限,大多数街区的防御工事里都没用任何动静——大概守卫在那里面的人已经“识趣”地不知去向了。不过,另一些正在集结起来的人似乎引起了我的兴趣:那些人是从西往东行进的。
  是的,从西往东,而且还都骑着挎斗摩托——理想国的国防军和公司卫队都没有大量装备这东西,因此我可以轻易判别出他们的身份:这是南方联盟按照《共同维护世界稳定条约》派来作为象征性援军的第1龙骑兵旅的人。这支部队不像骑兵第一师那样只是番号上有“骑兵”两个字,而是名副其实的“龙骑兵”——他们乘坐挎斗摩托迅速赶往战场,然后徒步作战,与18世纪的龙骑兵几乎一模一样(当然,我认为,这不太可能是因为澳洲人有复古的嗜好,而更有可能是因为缺乏装甲运兵车的缘故)。看到他们带着武器赶往港口区,我倒是不胜感动——南方联盟已经在两天前就不复存在了,这些人居然还愿意主动进行反突击,无论他们是为了什么,总之,敢于反突击本身就是件令人感动的事。
  “哦,是那帮澳洲袋鼠吗?”戴维斯突然在我背后发话道,我这才发现他原来也在用望远镜四处观察,“这些堂吉诃德的徒子徒孙们倒是勇敢,可惜啊,他们恐怕没有开枪的机会。”
  “什么意思?我看登陆部队似乎并没有强大的压制火炮或是子母弹之类的大杀器啊,”我问道,“你认为他们不敢冲上去,还是……”
  事实很快回答了我。
  当这些人开始在港口区西面的运输车站里集结、准备发起反突击的同时,远方海面上的登陆舰队中突然腾起了一股股白蒙蒙的烟雾——我的经验立即告诉我,那是火箭弹发射时的尾焰。数以百计的火箭弹从那些原先被我认为是坦克登陆舰的舰艇的甲板上腾起,就像是阿库金战役中英国长弓手射出的箭雨一样,在空中划出一个长度非常大的抛物线,非常精确地砸在了车站附近。
  那些正在下车列队的龙骑兵大多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就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火球吞噬了。
  “想不到啊……这些居然是近岸火力支援舰!”我双手贴在窗玻璃上,自言自语道,“看来人民革命军其实早就在准备主动出击了,只是限于马赫迪的程序才被迫按兵不动。”
  “那是当然,所以说多亏了我们两个,这些好东西才不至于在船坞里变成废铁,而是有机会到这里来一吐为快!”戴维斯笑道,“我们也是创造历史的人物啊!不过,这些南方联盟的狗屁龙骑兵看起来也不咋的,一顿火箭弹就料理了,我原以为革命军会用上武装直升机收拾他们呢。”
  他说得很对,南方联盟的龙骑兵们虽说看起来纪律不错,但相当缺乏实战经验,这一点从刚才那些下车集结的龙骑兵在听到火箭弹破空声后还不作闪避就能看出来了。在密集火箭弹雨的威慑面前,这些澳洲人的纪律也迅速瓦解,大多数还在绿区街道上往港口前进的人都选择了掉转车头,混进了滚滚的溃兵洪流当中。
  随着革命军海军陆战队迅速涌入港口区,天空中也传来了舰载机喷气式发动机的尖啸声,这意味着第二波空袭即将开始。“我们也该走啦,”戴维斯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电话线一一从通讯仪的备件箱上拔了下来,“这栋楼最多不会继续存在超过三十分钟。”
  我们当然要走,而且得赶快。现在,我已经可以看到数十艘满载士兵的武装气垫船正在沿着河道前进,看样子是想从北边迂回国防军的防线,要是走得慢些,后面打起来我们就想走也走不掉了。
  “你确定我们走得了吗?”我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脚下,“现在城里的公路基本上都被塞断了,到处都是乱窜的溃兵,我想他们恐怕不会认什么军官……”
  “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你六个小时以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新巴拿马港的客房里喝朗姆酒了,相信我!”
  第一百二十章 告别中心城
  在人民革命军的海军陆战队攻入港口区后,整个中心城立即像是一个被灌进了水的白蚁窝一样陷入了彻底的混乱——所有的组织、秩序、体系,都已经彻底荡然无存了(当然,平时这里也没有多少组织秩序可言)。
  我俩收起通讯仪,然后急匆匆地从大楼堆满垃圾的狭窄楼梯间里跑到了大街上,由于跑得太快,我几次三番差点在楼梯上滑倒——这些楼梯也是多年没有维护过了,不是这里缺一块,就是那里豁条裂缝,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不过跑这么快也是没办法的事——临时防空指挥部租用的大楼也是第二轮空中打击的重要目标之一,在半个小时之内,炸弹随时可能光临到我们头上来。
  在冲上大街之后,我们又一口气往南狂奔,一连绕过两排蛇腹形铁丝网、翻过一座街头简易障碍,跑出了两百多米。眼看着已经离开了危险距离,这才停了下来,开始捂着胸口喘气——刚才我们累计奔跑距离达到了近千米,全是用冲刺的速度跑的,这样一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好了,我们在这个超级垃圾堆里的任务算是全都做完了,我想现在应该是讨论离开这里的交通工具的时候了,”在感觉胸口不再憋闷得那么难过了之后,我用手撑着肮脏的住宅楼墙壁,靠在了一处水泥制的坦克拒马上,“好吧,告诉我,我们下面要怎么出城,又怎么离开南美洲?”
  还没等戴维斯答话,我就感觉背后一空,“砰”地跌了个四脚朝天!妈的,这哪是水泥桩做的坦克拒马啊!我一边抚摸着被摔得疼痛欲裂的脊背,一边捡起了一块“钢筋水泥”——我靠!这就是木屑和细铁丝压在一起,外面裹了层涂着水泥的纸,无怪乎一压就垮。不过好在柏油路面的坚硬程度倒还说得过去,直让我疼得好一会站不起来。
  咦,奇怪,看到我摔倒了,戴维斯怎么不来帮我一把?这个该死的家伙,不帮助女士可不是绅士的行为!我右手按着腰眼,咬牙忍疼勉强坐了起来,却发现他并不在我面前——这家伙现在正站在几十米外一根路灯杆下面,向着东方开来的一辆小皮卡招手呢。
  “戴维斯!你这个混球!看到女士摔倒,也不知道过来扶一把?”我朝着他大叫道,不过这大叫多半还是发泄对那些偷工减料的家伙的愤怒。
  “来了来了,我的大小姐!”戴维斯故意加重了“大小姐”这个词的语气,“得了我知道您身娇骨嫩的,自己站不起来,现在就来帮你一把吧。”他说着小跑过来,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自己翻身站起,这个可恶的家伙,一有机会就奚落人,真够没礼貌的。我刚一起身,就听到面前传来一阵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的低沉噪音——刚才戴维斯招呼的那辆皮卡已经开到我面前来了。
  “这……”
  “这就是我们的交通工具,”戴维斯从我身后走过去,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是的,我已经吸取了上次在北非被困的经验教训,决定放弃乘坐直升机了——现在整个中心城附近空域基本上都处在革命军舰载航空兵的打击范围之内,我们如果从城里驾驶直升机离开,就算你驾驶技术再怎么高超,照样有可能被执行战斗巡逻的舰载战斗机给干掉——如果他们用的是雷达制导中距空空导弹,那么我们恐怕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更何况直升机需要机库或是大型运输车辆来停放,而这些目标可是非常诱人的打击对象。当然,市区内现在可能还残存了一些小口径高炮阵地,被地面击落的风险也是存在的……”
  “好了好了!”我也挤进驾驶室,直接挤在了他身边,那个戴着外区民兵袖标的司机一踩油门,一股呛人的废气立即随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充斥了狭窄的驾驶室,“咳咳……那么你就向外区的民兵们借来这么个移动毒气室?”
  戴维斯用衣袖捂住口鼻,看上去也极为难受,只有那司机完全无动于衷,仿佛这些刺鼻的废气只是些无害的水汽而已——这也难怪,他大概长期开这种地下作坊生产的拼装车,经过反复“熏陶”,已经习惯了这要命的怪味吧。由于驾驶室里没有任何排烟装置,戴维斯等到废气稍微散了一些,才放下右手答道:“是,是的……咳咳咳……我们就乘……咳咳……乘这辆车往西走,到位于革命军航母舰载机作战半径外的拉姆国际机场去乘坐最后一班前往新巴拿马港的客机。”
  “天哪,你疯了吗?这辆车顶上有没有防空识别标志?”我闻言大惊,当即就想探出身子去看看,但是被戴维斯一把拖了回来:“没有,当然没有。你要知道,人民革命军空地协同用的是无线电识别码,而不是防空识别标志,再说,就算他们有识别标志我也不敢让人涂到车顶上去——这会引起怀疑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向舰载战斗机证明我们的身份吗?”
