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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之躯—劳伦斯传

_19 穆尔 (美)
加辛顿?我似乎觉得我们或许有可能”——这与他在3 个月前对戈特勒的抱怨截然
不同,他抱怨那个“老朽”正企图阻止《恋爱中的女人》的出版。
说劳伦斯对冷落的别墅感到厌倦,并向往温暖宽敞的加辛顿是很容易的:如果
手头没有劳伦斯的极端的独立性的证据,这样说确实很容易。实际上,他是喜爱奥
托琳娜·莫瑞尔的,尽管他在她身上发现了那些缺点。但他在时隔10 年之后才重
新成为她的朋友。(而她再没有从《恋爱中的女人》恢复原状,直到1932 年她还
向柯特连斯基描述说此书是“如此可怕……一本邪恶、杂乱、充满恶意的书”。
劳伦斯对民主失望的一些新的经历增强了他对贵族政治的敬重。他在7 月3 日
写信告诉赛西尔·葛雷,他将为牛津大学出版社撰写一部历史教科书,他沉浸在
“一种缅怀历史的心境里”。并认为人们几世纪来没有多大变化。
他发现人类的大多数种族都不值一提,这些种族需要几个强人的“恰当的统治”。
但这又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只有在愿意接受统治时才被统治,而这是可鄙和虚
伪的”。这些观点可见于劳伦斯的一些作品中,它们引起了强烈的异议,尤其是他
在结尾段落中所说的,欧洲的控制将依靠“一个被挑选出来的伟大人物”,他将
“凌驾于人民的意志之上”。劳伦斯通篇都在称赞强人,甚至是俾斯麦克,英国人
民把当时那么多的苦难都归咎于他,而劳伦斯却觉得俾斯麦克“相当伟大”。数年
后,他在一首赞美阿迪拉的诗中,戏剧性地称他为“傲慢的小东西”,他“走起路
来昂首阔步,神气活现。他快速地转动着眼珠子,使人望而生畏,他并对人们的这
种敬畏颇为自得”。吉朋对阿迪拉的部分描述将表明劳伦斯从他的先师那里所获得
的巨大的恩惠,“匈奴皇帝的这种昂首阔步的举止表现了其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优越
感。他有一种快速转动眼珠子的习惯,似乎他乐意看到自己的这一动作所引起的那
种敬畏感。”其它的段落显示了一些类似的派生。虽然劳伦斯在那本书中加进了不
少自己的东西,这些描述,不管抄袭与否,远比一般学校的教科书要生动得多。
劳伦斯的一位出版界的朋友维尔·H ·柯林斯在给本书作者的信中说,他对劳
伦斯的历史知识印象深刻,并认为他不应该去写一本正规的、连贯性的教科书,而
应该写一系列有关历史人物和活动的生动短篇。他建议以《欧洲历史动态》为书名。
“我认为这想法不错,于是我说服了我的负责人,剑桥大学的出版人汉姆弗雷·米
尔福德(后来的汉姆弗雷·米尔福德爵士),让我去劝说他写本书交给剑桥大学出
版社出版。”此书在1919 年初完成后,“米尔福德把它送到剑桥让一个或更多的
历史学专家阅读,我想信它得到了C .L .弗莱切尔的首肯(他是克莱恩顿出版社
的代表)。唯一的批评,我所记得的。是一些有关日期和人名的细节”。劳伦斯,
这位被禁止创作的作家,同意在封面上使用化名:当此书在1921 年出版时,它的
作者署名是劳伦斯·H ·大卫森,但在后来的版本上署的是劳伦斯的真名。
他甚至为1925 年的插图版撰写了后记,但剑桥因心有余悸而没有发表,主要
原因是因为像其它几次一样,劳伦斯同时提到了新任首相大卫·劳伊德·乔治和《
约翰牛》的主编赫拉迪奥·鲍顿姆利,他当时因欺骗罪正在服刑。遗憾的是牛律拒
绝发表这篇后记,因为此文本可以进一步澄清劳伦斯的法西斯主义者的罪名。幸运
的是,这篇后记由詹姆斯·T ·波尔顿在他1971年出版(为牛津)的《欧洲历史动
态》上重新选用。它表明劳伦斯在1924年就写下了,“就个人而论”,他相信“一
个好的社会主义体制,如果它能形成,将会是最好的政体”。如果它不是一种暴力
的体制,就像劳伦斯认为苏维埃俄国的社会主义那样:在那里,共产主义者在“强
迫推行他们的意志”的努力中取得了成功。他特别提到“在靠近佛罗伦萨的菲埃索
尔,意大利法西斯党徒在半夜突然闯进了村长的家,当时他全家都在睡觉,村长被
迫起来开门,法西斯分子抓住了他,将他推到他家的墙边,当着他妻子和孩子们的
面开枪将他打死了,当时他们都穿着睡衣”。村长被杀是因为他是个社会主义者;
法西斯主义“只是另一种暴力形式”。如果劳伦斯知道希特勒的话,他会更加强烈
