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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清朝12臣

_2 余沐(当代)
  清嘉庆十六年(1811)十月十一日,在湖南长沙府湘乡县一个叫白杨坪的偏僻村庄,诞生了一位对晚清历史影响颇大的人物——曾国藩。
  曾国藩没有显赫的家世,直到他的祖父曾玉屏时才成为当地一个拥有100多亩土地的小地主,而他的父亲曾麟书43岁时才考取一个秀才。但是中国人总是喜欢把一些灵异之事附会到大人物身上,对曾国藩也不例外。
  传说曾国藩出生的前一天晚上,其曾祖父曾竟希公做了一个梦:一条巨蟒,盘旋空中,旋绕于宅之左右,接着入室庭,蹲踞良久。老人第二天早晨百思不得其解,随即有人告诉他:“恭喜公公,今早添了一个曾孙了。”老人一听,恍然大悟,认为这新出生的曾孙就是那条蟒蛇投的胎。他联想起唐朝名将郭子仪出生时其祖父也梦见大蟒蛇进门,因此认为曾家将来也要出一个大贵人。很快曾国藩是蟒蛇投胎之说就在当地传开了。随着曾国藩的名气越来越大,这个说法也就越传越远。
  事也甚巧,曾国藩生有疥癣,小时还并无多大痒痛。到了35岁以后,曾国藩的功名官运,一天一天地高升,他身上的疥癣也随着一天一天地扩大,简直奇痒无比。曾国藩在日记中多次记载,苦不堪言。
  在曾国藩祖屋的后面,“旧有古树一株,为藤所绕,树已槁而藤且益大且茂,矫若虬龙,垂荫一亩,亦世所罕见者”。这条巨藤,活像一条巨蟒,乡人称之为蟒蛇藤。曾国藩在世时,藤叶藤枝,迎风摇曳,得意洋洋;待曾国藩死后,该藤就叶落枝枯,不久就死了。人们对此觉得很是奇怪。这样,巨蟒入梦,癣如鳞,祖屋藤似蟒蛇,种种异事都发生在曾国藩身上。有人因缘附会,杜撰了曾国藩是巨蟒转世的神话。
  当然,上述传说或巧合、或附会、或杜撰,不足凭信。但是,如果我们抛开评判功过是非的定性评价,曾国藩一生为人处世、成就的事业,确实是常人所难以企及的,有时甚至真有点像是天佑神助。
  据清人朱克敬撰《瞑庵杂识》记载,曾国藩曾经对吴敏树和郭嵩焘说,自己死后的碑文由这两位执笔,但是要加上这样的话:“不信书,信运气。公之言,告万世。”
  曾国藩的运气往往表现在人生的关键时刻。
  科考得意,入翰林院 曾国藩6岁从师入学,14岁应童子试,先后考了7次,到23岁才成为生员(秀才),第二年中湖南乡试第三十六名举人。28岁那年到京城会试,考取第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一般来说,中了进士便具备了做官的资格,但不容易做到大官。当时的“终南捷径”就是到翰林院镀金——被点了翰林,升迁就会加快。当时的进士分为三甲,一甲的进士三名,即状元、榜眼和探花,他们一般在发榜之后就会被授职为翰林院的修撰、编修等官。二甲三甲的进士则必须通过下面的“朝考”才能进入翰林院。一般来说,三甲进士入翰林院的几率不大。据说,曾国藩知道自己名列三甲后很是丧气,当即就想打道回府。因为朋友苦劝才勉强参加了朝考。结果,曾国藩的朝考成绩却出奇的好,列一等第三名(试卷进呈御览后,又特别提为一等第二名),改庶吉士,入翰林院庶常馆深造。两年之后,庶吉士散馆,授曾国藩翰林院检讨,秩从七品。从此开始了他12年的京师为宦生涯。
  权臣垂青,十年七迁 曾国藩自1840年得授翰林院检讨,到1849年已经升任礼部右侍郎,十年七迁,跃升十级,成为二品大员。他在写给朋友的信中说:“回思善化馆中同车出入,万顺店中徒步过从,疏野之性,肮脏之貌,不特仆不自意其速化至此,即知好三数人,亦不敢为此不近人情之称许。”可见,曾国藩自己也料想不到升迁会如此之快,简直有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味道。
  曾国藩之被超常拔擢,一方面得益于他自己的刻苦自砺,办事干练,而更重要的则是得到权臣的赏识和襄助,这个权臣就是在当时权倾朝野、在后世臭名昭著的穆彰阿。穆彰阿是曾国藩1838年参加会试时的正总裁(主考官),因此两人有师生之谊。穆彰阿的赏识和关照,使曾国藩的官职不断得到升迁。