  戴维斯朝着我摆了摆手:“当然是……没有。”他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微笑,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有没有雨一样,“李笑云同志,您今天可得坐稳了——我们待会要以最快时速离开这里,因为据鱼脊公社在河堤一带的侦察员报告,人民革命军的包抄登陆行动已经开始了。”他说着为我系上了简易安全带——其实就是一条固定在座椅上的帆布。
  说实在的,今天戴维斯干出的这档子事是我们在49世纪所做的疯狂举动中最为疯狂的几件事之一——在战斗轰炸机满天飞、爆炸声如同放鞭炮的时候,开着没有任何识别标志的武装皮卡在街上大摇大摆地以八十码速度狂奔,这无异于在像天上的革命军飞行员招呼:“我很可能是重要目标,快来揍我吧!”
  是的,如果我是天上盘旋的那些舰载机的飞行员,一旦看到这种目标,第一个反应就是发送身份识别码,要求识别身份,一旦得不到立即回应,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发射一枚空地导弹,而且我敢保证,空地导弹的速度绝对比八十码要快。
  不过,无论是驾驶员还是戴维斯,都是一脸淡定的表情,似乎航空炸弹或是空地导弹注定不会落到他们脑袋上似的。一开始,我还对此感到疑惑不解,但当这辆发动机噪音大得堪比喷气式飞机的破车穿过内区隔离墙上无人看守的出入口、一头冲进如同杂草丛般密集的外区违章建筑群时,我才算是明白一二。
  破车在比雨林树木还要茂密的棚户区中猛冲着,为了躲避那些用木板、碎砖瓦和沙袋搭起来的窝棚,驾驶员不得不不断地在只能容三人并行的狭窄巷道上不断做出比赛车游戏中还要夸张的转弯。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一百多度的大转弯甩出驾驶室,多亏戴维斯提早给我系上了自制安全带,才让我免去了成为人体炮弹砸进窝棚的亲身体验。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躲避空中威胁的绝佳办法——要想击中在密集建筑群中像只发疯的老鼠般乱窜的小型车辆,只有强击机才能做到,而革命军的海军航空兵恰好只有不甚灵活的战斗轰炸机而没有强击机——当然,就算是有强击机,他们也不敢开火:马赫迪不允许任何刻意攻击无辜平民的行为发生,而外区那无穷无尽的窝棚里到处都是无辜平民。但是,这招本身就不比遭到空袭安全到哪儿去,我敢发誓,在从内区隔离墙到外区边缘这直线距离不到四公里的路上,我们至少有二十次险些车毁人亡,危险五花八门:包括了停在路上的车辆、拉在两座窝棚之间的晾衣绳、正好过路的行人,当然,最夸张的一次还是遇上了整整一队没有武器的国防军士兵,他们的队伍后面还开着一辆S-40坦克,幸好驾驶员在撞上最前排士兵之前及时地刹住了车子。
  “那些都是被我们的外区民兵们缴械的国防军,”在退进一条岔道,让过浩浩荡荡的俘虏群后,驾驶员自豪地如是说道,“在外区的第90步兵师已经在今天早上被我们全部缴械了,我们双方总共才打了不到一百发子弹——他们很识趣,没怎么反抗。”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辆S-40坦克正从我们面前经过,我发现坦克顶盖已经打开,上面坐着两个拿着步枪的外区民兵,正将枪口指着炮塔内部。
  “看起来,你们已经替革命军完成了大部分任务了,”这队人马走过后,车子很快重新在狭窄坑洼的街上狂奔起来,“不过,我们还有其他任务,您能不能开得稍微慢点,免得我俩在这儿死于车祸?”我诚恳地向他建议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人意料的劫机
  当我们乘坐的皮卡像一头疯狗似的冲出了中心城脏乱不堪、棚户遍地的外区(当然,理想国所有大城市的外区都这样),开始行驶在路况堪比春季冰雪融化后的西伯利亚地区公路的南美1号干道上时,东面那些零零星星的交火声也都基本上停止了。
  “李笑云同志,既然我们已经成功出城了,既没有被革命军的包抄部队撞上,也没有被空中打击炸成焦炭,那至少我的第一个承诺算是兑现了吧?”戴维斯朝我比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
  “你这兑现的风险也忒高了吧!”我按下他的手,抗议道,“用那么高的速度在棚户区里乱撞,这种行为的危险程度与在公路上和战斗轰炸机玩赛跑有多少区别?依我看,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完整地跑到这条……烂泥塘上来,而不是在棚户区里撞上建筑物,变成一块烤焦的废铁夹肉三明治,运气的成分要占百分之九十。”
  戴维斯又咧嘴笑了笑,由于他多日没有刮胡子,嘴唇上下都布满了短短的胡茬,看上去给人以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那又怎么样?我们不还是活着出来了?要知道,军事行动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已经把你要求的结果给实现了,你没必要苛责过程吧。”
  “你这种成功带有偶然性,不值得推广,”我硬驳了他一句,“算了,那么我交给你的第二个任务呢?我们怎么离开南美洲?开着这辆破车从中美洲陆桥离开这儿?”
  “戴维斯.诺顿少校让我把你们送到卡耐基国际机场,那里离海边有八十公里,目前应该还没有遭到打击。”这次是驾驶员发话了。
  “卡耐基国际机场?那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我问道,“中心城附近似乎没有这一座机场啊。”是的,我非常惊讶,因为根据防空指挥部的作战地图显示,整个中心城地区能叫“机场”的地方只有四处,一座是绿区的X-22直升机起降场,是专供BUB公司头头脑脑们的私人直升机使用的,一座是内区的杰夫斯机场,是用于空运货物或是起降政府人员的客机的,郊外还有两座编号为AP-808和AP-779的军用机场,各驻扎一个战斗机中队和一个隶属空军的直升机分队——当然,这些机场早就被我列为首要空袭目标,发给了马赫迪,在我俩离开城区之前,它们的停机坪和跑道就已经变成了月球表面。现在怎么会钻出来一个“卡耐基机场”?
  戴维斯从衣袋里掏出来一张烟盒大小的纸片递到我面前,上面似乎是一张用铅笔素描画出的地图:“你不知道这个机场?很正常,因为你这种喜欢窝在指挥部里看军方绘制的标准地图,从来不知道去实地调查的人,本来就不可能知道资料上没有记载的东西。”
  “什么意思?”
  “这个机场,在中心城那是人尽皆知,恐怕只有你,”戴维斯很不礼貌地指了指我的鼻尖,我立即狠狠地回以一个白眼,“还有海上的那些人民革命军不知道了。卡耐基机场位于下亚马逊雨林区里,有足够大型固定翼飞机起降的跑道和相关设施,当然,在伟大的理想国,那些好用的设施基本上,哦不,绝对不会是给民众使用的,呵呵。”
  我侧着脑袋想了想:“这又是BUB的私产?”
  “在这个美洲大陆上,还有什么不是BUB的私产吗?”戴维斯又一次故作清高地冷笑了两声,“是的,这个机场是专供公司的头目们使用的,因为那一带是BUB公司的林场,或者说,狩猎区。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蠢材都喜欢往这儿跑,拿着狙击步枪去打被折断翅膀的野鸭,或者用霰弹枪射杀关在笼子里的红吼猴……靠!不说这些了。反正,这个机场现在已经成了这一带仅有的可以用来撤离的机场,我想那里恐怕已经人满为患了。”
  “BUB的头头们确实够白痴的,不过,我们该怎么上飞机呢?”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我们是军官,是防空指挥部的顾问,但那也不能保证我俩就能够上得了飞机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机场里大概全都是BUB公司在南美地区的头目,或是跟他们沾亲带故的家伙,我们怎么……”
  戴维斯露出了一脸坏笑:“您难道忘了,我们有个朋友名叫奥菲莉亚吗?”
  这“卡耐基国际机场”虽然隐藏在偏远的雨林中,但倒还真有几分“国际”的气势——至少和理想国那些破败不堪、犹如飞机坟场的空军基地相比,确实是很有些气势。高耸的航站楼、整齐洁净的机库和燃油库、外表非常豪华的候机大厅,当然,还有大片大片的高档消费场所——这是必不可少的附属建筑物。这座机场确实是一座豪华而宏伟的建筑群——要不是现在这里已经被成百上千的特殊“难民”给挤满了的话。
  难民,是的,难民。从理论上来讲,任何战争,只要波及到了人口聚居区,那么就理所当然地会出现难民。波及面越广,难民自然而然就会越多。不过,在伟大的理想国,一切似乎都是刻意与正常情况相反的:原本理当四散逃难的中产阶级(没有多少人)和赤贫的无产者(占社会绝大多数),现在要么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要么就已经拿起武器,帮助“侵略者”们解除国防军的武装了。而这些逃难的家伙则完全看不上一点“难民”的样子:大多数人身上携带的财物价值在十亿元以上,大包小包的带了无数——里面自然不会仅仅只是生活必需品。我稍微估算了一下,发现光是这些家伙身上的珠宝就足以拿来开个大型博览会了。
  停机坪上停着好几架带有四个螺旋桨式发动机的YR-474运输机,这种续航力达1850公里的飞机是BUB航空公司制造的少数几种不偷工减料的飞机之一,当然,也是所有想要离开这里的人目前最好的选择。我和戴维斯并没有机票,也没有预定座位,不过戴维斯似乎并不担心这些,他只是大摇大摆地朝着一架看上去还没坐满人的运输机走去,我只好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情景就仿佛他是个中世纪的骑士,正在护送这我这个娇小姐。
  在登机舷梯旁,几个公司卫队的家伙正在验票。见我俩直直走过来,其中一个大概是头目的家伙立即凑了上来,堆起一脸虚假的笑容:“先生,夫人,请问你们的……”
  “不要叫我‘夫人’!”我愤怒地驳斥道,不过戴维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取笑我,也没有正眼看那家伙一眼。他只是轻蔑地瞟了一眼这个笑容满面的蠢货,然后以更加轻蔑的语气吐出一个字:“滚!”