地反对纳粹暴行的。这里或许还应提到另外一点,有许多对劳伦斯一知半解的人认
为劳伦斯的“血统意识”和纳粹的“血统论”理论相似,但劳伦斯所寻求的是一种
均衡;如果说他强调血统的话,他是将它与人类过分发达的理智作均衡。希特勒和
他的党徒并没有这种意图:他们只是要毁灭理智本身。
劳伦斯在为他的历史教科书的初版忙碌时,他和弗丽达在1915 年8 月离开密
德尔顿一段时间,到伦敦(像以往一样的“乏味和荒诞可笑”),又去了赫密泰治,
然后去迪恩森林探望卡斯威尔夫妇。劳伦斯穿着他唯一的一条打满补钉的裤子,比
卡斯威尔夫妇见到他的任何时候都显得年轻和高兴。他对他们的3 个月的婴儿(约
翰·帕屈克·卡斯威尔)很感兴趣,弗丽达为婴儿绣了件上衣,劳伦斯将他的诗《
战时婴孩》奉献给了新生的小卡斯威尔。
他后来在他的短篇《盲人》中用到了卡斯威尔夫妇当时居住的教区牧师住宅。
在故事中卡斯威尔太太成了伊莎贝尔·普莱温,“在她身上没有什么特别像我
的地方。”凯瑟琳·卡斯威尔写道:“其描写都是可以轻易地被否认的,但有些事
实使我感到极度不安,就像我不怀疑凯瑟琳·曼斯费尔德在《恋爱中的女人》中读
到古德仑时为其真实性感到极度不安一样,或如多萝西·布雷特读到《公主》一样。
这里虽无生动的描写,更没有总结和归纳,但这确实是一次对生活的脉动无法逃遁
的阅读!”在他回到密德尔顿后不久,劳伦斯9 月11 日给唐纳德·卡斯威尔去信

“今天是我33 岁生日——神圣的年岁——来了文件叫我去进行体格复查。我
决心对这些猪猡的命令置之不理。”第二天他写信给辛西娅·阿斯奎斯,求她帮助
他找个战争服务的工作:“我会打字——相当不行——不会速记。”这是他的命运
的最低潮的标志:“当然,我是个有用的人,”他向阿斯奎斯夫人保证道。他还给
在情报部的阿诺德·班内特去信:既然班内特认为他是个“天才”,他是否能帮他
找点事干。弗丽达回忆,班内特回信说这不是他该为劳伦斯找事干的理由。凯瑟琳·
卡斯威尔合情合理地评论说,劳伦斯的天才在班内特管辖之内的任何岗位都会成为
不利条件。卡斯威尔夫人认为劳伦斯应该去学校授课,但又疑虑“有哪一个学校会
向一个其著作因内容淫秽而被公开起诉的人敞开大门?”劳伦斯在后来才发现班内
特私下替他还了平克的钱。劳伦斯后来询问平克那个替他偿还借款的“E ·A ·班
内特是谁”,1930 年劳伦斯去世一个月后,在许多讣告充满恶意的时候,班内特
曾为他写过一些同情之词。但班内特后来又说,他决不会像E ·M ·福斯特那样,
称劳伦斯是“他那代人中最伟大的、富有想象力的小说家。”12 月26 日,劳伦
斯到德比的一所学校里报到进行体格检查。在《袋鼠》中,这作为索默斯的一段经
历是写得十分透彻、尖锐的:“他用他那可笑的瘦腿站在那里,穿着可笑的瘦上衣,
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傻相。”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同胞中间,他却被另眼相看。
(“他们认出了他,但又好像没看见他。”)好像他没有在康沃尔进行过体检一样。
这时他的脸色镇静,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脸色是苍白的。并微微地抬起头,像狗在表
示厌恶、深沉的、毫不慌乱的目光使鉴定桌旁的人都鸦雀无声,甚至是那些自负的
医生。
“直到他走出大门,上衣遮到他的瘦腿上,翘着胡子,走出门去,”他们才
“抬头发出最后的一声讥笑。”假如劳伦斯——索默斯感到自己受到了某种迫害的
话,他是无可指责的。尽管他自己家乡中西部地区的人民不是康沃尔的偷偷摸摸的
窥视者。既使在诺丁汉和德比这种地方,他们也感到了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劳民伤财。
7月在诺丁汉的一家军火工厂发生了爆炸,而前一年伦敦警察局在德比发现了一些不
抵抗主义分子企图暗杀劳伊德·乔治的阴谋。劳伦斯,不管他怎样引起了热情的爱
国主义者的怀疑,知道他自己实际上是无罪的。但像许多他身前身后的人一样,他
是一个在这个恐慌的年代里因头脑过分简单而自上邪路的那些人的牺牲品。
在《袋鼠》中,劳伦斯——索默斯看到一个人的身体像家俱一样被人摆弄,决
意不再让自己的身体“被人触及,因为他们摆弄了他的私处,并仔细查看。他们的
眼睛该爆裂,他们的手该萎缩,他们的心该腐烂。”劳伦斯在作完体格检查回到在