  曾国藩仕途顺利,自然对他所服务的朝廷感恩戴德,面对当时内忧患的局面,他更急于为这个朝廷做点什么。也许在他看来,当时最大的祸患,并不是外国的兵舰,而是朝野上下因循苟且的不良政治风气、官吏蠹民引发的深层社会矛盾。因此,他在咸丰皇帝即位后,上了一道名为《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的折子,大致的意思是建议咸丰皇帝不要因为斤斤于细节而忽略大事,不要因为尚文饰而不求实效,不要因为凡事专断而使大臣无所措手足。这么尖锐的批评在唯唯诺诺已成风气的当时,无疑是有一定风险的。曾国藩自己自然十分清楚,“折子初上时,余犹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事实上,咸丰皇帝看了折子后确实很生气,“欲罪之”,后因为大臣求情才作罢,还假惺惺地“优诏褒奖”。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曾国藩对于他所效力的朝廷还是很有责任感的,这种责任感一方面来自他对朝廷眷顾的知恩图报,一方面来自儒家文化的熏陶,而更重要的是他个人的命运与这个朝廷的命运休戚相关。曾国藩想做一名忠臣,看不惯官场的腐朽和暮气沉沉,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警醒皇上,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状。其结果则是,他的要求和建议根本得不到重视,反而使自己在朝臣中越来越孤立。此时,他所依仗的穆彰阿也已被罢黜,京师再也没有他得以施展的空间。曾国藩在一首诗中写道:“补天倘无术,不如且荷锄。”说明他已经萌生了退志。
  咸丰二年(1852),朝廷令曾国藩到江西主持乡试,他如释重负,立即离京。途中又得知老母故去,他只好回家奔丧。在曾国藩回乡后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全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很大改变,太平军的声势迅速高涨,清廷所依仗的绿营兵不堪一击,清政府急命各地加紧兴办团练。1853年1月,任命曾国藩为湖南团练大臣。历史又一次给了曾国藩展示才能的机会。
  可以说,曾国藩真正走上历史前台,施加他对中国近代历史的独特影响,是以他在原籍襄办团练,协助地方官筹办“防剿”开始的。这不仅关系到曾国藩的一生荣辱,而且关系到大清王朝的气脉运数。从这时起,曾国藩的才能和个性逐渐得到展示;也是从这时起,人们给了他各式各样的骂名和美誉。
  “曾剃头”“曾屠户” 在太平军巨大声势的影响下,湖南政局动荡,许多不满地方官压迫和地主豪绅盘剥的农民趁机起来活动。曾国藩看到湖南的形势严峻,存在着爆发大规模起义的危险,因此断然采取铁腕高压政策。一方面,鼓励乡绅捕杀和捆送本乡、本族之敢于反抗之民,“轻则治以家刑,重则置之死地”,各地的土豪劣绅平时就欺压良善,此时更是为所欲为。另一方面,在团练大臣公馆直接设立审案局,“派知州一人,照磨一人承审匪类,解到重则立决,轻则毙之杖下,又轻则鞭之千百。……案至即时讯供,即时正法,亦无所期待迁延”。审案局成为在司法部门之外可以随意捕人、审讯、杀人的机构。因为用刑苛酷,凡被抓入审讯者,很少能够生还。据曾国藩自己奏称,截止到咸丰三年(1853)六月,仅仅4个月,审案局就直接杀人137名,其中“立予正法”者就达104名,“立毙杖下”者2名,“监毙狱中”者31名。
  不仅他自己直接杀人,他的父亲和四弟也在家杀人,以至于该县县官熊某心知冤屈太甚,对自己不利,没有几天就要私哭一次。有人问他何故,他说:“曾四爷又欲假我手杀人矣。”
  在曾国藩的恐怖政策下,湖南地方的地主豪绅势力又抬起头来,使湖南不仅没有成为太平天国革命新的策源地,反而成为曾国藩集团镇压太平天国牢固的后方基地。
  咸丰皇帝对曾国藩的做法十分赞赏,他在曾国藩的奏折上朱批道:“办理土匪,必须从严,务期根株净尽。”但是老百姓和社会舆论却激烈地抨击曾国藩的屠杀政策,“曾剃头”、“曾屠户”之类的诨号和诅咒传遍湘省。
  “中兴第一名臣” 对于清廷而言,曾国藩能够带着他培养起来的湘军将几乎使清王朝灭亡的太平天国起义镇压下去,挽救了清王朝即将覆亡的命运,并将清王朝带向了所谓的“同治中兴”,自然是“功莫大焉”,也无愧于“中兴第一名臣”的“美誉”。关于曾国藩与太平军之战,许多历史读物中都有介绍,这里不必多言。而他以一介儒生开始带兵,从襄办团练开始,最后练就了近代中国第一支“兵为将有”的军队,并把声势浩大的太平天国起义镇压下去,其中的原因就不仅是“天佑神助”了,其人确有非凡之处。
