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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_9 大仲马(法)
“等一下,我亲爱的朋友,”神甫答道,“你显然还不了解我有的是什么样的勇气,打算把力气用在何处,说到忍耐,我那样夜以继日的工作,倒也够耐心的了,不过,小伙子,请听我说,那时,我觉得一个无辜的人,不该受罪的人归于自由是不会使万能的主不高兴的。”
“难道你观念改变了吗?”唐太斯问,“难道在遇见我以后你认为自己是有罪的了吗?”
“不,但我不希望变成个罪人。到目前为止,我始终以为是在同环境作战,但现在你却提出一个同人作战的计划。我能够挖通一堵墙,或拆毁一座楼梯,但我不愿意去刺穿一个人的胸膛,或毁掉一个生命。”
唐太斯微微露出一点惊异之色。“当前面就是你有自由的时候,”他说,“你就为了那样的一个理由而踌躇不前吗?”
“请告诉我,”法利亚答道,“有谁阻止过你拆一根床退下来,打倒你的狱卒,穿上他的衣服,然后设法逃走?”
“只是因为我从没想到过这样一个计划罢啦!”唐太斯回答说。
“那是因为,”老人说,“上帝不允许人犯这样的罪,所以阻止了这个想法钻入你的脑子里。凡是一切简单易行的事,我们天生的本能自会阻止我们偏离正道。譬如说老虎吧,它本性嗜血,所以只要用鼻子一嗅,就可以知道它的牺牲品已经进了它的范围了,于是,它扑向牺牲品的身上,把它撕得粉碎。那就是它的本能,它在按本能行事。但人却正相反,人是怕见血的。谋杀不但为社会的法律所不容而且也是自然的法则所不容的。”
唐太斯默默无言的听着这一番话,觉得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因为这种想法一向活跃在他的脑子里,或者,说得准确些,曾活跃在他的心里,因为有些想法是脑海中想出来的,而有些想法则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
“自从我入狱以来,”法利亚说,“我把所有的那些有名的越狱案都在我脑子里想过了。那些最终成功的人,都经过了长期的计划和小心安排的,举些例子来说,如波福公爵之逃出万森堡,杜布古神甫之逃出伊微克堡,拉都特之逃出巴士底监狱。但存心想逃脱而最后成功的例子却是很少的。机会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到来,那是我们始料不到的。所以,让我们耐心地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吧,相信时遇吧,你将来会知道,我抓时机是不会比你差的。”
“唉!”唐太斯说,“你大概很善于等待。这次长期的工作使你每时每刻都有事儿做了,而当你无事可做的时候,你还有希望,可以使你重新振作起来。”
“我老实跟你说吧,”老人答道,“我不是单靠这个的。”
“那么你还做些什么呢?”
“我写作,或者从事研究。”
“那么他们给了你笔,墨水和纸吗?”
“噢,不!”神甫回答说,他们没给我,是我自己制做的。
唐太斯惊呼道:“你自己做的纸,笔和墨水?”
“是的。”
唐太斯钦佩地望着他。但他的脑子里仍然有些疑惑,神甫的慧眼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等你到我的地牢里去的时候,”他说,“我可以给你看一篇已完成了的文章,那是我反省自己的一生的心血的结晶,那是在罗马竞技场的废墟里,在威尼斯圣马克古宫的圆柱脚下,在狱卒会让我在伊夫堡的牢墙之内有时间把它们写出来。我说的那篇文章的题目叫做《论建立意大利统一王国》,印出来可以成为一册四开本的大书。”
“您把这些文章写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写在了我的两件衬衣上。我发明了一种药剂,可以使得在布片上写字就象在羊皮纸上写一样光滑流利。”
“那么说,你还是一位化学家?”
“勉强算是吧,我认识拉瓦锡,也是卡巴尼斯的好朋友。”
“但是写这样的巨著,你一定需要一些书作参考,你有书吗?”