山庄的家后,写信告诉辛西娅·阿斯奎斯说“这些该诅咒的人”,再也别想“粗鲁
地摆弄”他了。他再次请她帮助,希望能在教育部给他找个工作,他已受够了“像
个旧罐子似地被人乱踢……
如果军界的恶棍要我干任何他们的脏活——我只适合干案牍工作——我将干脆
搬家,做个逃兵。”同晚他给卡斯威尔夫人去信,说他“已厌倦了社会和人——工
党和军队——统统都见鬼去吧。”他想寻找快乐的个人生活,和几个友人一起相处,
其他人爱怎么干就让他们怎么干吧”。
他的心酸从来不是因为反对生活本身,而是反对人们在生活中的许多蠢事。他
的愤怒是对着大楼里的钱商,而不是对着大楼本身的,甚至也不是,确实不是,对
着钱币本身的。而除了他有时的愤怒外。正如他所言,他通常是“快尔的”。就是
在他去伦敦的这段乏味的时间里,病中的凯瑟琳·曼斯费尔德在信中记述道,劳伦
斯还一天天来到她床边宽慰她,“还是他那个快乐,风趣的老样子,谈笑风生地对
她描述各种事情,并进行形象的描绘。对未来充满了激情和兴奋……那时我们都将
成为‘流浪者’,哦,在他身上和他的渴望里和他对生活的那种热情渴望中有着一
种十分可爱的东西——只有充满情爱的人才能这样。”凯瑟琳·曼斯费尔德这个以
前曾嘲笑过拉纳尼姆的人,现在看来几乎也在向往这一梦想了。莫里从他战争办公
室精疲力尽地回到家,听到这些有关将来在另一国家的新生活的快乐交谈,感到
“格格不入”。一位专家告诉他,但没有对凯瑟琳说,如细心照料,她还能再活四、
五年:“在这样渺茫的前景中,你是不可能在一个新的国家里开始新生活的。”劳
伦斯和弗丽达在伦敦得了流行性感冒,11 月回到赫密泰治去疗养。他们原不准备
回德比郡,现在打算回去,可能因为他们的出走惹恼了为他们付房租的埃达。从赫
密泰治劳伦斯给艾米·罗威尔去信,谈起了他刚完成的一个剧本《一触即发》,这
是《恋爱中的女人》的姐妹篇,有几个相同的人物,但丝亮没有小说中的那种魅力。
“它灭亡的魔符可能不是狡诈而是过分的诚实,”他在信中对艾米·罗威尔这样说。
而凯瑟琳·曼斯费尔德却发现此剧本是对矿工们的玷污。
停战时,劳伦斯夫妇在赫密泰治。在《袋鼠》中,索默斯和哈利叶特“在遥远
的乡村小屋唱起了德国歌曲,她哭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了何故”。理查德·阿尔
丁顿证实劳伦斯夫妇在那里度过了11 月11 日这一夜,但大卫·加纳特坚持说他
们是在蒙塔古·希尔曼在埃德尔菲的寓所的聚会上。奥斯伯特·斯迪威尔爵士和其
他人曾对这次聚会有记述,布隆姆斯伯瑞的许多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或来到他们在
高登广场的旧总部。加纳特回忆,劳伦斯在希尔曼的聚会上发表了言辞激烈的长篇
反战演说。“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加纳特在给本作者的信中说,“这天的
所有事情我都记忆犹新,我从那天起开始了一个农业工人的工作,那天晚上给我的
印象是,我的自我解放突如其来。当然,我对劳伦斯杞人尤天的悲观主义是不感兴
趣的。”加纳特在其它场合记述,在希尔曼的华丽堂皇和充满欢乐的骚乱的聚会上,
劳伦斯“指出一场更厉害、更具毁灭性的战争将随之而来。”劳伦斯以这种“预言
和仇恨的情绪”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劳伦斯将第二次世界大战提前了大约20
年。最起码他应该受到称赞,因为他透过这纵情狂欢的停战之夜,看到了这场大战
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即使是同在聚会上的卓越和老练的肯尼斯在几个月后才发现
了这一点,并在1919 年写的《和平的重大经济意义》中提出了这一看法。
(七)再见,我的英格兰
停战后,弗丽达继续留在伦敦,而劳伦斯则尽本分地回到了德比郡。从那里,
劳伦斯以抒情的笔调给凯瑟琳·曼斯费尔德写了一系列十分精彩的信。
他从11 月底到达当地开始,描述了那个漆黑的、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当地
的马车夫等在他称之为“维克塔赖”的地方,随后在黑暗中“穿过哗哗积水的道路”
到达了小屋。邻居道克西太太在壁炉里生起了火,准备了茶。第二天清晨“世界变