  要是换做21世纪的机场安保人员,恐怕已经怒气冲冲地将我俩轰出去了,如果是在21世纪的美国,那我俩被当做危险分子抓起来都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个混蛋听到戴维斯的怒喝,脸上的笑容却堆得越来越夸张了。这家伙像是一只受惊的老鳖一样,缩着脖子点头笑道:“先生,夫……不不,小姐,请问你们是……是……”
  “我们是奥菲莉亚的朋友,现在急着回圣约翰斯顿港去见她。”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作呕的家伙,赶紧一句话把他打发走了。其他公司卫队的安保人员见状,立即闪开老远,直到我俩在飞机上坐下,也没见有人来查我们的机票。
  “戴维斯同志,你这坐飞机的方式也真够省钱的。”当内部被改成客舱的运输机在跑道尽头腾空而起之后,我对坐在身边的戴维斯道,“现在我们大概是仅有的两个没有带行李上飞机的人了。”
  “未必,前面还有一个,”戴维斯一意要跟我唱对台戏,“看,那个老头。”
  我伸长脖子看了看,是的,在客舱最前方,确实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人穿着一件地摊上卖的那种标价不超过3000块钱的衬衫,端着一本去年的破杂志,将大半张脸给遮住了,咦,奇怪了,这人看上去不太像是有钱人,干嘛要坐这里的飞机离开呢?
  “喂,你觉不觉得那个老头有些怪异?”我低声道。
  戴维斯打了个呵欠:“什么怪异不怪异的,我想我们还是休息一会吧,等一会这架飞机要在新巴拿马港停下加油,然后再直飞圣约翰斯顿港,后面的旅途很无聊的。”
  他的话音刚落,两声从飞机驾驶舱内传来的清脆的枪响就立即否定了他的断言。只听“砰——”的一声,我们身后的那扇连接头等舱和二号舱(在改装之前应该是两个货舱)的舱门被人踢开了,四五个拿着CF-40冲锋枪和G-10半自动步枪、戴着画着怪异花纹的木头面具的人像一群从地狱中冲出的恶鬼半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人喝道:“所有人不许动!我们是彻底自由党下属的亚美利加自由军!现在飞机由我们接管!”
  看到他们手里的枪支,人们确实都趴在座位上不敢动了,只有那个怪异的老头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是很多人却吓得大哭乱嚎起来,那首领似乎是被这些鬼哭狼嚎吵得不耐烦,举起冲锋枪就想学着啤酒馆暴动时的希特勒那样扫一梭子,好镇住这些人。
  “别开枪!打穿了机舱壁会导致舱内气压下降的!”我见这人打算开枪,连忙蹦起来制止他,“这飞机里可没有氧气面罩!”
  “啊,闭嘴……哎呀!李笑云同志,是你!您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目标圣约翰斯顿港!
  “你认得我?”听到那首领模样的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并不怎么吃惊。他们自称是彻底自由党下属的亚美利加自由军,那么有人认识我也不奇怪,毕竟很多彻底自由党的成员都见过我。不过,彻底自由党的人为什么偏要选这个时机跑来劫持客机呢?向BUB公司要挟?把飞机上的人交给革命军?都不像。这倒挺令人费解。
  “我当然认识您啦,李笑云少校,还记得我吗?”那人摘下了脸上戴着的木质面具,露出一张还带着孩子气的方脸,“不过,如果你记不得了也没关系,我们当时还一起在市场上偷东西来着。”
  我盯着他的脸,想来老半天,就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这时,另一个劫机者也摘下了面具:“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连大熊都给忘了。算了,你总该记得我吧,以前偷东西的时候,我是负责用报纸夹带的,呵呵。”
  “松鼠!”我脑袋里灵光一闪,总算是想起了这个瘦小青年的外号,“你们不是火堆公社的人吗?怎么参加彻底自由党了?”
  松鼠摇了摇他瘦骨嶙峋的脑袋:“不不不,我们只是暂时和亚美利加自由军合作而已,而且这事还是奥菲莉亚他们牵线搭桥的,”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我们这次参加行动的突击队员很杂,像是那几个还是‘光明’组织的人,控制尾部货舱的一组人是黑松基地和红杉基地来的乡下人,负责干掉驾驶员的是彻底自由党的党员们……”
  “等等……干掉驾驶员?”我惊问道,“你们干掉了驾驶员?”
  大熊点点头,龇着一嘴的镶瓷牙笑了笑:“是的,刚才那枪声就是彻底自由党的朋友们送驾驶员归西了。不过你放下,他们都自学过飞机驾驶,个个技术都倍儿棒,不信……”
  大熊还没能把这话说完,飞机就猛地向右倾斜,同时机身开始抖动起来,那几个突击队员个个立脚不稳,险些摔倒,我则是直接失去重心,仰面翻倒在了戴维斯的怀里。不算宽敞的机舱里立即乱了套——那些乘客们携带的大包小包纷纷从行李架上落了下来,像是古代战争中的礌石一样朝着右侧砸过来,有一个大概装满了金条或是银块的包裹直接打中了戴维斯的脑袋,重力加速度转化成的动能顿时给他脑门上添了一个非常美观的大包。
  “这就是你们技术精湛的驾驶员?!”我费力地挪开砸在身上的几个包裹,扶着座椅站了起来,“叫他们滚蛋,我来开!”
  与理想国制造的其它飞行器一样,YR-474螺旋桨运输机的操纵系统也很简单,和早已淘汰的苏联时期的里-2运输机没什么两样。我虽然没有驾驶过这种飞机,但只是稍微看了看驾驶舱的布局,也知道大概该怎么操纵了。唯一令人窝火的就是,仪表板上的好几块仪表(我认为其中一块应该是某个机翼内副油箱的燃料量表,一块是外部气压表,还有一块大概是某个发动机的转速计)都已经完全不动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修理。
  “好了,同志们,现在我们去哪儿?”我扭头问大熊——他自称是本次劫机行动的“现场指挥”,现在正在指挥着几个突击队员从机舱地板上的包裹堆中找出一个大包裹,里面似乎全是枪支弹药。
  “按照原定航线飞,下一站是新巴拿马港,我们的其他同志们就在那儿等我们,等到他们上飞机后,我们就把这些碍事的肥猪(他似乎指的是那些带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们)留在那儿,然后去圣约翰斯顿港立功!”
  “立功?”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飞机稳定在8000米的高度,一边对照着航空地图计算航线——这种飞机上是不可能有自动驾驶仪的,所以我没法享受那些21世纪客机驾驶员们的专有福利:打开自动驾驶,然后一直喝咖啡聊天直到到达目的地上空为止。“你们打算立什么功?替人民革命军抢占机场,让他们能够实施机降?”
  大熊摇摇头:“机场,那是肯定要抢占的,不过抢占机场只是第一步。”他拨弄了一下手里的冲锋枪,仿佛在担心子弹没有上膛似的,“我们的最终目标,是争取打进自由大厦,逮住哲学王,然后把他交给我们的友军!奥菲莉亚说了,如果成功,这可是大功一件!”
  “你们要捉哲学王?就凭这二三十人吗?”我被这话结结实实地雷到了,右手一抖,差点又让机身失去平衡,“在我们从北非撤回来的时候,圣约翰斯顿港已经部署有八个公司卫队联队、十二个步兵师、四个炮兵旅、两个装甲团,至少二十万守军了!”
  “纠正一下,根据奥菲莉亚同志提供的消息,现在城里已经有二十六万人了,”大熊咧着嘴傻笑道,“因为我们的朋友们最近开始在圣约翰斯顿港四周登陆,向周边卫星城进攻,守卫这些城镇的五个国防军步兵师和一些空军人员没怎么抵抗就逃进城里了,所以首都多了好几万人。当然,我们也不只是二三十人。等会儿你把飞机降落到新巴拿马港的机场后,我们还有一百多个同志要上来。”
  我深吸一口冷气,不到两百人,要在聚集了二十多万军队的城市里抓捕对方首脑人物——哪怕那不过是二十多万理想国的军队——这绝对算得上人类历史上最难完成的任务之一了(当然,美国佬1993年在摩加迪沙干过这么一票,但是我们这帮乌合之众的素质无论如何也没法和身经百战的游骑兵相提并论)。
  站在我身后的松鼠似乎看出了我的表情反映出的情绪,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如果你和戴维斯同志不愿意参加,等到了新巴拿马港,你们就下飞机去,我们自己会把飞机开到圣约翰斯顿港的,毕竟,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都是不打算要命的人。”
  “我……我想……”我一时间没了主意,正在支吾当中,忽听驾驶舱门外传来一声苍老但却底气十足的喊声:“你们谁也别想去圣约翰斯顿港!”
