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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维罗妮卡

S·D·佩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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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维罗妮卡
作者:S·D·佩瑞
序章
被无数死者包围,眼睁睁看着直升机起火、无数碎片从天而降的罗德里格?冯?拉巴尔如今直面着死亡,但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只有那个女孩。因此,他决定无论如何都得从这儿出去。
不然的话,那孩子就死定了……
所以他才继续挪动着身体。
当他藏到墓碑后的阴影中时,这块不大的墓地忽然发出惊人的轰响并剧烈摇晃起来。从空中传来金属碰撞、碎裂声的那一瞬间,冒出滚滚浓烟的巨大直升机残骸便朝墓地另一边的角落猛冲,将燃烧的油料泼洒到那附近的犯人和士兵——那些正在腐烂的尸体——身上。航空柴油在燃烧时放射出的炫目亮光就像熔岩一样在地面上不断蔓延。
倒在土里的罗德里格感觉自己的腹部疼得就像被谁用力打了一拳一样。刚才撞上埋在草地里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时,好像折断了两根肋骨。这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动弹,不过罗德里格总算坚持着让自己没有晕过去。他不能倒在这儿。
直升机的机翼斜插进离他的脸大约五十厘米的地方,扬起了不少混着沙石的泥土。而病毒的感染者们则再次面对不断下落的火光,一齐发出无法称之为语言的抗议声。一名已经变成丧尸的看守蹒跚着从他身旁经过,它的头发被火点燃,就像支火把般熊熊燃烧着,可它还在用失去功能的眼睛搜索猎物。
那家伙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它根本感觉不到。罗德里格拼命劝说自己,同时只把注意力集中到呼吸这一件事上来。伤处的疼痛正在加剧,身体稍稍动一动就难受得想大喊。他又对自己说了一次,那些家伙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强烈的厌恶和浓郁的腐臭,还有肉被烧焦的气味仿佛全都混杂在了一起。从监狱某处传来的枪声也在短短几声之后就停了下来——战斗结束了。每一个人都是失败者。当想到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朝阳的时候,罗德里格一下子把眼睛闭了起来。哪怕只是回想这一天的遭遇都让他感到心惊胆颤。
一切,开始于十天前的巴黎。在与侵入总部的少女——克莱尔?雷德菲尔德激战之后,罗德里格成功用枪指着她的脑袋,逮住了入侵者。不过……他只是运气太好而已,当时克莱尔已经把她自己的枪拔了出来,只不过里面没有子弹。
他十分无奈地想到,那只是单纯的运气好。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说不定自己会主动给少女的枪里装上子弹。将她生擒的报酬则是有机会向公司里其他人展示在南太平洋孤岛上的洛克福特设施里,以真正的病毒感染者为对手、由他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保安部队究竟有多大本事。那名少女现在成了科学家们新的实验对象,同时也会用她来抑制她那位碍眼的哥哥以及特殊战术及救助部队(S.T.A.R.S)的抵抗。克莱尔?雷德菲尔德的这次入侵行动导致十七人重伤,五人死亡。在活捉这名少女之后,罗德里格期待着大幅度的升迁和加薪。就算安布雷拉把她变成一只巨大的蟑螂或是什么更恶心的东西,也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另外还有一件称得上“幸运”的事。负责审问她的安布雷拉总部工作人员白白浪费了十天时间,没有得到任何情报。在这十天里,部队可以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从巴黎途径开普敦到洛克福特岛的整段旅程也十分顺利。优秀的飞行员们没有开无聊的玩笑,那名少女也一言不发。而为这个机会兴奋不已的部下们在着陆之后,很快便以极高的热情开始准备第一次训练。
后来,距他们抵达这个岛还不到八个小时——一支神秘部队突然间发动了准确的空袭。他们一定有大型的企业在背后支援,是一支拥有镭射技术和无穷弹药的部队。直升机和轰炸机发出宛若噩梦一般的轰鸣在天空盘旋,这次经过周密计划的攻击异常凶狠和残忍。据他所见,一切都遭到了轰炸——监狱、研究所、训练所。亚西福特家的宅邸大概没事,但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一点。
单单只是空袭便已经具有压倒性的破坏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比这还要惨烈。处理危险物品的研究所被破坏后,好几种T病毒的变种和还处在实验阶段的各种生物兵器、有机生命体都泄漏了出来。虽然T系列病毒不是专门针对人类制造出来的,但它那种无法预期的副作用却会侵入人类的大脑,把正常人变成恐怖的食人生物。从表面上看像是“奇迹”的现代科学其实相当不可靠,它会把人变成没有心灵的武器,而这种武器在病毒的作用下能够进一步发展成杀人机器。
之后的情况便是一片混乱。由于偏执狂一般的基地司令官阿尔弗雷德?亚西福特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所以只好让士官们来指挥。犯人们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基地里的人只够防守地面设施和进行零星的抵抗,但那根本没用。罗德里格的部下和大部队一样很快便溃退了。最新型的T病毒生物——三只OR1已经攻进了直升机场。
战斗在一、两分钟内就结束了。0R1非常狂暴,极具攻击力,还好只逃出来了几只,但这已经具备十足的威力了。训练员们将长有一条超长右臂的ORl比作《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怪物“攫速者”,并用这个怪异的名字为它命名。讽刺的是,连第一枚炸弹落下时都戴着防病毒过滤面具的部下们,最后还是被病毒制造的怪物给杀死了。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部下们在得知自己已经卷入最麻烦的事故之前就一命呜呼。这让罗德里格稍稍有些羡慕那些人。如今他受了伤,精疲力尽,而此刻看到的东西或许会纠缠他整个一生——话虽如此,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究竟还能延续多长时间。看来还是那些部下的运气比较好。
洛克福特岛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人工病毒虽然会在短时间内迅速传播,但在空气中存活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岛上只有约一半的人会受到影响……可感染的人会立刻去啃咬剩下的未感染者,让病毒不断扩散。即使有人逃了出去,但整个岛现在已经被感染者和逃出来的生物兵器包围,再怎么挣扎也没用。病毒已经笼罩了整个岛屿。