得很像麦克佩斯眼中的景象——头顶上是褐色的落叶松的小枝,棕色卷曲的欧洲蕨
蔓延到屋檐的阴影里”——在写给伦敦的那位病中的妇人的信中,他几乎都用了这
种抒情的笔调。给她写信时,劳伦斯在进行创造性的、富于想象力的思考。他后来
在故事中使用了这些诵现在他散文体的信中的这些构思和笔调。
如有一次,劳伦斯告诉凯瑟琳,在大雪后,有一只雉跑到了他们的屋子附近来
躲避,对这只雉的描写(“绿色的头和长长的笔直的羽毛清晰可见,仪态端庄地站
在雪地里”)能和劳伦斯在给辛西娅·阿斯奎斯的信中所描绘的那只孔雀相媲美。
他想象这只孔雀在半空中被两条狗咬伤,鸣叫不止直至跌落到地上,“一个妇女从
不远处的小屋中跑过去,说它会好的”。这些记忆和形象不断溶合,可能触发他写
作了《冬天的孔雀》这个故事。
在写给凯瑟琳·曼斯费尔德的另一封信中,劳伦斯谈及了12 月乘火车在渥克
斯渥斯和利普雷之间的一次旅程。旅途中,他看到从巴特雷水库那边的钢铁厂升起
的火光,映照在月台上,将一切都映得通红——有一个人长着暗红的眉毛,奇怪得
不像个人。我能为他写个故事,他使我想起了埃舍班尼帕尔(阿西利亚的最后一位
君王——译注)。劳伦斯确实创作了一个故事,开头是这样的:“当他在人群前转
过头来时,火光映红了他的脸,月台上的人群中都是一张张映红在火光中和藏在黑
暗中的脸”——这篇故事,《凡尼和埃尼》,像《冬天的孔雀》一样被收入了在1922
年出版的《英格兰,我的英格兰》短篇集中。实际上,《凡尼和埃尼》是一篇战前
的故事,开头的段落可能是后加的。
在一封显然是写于1918 年12 月初给卡斯威尔太太的信中,劳伦斯提到了他
另一种最新的尝试:“我为《泰晤士报》写了四篇小文章——《人民的教育》——
很不错,但很革命。因为谈的是教育,不是政治,弗利曼本可以出版这些文章的”
——但他没有。乔治·悉尼·弗利曼,这位《泰晤士报》的编辑将文章退还给了劳
伦斯,建议把它们编成集子。劳伦斯1920 年在西西里显然作了重写,但它们直到
他死后才被收入《长生鸟》得以发表。劳伦斯在1918 年晚秋写的这些文章的动机,
可能希望想使自己成为某种教育权威,以便在这一领域获得一个行政职位。
在一封1918 年12 月6 日写给伊利诺·法基昂的弟弟赫伯特的信中,劳伦斯
向他借阅人人出版社版的《夏勒曼传奇》(布尔芬奇著)作参考用,但看来他没有
将它作为资料使用。
弗丽达从伦敦回来时正好赶上1918 年的圣诞节。这年的圣诞节她和劳伦斯是
在利普雷度过的。这是一个欢乐的英格兰式的聚会,老少在一起纵情欢聚。圣诞节
的第二天,他们中的一些人“在黑夜里欢呼着去了费洛齐医生家——他是个印度袄
教徒——又喝了两瓶麝香葡萄酒,并在他宽敞的房间里跳起舞来,直到我们摇摇晃
晃,昏昏欲睡。”劳伦斯从来不让一个有趣的人物白白浪费掉,在《阿伦的杆杖》
第二章中用到了费洛齐医生。小说中(在圣诞斯间)这位有些幼稚的东方人“——
也是个医生——在一个小酒店里和阿伦发生了争论。阿伦在这个人的“黑色,深邃,
闪烁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威胁”。
圣诞节后,劳伦斯“一想到以后的几个月就感到恼怒,因为一个人无能为力地
等待着某种解脱。”他对凯瑟琳·曼斯费尔德说,“我感到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
—我无法想出如何能赚到足够的钱维持我们——这使我发疯。”他们仍然感到美国
的吸引力。在他回家后的第二天,他写信给艾米·罗威尔:
现在圣诞节过去,我们必须为新年作准备,我希望它是个真正的新年,同时是
个新的开始。过去的一年够糟的,——11 月里我在伦敦——探望休假在家的理查
德(阿尔丁顿)。他很健康,期待着和平和自由。希尔达也在城里——但不是那么
太好。她似乎又要有个孩子了,我希望她会好起来。或许她该静心些,她的神经太
紧张了,也许这个孩子能够使她感到安慰和镇定,我希望会这样。
英国是阴郁和不舒服的。到夏天的时候,我想去美国。我觉得我要到一个新国
家去。我期望在和平签约后我们去瑞士或德国。弗丽达想去看看她的家人。她姐夫
现在是巴伐利亚共和国的财务大臣,我的一位朋友是其它方面的一个要人,而弗的
表兄——哈特曼·冯·里奇索芬6 个月前刚被人从法国国会驱逐出来,因为他要和
平——他现在是柏林一个极有活动能力的人物。
所以德国对我们是个令人激动的地方。但我想来美国:不知道为什么,这块土
地本身吸引着我。
《新诗》1918 年是由马丁·塞克出版的第一本劳伦斯作品。他从1921年起直