  从治军来看 清朝的正规军主要为“八旗”和“绿营”两部分,八旗和绿营都有兵籍,父死子继,世代相沿。长期以来因为没有战事,养成骄惰的习气,战斗力很差。又因为兵归国有,“将与将不相习,兵与兵不相知,胜则相妒,败不相救”,所以战斗力很差。曾国藩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所以他要重起炉灶,编练新军。
  首先,变世兵制为募兵制。从兵源来说,主要招募那些强健朴实的山乡农民,不收营兵,也不收奸狡之徒。从军官来说,主要招聘绅士、文生担任,曾国藩还提出湘军军官的几条标准:“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汲汲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可见其选拔很严。从军队组织来看,实行上级选拔下级的层层负责的制度,即统领由大帅挑选,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官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官挑选,士兵由什长挑选。曾国藩认为,这样由上级挑选下级,上下级经常是同乡、朋友、师生等关系,而且下级会感念上级的知遇之恩,这样平时容易团结,有了危难也会相互照应。他说:“带勇之法,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礼。”“吾辈带兵勇,如父兄带子弟一般。”这样,基本解决全军上下团结一心的问题。
  其次,增加兵饷,诱之以利。湘军每月饷银是绿营兵的三四倍,这样“将士愈饶乐,争求从军”。
  再次,注意对军队进行纪律教育和政治教育。曾国藩看到清军因为军纪涣散,不仅战斗力差,而且在百姓中口碑很坏。为了取得政治上的主动,他强调军纪要严明,以争取民心。曾国藩作为一位文化型的军事长官,他以理学家的身份,每逢军队操演都要亲自训话,对那些以农民为主体的军人们进行儒家思想和精神的教育,“反复开说至千百语,但令其无扰百姓”。他还自撰一首《爱民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要先爱百姓。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人。
  百姓被贼吃了苦,全靠官兵来做主。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上账房。
  ……
  第三号令要严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
  我的军士跟我早,多年在外名声好。
  如今百姓更穷困,愿我士兵听教训。
  军士与民共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
  日日熟唱爱民歌,天合地合又人合。
  可见,在曾国藩心目中,军队不仅要会打仗,而且要有思想、有信仰。这也是他选兵要选诚笃的农民,择将要择有文化的绅士和文生的原因所在。与同时代的将领相比,确实要高出一筹。
  从政治来看 在与太平军的较量中,曾国藩很注意争取政治上的主动。
  首先,他把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美化成不仅是“保国”、而且是“保教”,《讨粤匪檄》中攻击洪秀全最激烈的一点就在于:
  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泉,凡读书识字者,又焉能袖手坐视,不思一为之所也!
  当以大清的名义已经很难唤起百姓支持的时候,他便抬出了孔子、孟子,攻击太平军信仰天父、天兄,其要害是要灭亡儒教、荡尽传统文化,那么他的镇压就成了为延续中国文化血脉而进行的正义行动。曾国藩的这一做法,确实赢得了一些人的支持。
  其次,他还注意安抚百姓,叫他们不要逃亡,为此,他自撰了一首《莫逃走》的安民歌:
  众人谣言虽满口,我们切莫乱逃走!
  我境僻处万山中,四方大路皆不通。
  我直天下一大半,惟有此处可避乱。
  走尽九州并四海,惟有此处最自在。
  别处纷纷多扰动,此处确是桃源洞。
  若嫌此地不安静,别处更难逃性命!