罗德里格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但也没办法骗自己说自己是个好人,他可以为了钱对恶行视而不见。就算想把一切缘由都归结到别人身上,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对发生在这里的毁灭性事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布雷拉一直在玩火……可即便看到浣熊市的被毁,甚至在卡利班海一湾和地下设施中的重大惨剧发生后,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和自己的部队会出什么事。
从他藏身之处旁边又走过去一名活死人,它的下巴上有一个十分新的霰弹枪痕迹。罗德里格本能地把腰弯下去之后,又拼死忍住了一阵差点让他晕过去的强烈疼痛。虽然肋骨以前也曾经折断过,但这种痛显然跟之前不同,是内脏受损后引发的。如果是肝脏破裂的话,不尽快治疗很有可能会丧命。如果自己的厄运在这里结束的话,应该能在被什么东西吃下去之前前因为内出血而死……
他已经无法集中自己的思绪了,疼痛越来越强烈,让他想就这样沉睡下去,但又没办法扔下那名少女不管。已经离得很近了。她在被守卫打晕后搜身以及配给生活用品时正好是空袭发生前一会儿,所以她应该还在隔离房里。地下室的入口就在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另一边马上就到了,做完这件事之后再休息吧。
大多数已不再是人类的病毒感染者或许凭借着原始本能,慢慢远离了正猛烈燃烧着的坠落地点。罗德里格虽然在路上丢失了武器,但如果能走到西侧墙壁的阴影中去,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罗德里格慢慢坐直身子。疼痛还在不断加剧,强烈的反胃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在拘留区的急救包里应该有一止血剂,那东西多少能抑制住内出血。不过罗德里格明白,就算止住血也逃不过死神的追踪,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近在咫尺的死亡。
但得在把她救出来之后才行。是我把她抓住,带到这儿来的。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死了,那个女孩子也别想活下去。
在这一天里,同伴们的去世和他们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状一直折磨着罗德里格,但她却一刻也没有从这位保安队长的脑海里消失。克莱尔?雷德菲尔德的确杀了人,但她的意图跟安布雷拉不一样。克莱尔和我这种人不一样,她并不是为了欲望而杀人。让罗德里格在好几年间都昧着良心做事的人显然也不是这名女子……此外,在亲眼看到精锐部队被怪物们像扯意大利面一般被撕裂之后,在整个下午为了生存而奋斗之后,他充分了解到让安布雷拉受到惩罚应该是每一个善良人应该做的事。绝不能让那个女孩一个人死在黑暗之中。
罗德里格从已死的看守的腰带上取下钥匙串,然后开始查找与单人间对应的钥匙。
烧个不停的直升机残骸不时向阴霾的天空吹起一根根火柱,像萤火虫一般的火花也随之高高升起,再慢慢下落,掉到附近的丧尸身上后发出“咻”的一声轻响,随后便消失不见。丧尸们并没有留意这些东西。罗德里格咬紧牙关慢慢站起身,下定决心一定要给也许只能再活不到十分钟的克莱尔一个生存下去的机会。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而是因为罗德里格现如今只能做到这一件事。
第一章
克莱尔的头疼得就像裂开了一般。
一声雷鸣般的轰响从远处传来,直达黑暗的意识深处,让朦朦胧胧的思绪一下子清晰起来。异常事态在这几个月里已经变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而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也似乎把这些异常当成了现实,不过实际上她并不会把那当成是真的。浣熊市的病毒泄漏事故结束后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一直跟在她和小女孩后面穷追不舍的怪物,与柏肯一家有关的记忆,与里昂的相遇,还有期望克里斯平安无事的祈祷。
再次响起的雷声比刚才还要强烈。尽管克莱尔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但她注意到自己没办法起身,也没办法停止思考。
克里斯……
本想和同伴们一起到欧洲的地下设施去找潜入其中的克里斯,但我如今却在这个阴冷的地方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管怎么回忆,离开浣熊市之后几个星期里发生的事却只以零散的画面和感情这种形式出现在她脑海里,没办法将记忆完好地组合起来。就像是在梦里看电影一般充满不确定性和朦胧感,而且怎么也醒不过来。
在飞机里见到的特兰特的脸,沙漠,辛辛苦苦找到的存有密码的光碟最终也没能帮上哥哥什么忙,前往伦敦的长距离飞行,然后再坐船到法国……
还打过电话。巴瑞?波顿用他那低沉,亲切的声音告诉我“克里斯在这儿,他没事”。那着实让我松了一口气,一下子笑出了声。然后感觉到里昂把手放在了我肩膀上……
以此为契机,记忆开始清晰地浮现出来——我们在安布雷拉总部里某个可以监视其管理大楼的地方商量了一下。里昂他们在小货车里等着,我一边看表一边在想克里斯究竟在哪儿,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直到一颗子弹贴着自己的身体擦过去之后,克莱尔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就像是被探照灯追赶着一般逃进了建筑物里。
然后是在走廊上的狂奔。自动步枪的枪声和直升机发出的噪音混合成震耳欲聋的轰响,不停朝自己射来的弹丸在地板上砸出无数个小坑,溅起的瓷砖碎片有不少打在了小腿肚子上。
紧接着是一次猛烈的爆炸,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因为强烈的冲击波而摇晃不止……然后,我就被抓住了。
安布雷拉已经把她扣押了一个多星期,用尽一切办法想让她透露些东西。当然,她也说了一些。比如自己正在找克里斯,自己的政治理想,喜欢的乐队等等。不过,那些人想知道的重要情报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她一直坚称自己只是来找哥哥的,最后似乎也让安布雷拉相信从她这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克莱尔只有十九岁,那张像女童军一样的纯真脸庞这回帮了她不少忙。实际上她所知道的事有特兰特其实是安布雷拉的人、安布雷拉头号科学家的女儿雪莉?柏肯的所在地等等,而在审问时她根本没有提到这些东西。
他们在意识到克莱尔作为情报来源无法发挥作用后,就把她带走了。一边被吓唬一边被铐上手铐后,她总共转乘了两架私人飞机、一架直升机,辗转来到这个岛上。由于被蒙着眼睛,所以她什么也看不见,令人窒息的黑暗让恐惧倍增。飞行员好像说过这里叫“洛克福特岛”。虽然离巴黎很远,但她知道这个地方,在这里能听到雷声。她还想起在一个阴沉沉的早上,自己被推搡着走过一片泥泞的犯人墓地。从眼罩的缝隙可以瞥到雕有文字的墓碑。在下了几级台阶之后,有人对她说“欢迎来到新家”,然后是“咚”的一声……
地面在摇晃。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灯,但它现在没有亮。在漆黑的单人牢房里,粗大的金属棒突然间弯折后向左倒去,克莱尔随即也无力地横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快起来啊!