  “什么人在大呼小叫?”几乎在这声大喊传进驾驶舱的同时,大熊就举起了枪,我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之间驾驶舱的气密门从外面打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突击队员。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是倒着走进来的,这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他正用枪指着另一个人,因而只能倒退着进来。
  在这个突击队员退进驾驶舱之后,跟着他走进来的那个人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这人居然就是刚才坐在座位上的那个举止奇怪的老头!只见他板着一张留着白色络腮胡的脸,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缝,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老人已经扯开了身上的衬衫,瘦弱的胸膛上居然缠着整整一圈雷管!老头左手握着起爆器,右手向前伸出,把企图阻拦他的大熊推到了一边。咦,对了,这老头怎么看上去挺面熟的?
  事实证明,我认出熟人的能力确实有待提高,我还没能想出到底在哪儿见过他,我身边的松鼠就已经认出了这人。他以相当夸张的声调干嚎了一声,然后想要冲上去抱住老头,但是却被一把推开了。
  “卡卡老爹!您怎么也来了!”松鼠被推倒在地,脑袋撞在了仪表盘上,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却还是坐了起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您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我们这是……”
  “为了祖国的明天,为了正义与公平!是不是?奥菲莉亚那个小妮子的这套说辞我都快背下来了!”老头瞪着眼睛,朝着我们怒目而视。我一看到他那凌厉的目光,立即感到脊背发寒,赶忙将头扭了回去,继续盯着仪表板。我的天哪,今天这事情要论戏剧性,只怕不比好莱坞的片子差到哪儿去——白坐飞机逃走,我可以接受;碰巧撞上老朋友劫机,我可以接受;碰巧被卷入一场等同于找死的任务,可以接受,碰巧撞上火堆公社的那个老头、那个给我劣质破伤风疫苗害得我间歇性头疼好几个月的死老头,而且还捆着雷管想要制止我们……我承认,假如还有更多的“碰巧”,我的大脑承受能力未必能够经受得住。
  在我身后几米处,老头还在声嘶力竭地用他那足以吓死一头河马的声音怒吼着:“……这次愚蠢的行动必须停止!你们,你们这群蠢蛋愣头青,和那个奥菲莉亚一样,都是白痴!你们真以为自己是在救国?真以为自己是为了自由战斗?错了,你们根本不知道……”
  几个突击队员还想解释,不过老头的态度异常坚决:“我现在是六亲不认了!你们统统听好!我是不会放你们去干这种蠢事的!你们要么在新巴拿马港下飞机回家,要么我炸掉这架飞机,没有第三个选项!”
  “天哪,这个老家伙是怎么知道你们的计划的?”我悄悄问大熊。现在卡卡老爹情绪激动,左手拇指就放在起爆器的按钮上面,随时都有可能摁下去,见到此情此景,我虽然极力控制情绪,但手脚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大熊摇摇头:“奥菲莉亚在联系我们的时候,曾经把你带回来的资料和我们的行动计划分发给了一些相关人员,其中就包括卡卡老爹,谁知道他会这么干啊。”
  “老先生,请不要激动!”就在我们面对这个顽固老头束手无策的时候,戴维斯却不知好歹地从头等舱走了进来,“我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惊无险
  “你是什么人?”情绪激动的卡卡老爹见到戴维斯走进驾驶室,立即质问道。由于我在火堆公社的那段时间,戴维斯并不在我身边,因此卡卡老爹根本不认识他。
  “我是李笑云的朋友,也是她的老战友了,”戴维斯对怒发冲冠的老头挥挥手,示意他不要激动——要是老头激动起来,按下起爆器,这飞机上的人都得完蛋,“老先生,我曾经听过李笑云同志提起过您,她说您是非常随和、识大体,能够明辨孰是孰非的开明人士(真是冤枉,我哪天说过这老头一句好话啊!),因此我很想知道,一个开明人士、热爱自由的可敬老人,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推翻暴政的正义事业,甚至不惜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说实在的,戴维斯这番话虽说新意不多,充斥着美国外交部式的官腔,但硬是被他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我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在21世纪,美国的律师比街上的狗还要多了——敢情这就是民族性!
  可惜的是,卡卡老爹可是个著名的(至少在圣约翰斯顿港外区是著名的)老顽固,纵使戴维斯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他仍旧“我自岿然不动”,甚至连脸上因激动而产生的红晕都没有消退一丝半点。老头朝着驾驶舱的灭火器橱窗退了两步,似乎害怕戴维斯会突然跳过去制服他:“正义事业?!推翻暴政?舞台上的慷慨激昂,还是留给庸俗的观众吧!我不是那些白痴!”他左手继续紧握着用电线和那捆雷管连在一起的起爆器,右手握成拳头挥舞着,仿佛要打击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全是胡言乱语!是的,我承认,BUB公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你们谁能保证,他们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民主和自由?”
  “我敢保证!”戴维斯理直气壮地答道,这神情就像是美国的律师们在法庭上拍着胸口保证自己的被告百分之一百二十是个大大的良民一样,“听说您也从救国阵线那儿拿到过一份资料,对吧?那么您就应该知道,海的那边的领导者,不是哪一个‘人’,而是一台电脑,或者说,是一台超级电脑模拟出的人工智能。哦,电脑就是……嗯……用来代替人思维决策的机器,它是不会出错的!我记得杰弗逊先生说过,除非天使统治人,或者人人都是天使,才用不着民主就能确保自由。这话也可以这么着理解……啊……因为天使统治人,所以我们就有自由!”
  我一边留神飞机的航向,不让它偏离北偏西23度的航线,一边摇了摇头——戴维斯刚才那番话,我估计卡卡老爹恐怕是不可能理解的:要知道,这里是公元4892年的理想国,电脑是极端稀罕的玩意——就像2016年的商业磁悬浮列车一样,更遑论什么“超级电脑”“人工智能”了,况且这个时代的人大概也不会知道杰弗逊是何方神圣。戴维斯和老头讲这些,无异于和一个黑海边上的老渔民谈宇宙大爆炸理论,说是鸡同鸭讲算是轻的了。
  果然,老头的反应不出我所料——他对此就完全没有反应。戴维斯不死心,又换着方式把那段话说了一遍:“老先生,我知道您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那么您也应该知道,‘改变’本身比不改变要强,您就算阻止了我们的行动,理想国不过晚两天完蛋,美洲人民现在已经呆在地狱里了,就算再糟糕,也不会失去什么……我以我的人格向您保证,超级电脑的人工智能至少相对而言是完美的,它就是天使,就是我们的弥赛亚!我们……我们在T-190基地里和他谈过,他答应我们,一旦推翻该死的BUB公司,就推平圣约翰斯顿港绿区那些BUB公司的高楼大厦,给所有公社人公寓楼住,保证完全消除犯罪,消除失业,保证你们不再使用那些那些废纸一样的货币,保证每天都有肉食供应,保证所有人都能不必自备发电机就能用电,保证每家通上干净的自来水,保证把古代废墟城市打扫干净,保证建立医疗保障体系……”戴维斯就这么前言不搭后语地“保证”着,像个正在发表竞选演讲的美国总统竞选人一样替马赫迪“保证”了一大堆东西,一脸沉醉的表情。他最后以这么一句等同于废话的话做了总结,“李笑云同志,你可以替我证明,马赫迪绝对保证会完成这些。”
  “啊……嗯……”我被他天花乱坠的演说搞得脑袋一片浆糊,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不过,他的一个小动作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戴维斯在慷慨激昂地忽悠可怜的卡卡老爹时,偷偷伸出背在背后右手,伸直了中指、拇指和小指,比划成航空理论课上飞机模型的样子,然后做了个“右滚翻”的动作。
  我明白了!我眨了眨右眼,示意他我已经清楚了他的意思——这招虽然有点冒险,不过值得一试。毕竟,想要靠嘴皮子说服那个顽固的老头,还不如指望从石头里孵化小鸡来得实在呢。
  当然,“不能说服”不代表“完全无效”。至少,戴维斯的那堆长篇大论至少还是对老头起了点作用(我个人认为可能是后面那堆天花乱坠的“保证”的作用)。卡卡老爹一时间显得有些茫然,握着引爆器的手也稍微垂了下去。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咕哝着:“……不行,我不能允许你们……我不能……”
  目标注意力涣散,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当机立断,将右侧机翼的襟翼向下放开到了最大角度,机舱立即像一个滚筒一样迅速向右倾斜。我听到身后传来一片痛苦的哀嚎声和行李从行李架上落下的“噼啪”声:方才还站着的人们对此全无防备,纷纷摔倒在地,当然,也包括正拿着致命的引爆器,嘴里神经质地自言自语的卡卡老爹。
  “戴维斯,快点!”我一直等到了机翼与地面垂直,才停止了翻滚动作。卡卡老爹的反应倒也很快,他在摔倒的时候用右手一把抓住了副驾驶的座椅,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引爆器则从左手脱手,像伞兵脚下系的枪械包一样被引爆电线悬在了他的脚下。老头愤怒地叫骂了一句,然后左手抓着电线,像拉井里的吊桶一样一点点地将引爆器拉回到手里。
  老头枯瘦的左手最终抓到了起爆器,他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按钮——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引爆电线已经断成了两截,而戴维斯正在他脚下朝他展露笑颜呢——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削水果的小刀。