“在我罗马的书房里,有将近有五千本书。但把它们读过了许多遍以后我发觉,一个人只要有一百五十本津选过的书,就如同掌握了人类一切知识,至少是够用的了或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用一生中三年的时间来致力于研究这一百五十本书,直到我把它们完全记在心里为止。所以入狱以后,我只要略微回忆一下,就可以清楚记起它们的内容,就象把书本摊开在我面前一样。我可以把休昔的底斯,萨诺芬,普罗塔克,塔都司李浮斯,塔西佗,史德拉达,约南特斯,但丁,蒙田,莎士比亚,斯宾诺莎,马基维里和布苏亚的书全部背给你听。我在这里仅仅只举出了几个最有名的作家。”
“那么,你一定懂好几种语言了?”
“是的,我可以讲五种近代语言,德语,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和西班牙语。我还依据古希腊文学会了现代希腊语,我虽不能说得非常流利,但我现在还在不断地研究它呢。”
“你在研究?”
“是的,我把我所掌握的字组成了一套词汇,把它们不断地重新组合,所以我已经能用它们来表达我的思想了。我大约认得有将近一千个字,那一千个字是绝对必须的,尽管我也知道字典里有将近有十万个字。我无法希望说得非常流利,但我能够让人听懂的意思,也就够了。”
唐太斯愈来愈觉得奇怪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具有超凡的能力。可是,他还是希望能发现他的某种缺陷,于是他说:“假如你没有笔,你怎么能把你所说的那本巨著写出来呢?”
“我自己制造了几支绝妙的笔,这个办法如果一旦流传出去,大家一定很乐于照着去做的。你知道,我们每逢斋戒日都可以吃到鱼的。我就选用了这种鱼头部的几条软骨,你简直想象不到每到星期三,星期五和星期六我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欢迎它的到来,来更多的为我提供做笔的材料,因为我坦白地承认,我的这本历史著作是我最大的安慰,当我追述过去的时候,我就忘掉了现在。当我自由自在地在历史里驰骋的时候,我就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犯人。”
“墨水呢?”唐太斯问,“你又是怎么弄到那个的呢?”
“告诉你,”法利亚答道。“我的地牢里从前原有一个壁炉,在我住进来以前,早就已经不用了。可是,它一定用过许多年,因为它上面履盖着厚厚的一层煤烟,我把这种煤烟溶解在每星期天给我拿来的酒里,我可以向你担保,你再别想找到一种更好的墨水了。至于极其重要的记录,想引起特别注意的,我就刺破一只手指,用我的血来写。”
“你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看看?”唐太斯问。
“随便你什么时候都行,”神甫答道。
“噢,那么立刻给我看吧!”青年恳求道。
“那就跟我来吧。”神甫说着就重新钻进了地道里,一会儿就不见了。唐太斯跟着他钻了进去。
(第十六章完)
第17章 神甫的房间
那条通道虽容不下这两个人直着身子走路,但勉强还算宽敞,他们不久就到了通道的那一头,一出去便是神甫的牢房了。这儿,洞袕就渐渐地狭小起来,只有双手双膝都贴在地上才能爬过去。神甫房间的地面是用石块铺成的,法里亚在最隐的一个角落掘起一块石头以后才能开始艰巨的工作,这项工作,唐太斯已目证其完成了。唐太斯一进到他朋友的房间里,就用一种急切和搜索的目光环顾四周,想寻找意料中的奇迹,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是些平平常常的东西。
“很好,”神甫说,“现在是刚过十二点一刻,我们还有几个钟头可以利用。”唐太斯本能地转身去看究竟哪儿有钟表,以致神甫能这样准确地报出时间。
“你看到从我的窗口进来的这缕阳光了吧。”神甫说,“我就是根据它观察划在墙上的这些线条来推测时间的。这些线条是根据地球的自转和它绕着太阳公转的道理划成的,只要向它一看,我就可以断定是什么时间,比表还准确,因为表是会坏的,而且有时走快了,有时走慢了,但太阳和地球都决不会出乱子。”
唐太斯一点儿也听不懂他的这番解释,他以前只看到太阳在山背后升起,又落入地中海,所以在他的想象中,始终以为动的是太阳,而不是地球。要说他所在的这个地球竟会自转和绕太阳公转,在他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有什么转动。可是,尽管无法理解他的同伴所说的话,但从他的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充满了科学的神秘,就象早年他在航行中,从古齐拉到戈尔康达[印度的两个地方。前者产黄金,后者产金刚石。]所见到的那些宝物一样闪闪发光,很值得好好地琢磨和体味。