她忍受着大脑的剧痛慢慢直起身子后,从僵硬的肌肉处又传来新的痛楚。充满湿气的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黑暗,只能听见水珠那缓慢的滴答声。看来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很快就会有人来的。真是的,我在期待什么啊,我是因为在巴黎大闹了一场才被抓到这儿来的,他们不可能送来冰淇淋然后把我放回去。
再次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克莱尔感觉胃袋就像被什么人狠掐 了一下似的。但她很快便赶走了恐惧,不再想一些多余的事,而是全力思考自己接下来的选择,并意识到应该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如果在浣熊市的时候输给了惶恐,自己就不可能从那儿逃出来。但这个岛处在安布雷拉的管理之下。就算守卫们蠢得可以,我又能逃到哪里呢?
应该一个一个地解决问题。首先是站起来。右侧太阳穴被安布雷拉那 些混蛋狠砸了一下,现在已经肿起来了。似乎没有其他伤。
从远处再次传来微弱的声响,天花板上落下的石板碎片中有几块砸到了克莱尔的后颈。她在半梦半醒时曾以为那应该是雷声,但现在看来,恐怕是有大炮正在朝洛克福特岛射击。不然的话就是哥斯拉袭击了这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袋被来福枪砸过之后产生的疼痛让克莱尔一直皱着眉头,她好不容 易慢慢直起了身子,抬手掸掉露在外面的手臂上的灰尘,同时舒展一下筋 骨。身在位于地下的房间里,她开始后悔应该穿一些比牛仔裤和无袖背心更保暖的东西。身上这些是为了见克里斯而挑选的衣服……
克里斯!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在巴黎的时候,她故意将保安部队从里昂、瑞贝卡以及其他埃克塞特支部队员所在的地方引开。如果克里斯没像她一样被抓住的话,现在一定已经跟其他同伴会合了。要是找到能与外界联系的电脑,一定要给里昂发 个消息……
是啊,还可以把这些金属棒全都折弯,出去找两挺机枪,像割草一样将岛上的其他人全都干掉。然后要是看到没人用的电脑,我还可以入侵受到程序严密保护的系统。就算我不清楚洛克福特岛的具体位置,也能用电脑顺利地把方位告诉里昂……
心里冒出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克莱尔的白日梦——还是积极一点吧,笨蛋。在从上次的灾难中幸存后,她就变得有些喜欢自嘲。现在自己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好。首先,这里没有守卫。另外,在右侧走廊的远处有一盏灯,不过周围依然十分昏暗,对自己的行动有利。
克莱尔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虽然此刻她殷切地期待着安布雷拉那帮人在自己失去意识时并没有把东西全搜出来,但同时也很清楚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什么!背心左内侧口袋里的东西还在!
“这些笨蛋。”克莱尔低语了一句,然后拿起克里斯在不久前给她的打火机把它点燃。温暖的重量感和火焰的热量让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当那些人为了检查武器而搜身的时候,这个曾被一名要抽烟的士兵拿走了,不过克莱尔告诉那个人自己也要抽烟时,那名士兵就还给了她。克莱尔刚才显然已经忘了这件事。
为了不刺激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她很快把打火机收进口袋里。走廊上的光线虽然十分朦胧,但借着它还是几乎能看见整个小屋。里面有一张桌子,她所在的单人牢房对面有两个橱柜,左边是一扇开着的门——她就是经由那扇门被带进来的。此外,房间右侧是一把椅子和诸多杂物。
好,这下知道周围的环境了。那么,其他的呢?
刚才那个发现让她十分庆幸,心跳声也随之变得比刚才安静了不少。然后她赶紧搜索其他的口袋,找到了两个系头发的皮套和包装纸已经变得一塌糊涂的呼吸薄荷糖。这真是太好了。虽然不能做一把弹弓,用薄荷糖的糖球去打敌人,但运气着实不错……
克莱尔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正从拘留房外面的走廊朝这儿走过来。她的身体僵硬,喉咙干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身边没有任何武器。一想到在运送途中几个守卫看自己时的眼神……
要来的话尽管试试,就算没武器我也不会乖乖就范的。
不管是性侵害还是其他什么,她决心只要受到袭击就全力反击。就算要死也得找个人陪葬。
从“咯噔略噔”的皮靴声判断,走过来的应该是单独一个人,虽然不清楚究竟是男是女,但那个人很明显受了伤。脚步声的间隔很长,而且不规律,就像是拖在地上似的。那简直是……
怎么可能……
一名男子拖着脚步走进房间时,克莱尔不禁屏住了呼吸。他的双手向前伸出,像是感染了病毒的丧尸一般,同时又像个醉汉,蹒跚地朝这间单人牢房的门走来。克莱尔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几步,从男子的姿态中感受到了十足的恐惧——如果病毒已经在岛上蔓延,那么如果能在这座牢房中活活饿死,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
难道说……病毒又泄漏了?