到劳伦斯去世,是劳伦斯在英国的主要出版人(在1930 年大萧条时期由他原来的
出版人海因曼出版社负责)。弗兰克·斯温纳顿描述塞克“在取舍方面很果断”,
但“有一颗善良的心,并不愿造成伤害,这常使他陷入困境”。他为一些新作家步
入文坛作过极有影响的帮助,如麦肯齐、加农、和沃尔普。1918 年当他接受那个
被人忽视的劳伦斯时,表现出了一种冒险精神,因为可以设想,《新诗》在当时的
版量可能是很小的。
匿名的评论在1919 年2 月号的《雅典娜神庙》上具有代表性地说,劳伦斯很
久以来就“用一种神经质的狂怒“虐待他的诗歌天赋。”不过,劳伦斯的“天赋重
新在挣扎着显露出来”,部分是由于他“恢复了传统的诗歌形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大部分的“新”诗是旧诗,远可追溯到克罗伊登或更早的
时期。有些甚至带有些王尔德、西蒙和勒加里恩纳的唯美主义痕迹。如《夜晚的堤
岸》:“流浪者在流浪——呵,歌唱着的大厦/灯光灿烂的高楼/电车驰来,喘着
粗气驶向黑夜!”劳伦斯准备好了一叠真正的新诗(《海湾》)交由西里尔·布蒙
特出版。
但他直到1919 年11 月才将它们推出来。1918 年12 月,劳伦斯向辛西娅·
阿斯奎斯抱怨,说布蒙特己将他的那些诗搁置了至少有6 个月,在“等待什么机会
或其它什么原因”。劳伦斯在1917 年唯一成书出版的是《瞧,我们走过来了!》,
而1918 年是《新诗》,因此在1919 年《海湾》标志着他唯一的一本成册的书。
《海湾》在他离开英国的同月出版。布蒙特在《第一次得分》1927 年上说推
迟出版是劳伦斯的过错,因为他当时在地中海一带漫游。但劳伦斯是直到11 月中
旬才去了南方。布蒙特肯定是弄错了。
1919 年对劳伦斯来说是继续被人忽视,贫病交加的又一个年头。在身居寒舍
的那些日子里,他的信中几乎无一例外地有一份健康情况表:一会儿他说弗丽达得
了感冒,几天后又称他自己也染上了。以1919 年1 月23 日为例,他告诉凯瑟琳·
卡斯威尔,弗丽达得了重感冒。他为卡斯威尔的小孩恢复了健康而高兴(“我的上
帝,都出牙了!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他就该当着我们抽烟了”。)但这以后不久,
2 月5 日他在给艾米·罗威尔的信中写到他自己的身体不佳,说:“这里很冷,我
们都生病了,我急切地需要春天和夏天。”在不到1 个月的时间里,他连续患流行
性感冒,差点一命呜呼(4 月5 日,他告诉艾米·罗威尔,他差点“摆脱了尘世的
烦恼”。这以后,他恢复得很缓慢。
在这段时间里,他和已经成了《雅典娜神庙》的编辑的莫里发生了一场严重的
争吵。莫里建议他成为撰稿人,劳伦斯表示同意,并说他会“尽力以和善的老面孔
出现”,他甚至主动提出以匿名发表文章。他贡献的第一篇作品是《鸟鸣悠悠》,
以格兰托托的署名在4 月11 日出现。这篇文章标志着他从病魔和战争的危险中重
新恢复了生命力。他描写了霜消雪融,暖风吹拂以及归鸟的胜利啼唱。
莫里喜欢这一篇,但回绝了《阿道夫》。此故事是有关劳伦斯孩提时代的那只
兔子,它在文章的末尾晃动着白尾巴,似乎在当着读者的面说:“他妈的!”然后
便消失了。——这对《雅典娜神庙》的严肃的读者们是很不合适的。莫里感到他的
位子“不稳固”,希望慢慢地将杂志从“改编性的杂志”变成一份文学性的刊物。
而劳伦斯即便用了笔名也还是太锋芒毕露了。
凯瑟琳·曼斯费尔德4 月7 日给柯特连斯基的信中谈到了与劳伦斯夫妇之间的
一次“争吵”:“我看到了这次‘争吵’——你呢?弗牵着一头张牙舞爪的、想象
性的动物——像尤娜牵着那头狮子。显然,这使我感到在弗的背后有一位戈戴娃夫
人。”凯瑟琳不想再看到这个:“我的屋子现在不是供吵闹用的,我的院子太小,
他们会吃光那里所有的植物——根和所有的东西。”劳伦斯在一封“星斯四”(4
月10 日?)的信中告诉凯瑟琳:“将杰克和你和弗和我放到一起是极其复杂的—
—尤其是杰克。”劳伦斯相信“凯瑟琳自打康沃尔起,对杰克来说是安全的——,
而假如你确实忍受他的作法,而他如果永远不愿和我们一样——这很可能!事情也
许可能自己解决”。但是,“事情”永远也不会自己解决。
租期满限后,劳伦斯夫妇迁回到伯克郡的拉德福德家中。在5 月,劳伦斯夫妇
离开山庄1 个月之后,对这种“吵闹”采取了行动,莫里听说在纽伯利附近有一幢
别墅,他感到这里对病中的凯瑟琳可能更合适。在去看房子的途中,他去看望了劳