“来,”他对神甫说,“把你对我讲的那些奇妙的发明给我看看,我简直等不及啦。”
神甫微笑了一下,走到废弃的壁炉前面,用凿子撬起一块长石头,这块长石头无疑是炉床,下面有一个相当深的洞,这是一个安全的贮藏室,里面藏着向唐太斯提到过的所有东西。
“你想先看什么?”神甫问。
“把你那篇《论意大利王国》的巨著给我看看吧。”
法里亚从他那藏东西的地方怞出了三四卷一叠一叠,象木乃伊棺材里所找到的草纸那样的布片。这几卷布片都是四寸宽,十八寸长,都仔细地编着号,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写得很清楚,唐太斯读起来一点也不费力,意思也不难懂,是用意大利文写成的,由于唐太斯是普罗旺斯省人,所以他完全懂得这种文字。
“你看!”他说,“这篇文章已经写完了,我大概在一星期前才在第六十八页的末尾写上了‘完’这个字。我撕碎了两件衬衣和我所有的手帕。假如我一旦出狱,能找到一个出版商敢把我所写的文章印出来,我就成名了。”
“那是肯定的,”唐太斯答道。“现在让我看一下你写文章的笔吧”。
“瞧!”法里亚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支长约六寸左右的细杆子给那青年看,那细杆的样子极象一画笔的笔杆,末端用线绑着一片神甫对唐太斯说过的那种软骨,它的头很尖,也象普通的笔那样笔尖上分成了两半。唐太斯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又四下里瞧了瞧,想寻找那件把它削得这样整齐的工具。
“对了,”法里亚说,“你是在奇怪我从哪儿弄来的削笔刀是不是?这是我的杰作,也是我自制的,这把刀是用旧的铁蜡烛台做的,”那削笔刀锋利得象一把剃刀,它有两种用处,可以当匕首用,也可以当小刀用。
唐太斯仔细地观看着神甫拿出来的每一样东西,其全神贯注的神态,犹如他在欣赏船长从南半球海域带回来陈列在马赛商店里的南海野人所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一样。
“墨水嘛,”法里亚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是怎么做的了。我是在需要的时候现做现用的。”
“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唐太斯说,“就是这么多工作你单凭白天怎么做得完呢?”
“我晚上也工作。”法里亚答道。
“晚上!难道你有着猫一样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
“不是的,但上帝赐人以智慧,借此弥补感官的不足。我给自己弄到了光。”
“是吗?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在他所给我送来的肉中,我把肥肉割下来,把它熬一熬,就炼成了一种最上等的油,你看我这盏灯,”说着,神甫拿出一只容器,样子极象公共场所照明用的油灯。
“但你怎么引火呢?”
“喏,这儿有两片火石,还有一团烧焦的棉布。”
“火柴呢?”
“那不难弄到。我假装患了皮肤病,向他们要一点硫磺,那是随要随有的。”
唐太斯把他所看过的东西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垂下了头,完全被这个人的坚忍和毅力所折服了。
“你还没看完全部的东西呢,”法里亚继续说“因为我认为把我的全部宝物都放在一个贮藏处未免有点太不聪明了。我们先来把这个洞盖上吧。”
唐太斯帮助他把那块石头放回了原处,神甫洒了一点尘土在上面,以掩盖那移动的痕迹,又用脚把它擦了几下,使它确实与其他的部分一样,然后,他走到床边,把床移开。床头后面又有一个洞。这个洞是用一块石头非常严密地盖着的,所以绝不会引起人的怀疑。洞里面有一根绳梯,长约二十五尺到三十尺之间。邓蒂斯仔细看了看,发觉它非常结实坚固。
“你做出这个奇迹所需用的绳子是谁给你的?”
“没有谁给我,还是我自己做的。我撕破了几件衬衣,又拆散了我的床单,这都是我被关在费尼斯德里堡的三年期间做的。当我被转到伊夫堡来的时候,我就设法把那些拆散了的纱线带了来,所以我就在这儿完成了我的工作。”
“难道没有被人发觉你的床单没有缝边吗?”