浣熊市一共死了好几千人。安布雷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些愚蠢的生物实验根本无法得到与付出相对应的回报。
克莱尔认为有必要仔细看看那名不断接近自己的男子。如果只是喝醉酒的守卫,那么一个人根本不成问题,她有信心将对方击倒。如果是感染者的话,那么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虽然这只是可能性之一。丧尸并不会开门,至少在浣熊市的时候就是这样。
想到这儿,克莱恩而取出打火机,掀开盖子把它点燃。
看到那个被火光照亮的身影后,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往后退了一步。对方个子很高,十分健壮,看上去似乎是个留着胡子的拉丁美洲人,冷酷的黑色双瞳给人十分深刻的印象。就是他在巴黎抓住了克莱尔,并把她带到这里来。
暂时还不是丧尸。
即便如此,这个事实也没能给她什么安慰。不管怎么说,她必须要考虑如何对付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手。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克莱尔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男子之所以看上去跟以前不一样,除了被泥弄脏的脸和沾在白色T恤上的小血块以外,从那副表情还可以看出,在他心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之前的他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手一样,而现在……克莱尔也没法确定现在他变成了什么样。当男子从他口袋里把钥匙拿出来时,克莱尔虔诚地祈祷他正在朝好的一面转变。
他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单人牢房的门,含糊地看了克莱尔一眼,然后把头一歪——表示“出来”这个词的肢体语言似乎是全世界通用的。
克莱尔在走出来之前,男子转过身,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去。从他用一只手捂着肚子这个姿势来看,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一会儿,他扑嗵一声坐在了办公桌与墙壁之间的椅子上,用沾血的手从桌上拿起一个瓶子。然后摇了摇只有小线轴大小的玻璃瓶,用细微的力气把它扔向房间的另一边。
“真是太好了……”他低声嘟囔道。
空瓶撞上水泥地板后发出喀喇喀喇的声音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单人牢房的前方。男子将筋疲力尽的视线投向克莱尔,然后用浸满疲劳的声音说道: “快走,从这儿逃出去。”
克莱尔虽然朝打开的大门迈了一步,但她突然有些犹豫。如果这是陷阱的话……这个念头突然浮现在她脑海中。故意让人逃走然后向逃犯开枪——对这名男子所效力的组织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她还清晰地记得这个人用枪指着自己脑袋时的眼神,以及那冷酷而歪曲的嘴唇,一切都历历在目。
于是克莱尔决定问清楚理由。她神经质地咳了两声 “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由了。”低声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弯得更厉害了, “话是这么说,但说不定那支被称为特别部队里的人,还有其他士兵全都被干掉了……几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
克莱尔本能地想要告诉他自己会就此离开,但她不想采取莽撞的行动。少女走出单人牢房,捡起那个被扔在地上的瓶子。在盯着男子的同时慢慢采取行动。他不像是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看样子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原本应该呈小麦色的皮肤此刻就像戴了个面具一般惨白。呼吸也时深时浅,衣物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汗味和化学物质的气味。
她拿起瓶子仔细一看,这原本是用来装某种注射液的,只不过里面已经空了,标签上有几个克莱尔不知道读音的单词, “血”这个字混在在里面。怎么回事……难道这是止血剂?
哦,原来如此,他的内脏受了伤……克莱尔还想问问把自己放出来的理由、此刻外面的情况、应该往哪儿走等事情,但男子的眼睑从刚才开始就抖个不停,看样子很快就要失去意识了。
不能就这么出去。至少也要努力救救他一一你在想什么!快走吧!
可这个人有可能会死啊……
你也会死的!快跑吧!
两种思绪在心中纠葛了一番之后,和平常一样,依然是良心获胜了。很明显这个人不是为了占有自己的身体而把门打开的,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克莱尔依然对他十分感激。因为他根本不必特意来为自己做这件事,但他还是来了。
“你怎么办?”克莱尔一边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事一边问道。她没办法搀扶着这个人一起走,也不是医务兵……
“别管我。”为了看看克莱尔,他把头往上抬了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觉得有些焦急。
他在克莱尔询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晕了过去,两肩向下一沉,身体一动不动。虽然还有气息,但如果不接受医生的治疗,或许活不了多长时间。
虽然打火机开始变得有些发烫,但她决定在调查完整间屋子前先忍住。搜索从办公桌开始,吸水纸上胡乱地摆放着一把战斗匕首,然后是散乱的文件——她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将小刀插进腰带,拿起来那几页纸仔细翻看。
克莱尔?雷德菲尔德,犯人编号WKD4496,押送到此的日期……由第三保安队队长罗德里格?冯?拉巴尔从巴黎安布雷拉制药厂押送到此地。
罗德里格。这就是那个把我抓来又放我自由,如今即将在我面前死去的男子的名字。如果找不到人来救援,自己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也就是说,只是待在这儿什么也干不成。克莱尔在到处看了看之后熄灭了打火机。几乎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找到了一个塞有破旧囚服的箱子,堆积如山的一捆捆文件。还找到了被安布雷拉的人没收的无指手套,她戴上后感觉稍稍暖和了一些,心里一下子安心不少。而用来防身的东西就只有战斗小刀,如果用得好那也是一把极其厉害的武器……但遗憾的是,克莱尔并没有那种技术。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虽说东西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别人“送”的。仅仅五分钟之前自己还被关在狭小的单人房里,如今至少有了逃出去的机会。即便只发生了“罗德里格不是来杀自己的”这一件事,也足够感到幸运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在身上藏了把匕首,克莱尔迅速地搜了搜男子的身,不过没找到任何武器。之所以没拿那串钥匙,是为了避免哗啦哗啦的声响引起其他人的主意。如果真有必要的话,再回这里来就行了。
好,现在该到外面去看看情况了。
“走吧。”小声说完这句话之后,身体很快便朝前移去。她预感一定会在外面看到十分恐怖的景象……但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只要没有离开这个岛,就等于还被安布雷拉囚禁着。如果不能认清状况,就没办法制定逃走计划。
紧握着匕首走出小屋的克莱尔朦朦胧胧地想到,安布雷拉的疯狂是否已经走到尽头了呢?