  我长出一口气,重新让飞机恢复了水平飞行的状态。
  在又一阵撞上机舱壁或是地板的痛呼从身后的机舱里传来后,我又可以感到地心引力回到了我的双脚下。大熊和松鼠连忙翻身起来,架着被摔得不轻、对我和戴维斯怒目而视的卡卡老爹离开了驾驶舱,在老头被拉出舱门前,戴维斯还朝着他得意地做了一个鬼脸。
  “好了,别闹了,正事要紧,”我对戴维斯说道,“快去问问我们那些勇敢的同志们,接应他们的人是在哪个机场候着我们来着?我们已经到了新巴拿马港上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胜利的黎明
  在夏日朝阳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我们脚下的圣约翰斯顿港显得毫无生气,哪怕是高楼林立的绿区也是这样——无以计数布局杂乱、建造工艺粗糙的房屋像是一群挤在一起的蟑螂一样,密密麻麻地占据了从阿巴拉契亚山脉东麓直到圣约翰斯顿湾之间的一大片地方,远远看去,就是一大片了无生气的灰白,令人郁闷无比。
  “诸位,这里也没法着地,我们还是在欧登-修姆机场降落吧。”我驾着飞机穿过了一根高耸入云的黑色烟柱,开始向东转向——这烟柱是从一座市郊的机场上冒出来的,或者说,那里曾经是一座机场。不过现在么,这座机场看架势至少已经挨了三五吨反跑道子母弹,在可预见的将来是不可能再作为机场使用了。
  我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失望的咕哝声——这也难怪,要知道,我们的飞机已经载着这全副武装的两百二十来号人绕着圣约翰斯顿港转了一个大圈了。但在这二十分钟里,我飞临的六座机场居然全都被革命军的海军航空兵炸得一塌糊涂,完全用不着再去夺取了——这些被炸塌的瓦砾堆压根就不能让我的飞机降落。
  “戴维斯,你再试试看,我就不信那个破通讯仪还真是用不上了,”我扭头对戴维斯道,“你最好赶紧联络上革命军的地面部队或是舰队指挥部,让他们告诉我们哪儿还有超过六百米长的跑道没有被打掉,得快点,不然飞机燃料就要没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我不着急啊?”戴维斯手忙脚乱地不断调整着通讯频率,从一个换到另一个,不过通讯仪的扩音器里传来的只有一片白噪声——这倒也不奇怪,为了瘫痪城内守军、特别是那些公司卫队的通讯联系,革命军的电子战飞机一直在市区上空徘徊,我甚至用肉眼看到过一次——长得很像是美国海军的E-2预警机,也不知是拿什么飞机的设计图为基础建造的。由于他们的阻塞式干扰,大多数频段都被堵死了,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试验,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这一带似乎没有革命军的制空战斗机出现,所以我们暂时还能安全飞行,当然,这种表面上的安全很可能只是“暂时”的——天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被某架从十二点方向接近的战斗机火控雷达锁定了。
  “没有回音!所有常用频道都遭到了阻塞式干扰,一切我能想到的波段都充满了杂音,”戴维斯关上现在已经变成纯粹的噪音来源的通讯仪,“我不得不承认,这次我们的友军把电子干扰做得相当到位,当年我军在沙漠风暴行动中的电子干扰也不过如此了。”
  我瞪了他一眼:“少自我陶醉了!既然联系不上,那你还有什么好建议?”
  “我……我有个提议,”有人插话道,原来是一直站在我背后的松鼠同志,“这架飞机上有……有很多降落伞,我刚才点过数了,一共230具,比我们总人数还要多出10具,我们可以考虑飞到自由大厦正上方,然后直接跳下去捉哲学王。”
  我靠!这也能想得出来!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我说啊,你这想法是好的,很有进取精神,很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乘客自掏腰包买的降落伞有多少能够正常打开?就算都能用,在高楼大厦之间降落似乎也有些不安全吧,撞上什么可就不好了……噢,对了,还有一点,如果你真的在自由大厦上方准确降落,那么地面的防空火力怎么办?要知道,自由大厦周围可是有……”
  “有办法了!”我的话说到半截,就被戴维斯的一声大叫打断了——唉呀,你就不能让我再过过嘴瘾么?我扫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办法了?”
  戴维斯再度摆出了他那招人反感的“先知先觉”造型:“其实,我们都知道,圣约翰斯顿港从6月19日就被合围了,现在都过去了一个星期,这座城里大概不会有任何飞机场有可能完好地存在到现在——这一点你我应该是最清楚的。既然我们纵使能够联系上革命军也未必就能找到机场,那么我们应该寻找机场的替代品了。”
  “你说迫降?在郊外迫降吗?”我下意识地问完这句话后,感到心中一阵发寒——刚刚驾着苏-33穿越到49世纪时,我和戴维斯就是落在圣约翰斯顿港郊外的,自然也都清楚那儿是个什么地貌——连绵不断的森林、丘陵,遍布灌木丛和水塘的小块平地,河流冲击形成的卵石沙滩,想要找到一块可以降落直升机的地方都颇为困难,何况我们这架已经超载的大型运输机了。
  “不不不,我可没有要你迫降的意思,”戴维斯见我会错了意,连连摇头道,“我想您大概不会不知道,城里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们像在机场跑道上一样从容降落,那地方就在绿区中央。”
  五分钟后。
  事实雄辩地证明,戴维斯的提议是非常正确的——当运输机起落架的轮胎开始和中央金融广场平整的水泥地面接触时,甚至没有任何稍微强烈些的颠簸感从身下传来。挤在机舱中的亚美利加自由军突击队员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欢呼——这欢呼声明显是在庆祝自己居然活着到达了地面。
  作为每年7月25日阅兵的地方,中央金融广场的地面非常平整,甚至远超过大多数坑坑洼洼的普通民用机场或是荒草遍地的军用机场,整个广场长达七百米,宽度在三百二十米以上,完全可以让我们这架已经超载的运输机正常着陆,而且广场上也十分空旷,仅有的几个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在我们着地前就四散逃走了,没有任何可能布置在这里的防空火炮、步兵阵地或是军用物资集散地。这有可能是BUB公司禁止军队使用广场,但更可能是国防军已经学乖了——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在这种空旷地区活动是多么容易引来致命的空中打击。当然,美中不足也是有的,这里没有地面无线电引导,没有跑道标识或是航标灯,不过一切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是大白天,我根本要不着那些玩意。
  我们的飞机像一只在水面上落下的巨大塘鹅一样,有些跌跌撞撞地在广场尽头的那排曾经被作为临时主席台的奢侈品小卖店前十几米处停了下来——还是出了些小问题:我们这架飞机的超载状况比我预想得要严重,因此在地面的滑行距离也要长了不少。幸好我及时在广场尽头转了个弯,才没有一头撞进那些房子里。
  飞机刚一停稳,我就用机长无线电向机舱里的两百多名“乘客”们进行了广播:“诸位同志,欢迎来到全世界最大的犯罪分子渊薮、继纽约市之后最大的丑恶名利场、贫富差距最最显著、房价最高、司法最烂、白痴最多的美丽城市——圣约翰斯顿港!我们现在落地的地点是绿区核心部位的中央金融广场,从这里往北走五百米就是BUB公司总部自由大厦——噢,愿上帝惩罚他们,往西北走200米就是国会所在地‘山巅之城’,往正西方过一条街区,就是理想国总统官邸!那些你们最最厌恶的、憎恨的、巴不得把……”
  “所有突击队员请注意!‘胜利黎明’行动按原定计划开始!”大熊显然已经迫不及待了,也不给我进行“历史性演说”的时间,抢过无线电开始布置作战目标,“1、3、4分队和火箭筒队和我去突击自由大厦捉拿哲学王,6分队去突击国家广播电台和国防军司令部,5分队负责拿下总统府,2分队攻击国会!现在下飞机,两分钟内集合!开始行动!”他说完就推开机舱门冲了出去。
  “喂!别——”戴维斯刚来得及喊了一声,就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然后传来了摔伤的痛呼声——哎呀,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机舱门离地面还有近两米,而这里没有登机梯让他下去么?我只好无奈地打开无线电:“所有人员请注意,这里没有登机舷梯,请把你们携带的折叠消防梯架在舱门口,以免摔伤。”
  由于大熊的鲁莽,我们又耽搁了几分钟,不过突击队员们还是分成各队在飞机外面集合了。在我走下飞机时,意外地发现这历史性的一幕居然还有一群观众——那是几十名公司卫队的军官和士兵,正目瞪口呆地站在那一排应该已经被改建成临时工事、门外堆着沙袋掩体的小卖店前看着我们。这些人大概是在听到引擎噪声后跑出来观望的,在看到眼前这“神兵天降”的一幕后,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张大了嘴巴互相张望。这些人都没有拿上随身武器,大概他们压根就想不到会有敌人出现在绿区中心吧。
  我笑眯眯地走过去,塞给每人一根银条——货币现在很快就要失去效用了,只有金银等硬通货还有些用处——然后尽量柔和地对他们说:“各位,这里的一切和你们无关,我们是代表革命军来受降的,你们赶紧回去整理一下行李,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为首的一个上尉看了看身后的士兵们,发现士兵们也都在盯着他。他咽下一口口水,然后颇有些难为情地问道:“请问,革命军能够帮公司偿清他们我们的薪水吗?我们已经四个月没发全饷了,都只是发一半,前天公司才把四月份的补足。”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突击队员们看他们可怜,自掏腰包把这些可怜虫打发走了。大熊的伤势已经被检查过了,无甚大碍,只是一些软组织摔伤而已,很快他就爬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正当我们打算开始行动时,戴维斯突然喊了起来:“快来!我联系上了,联系上革命军指挥部了!”