伦斯夫妇。他们俩随他一起去看房子,并在劳伦斯的劝阻下没有租下这别墅。劳伦
斯面有病色,疲惫不堪,但仍在梦想着拉纳尼姆,并希望在一个新国家有一个新的
开端。莫里“对这个设想没有什么特别的信心,因而不愿进行冒险”,所以他在劳
伦斯诅咒英国时沉默不语,不作反应。
莫里对这次见面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从小灌木林捡来的明黄色的小木块”:劳
伦斯在这段时间的许多信中都提到了这些,并在后来的《袋鼠》中对此情景进行了
回忆。他描绘了榛子林和“真正的古老的英国小村庄,它们依旧如莎士比亚时代的
一样——也像哈代笔下的树林”。莫里说这些伯克郡的木块“比任何其它的更金光
闪闪……我从未见到过比这更好的”。
在离开德比郡前不久,劳伦斯和伊德医生商讨过去巴勒斯坦的可能性——伊德
此时是犹太复国主义者委员会的行政官。但劳伦斯不久又想到了美国。5 月20 日
他从赫密泰治写给艾米·罗威尔的信中表示了这一点:
前些天我收到了(B ·W ·)休勃斯奇的来信。信中谈到了诗歌出版等等问题,
他似乎很讨人喜欢。他说他会按排我去美国讲学。我对讲课并不在行,但如果必须
这么做,也不在乎。我正为8 月或12 月去纽约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迫切希望改变我自己。休勃斯奇说你告戒他你认为波士顿不是我讲课的地方,
你是对我有戒心吗?——或许我不应该有这样的疑虑?我希望不会。我觉得你实际
上是我在美国所了解的唯一的人,所以我希望在我来时你能帮点忙,让我有块立足
之地。不管怎样,告诉我你对此事的想法,行吗?我可能独自来,弗丽达随后再到。
如果你不希望被打扰——我承认这会给你增加麻烦——请告诉我——我真诚地希望
你已恢复了健康。
艾米·罗威尔怀着恐慌告诫劳伦斯,新英格兰不会真诚地欢迎他。即使享有盛
誉的波斯顿雅典娜神庙图书馆也认为有必要在阅览室将“杰出的”《儿子和情人》
掩藏起来。她接着说,美国只能使劳伦斯感到失望。因为美国人无法同时从肉体上
和精神上全面彻底地看待生活与詹姆斯·乔伊斯的那种信口胡说的纯粹的淫秽之间
的差别”。
劳伦斯复信说他知道美国并不是一个黄金之邦,他不急于开讲座,他认为他可
以凭写作生活得相当不错。“我想的只是让自己觉得在必要时有个去外,和可以找
到能帮助人的人”。艾米·罗威尔曾为现代诗歌顽强地奋斗过,并在波士顿和布鲁
克林强迫人们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她的那种豪放不羁和抽着雪茄的生活——总而言
之,她是个罗威尔——但劳伦斯夫妇可能在那里的出现使她感到惊慌。她给他们分
别去信劝说他们不要前去。这建议被接受了,劳伦斯在秋天离开英国时,去了意大
利。在他出发前,他以5 镑的价格将艾米·罗威尔送给他的那台打字机卖给了凯瑟
琳·卡斯威尔的弟弟。
尽管劳伦斯不得不继续在近于贫困的寒舍里苦度光阴, 但在1919 年他的经
济情况有了改观。5 月5 日他给平克去信,“谢谢你寄来的55 镑支票。
星期六我收到时非常高兴。”5 天后,他向爱德华·马歇尔表示了谢意,感谢
他按鲁帕特·布鲁克的遗嘱给他寄来了“20 镑”。“奇怪,能从死者那儿收到钱,
就像是从漆黑的天上掉下来的。”他虽然不喜欢奥列佛·劳奇的带着“旅馆帐单和
领扣”商标的唯灵论,但他相信“死去的鲁帕特与他同在,一起抗争。充满热情的
死者,虽不像送信人和旅馆搬行李工人,但确实活动在我们身心的内外。而那些我
们不愿答理的活着的死人——我们能理解他们的沉默”。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克
利斯朵夫·哈索尔在爱德华·马什爵士在1953 年死后透露——布鲁克并没有特地
给劳伦斯留下钱,送钱这事表现了马什在执行处理权时的善意。
在7 月的第一个星斯——此时海军的封锁使德国人倍受饥饿,被迫签定了凡赛
尔协定——劳伦斯决定去伦敦,再次申请签证。他告诉辛西娅·阿斯奎斯,“我们
在1915 年持有那些通行证时没有结关离开是个极大的错误”。
他认为,尽管艾米·罗威尔发出了忠告,但他还是能相当容易地赚够钱在美国
生活下去的。”在7 月下旬,劳伦斯和弗丽达作为罗莎琳·班尼斯的客人去了潘格
堡。
他们是通过伊利诺·法基昂认识她的。她的弟弟赫伯特娶了罗莎琳·班尼斯的