阿尔弗雷德?亚西福特一个人站在私人住宅那宽敞的弧形阶梯上,因为强烈的愤怒而几乎失去自我。空袭虽然已经停止了,但他的家,亚西福特家族的豪宅被炸毁了。建造这间豪宅的是他祖父的曾祖母——那位静静安睡着,像阳光般美丽的维罗尼卡,正是她为这片远离尘世的绿洲取名为洛克福特,在这里度过了感染好几代人的魅力人生。可如今,那些恐怖分子一瞬间便将这屋子变成了废墟。整个二楼几乎完全被毁,大门变成了四散的碎木块,保持原状的就只有私人房间。
你们这些粗野的,毫无教养的恶徒。你们连自己究竟有多么无知都理解不了!
正在哭泣的阿莱西亚那颗纤细的心,一定被失去的东西所刺痛了吧。一想到妹妹竟然必须接受这些完全没有必要的苦痛,阿尔弗雷德心中的激愤就变得更加强烈。他想狠狠地揍某人一顿,谁都无所谓,但却没有人可供他发泄怒火。部队的长官、科学家,他的个人团队全都死了。阿尔弗雷德一直待在秘密的监视器房间里看着外面的情况。一个个小屏幕接连显示出残酷的痛苦和令人悲哀的无能。几乎所有人都死了,而活下来的却像因为恐惧而颤抖个不停的兔子一样逃窜着。岛上的飞机有一大半已经飞走,他私人厨师中的一人是豪宅里惟一的幸存者,但那个人却一直喊个不停,所以阿尔弗雷德只得朝他开枪,让他安静下来。
不过我们还在这个不会被世间那些脏手污染的安全地点待着。亚西福特家族将会继续生存下去,继续繁荣下去。在敌人的坟墓上跳舞,用他们子女的头骨来喝香槟。
他在脑海中描绘着用双手抱紧阿莱西亚跳舞的情景。合着敌人那痛苦的喊叫跳华尔兹……那才是至高无上的幸福时刻。孪生妹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人将一起确认自己比一般人要优秀万倍,比那些妄图毁灭亚西福特家族的蠢人要优秀得多,处在远远高于他们的位置上。问题是,谁策划了这次空袭?谁是主谋?安布雷拉有很多敌人。从同为制药公司的对手、个人股东——浣熊市造成的损失给市场带来了极大伤害——到以机密生物兵器研究部门白色安布雷拉为目标的隐秘竞争对手。安布雷拉公司这个构想是在奥斯威尔?斯宾塞和阿尔弗雷德的祖父——爱德华?亚西福特的脑袋里产生的,是一个创造了极高利润的产业帝国。但是,真正的权力却在安布雷拉的秘密活动上,为了行使这种权力,公司的活动范围变得相当广,越来越难避开人们的目光。到后来,间谍甚至是无所不在。
阿尔弗雷德握紧拳头。不满在持续高涨,整个身体就像变成了一团愤怒的烈火一般。忽然,他注意到阿莱西亚来到了自己的背后,空气中出现了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味。由于自己刚才一直沉浸在旋涡一般的感情中,所以没有听见她走来时的脚步声。
“哥哥,不要自暴自弃。”她温柔地劝解道,然后走下台阶坐在阿尔弗雷德旁边, “我们会胜利的,一直都是如此。”
阿莱西亚十分了解他。在她离开小岛的那几年里,阿尔弗雷德非常寂寞。他怀疑两人之间那种特殊的牵盼是否已经被削弱。但如今,两人比以前更加亲密了。绝不能提起他们在分开的那几年里发生的事,也不能询问在南极设施中进行的实验后来怎么样,与此相关的事也不能说。只要待在一起就是幸福,他们不想让任何话题损害这种幸福。他们确信两人心里的感情是一致的。
阿尔弗雷德看了她一会儿,为那优雅的动作和深沉的美丽而赞叹。如果不知道妹妹刚才在寝室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绝对无法想像阿莱西亚还会流眼泪。那如瓷器般柔滑的肌肤放射出熠熠光辉,天蓝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哪怕在这无比阴暗的日子里,只要看到她,就能感觉到深深的喜悦。
“如果你不在的话,我该怎么办?”尽管光是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会感到揪心的刺痛,但痛苦的阿尔弗雷德还是小声地问了一句。阿莱西亚不在身边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被寂寞折磨得快要疯了。一直到最近,他还时常会做一些残留着那种深刻孤独的噩梦。所以他才会恳求妹妹别再离开那个位于豪宅背后,受到严密保护的私宅。不想再次体验那种孤独是他这样做的其中一个理由。
而她并没有把留在这里这件事放在心上。有许多研究在等着她去做,她也很清楚别的人没有资格赞赏过于高贵和美丽的自己。而与外界的惟一联系——哥哥阿尔弗雷德只要毫不吝惜地不断示爱,就能令她感到满足。
如果我能一直跟她在一起,两人一起隐居的话……不,不行。他是亚西福特家的人,要为家族在安布雷拉中的命运,以及这个洛克福特岛的土地负责。无能的父亲——亚历山大?亚西福特在十五年前失踪后,年轻的阿尔弗雷德便继承了父亲的地位。安布雷拉生物兵器研究的幕后主导们曾想要排挤阿尔弗雷德。但他凭借亚西福特家族这个名号显示出理所当然的优越性,并以此震慑了其他人。如今,那些人会定期向他报告,以他的代理人的身分向下属说明执行的决定,在必要的时候会直接联络他。
跟那些家伙联系一下,让他们向我报告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比较私人的工作通常都交给秘书罗伯特?东森。但因为阿莱西亚的好奇心过重,所以几个星期前那位尽职的秘书成了犯人中的一员。
阿莱西亚对他微微一笑。那张脸上带着理解和倾慕,仿佛阳光一般耀眼。的确如此。回到洛克福特岛之后,她对哥哥的态度比以前更加温柔。这让一直为她默默奉献的阿尔弗雷德产生一种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的感觉。
“哥哥,你会保护我的,对吗?”她以充满信任的语气说道, “一定能把这件事的主谋找出来,对吗?就是那些人破坏了代表家族传统和威严的宅邸,你得让他们受到惩罚。”
被胸中涌起的爱火压倒了一切其他感情的阿尔弗雷德想要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妹妹,但又忽然想起了她讨厌有人触碰自己的身体,于是赶紧断了这个念头,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点了点头,同时对那些伤害了阿莱西亚的人充满愤怒。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我保证,阿莱西亚。”他热情饱满地说道, “我发誓,要让他们受尽折磨。”
看到对方眼中的信赖之后,阿尔弗雷德打从心底里感到骄傲和满足,然后将思绪转到如何将敌人找出来这件事上。此刻,他对轰炸洛克福特岛,想要玷污亚西福特家族名誉的人的愚蠢充满了纯粹的憎恶,怒火在他身体里熊熊地燃烧着。