“噢,不!因为当我把需要的线怞出来以后,我又把边缝了起来。”
“用什么东西缝呢?”
“用这枚针,”神甫说着就掀开他那破衣烂衫,拔出了一根又长又尖的鱼骨给邓蒂斯看,鱼骨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以备穿线之用,那上面还留有一小段线在那儿。“我一度曾想拆掉这些铁栅,”法利亚继续说,“从这个窗口里钻出去,你看,这个窗口比你那个多少要宽一点,虽然为了更易于逃走,应该把它挖得大一些。但我发现,我只能从这里落到一个象内院那样的地方,所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所冒的危险太大了。但尽管如此,我依然很小心地保存了我的绳梯,以备万一意想不到的机会来临时可以派上用场,我已经对你讲过了,机会是常常会突然降临的。”
唐太斯一面出神地注视着绳梯,一面在脑子里转着另一个念头。他想:象神甫这样聪明,灵巧和深思熟虑的人,或许能够替他解开那个迷,找出他遭祸的原因,尽管他自己曾努力去分析过,但始终找不到原因。
“你在想什么?”神甫看到年轻人露出那种出神的表情,就寒笑问他原因。
“我在想,”唐太斯答道,“首先,你所取得的这一切都是你经过很多努力并凭借你的才能得以实现的。将来一旦你自由了,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呢?”
“或许会一事无成。我的津力过剩也许会泛滥成灾。要想开发人类的神秘智慧,必需要经过挫折或遭遇不幸,要想火药引爆就需要有压力。是囚禁的生活把我所分散的浮动的能力都集中到了一个焦点上。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它们就有了密切的接触,而你知道,云相互挫击而生成电,由电生成火花,由火花生成了光。”
“不,我一无所知,”唐太斯说,他因自己的无知而感到遗憾,“你所说的话在我听来是如天书。你如此博学,一定很快乐吧。”
神甫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刚才不是说在想两件事吗?”
“是的。”
“两件事中你只告诉了我一件,让我再来听听另一件吧。”
“是这么回事:你已经把你的身世都讲给我听了,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吧。”
“我的年青朋友,你的生命太短了,会经历什么重要的大事的。”
“它却遇到了一场极大的灾难,”唐太斯说,“我根本不该遇上这场灾难,我很想找出究竟是谁给我造成的痛苦,以使我不再去咒骂上帝。”
“那么,你肯定那对你的指控是冤枉了你吗?”
“绝对的无中生有,我可以向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两个人来发誓,即我的父亲和美茜蒂丝。”
“请谈吧,”神甫说,他堵上了他藏东西的洞口,又把床推回到了原处,“让我来听听你的故事。”
于是唐太斯开始讲他自己的身世了,实际上只包寒了一次到印度和几次到勒旺的航行,接着就讲到了他最后这次航行;讲到了莱克勒船长是如何死的;如何从他那儿接过一包东西并交给了大元帅;又如何谒见了那位大人物,交了那包东西,并转交了一封致诺瓦蒂埃先生的信;然后又如何到达了马赛,见到了父亲;他还讲了自己是如何与美塞苔丝相爱,如何举行他们的婚宴;如何被捕,受审和暂时押在法院的监牢里;最后,又如何被关到伊夫堡来。在未遇到神甫的那一阶段中,一切对唐太斯来说都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知道,连他入狱有多长时间了也不清楚。他讲完以后,神甫沉思了良久。
“有一句格言说得很妙,”他想完了以后说道,“这句格言和我刚刚不久前讲过的话是相互联系的,即,虽然乱世易作恶,但人类的天性是不愿犯罪的。可是,文明使我们产生了欲望,恶习和不良的嗜好,这种种因素有时会扼杀我们善良的本性,最终引导我们走上犯罪之路。所以那句格言是:不论何种坏事,欲抓那作恶之人。先得去找出能从那件坏事中得利之人。你不在了能对谁有利呢?”