  “什么?”
  “或者说,是他们主动联系上我了!”戴维斯激动道,“是马赫迪在直接联络你,他有话要问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平的进军
  “你说什么?马赫迪主动联系上我们了!”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绝对是一份意外大礼——我原本已经对那个通讯仪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马赫迪却选在这个时候联络我们,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们这支两百来人的突击队现在等于是已经拥有了可以随意调用的强大空中、舰炮火力,就算是要对付全城的国防军加公司卫队,恐怕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
  戴维斯把通讯仪交给了我:“看起来,马赫迪同志对您比对我要感兴趣得多,开口就问你在哪里,我想最好还是你来和他谈话吧。”
  我连忙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耳机,戴在头上,同时对正要四散行动的突击队员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诸位,先不要行动,我想我们应该咨询一下超级人工智能的意见,也许它能为我们的行动提出一些有益的建议。”
  “我的有益建议就是请你赶紧找一栋足够高的大楼,好让我们的直升机带你离开!”马赫迪的人工合成声音突然从扩音器中传来,着实吓了我一大跳,“这次行动实在太过于危险!不要玩火!”
  “您……您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我震惊之下,说话又开始有点结巴了,“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我记得我们一直没有……”
  “没有联系上我?”马赫迪的人工合成声音变成了异常严厉的男声,这是他表示“愤怒”与“严肃”情绪的方式,“是的,我确实是刚刚知道你和戴维斯两个也在这里,不过这次行动计划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的那架运输机刚飞进圣约翰斯顿港的防空识别圈就被我们的战舰上的防空预警雷达找到了,我也知道你们是迫降在中央金融广场上的。现在,我必须指出,这次突击行动成功几率不超过15%,根据无人侦察机传回的照片,自由大厦和总统官邸附近的抵抗力量仍然不少,特别是自由大厦,周边地区满是坚固的永久性工事,目前被海军航空兵摧毁的只是一小部分——总之,你们必须按我说的做!我已经命令‘莱茵河’号船坞登陆舰起飞了一架运输直升机,十分钟后就接你们离开。”
  我想了想:“请问,这个‘你们’指的是谁?我和戴维斯两个,还是全体突击队员?”
  “就你们两个!”马赫迪的音调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音阶,“这次突袭行动照常进行!我建议你们立即到五十米外的国土资源部大楼顶上去,圣约翰斯顿港的救国阵线高级成员们都在上面,你们可以一起离开危险地带。”
  “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我“砰”地在通讯仪的合金外壳上拍了一掌,“你不是说这次行动成功率不超过15%吗?为什么不让所有突击队员……”
  “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不同情况分别对待,”马赫迪的电子音重新变得冰冷而机械,听不出情感来了,“你,李笑云,还有戴维斯.诺顿,都属于这个时代相当稀少的重要人才,让你们去进行这种成功率不高的行动,简直就是用防空导弹去打野鸭,实在是……浪费,”他停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自己刚才的比方打得对不对,“因此,我建议你们离开,让突击队员们去,毕竟,他们是可以牺牲的人,而且他们也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危险。”
  我现在真的怒了:“您的意思是我们不知道危险?”
  “不,我只是认为你们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你如果安全地活下去,对人类发展做出的贡献可能会大得多,因此我建议……”
  “您说这只是‘建议’吗?”一个我无比熟悉的、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马赫迪冷酷而理性的电子语音,“既然只是‘建议’,那么我建议李笑云和戴维斯两位不要理睬这个‘建议’。”
  奥菲莉亚!我欣喜地回头,果然,刚才那些斗志昂扬、跃跃欲试的突击队员们现在已经自行列队,正朝着一个穿着国防部参赞制服的女子敬礼。我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和奥菲莉亚抱在了一起。
  “好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奥菲莉亚的表情很严肃,当然,这说明她大概要告诉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了,“我刚才在国土资源部大楼顶上观察绿区情况的时候,发现有一队公司卫队的装甲纵队从西边的内区穿过隔离墙往这里来了,至少是一个装甲营的规模,估计再过几分钟就要到达金融广场,所以我才下来通知你们。”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朝着地上的通讯仪努努嘴:“有这个玩意在,圣约翰斯顿港一带的革命军航空部队和远程火炮随便调遣,他们就算来一个装甲师,我们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只要召唤空中打击就行。”
  “很抱歉,不行,”马赫迪仿佛打定主意与我作对一样,否定了我的说法,“目前我军的航空兵都还没有做好升空准备,几架在这附近巡逻飞行的舰载机只有十多枚小型空地导弹,也没法干掉一个装甲营的兵力,”我非常清楚,马赫迪作为完全理性化的人工智能,是绝不会开玩笑的,看来我们真有些麻烦了,“我建议你们立即抢占广场四周的房屋据守,准备迎击敌人,拖延时间等待武装直升机帮你收拾他们。”
  “好主意,我接受。”我和戴维斯同时点头,奥菲莉亚冲着我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们不介意我也跟着你们吧?”
  五分钟后,伴随着一阵极端刺耳、如同被火烧死者垂死的尖叫的柴油机声,第一辆装有圆头圆脑的铸造炮塔的S40坦克像一只笨拙的甲壳虫一样出现在了广场的最西端。
  “来了,火箭筒小组注意!”隐蔽在广场旁的BUB国家银行大楼楼顶上的大熊通过无线电发出了第一个指令,“不要急着开火,等这些家伙接近到五十米以内,再击毁前两辆把他们进广场的路堵住。”
  “好没有水平的命令啊,”蹲在我身边的戴维斯一脸不屑地嘀咕道,“不是说在巷战中打击装甲部队,要同时打瘫排头和断后的两辆车,然后围而歼之吗?为什么要打头两辆?看起来这帮49世纪的民兵也没什么军事素养。”
  “你有军事素养?”我斜了他一眼,“你就是个开飞机的,不懂就不要装。摆脱,我们这次可是来玩‘斩首’的,不是来歼灭装甲部队的!我们是突击队,不是格罗兹尼城里的那些反坦克小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拖延几分钟,等那些两栖攻击舰上起飞的武装直升机用火箭弹解决完这些可怜虫,然后再去自由大厦里把那头老蠢猪拖出来!”
  就在我和戴维斯争论的这当儿,躲藏在街边那些曾经是小卖店的木板房里的肩扛式火箭筒小组已经开始干活了。他们使用的火箭筒也是走私进来的,其原型就是大名鼎鼎的RPG-18反坦克火箭筒。在它们300毫米的破甲能力面前,那些首上装甲厚度只有30毫米的薄皮坦克的“装甲”不比一张牛皮纸硬到哪儿去。第一轮齐射后,四具火箭筒就击毁了三辆坦克,全都是命中后引发弹药和燃料殉爆,一击致命,只可惜这些民兵的准头不算很好,几十米的距离上仍然射丢了一枚火箭弹。这枚未能命中目标的火箭弹拖着长长的淡白色烟迹,砸进了一栋高级公寓楼里,战斗部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当即把几十平方米的外墙像扯下一张树皮似的揭开了。
  “喂!麻烦你们看准了再打!别误伤无辜群众!”大熊在无线电里喊道,“路口还没有堵住!再打掉下一辆!其他人注意隐蔽,当心还击火力!”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还击——既没有用炮塔上的40毫米加农炮和12.5毫米机枪还击,也没有步兵用G-10步枪还击。那些坦克兵们倒是一个个推开炮塔后方的逃生舱门,像一群受惊的麻雀似的四散逃去。其实,这支装甲部队并不像是作战部队——他们既没有步兵协同,也没有运载步兵的卡车或是装甲运输车,只有几十辆坦克和装甲指挥车,当然,卡车倒是不少,不过却满满当当地载着……值钱的家当?
  “等等,别打!我知道了!”我连忙用无线电通知了所有突击队员,“这些人不是作战部队!他们是去向革命军投降的!不要开火!”