阿菜西亚,我一定会让他们后悔的。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妹妹对我充满信任。如果让她失望的话,我还不如在那之前就永远地闭上眼睛。
第二章
克莱尔在楼梯下方熄灭了打火机,在深呼吸的同时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事而惊慌失措。背后那条宽敞而阴冷的黑暗走廊就像一只冰凉的大手一般不断把自己往前推,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将温热的打火机塞进背心的口袋之中时,她注意到握着战斗小刀的手掌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尽管她实在不想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冲到外面去,但除了刚才离开的单人牢房以外,她已经无处可去。一股油料燃烧后发出的恶臭渐渐从外面飘了进来,有什么东西在宽阔的水泥台阶上方不断晃动,那大概是燃烧的火焰制造出来的影子吧。
上面究竞有什么?这里既然是安布雷拉的设施……
如果这里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浣熊市,如果对小岛的攻击将病毒散布出来,如果这里有安布雷拉制造的恐怖野兽,我该怎么办?洛克福特岛难道是安布雷拉为敌人准备的监狱?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也有可能是犯人们进行了暴动。如果罗德里格之所以受伤是因为他是公司的人……
与其没完没了地在这儿胡思乱想,还不如爬上楼梯去亲自确认一下。
克莱尔横下一条心踩上一级台阶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同时模模糊糊地想到为什么电影里的主人公都能那么勇敢、轻松地在危险之中来往穿梭呢……浣熊市的那段经历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现实。就算选择有限,也绝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害怕。只有完完全全的傻瓜才会在这种状况下一点儿恐惧也感觉不到。
在慢慢走上楼梯的过程中,克莱尔的五感也渐渐变得敏锐起来,刚刚涌出的肾上腺素在身体里不断回转,这让她想起了自己被看守押解着走过一小块墓地时的情景。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当时她只是瞥了一眼几块雕刻着花纹和有着奇特装饰的墓碑,那代表着犯人的坟墓。
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了几步之后,她开始确信外面失火了,不过火势并不大——热气并没有从外面往室内灌,只是将湿冷的风将烟雾和臭气不断搬运进来。地面上好像很安静,越接近那里,雨点打在火焰上时发出的兹兹声就越明显。而这惟一的声响居然不可思议地让克莱尔慢慢冷静了下来。
完全爬上楼梯之后,她看到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正燃着大火,坠落的直升机和大块碎片被恣意燃烧的烈焰和浓密的黑烟紧紧包围。左侧有另一块冒着火光的残片,它另一边就是墙壁。右侧是一片开阔地,墓地在势头正劲的大雨和不断加深的夜色中显得更加阴郁和诡异。
青菜尔眯起眼睛借着夕阳的余辉向远处窥视,她发现了几个黑影,不动的或许是墓碑。这让她那颗被不安束缚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不管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
发现在夜幕降临的墓地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在感到宽慰的同时也稍稍有些开心。如果是在半年以前的话,此刻自己的想像力一定会将所有的恐怖事物从大脑深处召唤出来,但在与安布雷拉交手之后,幽灵、被诅咒的灵魂之类的东西便再也没有在脑子里出现过。
在U字型的道路向右转,她一边回想着在前往牢房路上看到的墓地一边慢慢往前走。她隐约记得在墓地的中央还是另一个离外壁很远的地方有一排并列的墓碑,在那前面有一处像门一样的东西。
就在这时,克莱尔的身体忽然被抛了起来。发生在背后的爆炸让“轰隆”的巨响塞满了她的耳道,高热的空气冲击波把她扔向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土堆。这个下着雨的昏暗傍晚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化学物质燃烧后产生的恶臭猛烈刺激着她的鼻子和耳朵。眼看就要撞上土堆时,她为了不让小刀伤到自己,用尽全力回转了一下身体。过于突然的意外让她连感到混乱的时间都没有。
好像没有受伤。一定是直升机的燃料罐爆炸了……
“呜……”
克莱尔一下子站了起来。应该没有听错,那绵软且哀怨的呻吟让她做出了近似恐慌的举动。又有新的喊声加入了刚才听到的声音之中。她回头一看,从燃烧着的直升机残骸中摇摇晃晃地走出一个人影,慢慢朝自己靠过来。那名男子的头发着了火,脸上的皮肤已经被烧成了焦黑色,肿胀十分明显。
转身朝另一侧一看,还有两个人趴在地上。他们的脸一片雪白,朝她伸去的双手僵硬而迟钝,仿佛牢牢抓着空气一般。
混蛋!
和浣熊市一样,这些人已经因为感染了安布雷拉的合成病毒而变成了丧尸,被夺去了人性和生命。
克莱尔没时间感到狼狈,也不能无视眼前的事实。有三只丧尸正缓缓地接近她,在前方的道路上还有更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迟钝野兽慢慢把脸朝她转去。他们的嘴大大张开,固定不动的眼神显得异常空虚。还有一些身穿迷彩服和素色制服的丧尸参杂其问,那应该是看守和囚犯吧。
“呜……”
“哦……”
诉说着强烈渴望的叫喊声重叠在一起,而每一声喊叫仿佛都是饥饿的野兽在用餐前发出的抱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安布雷拉应该受到最恶毒的诅咒!人类失去理智后变成渐渐死去的怪物,一边走一边腐坏,没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悲剧了。虽然感染了病毒的人终究会死,但克莱尔却无法为他们的逝去而哀悼。至少现在不行。为了生存下去,她必须把哀愁等感情完全克制住。
快跑吧!