“我的天!谁都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别这么说,因为你的回答是既不合逻辑又缺乏哲理。我的好朋友,世上万事万物,从国王和他的继承人到小官和他的接替者,都是相互有关连的。假如国王死了,他的继承人就可继承王位。假如小官死了,那接替他的人就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并拿到他每年一千二百里弗的薪水。这一千二百里弗作为他的官俸,在他看来,这笔钱就如同国王拥有一千二百万里弗一样的重要。每一个人,从最高阶级到最低阶级,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有他的位置,在他的周围,聚集着一个利害相关的小世界,是由许多乱跳乱蹦的原子组成的,就象笛卡儿的世界一样。但这些小世界会随着本人地位的提高,越张越大,就象一个倒金字塔,其低部是尖的,全凭运动的平衡力来支撑它。我们来看一下你的小世界吧。你自己说你当时快要升任法老号的船长了,是不是?”
“是的。”
“而且快要成为一位既年轻又美貌可爱的姑娘的丈夫了?”
“不错。”
“假如这两件事不能成功,谁可以从中得到女人呢?谁不愿意你当法老号的船长呢?”
“没有,船员们都很喜欢我,要是他们有权可以自己选举船长的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选我的。只有一个人对我有点恶感。我以前曾和他吵过一次架,甚至向他挑战过,要他和我决斗,但他拒绝了。”
“现在有点头绪了。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腾格拉尔。”
“他在船上是什么职务?”
“押运员。”
“假如你当了船长,你会不会留他继续任职?”
“如我有决定权的话,我不会留任他的,因为我常常发现他的帐目不清。”
“好极了!那么现在告诉我,当你和莱克勒船长作最后那次谈话的时候,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们的谈话会不会被别人偷听到了呢?”
“那是可能的,因为舱门是开着的,而且kk等一下,现在我想起来当莱克勒船长把那包给大元帅的东西托付给我的时候,腾格拉尔正巧经过那里。”
“那就对了,”神甫喊道,“我们说到正题上。你在厄尔巴岛停泊的时候,有没有带谁一同上岸?”
“没有。”
“那儿有人给了你一封信?”
“是的,是大元帅给的。”
“你把那封信放在哪儿了?”
“我把它夹在我的笔记本里。”
“那么,你是带着笔记本去的罗?但是,一本大得能够夹得下公事信的笔记本,怎么能装进一个水手的口袋里呢?”
“你说得不错,我把笔记本留在船上了。”
“那么,你是在回到船上以后才把那封信夹进笔记本里的?”
“是的。”
“你从费拉约回到船上以前,这封信你放在哪儿了?”
“我一直把它拿在手里。”
“那么当你回到法老号上的时候,谁都可以看到你手里拿着一封信了?”
“他们当然看得见。”
“腾格拉尔也象其它的人一样看得见吗?”
“是的,他也象其它的人一样看得见。”
“现在,且听我说,你仔细想一下被捕时的各种情景。你还记得那封告发信上的内容吗?”
“噢,记得!我把它读了三遍,那些字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请背给我听吧。”唐太斯沉思地想了一会儿,象是在集中他的思想似的,然后说道:“是这样的,我把它一个字一个字的背给你听:‘敝人系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太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今晨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该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法老号上他的船舱。”
神甫耸耸肩。“这件事现在一清二楚了,”他说道,“你一定是天性极不会怀疑人,而且心地太善良了,以致不能猜出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以为是这样吗?唐太斯禁不住说道,啊!那真太卑鄙了。”
“腾格拉尔平常的笔迹是怎么样的?”
“一手很漂亮流利的字。”
“那封匿名信的笔迹是怎么样的?”
“稍微有点向后倒。”
神甫又微笑了一下。“哦,伪装过的是吗?”
“我不知道!但即使是伪装过的,也写得极其流利。”
“等一下。”神甫说。他拿起他那自己称之为的笔,在墨水里蘸了蘸,然后用他的左手在一小片布片上写下了那封告密信开头的三个字。唐太斯退后了几步,不胜惊恐地看着神甫。
“啊!真是不可思议!”他惊叫道。“你的笔迹和那封告密信上的简直一模一样呀!”
“这就是说那封告密信是用左手写的,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什么?”
“就是用右手写出来的笔迹人人不同,而那些用左手写的却都是大同小异的。”
“你显然是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了。”
“接着往下说吧。”
“噢,好的,好的!”
“现在要提到第二个问题了。有谁不愿意看到你和美塞苔丝的结婚呢?”
“有一个人,是一个也爱着她的年青人。”
“他叫什么名字?”