  后来,那个装甲团的一个营长对我说过,如果我这话晚说十秒钟,他们可就全都要完蛋了。在突击队员们停止射击后,那些装甲兵派了一个军官把内裤挑在一支G-10半自动步枪的刺刀上权当是白旗(这个象征物的象征意义一直流传了两千多年,真是令人惊讶),从坦克下面钻出来和我们谈判。原来,这些人今天早上在军营里遭到了外区民兵的突袭(公司卫队一直很不招人待见,这是事实),不敢继续待下去,左想右想,最后决定到港口区去向革命军投降,由于舍不得好不容易存下来的财物,这些人索性将弹药运输车和坦克里的机枪弹与炮弹全都卸掉,然后塞满了自认为有用的坛坛罐罐,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法还击的原因。
  我们非常宽宏大量地放过了这些落水狗,并通知马赫迪派人去接应他们。当然,那些坦克都被我们“借用”了——有了这些玩意,就算没有弹药,我们的行动也会容易许多。S40坦克的驾驶难度不比任何一款农用拖拉机高:只有两根操纵杆,负责控制左右履带,油门、刹车、变速器,外加驾驶员潜望镜,可以说,会开碰碰车的人都能驾轻就熟地驾驶这种玩意。我们一共弄到了三十二辆有炮无弹的S40,还有4辆同样有枪无弹的S53装甲指挥车,在把里面的坛坛罐罐清理出去后,一百来名荷枪实弹突击队员成功地挤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我和戴维斯。
  “好了!现在我们就开着这些BUB公司的杰出作品,去自由大厦拜访一下伟大的哲学王吧!”在所有坦克从广场西侧鱼贯而出时,戴维斯不无戏谑地用车载无线电说道,“希望这是一次和平的进军!”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上再无理想国
  十分钟后,我们这支假冒的“公司卫队装甲分队”成功地到达了自由大厦外围,沿途别说没有遇到有组织的抵抗,甚至连防御工事都没见到多少。唯一给我们造成了点麻烦的是一处带刺铁丝网——由于民兵们的驾驶技术到底还是比较生疏,开在最前头的那辆装甲指挥车居然没有及时刹住,一头撞上了铁丝网。按理说,履带式装甲车辆设计的初衷就是碾压这些防步兵呃战场障碍物,可是这辆马力不足的破装甲车却没能将铁丝网压到履带下,而是顶着它拖出了几十米,最后才得以摆脱。
  幸运的是,我们没有遇上其它任何麻烦。一路上,绿区的高楼大厦大多早已人去楼空,无以计数的垃圾和废文件被仓促地丢弃在地上,成了穿行于巷道间的清风把玩的玩物。一些楼房的阳台上确实垒起了沙袋掩体,但却很少能见到防守的士兵。不单是国防军早已溃散殆尽,就连“忠诚可靠”、拿双倍薪水的公司卫队也不见了踪影,整个绿区就像被抛弃已久的死城,默默地等待着新纪元的开始。
  我们的“装甲分队”一直开到了紧靠着自由大厦的一个街区,才被拦了下来——在这里,大约一个排规模的公司卫队据守着一栋库房,在库房的窗口架起了12.5毫米口径的重机枪,还用路障堵死了前往自由大厦的道路。“你们的命令呢?”一个军官一边大声喝问,一边从库房的地下室内走了出来,“出示书面命令!”
  “我们没有书面命令!先生!”戴着从这些坦克原来的主人那儿缴获的坦克帽、伪装成公司卫队坦克手的戴维斯掀开顶盖,探出了半个身子,“我们接到的是伟大的哲学王——我们的总裁先生的电话命令,要我们过来加强大楼防卫。”
  这套说辞似乎并不能完全取信于那个军官。我从驾驶员座位前的观察孔清楚地看到,这人脸上露出了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真的?那好,且等我回去,用有线电话和总部核对一下,”这人在转身而去时嘟囔道,“其实你们都是傻瓜,现在这情形还不清楚么?哲学王肯定玩完了,公司也要完蛋了,我们这些人都在打算散伙,你们却要……”
  “先生,我很赞同你的评价,但我们不是傻瓜!”当那军官惊愕地回过头时,却发现戴维斯已经用CF-40冲锋枪指着他的后背了,“我希望你刚才说打算散伙的话是真的。”
  “你……你们……”那军官显然没有想到,这支“自己人”的“装甲部队”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举动。当然,那些在路旁楼上据守的士兵们也做出了反应:他们纷纷跑到了窗口和楼梯口的掩体里,用半自动步枪、重机枪和“箭”式一次性反装甲火箭筒瞄准了我们。
  我们自然也不甘示弱,在大街上排成一条长龙的“装甲纵队”纷纷抬起炮口对准了库房——虽然炮膛里连连一发炮弹也没有。戴维斯神态自若地朝着那些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公司卫队士兵们笑道:“各位,你们想不想知道这座破仓库能够挨上多少发高爆弹才会塌掉?如果想知道,我保证提供机会。”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是却没有人率先放下武器,看样子这帮人大概还是领了全薪的。当然,也没哪个人敢第一个开火。难耐的寂静就这么蔓延开来,双方针尖对麦芒地僵持着,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十秒钟过去了,戴维斯神态自若。
  二十秒过去了,戴维斯还是神态自若,只不过腿已经有点发抖了。
  三十秒过去了,站在仓库二楼气窗口的那个士兵丢掉了手中的“箭”式火箭筒,在之后的十秒钟里,武器掉在地上的“噼里啪啦”声汇了一片。
  “感谢各位对我们事业的支持。”戴维斯挥了挥手,满面微笑地说道,就像是募捐大会上致谢幕词的主持人一样。突击队员们纷纷从坦克和装甲指挥车中钻出,将他们丢下的武器全部收缴了——令人欣慰的是,这些弹药中有五千多发12.5毫米机枪弹,和S-40坦克的并列机枪弹药正好通用,虽然数量不多,但总算是让我们摆脱了“有枪无弹”的窘境。
  在缴了这帮人的械之后,我们依样画葫芦,在后面的路上又兵不血刃地“遣散”了两处据点,双方都没有人员伤亡。可惜的是,最后一处据点离自由大厦外墙太近了,我们的行动正好被外墙岗楼里的哨兵看在了眼里,这一幕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了那些公司卫队——这些“装甲部队”可不是来增援的!我们的头一辆坦克刚刚拐过街角,就在一顿从外墙上打来的23毫米机关炮火网中变成了一堆千疮百孔的红热废铁,后面两辆坦克在急刹车时撞在一起,把街口堵死了——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徒步向外墙发动攻击。
  “同志们,把并列机枪拆下来,占据那栋酒店楼顶!”大熊不愧是有些战斗经验的人,刚从坦克舱门中钻出,就开始大吼着下达作战指令了,“谁带着火箭筒?赶紧到酒店四楼去!轰掉那两座破岗楼!”
  不幸的是,民兵们似乎对坦克并列机枪的构造有些陌生,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拆下来两挺。拆下来之后又发现没有可以替代三脚架的东西,只能砸开旁边一家家具店的门,搬出了几个大理石雕的床头柜来权当三脚架使。这些事情浪费了我们一刻钟之多,结果让隔离墙内据守的公司卫队们有了时间,搬出迫击炮朝我们所在的街角射击,虽然大部分炮弹都打到了其它街区,但还是有两枚炮弹(从威力来看大概是57毫米榴弹)命中了街道两旁的楼顶,四散横飞的碎砖烂瓦击伤了好几个闪避不及的人。
  “喂,你们难道没有带曲射火器吗?”在迫击炮炮弹爆炸声停下之后,戴维斯从藏身的坦克底盘下面钻了出来,“快还击呀!”
  一阵重机枪“锵锵”的射击声对他做了答复——那些突击队员们运上楼顶的机枪总算是开始“发言”了。不过这没用,隔开自由大厦周边地带的隔离墙高达12米,墙上的岗楼比当年阿明那座达鲁拉曼宫附近的防御岗楼还要高出一大截,无论是我们的重机枪还是步枪都无法够到躲在围墙内的迫击炮分队——这座饭店的顶楼也只不过比隔离墙那带有铁丝网的顶部高出不到一米。当然,我估计那些迫击炮的炮管目前应该都和地面几乎垂直了,因为我们现在离隔离墙只有区区百米之遥,离高达一百多米的自由大厦也只有不到两百米。
  但是,对方的还击同样凶猛。岗楼上的23毫米机关炮吐出弹雨,很快就将酒店阳台上的重机枪给打哑了。钢芯穿甲弹的破坏力相当可观,就像插入黄油块的手术刀一样切下了好几块墙体——当然,这也要归功于酒店外墙糟糕的质量。
  突击队员们确实也用火箭弹和枪榴弹还以颜色,无奈这些岗楼并不像理想国的其它建筑物一样是不堪一击的豆腐渣,纵然被火箭弹直接命中,也不过是暂时停止射击几秒钟——大概是换上候补射手,抬走被爆炸冲击波震晕的人——然后炮弹又继续雨点般地打来。
  “这样下去不行!”戴维斯在无线电中大喊道,我们现在和其他几个突击队员一起跑到了街对面那家家具店的二楼上,却惊讶地发现几辆半履带式运兵车正从隔离墙的大门内开出来,看上去,守在里面的公司卫队大概想要组织一次反击了,“准备反装甲火力!狗养的开始发动反冲锋了!我们必需——”
  他的后半截话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淹没了。
  就在我们焦急万分的时刻,四架人民革命军的武装直升机——外形有些像是卡-28和米-24的混合体,突然像是凭空从空气中冒出一般,从我们身后的楼群中灵巧地钻了出来,将一排火箭弹送到了那些正急匆匆地从隔离墙里冲出的公司卫队头上,高爆弹头产生的火球迅速淹没了这些可怜的家伙,紧接着,那些一直嚣张无比的岗楼也安静了下来——它们每个都领到了一枚空射反坦克导弹,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水泥碎屑。
  我们刚才并没有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或是引擎声,这大概是因为交火的枪声掩盖了这些声音吧。不过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由于得到了舰载武装直升机的直接掩护,隔离墙里还击的火力已经无法继续封锁路口。我们很快就推开了坦克残骸,用一辆完好的S40坦克撞开了隔离墙的南门。
  “嘿!来得够及时的,要是他们能机降哪怕一个排的空降兵就更好了,我记得这些武装直升机的机舱是参照米-24设计的,应该能够带人吧?”在冲过仍在燃烧着的半履带运兵车时,戴维斯有些贪心不足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倒是不希望他们派出地面部队,”我顺口答道,“难道你想要有人来抢这大功不成?”