她只在大脑里思考了约一秒钟有关丧尸的事,然后便仅仅为了逃离这里而开始行动。可不管往哪儿走.道路都被封死了。随后克莱尔来到墓地正中央,横穿沉睡着无数死者的地方登上一块大理石板。满是泥水的牛仔裤紧紧缠在腿上,十分影响行动,而皮靴在湿润的石板上也很容易打滑。
不过她还是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在两侧的丧尸都无法触碰到她的地方努力保持着平衡。
这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得赶快离开这儿!丧尸们还没有接近到有效距离之内,所以匕首还派不上用场——就算不被整个吃下去,光是被咬上一口也会变成它们的同伴。
离她最近的丧尸脸色发黑,头发已经被完全烧光,只有T恤的一部分还在冒烟。男子身上散发出一种催人呕吐的腐肉燃烧味和油料的臭味。在被那家伙捉住之前,克莱尔最多有十到十五秒的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伸出双手保持平衡,把视线投向墓地的东南角。虽然从这儿到出口只有两只丧尸,但对她来说也算是非常多了。几乎不可能完全躲过它们。从在浣熊市的经验来看,他们动作迟钝,思考能力几乎为零。发现猎物后,就算隔着障碍物也会一直前进。要是把它们引过来,远离大门的话……
好主意。只不过空地里总共有六、七只,说不定会被包围。
但也不能总待在这块墓碑上。
墓地正中央这排墓碑的两边都有复数的丧尸在不断徘徊,但在正面只有一只。而且它的眼睛已经被什么东西剜掉,折断的手臂无力地耷拉着,站在那儿几乎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危险的计划。虽然克莱尔看到一只丧尸向自己袭来后立刻作出反应,但脚后跟还是被它那只颤抖的黑手给牢牢抓住了。雨点打在丧尸那张向上抬起的脸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克莱尔甩开丧尸的手臂用力一跳,落在邻接的墓碑上后用力伸直两只手臂上下摆动,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不断往前倾的她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但还是没能止住下落的态势,眼看就要落下去了……
她条件反射般地再次往前一跳。就像在河流中跳石头一样,利用失去平衡的动作不断前进.把脚伸向一块又一块凹凸不平的墓碑。皮肤惨白,略微带着些污物的病毒感染者发出饥饿的大吼.接连不断地朝她小腿肚子抓去,不过克莱尔已经冲出他们的包围圈,又朝下一块墓碑跳去。她没有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停下来这种问题,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再次跳出之后,墓碑列忽然中断了,这让克莱尔径直落向一米多以下的泥泞地面。
她让肩膀先着地,灵巧地打了个滚。
下落时的势头非常猛,差点让她忍不住呜咽一声。当她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脚下的泥水非常湿滑。而有一只不断低声呜咽的单眼丧尸正摇摇晃晃地靠过来,很快便到了差一点就能碰到她的距离——克莱尔赶紧绕到丧尸看不见的那只眼睛一侧,然后取出小刀。怪物为了再次确认猎物的位置而转了个身,但克莱尔已经趁这个间隙躲进了它视野的死角之中。
少女回头瞥了一眼其他的方向,发现剩下的丧尸正朝自己慢慢涌来。
雨势越来越大,洗掉了不少沾在她身上的泥土。
还算顺利。再有几秒钟……
极度不满的单眼丧尸突然伸出一只手朝克莱尔抓去。肮脏的黑色手指勾住了少女胸口处的衣服,虽然它想要牢牢抓住斜纹粗棉布制成的背心,但并没有那个力气。
讨厌,这家伙太碍事了。
只在心底默默地叫喊了一声之后,克莱尔忍住厌恶的感觉用小刀在丧尸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被割伤之后慢慢朝少女倒去的丧尸依然保持着仅仅抓住背心的姿势。克莱尔意识到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很有可能会遇上更大的麻烦。
于是她先将两只手往后收,然后握紧拳头,用尽浑身力气朝怪物的胸口砸去,顺势把它向前一推。丧尸踉跄着向后倒去之后,克莱尔回过头朝墓地中央一看,其他丧尸明显比刚才更加接近了。
她不知道这些丧尸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翻过墓碑列。不过转瞬之后,她便站到了一块斜插进地面的花岗岩上向出口望去,那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丧尸们都集中到了西侧的墙壁附近。
克莱尔依然沿着墓碑一边跳一边前进,跟第一次比起来,现在她能更好地控制节奏和平衡。每一次迈步都保证稳定,注意不让自己因为滑倒而受重伤。丧尸们在开始慢慢变小的雨中动作缓慢地跟在她身后.那湿滑的脚步声清楚地传入了克莱尔的耳中。除非其中一只忽然想起“跑步”这件事,否则她是不可能被追上的。
好,剩下就只有祈祷那扇门没有被锁上了。带着这样的忧虑,克莱尔敏捷地从最后一块墓碑上跳了下来。前面的出入口是打开的,但不远处的另外一扇则没有。如果它真被上了锁.那么这里或许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刚在湿滑的泥地上站稳,克莱尔便摆动大腿跑着穿过出入口,然后用双手抓住固定在石壁上那道凹凸不平的金属门。只听咔锵一声,大门被顺滑地推开了。她举起小刀慢慢往前走。假如墓地这边的丧尸比较多的话,那么她衷心期待大门对面的情况要稍好一些。被化学物质制造出的食人怪物们因为失去猎物而高声呜咽着,克莱尔转身背对那一连串越来越响亮的低吼,穿过眼前的门。
另一边是一个堆放着各种残骸的空地,有一个不太高的监视塔俯瞰整个区域。左侧翻倒了一辆押解车,不断腾起火光和浓烟。虽然此刻太阳已经下山,但多亏新升起了一轮近似满月的月亮,让克莱尔可以在关上大门时清楚看到这附近并没有危险。至少暂时没有朝她慢慢走来的丧尸。倒在周围地面上的几具尸体都一动不动。看到他们之后,少女在心中虔诚地祈祷其中有人带着枪或是弹药。