妹妹。罗莎琳·班尼斯1913 年嫁给高德温·班尼斯,他是个荣格学派的精神分析
学家。他们已有了三个孩子。她的父亲,哈莫·索尼克劳夫特爵士是制作克伦威尔
塑像的雕塑像家,这座在众议院外的塑像在二次大战中被一颗炸弹炸倒了。具有讽
刺意义的是,建筑在白厅顶上的查理一世的雕塑却安然度过了风暴。
8 月,在潘格堡的马特尔别墅,劳伦斯给卡斯威尔去信,叙述了夏天的情况。
信中他说到了他在《狐狸》中引用的那些农场姑娘的形象:
汤姆斯·库克说只有和平被认可后,护照才能签出。上帝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
候。唐务必要填好护照, 交给汤姆斯·库克。不管怎样会准备好的。
我想我们在这里将呆到25 日——然后去赫密泰治,或者住到山庄去,或和那
些农场姑娘们住在一起。讨厌的玛格丽特(拉德福德)现在住在山庄——她把我们
赶了出来。她将于23 日离开,但在9 月又要回来住一两个星期——所以我们将住
在农场。我妹妹上星期到我们这儿来了——现在我的姐姐在这里。
我对前景没有确切的估计,但当前我不会去德国——甚至也不去美国。
当我想到美国——纽约、威尔士王子等等——我感到沮丧……
没有什么其它的消息,只是马丁·塞克想出版我的《诗选》——为什么,只有
上帝知道。
“没有什么消息”,就创作而言,这确实是一个相当平凡的夏天。劳伦斯的主
要活动似乎是在改写《狐狸》,这是凯瑟琳·曼斯弗尔德在劳伦斯的故事中最喜爱
的一篇。那年夏天,平克退回了小说《落花生》,这是关于一些伯克郡的士兵遇见
一个名叫斯脱克斯的战时农场女工的小喜剧,这姑娘可能是根据一个名蒙克的农场
姑娘而写成的,劳伦斯在《狐狸》中也用到了她。
其时,他还为他的剧本《一触即发》撰写了序言,其中他谈到了剧本中发生的
劳工问题,并说高斯华斯的《斗争》是可悲的。更重要的作品是在潘格堡为美国版
的《新诗》所写的序言,诗集将由休勃斯奇在第二年出版。劳伦斯认为序言实际上
是属于《瞧!》诗集的,“但为一本出版已久的书发表序言是不合适的”。
《新诗》的序言可作为劳伦斯所有诗歌的引言:“诗歌,若不是遥远未来的声
音,高雅、飘缈,便是往日的回响,富丽、豪华? 诗歌自始至终必须有精确的目的
性和完美的形式。”但还有另一种诗歌,它是“即刻的、现时的”,这类诗中“没
有完美的形式,没有结果,什么都未完成。所有的线索都在飞舞颤动,缠结成一团,
流水在摇晃着月亮”。因为“生活这一不断的呈现是个没有终止、没有完成的结晶
体”。
在这样的诗歌中,杰出的作品是惠特曼的。他“实实在在地展望过去和未来。
但他并不为不存在的东西而叹息。”大多数的自由体诗人,劳伦斯认为,错误地试
图将他们的材料形式化!在打破了“格律诗的可爱形式后”,他们没有意识到“自
由诗也有其自己的特征,它既不是星星也不是珍珠,而是瞬间即逝的等离子体。”
这篇序言作为对劳伦斯诗歌“秘密”的解释,和他那篇谈论散文的态度的文章《小
说》(自《关于一只豪猪之死的反思》)
正好配对成双。如在《新诗》的序言中一样,几年后的《小说》一文揭示了劳
伦斯的想象力的源泉。文中,他谈到了“所有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就像“水银”
一样。
护照终于来了。弗丽达10 月离开了英国,但劳伦斯拒绝一同去德国。索默斯
在《袋鼠》中与他妻子分手时,“在大东部车站道了别。当时她坐在荷兰的哈维奇
霍克的特快列车上。火车启动后,她脸上几乎是露出了一种复仇成功的神色和一种
几乎是恶意的爱。就这样,他向她那毫无意义的别墅走去”。但劳伦斯不久决定离
开,并安排刚退伍的阿尔丁顿照管房子,这件事引出了一桩喜剧性的故事。因为出
租房屋的拉德福德夫妇总是忘记将阿尔丁顿的的房租转给原主人,最终不得不雇了
律师来帮他处理这一麻烦。但那时,劳伦斯已离开英国。而意味深长的是,他战后
的两篇小说《迷途的少女》和《袋鼠》中的两个主人公,在离开英国时,都将它看
成是向大海漂去的一具棺材。
英格兰劳伦斯对它了如指掌,从他度过童年的矿村和森林密布的中西部到科尼
什沿海和南部各县的小灌木林;他在伦敦的南端住了3 年半,并时常去伦敦;他曾
游览了弗尼斯的班罗,到过约克、林肯、肯特及威尔士海岸——英格兰对于他可谓
刻骨铭心,但它却没有收留劳伦斯的遗骨和骨灰。
1919 年后,他回英国的次数很少,旅程很短:1923 年、1925 年、1926年。
每次劳伦斯都发现这个地方是“可恨的”。他产生这种感情的原因,可追溯到他的