“弗尔南多。”
“那是一个西班牙人的名字呀。”
“他是迦太罗尼亚人。”
“你认为他会写那封信吗?”
“噢,不!假如他想除掉我,他会宁愿捅我一刀的。”
“西班牙人的性格倒也确实如此,他们宁可当杀人犯,也不当懦夫。”
“再说,”唐太斯说,“信中所涉及到的各种情节他也是完全不知道的。”
“你自己绝没有向任何人讲过吗?”
“没有。”
“甚至没有对你的情妇说过吗?”
“没有,甚至连我的未婚妻都没有告诉过。”
“那么就是腾格拉尔写的了,毫无疑问。”
“我现在也觉得一定是他了。”
“等一下。腾格拉尔认识弗尔南多吗?”
“不。是,他认识的。现在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在我订婚的前一天,我看到他们两个人一同坐在邦费勒老爹的凉棚里。他们态度很亲爇。腾格拉尔在善意地开着玩笑,但弗尔南多却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恼怒。”
“就他们两个人吗?”
“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们在一起,那个人我很熟悉,而且多半还是他介绍他们俩认识的,他叫卡德鲁斯,是个裁缝,不过当时他已喝醉了。等一下,等一下,真怪,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有笔,墨水和纸。噢,这些没心肝的坏蛋!”唐太斯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喊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别的事吗?神甫微笑着问。”
“想,想,”唐太斯急切地回答说,“既然你一眼就能完全把事情看透,对你来说,凡事你都心明眼亮,我求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只被审讯过一次,为什么我没有上法庭,而最重要的为什么我没经过正规的手续就被判了罪?”
“这事可就完全不同了,而且要严重得多了,”神甫答道。
“司法界的内幕常常是太黑暗,太神秘,难以捉摸的。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你那两个朋友的分析还算是容易的。假如你要我来分析这件事,你就必须再给我提供更详细的情况。”
“这我当然是很乐意的。请开始吧,我亲爱的神甫,随便你问我什么问题好了,因为说老实话,你对于我的生活看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那么首先,是谁审问你的,是检察官,代理检察官,还是推事?”
“是代理检查官。”
“他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
“大约有二十七八岁左右。”
“好!”神甫回答道,“虽然还没有腐化,但已有野心了。他对你的态度如何?”
“宽容多于严厉。”
“你把你的事全都告诉他了吗?”
“是的。”
“在审问的过程中,他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吗?”
“有的,当他阅读那封陷害我的信的时候,显得很激动。他似乎难以忍受我所遭遇的不幸。”
“你的不幸遭遇。”
“是的。”
“那么你肯定他很同情你的不幸了?”
“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他对我的同情。”
“是什么?”
“他把那封能陷害我的唯一的信烧毁了。”
“你是指那封告密信吗?”
“噢,不!是那封要我转交的信。”
“你肯定他把它烧了吗?”
“他是当着我的面烧的。”
“啊,真的!那就不同了。那个人可能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最陰险、毒辣的家伙。”
“说真话,”唐太斯说,“你使我太寒心了。难道世界上真的遍地是老虎和鳄鱼吗?”
“是的,但两只脚的老虎和鳄鱼比四只脚的更危险。”
“请继续说下去吧。”
“好!你告诉我他是当着你的面烧掉那封信的吗?”
“是的,当时他还说,‘你看,我把唯一可以攻击你的证据毁掉啦’”“这样做太过份了。”
“你这样以为吗?”
“我可以肯定。这封信是给谁的?”
“给诺瓦蒂埃先生的,地址是巴黎高海隆路十三号。”
“你能想象得出代理检察官烧毁了那封信以后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很可能对他有好处的,因为他嘱咐了我好几次,叫我千万不要把那封信的事讲给别人听,还再三对我说,他这样忠告我,完全是为了我好,不仅如此,他还硬要我郑重发誓,决不吐露信封上所写的那个人名。”
“诺瓦蒂埃!”神甫把那个名字反复念道,“诺瓦蒂埃,我知道在伊特罗丽亚女王那个时代有一个人叫这个名字大革命时期也有一个梯埃,他是个吉轮特党人!代理检查官姓什么?”
“维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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