突然,监视塔的探照灯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条件反射般地把脸侧过去之后,自动步枪子弹发出哒哒哒的大吼,双脚周围的水泥地立刻布满了弹孔。惊慌失措的克莱尔立刻捂着眼睛躲进一块阴影之中,并开始有些后悔——或许一直待在单人牢房里比较好。
战斗在不久前结束了,最后一次听到枪声大约是一个小时以前的事,但史蒂夫?巴恩塞德出于安全考虑,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接着又下了些雨,刺痛皮肤的海风好像也变得更强了。不过监视塔里倒是很干燥,而且十分安全,周围没有一具尸体,也没有到处晃来晃去的丧尸。而且,如果有人来的话可以提早发现。再加上固定在窗台上的机枪,这种强力的武器当然也是防身的另一个有力保障。可以毫不费力地干掉在空地里徘徊的丧尸。而且这里还有手枪,是从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的看守身上取下来的九毫米口径半自动手枪。虽然跟机枪的威力没法比,但火力依然十分强劲。
所以他在这儿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一直在想等雨势稍缓之后逃离这个岛的方法。
史蒂夫觉得自己能够驾驶飞机,虽说他只看过别人操作……好歹他曾经去过好几次飞机的驾驶舱。不过,他忽然又想到或许坐船比较保险,至少不会因为操作失误而从天上掉下来。
他靠在水泥制的窗框上俯视整个被月光照亮的空地,有些后悔没有在逃出来之前去厨房搜索一番。或许其他人全都死光了吧,他并没有看到给犯人们送午餐的看守。虽然他后来把塔里的房间给翻了个底朝天,但连个面包圈都没找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
对了,要不干脆到欧洲去吧,在那儿就能找到好吃的。任何一个喜欢的地方我现在都可以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我了。
考虑了多种可能性之后,自己应该变得越来越高兴才对,但史蒂夫体会不到这种情绪,只感到有一种不安和离奇充斥着自己的心。随后,他很快又把心思放到逃跑这件事上。监狱大门被牢牢地锁住了,如果试着搜一搜看守的衣物,应该能在其中找到装有徽章的钥匙。刚才遇到的那只曾经是看守波尔?斯戴纳的丧尸身上没有任何钥匙。
而且他连脸都没有了……
即便如此,史蒂夫也并没有觉得他很可怜。因为斯戴纳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是所有该死的看守中最恶毒、最虚张声势的一个,总是笑嘻嘻地看着犯人被带到诊疗所去。可从没有人从那儿回来过……
咔锵。
史蒂夫绷直身体盯着监视塔对面的那道金属大门。刚才他在清理完空地的敌人后朝里面窥探了一眼,所以很清楚那道门另一边的墓地里有许多丧尸。
丧尸学会开门了吗?它们不都是些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活死人么,应该不会开门吧。从另一个角度讲,能开门的话,也就意味着其他的事情也……
别慌!你不是有机枪么!
其他犯人全都死了。如果来的是人类,那也不会是我的朋友,如果是丧尸就干掉它。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能犹豫,不能惊慌失措。只有胆小鬼才会感觉到恐怖这种情绪。
史蒂夫伸出右手握住探照灯的把手,左手伸到那把又黑又重的机枪下方,用食指扣紧扳机。门刚一打开便点亮了探照灯,然后迅速瞄准猎物,开枪射击。
随着哒哒哒的清脆轰鸣响起,一颗颗子弹飞射而出,后坐力清楚地传到了史蒂夫的手臂上。子弹打在地上,掀起了不少泥土。视野的角落里刚出现一个像粉色T恤一样的东西,目标就脱离子弹的轨迹,迅捷地逃开了。如果是丧尸的话,那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史蒂夫曾听说安布雷拉造出了能抵抗机枪的怪物,他一直在向上帝祈祷不要遇到那种东西。我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害怕……虽然他借着探照灯的光还在继续搜索、瞄准、射击,但不经意间,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不少冷汗。不知道那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看到一个影子消失在了监视塔的死角——一
面墙壁后,根本看不到那个东西在砖墙另一边是如何活动的。就算杀不死也得把它赶走。水泥碎块四散纷飞,耀眼的亮光虽然将已死警员的下半身和铺满石子、泥土的小路照得十分清楚,但目标却……
就在这时,从墙壁背后忽然飞出一个什么东西,速度似乎和光一样快。他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正向上抬起,朝自己这里望来。
砰!砰!砰!
探照灯被打得粉碎,还有些温热的白色碎片四散在塔里的地板上。史蒂夫不自觉地低吼了一声,迅速退后几步离开机枪。有人瞄准他开了枪。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去想自己究竟是不是胆小鬼,因为刚才他差点儿被吓得尿了裤子。
“别开枪!”史蒂夫显得十分惊恐, “我认输!”
几秒中的寂静之后,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冷静的,听上去有些开心的女性声音。
“大声说你投降。”
史蒂夫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眼睛眨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呼吸这件事,同时感到自己的脸颊因为恐惧而变得滚烫。
“我投降。”语气显得十分没出息。这句话作为第一印象实在是糟糕透了。
“快从那儿下来。”
这次她的语气显得比较正式,这让史蒂夫松了一口气。在受到攻击之后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她应该不是一个太坏的人。如果她是敌人的话,我还有九毫米手枪……不管她的态度是否友好,看在没有再次开枪的份上,还是别说一些讽刺的话了吧。
而且是个女人,说不定还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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