童年,尽管他当时没有完全意识到。当时,那些“没有心肝”的矿主让大批的男人
像鼹鼠一样在地下干活。而恶毒的禁书增加了他对英国的憎恶,再加上战时的官吏
们的霸道和爱管闲事者恃强凌弱的行为,虽然劳伦斯可以承认有些罪恶是“必要的
罪恶”。“征兵,以及战争中的所有行为都是环境的必然需要”,他在《袋鼠》中
就是这样写的。“甚至检查一个人的私处都是必要的。无可非议!无可非议!但是
——”他要说的是这个:“但是——在他的心底蕴满了愤怒和仇恨的溶岩。他知道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他感到受了玷污。”这种愤怒具有一种超出个人的特性。劳伦
斯从不感伤地看待自己的困境,从不沉缅于自我怜悯之中;他典型的男主人公保尔·
莫里尔在《儿子和情人》中并不喜爱他严酷的命运,但他接受了它,没有叫嚷。
“这为什么偏要发生在我的身上”?只有一次,在《儿子和情人》的最后一篇中,保
尔啜泣了一阵,但他应当允许有这样的时刻,他毕竟经历过来了;保尔在小说长长
的经历中再没有其它任何的感伤情绪和自我怜悯。劳伦斯后来的自传性的主人公也
没有自我伶悯的迹象。他们像劳伦斯一样,常常是愤怒的人,但他们是为善良人的
堕落和被欺骗而愤怒。正如前面所指出的,劳伦斯从不诅咒生活本身。“一旦从这
个人为的世界上幻灭”他在1926 年写道,“你就能看到另一种生活中的一切神奇
美丽和精妙的真实。”像少数几个他的同时代作者那样,劳伦斯具有一种既深刻又
始终如一的价值观,他总是以生命固有的和发展的观点同情地看待所有事物。当他
看到生命被扼杀,发展被禁锢,他的愤怒便会不由自主地迸发出来,他自身便成了
发泄这种愤怒的渠道,但只是为了生命和发展而愤怒。
在1919 年,“这个和平的英国像具僵尸”;生命和发展是在其它地方。
在11 月的黑暗里,他又一次向往地中海南部阳光明媚的大地、果园、鲜花盛
开的山谷和色彩斑谰的大海。他将去意大利,弗丽达会像以前一样在那里迎接他。
他听说靠近卡西诺的山中有一个农场,这是一个暂住的好地方。
在他即将离开时,劳伦斯和理查德·阿尔丁顿一起走在一条拥挤的伦敦大街上。
阿尔丁顿看到过路人怎样对这位留着胡子的人投来敌视的目光,甚至对他发出几声
嘲笑,而他并不理会。当“这个高高的纤弱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迅捷地走下地铁
站的阶梯时,阿尔丁顿如释重负——阿尔丁顿以为这是最后的一眼了,他错误地以
为他再也见不到劳伦斯了。阿尔丁顿感到,无论如何,他离开是上策,因为他在本
国的出现会招来陌生人的冷眼和嘲笑。”11 月14 日,卡斯威尔夫妇到车站为
“这位孤独的朝圣者送行”,劳伦斯突然“感到一阵离别的悲痛,但他是快乐的,
很快乐地离开了”;他将永远不再在英国居住了,像《袋鼠》中的主人公一样,在
现在“离开了英格兰,他如此苦苦地,苦苦地爱过的英格兰——现在要离它而去了,
独自一人,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情。这是寒冷的一天。积雪像裹尸布一样覆盖
在英格兰东西部的丘陵草原。他从船上回首望去,他们已将弗克斯通抛在了后面,
只有英格兰还隐约可见,看上去像具灰白色的棺材的英格兰和它覆盖着的破布般积
雪的死灰色的峭壁在他身后的大海中渐渐地沉没。”
(一)到南方
劳论斯拮据窘困,已买不起卧铺票了(如果有的话),他准备坐穿越欧洲的喧
闹拥挤的列车。他发现“巴黎俗不可耐”而法国则令人反感。他眼睛红肿、神情紧
张地到了都灵。他在那位富有的英国老人的别墅中与他闲聊了两天。除了名字的改
换以及将背景改到了诺瓦拉以外,劳伦斯在《阿伦的杆杖》的第12 章和第13 章
里,真实地描述了这次访问,这使他的主人很恼火,他后来指责劳伦斯将他描述得
过分呆板,以及还有其它一些不足。理查德·阿尔丁顿除了明言反对劳伦斯在小说
中对阿尔丁顿的处理外,还深信威廉爵士和弗兰克夫人的原型“对于一个语言艺术
家来说,”应该“作为模特儿而置于受人尊敬的位置上。”像小说中的阿伦一样,
劳伦斯半嘲弄地与这位老人争辩着,他针对劳伦斯“无担保的自由”要求得到担保
人和银行的一次付清。这位老人是侨居意大利的最著名的英国人之一。他自1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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