  在突入隔离墙后,我们再也没有碰上什么像样的有组织抵抗——那些刚才一直对我们进行火力压制的57毫米迫击炮还留在原地,炮管散发着发射药爆炸残余的青色烟雾,未来得及发射的炮弹丢了一地,只是人已经不见了——在武装直升机展现了其强大的压制火力之后,即使是最死硬的、平日特权最多的那些人,现在也由于斗志崩溃而四下逃窜了。哲学王那架豪华的私人直升机倒是还停在停机坪上,只不过已经成了一团黑黢黢的废铁,远处还偶尔传来零星的炮声,不知是谁在开火,也不知打的是谁。
  在进入大楼时,一些哲学王保镖在一楼大厅里用轻机枪和半自动步枪朝我们开火,结果被一枚火箭弹全部解决,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于抵抗了。不过,当松鼠正打算指挥大家往楼上冲时,奥菲莉亚制止了我们,她掏出一把结构复杂的钥匙,在一个标着“电梯维修间”的铁门上鼓捣了一会,打开门,里面露出了一条密道。
  “嘿,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是进入BUB公司总部地下避弹室的唯一通道,既然哲学王外逃的通道已经全部被切断,那么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像只土拨鼠似的钻进这个小洞了。”奥菲莉亚一边解释,一边带头冲了下去。
  突击队员们鱼贯而下,进入了这座坚固的地下工事。果不其然,伟大的理想国的哲学王、BUB公司总裁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十八世就在里面,他身边还有一票全副武装的贴身保镖。
  不过我们终究没能将他绳之以法——在突击队员们冲进去的时候,伟大的哲学王已经死了。他的那些忠实可靠的保镖们用一把厨房里的切菜刀剁下了他肥溜溜的脑袋,鲜红色的血流了一地——这些家伙现在正捧着他的脑袋,向我们请求赦免呢。
  尾声 走向未来的未来
  公元4892年7月25日,新华盛顿城,原名圣约翰斯顿港。
  在已经改名为公民广场的原中央金融广场旁,那些小卖店又一次被改造成了一排临时主席台。这些主席台上除了一排讲桌外别无长物,原来那座阅兵主席台上的纯金栏杆、金箔地毯已经不见了踪影,北美联盟临时政府的全体成员们——也就是原救国阵线的领袖们,现在正站在台上,主持联盟建国大会。
  在曾经的国土资源局大楼楼顶,我和戴维斯可以清楚地看到新华盛顿市区的全景——事实上,目前的市容与原来的圣约翰斯顿港并无区别,这主要得归功于战争中这里并没有爆发大规模巷战的缘故。当然,随着城市改建工作的逐步进行,这里应该很快就会变样——隔离墙会被全部拆除,杂乱的外区和破败不堪的内区也将得到重建。不过,现在只有一座建筑物不见了踪影——曾经是这个时代最高建筑物的自由大厦已经被革命军工兵用定向爆破从地球上抹去了,只有那座地下避弹室被保留下来,它将永远成为一个时代的证物。
  “嘿,戴维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用左臂揽住戴维斯的脖子,指着广场上的人海问道。
  “今天?哦,对了,今天是该死的理想国的国庆节啊!”戴维斯刚说出这句话,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是的,今天原本是理想国的国庆节,原本下面该举行的是新的一场笑话式的阅兵,会有一大堆穿军装的白痴进行滑稽表演,不过看目前这情况,BUB公司今年用不着打广告了。”
  “是永远用不着打广告啦。”我轻轻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柔声道。就在前天,最后一支理想国的国防军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向革命军投降了,这代表着世界大战的结束,也宣告了理想国和BUB公司的彻底完蛋。今天原本应该是理想国这个史无前例的伟大国家的两百零一岁大寿,不料却成了它的忌日。现在,作为临时政府主席的奥菲莉亚正在以高昂而包含愤慨的声调历数BUB公司和理想国的种种罪状,她每念一条,下面的群众就回以一阵更加愤怒的高呼——讽刺的是,去年的今天,站在广场旁的同一群人还为了领几百块钱而高唱着赞美哲学王的颂歌。
  一队暗蓝色的大卡车发出“隆隆”的发动机声,像是一群集体迁徙的野牛一样,缓慢而有序地驶过了广场,在每辆卡车的车厢里,都挤满了穿着斑马服的家伙,其中颇有几个熟面孔——这帮家伙大多是BUB公司的头面人物。当然,我们那班在国会里混吃等死的朋友们也有几个混在里面,其中就包括了投票党和选举党的党魁——这两位大仙据说是犯了“玩忽职守罪”,罪证确凿——他俩在轮流担任国会议长的八年里,总共只在“山巅之城”里呆了四个小时(如果议长就任时可以不举行就职典礼的话,他们恐怕一分钟也不会呆在那里)。为了体现出正义与公平,按照“法无规定不罚”原则,逮捕和审判这些人都是依据理想国时期的法律——或者说,几乎都是“制造、销售假冒伪劣产品罪”和“腐败罪”(这两项罪名在理想国的法庭上已经有一个世纪无人提出了)。有些BUB公司的高级人员甚至一人就被控数十亿项制假贩假的罪名,按照他们自己制定的法律,这足够让他们在监狱里呆上几十个世纪了。在卡车队经过人群时,顿时被人们热情的口水淹没了——由于害怕车辆被大家扔出的东西砸坏,所以每辆卡车上都贴了“爱护公共财物”的标语,这也让车厢里的精英们没能得到应得的“礼物”。
  这真是“自作自受”的最生动诠释。
  “嗨!李笑云同志!戴维斯同志!”一个明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俩赶紧分开了。原来是松鼠、大熊和几个原来火堆公社的成员从楼梯间里跑了上来,“我们一直在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居然呆在这儿!”
  “那你说我们还能去哪里呢?”我朝这几位曾经一起战斗过多次的老朋友挤出一个尽可能灿烂的笑脸来,“下面那么挤,而且还挺热的,我可不想到人堆里去锻炼身体的抗压能力。你们看,这楼顶上空气清新,还挺凉快的,不是观礼的最佳地点吗?”我随口胡说道。
  站在最前面的松鼠向上弯了弯嘴唇,对我的说辞似乎不屑一顾:“得了吧,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么说。现在新时代开始了,马赫迪说好了要给我们颁发勋章的,你们难道不去参加授勋仪式?”
  “勋章?我们对这个可没什么兴趣。”戴维斯又一次摆出了那幅他惯常的清高姿态来,“毕竟我们本来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荣誉于我们也没什么意义——虽然我们很可能回不去了。对了,你们以后的工作落实了没有?现在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合法职业了。”
  松鼠回头看了看大熊等人,一脸苦相:“我们吗……嗯……人力资源部的人认为我们属于‘无技能人员’,必须接受培训,要送进技校去。”
  “那又怎么了?”
  “我们不识字,”大熊哭丧着脸道,“所以他们打算先安排我们先到初级小学去学习两年再说。”
  我及时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笑出声来——打倒了BUB公司的英雄们和一帮小学生挤在一起上课,倒还真是个令人喷饭的场面。
  在这种尴尬过去后,那一队卡车也驶离了公民广场。现在,胖胖的勃朗宁接替了奥菲莉亚的位置,开始宣布新国家的国体、国号、政体等等,他每念出一个名词,人群就会爆发出一阵短促而热烈的欢呼。
  “好了,我们见证了一个历史性时刻,但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证‘历史性时刻’了。”戴维斯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该死,我们见过的历史性时刻实在是太多了。”
  我轻轻摇头道:“无所谓,我们正在走向未来,或者说,我们所处的未来的未来,以后有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有一样绝对不能少。”
  “什么不能少?”
  “好酒,”我露齿微笑道,“特别是上好的伏特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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