  ……
  我境大家要保全,切记不可听谣言。
  任凭谣言风浪起,我们稳坐钓鱼船。
  一家安稳不吃惊,十家太平不躲兵。
  一人当事不害怕,百人心中有柄把。
  本乡本土总不离,立定主意不改移。
  地方公事齐心办,大家吃碗安乐饭。
  由上述分析来看,曾国藩在对太平军的战争中取得最后胜利确有其内在的原因。如果没有他,江河日下的晚清政府也许抵御不了太平军的迅猛攻势。
  在镇压太平天国的后期,他又以理学家的身份,开近代风气之先,发起了洋务运动,被后人誉为“中国近代化之父”。我们说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近代历史的进程,似乎并不为过。在当时,曾国藩也迎来了人生和事业的巅峰,“中兴名将”“旷代名臣”之誉纷至沓来。相对于他的兄弟曾国荃和其他湘军将领而言,曾国藩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知道盛名之下必遭朝廷的疑忌,因而处处谨慎,甚至主动奏请裁撤部分湘军,让在攻破天京之后大肆劫掠屠杀的兄弟曾国荃回家养病等。曾国藩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持盈保泰,功德圆满,但历史却偏偏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先是因剿捻无功遭到参劾,继而又因处理天津教案不力而闹得骂声四起,名誉扫地。
  同治七年(1868),曾国藩调任直隶总督。就在他直隶总督任上,同治九年(1870)发生了天津教案。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西方教会利用不平等条约中规定的特权,大量涌入中国,他们并不单纯地从事传教,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列强推行文化侵略政策的工具。由于他们背靠本国政府,在中国享受治外法权,使教会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特权势力,成为西方列强侵略势力的突出代表。中国民众屡受欺压,清政府却一味忍让,使民众无处申诉,民族主义情绪越来越高涨,“怨毒积中,几有‘与尔偕亡’之愤”。因此,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中国民众多次掀起反对教会势力的所谓教案。天津教案就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发生的。
  天津作为当时清朝京师门户,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开放为对外通商口岸,也成为西方列强在中国北方的侵略基地。他们在这里划定租界,设立领事馆、教会,租地造屋,一味逞强,早为中国人民深恶痛绝。
  同治九年五月,法国天主教育婴堂所收养的婴儿不明不白死亡的达三四十人,那时百姓的孩子也经常失踪,因此百姓中就流行着一种谣言,说是天主堂的神甫和修女经常派人用蒙汗药拐了孩子去挖眼剖心。而天主堂坟地的婴儿尸体又有不少暴露在野外,被野狗刨出吃了,“胸腹皆烂,腑肠外露”。百姓见了,更是群情汹汹,说这正是洋人挖眼剖心的证据。
  5月21日,一个名叫武兰珍的拐犯被群众当场抓住,扭送天津县衙。经审讯,武兰珍供出系受教民、天主堂华人司事王三指使,迷药也是王三所授,先曾迷拐一人,得洋银5元。教民王三是一个开药铺的商人,依仗教会势力,欺压良善,早已引起公愤。
  在这种情况下,通商大臣崇厚和天津道周家勋拜会法国领事丰大业,要求调查天主堂和提讯教民王三与武兰珍对质。
  丰大业答应了这一要求,将王三交出与武兰珍对质。结果证明教堂并无挖眼剖心之事。哪知当衙役送王三回教堂时,一出署门,百姓就争骂王三,并用砖石掷他。王三向神父哭诉,神父又转告丰大业。丰大业两次派人要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派兵镇压。后见崇厚先后只派两人,不肯应命捕人,丰大业怒不可遏,不仅鞭打来弁,而且还倒拖其发辫,赶往三口通商大臣衙门找崇厚算账。他脚揣仪门,打砸家具,接连两次向崇厚开枪,幸被推开,没有伤人。但枪声传出,引起误解,街市哄传中法开战,鸣锣聚众,拥往通商大臣衙门“帮打”。崇厚怕出事,劝丰大业等民众散去后再回领事馆。丰不听劝告,狂吼不怕中国百姓,气势汹汹冲出门外。人们见丰出来,自动让道。不料丰大业走到浮桥时,遇到天津知县刘杰。丰不分青红皂白,就向刘开枪。虽没有打中刘,却打伤了刘的跟丁。这一来犯了众怒,百姓一拥而上,你一拳我一脚,将丰大业打死。发怒的民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到天主堂,烧毁望海楼教堂,杀死神父两名,还到仁慈堂,杀死修女10名,又去了法国领事馆,杀死两人。就在同一天,还杀死法国商人两名和俄国人3名,信教的中国人三四十名,焚毁英国和美国教堂6座。这次事件中先后计打死外国人20人。这就是有名的天津教案。从事情的发展过程来看,天津教案是一次群众自发性的反帝斗争,根源还在于帝国主义的压迫和侵略,是群众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采取的自卫行动。
  天津教案发生后,法、英、美等国一面向清政府提出抗议,一面调集军队进行威胁。清政府大恐,一面要各地严格保护教堂,弹压群众,避免类似事情再发生,一面派直隶总督曾国藩前往天津查办。
  曾国藩闻知天津教案后,十分惊恐。自从与洋人打交道以来,深知中国远非外人对手,因此对外一直主张让步,避免同洋人开仗,通过维护洋人在华利益,换取中外所谓“和好”局面。他认为以往教案,仅伤及教士,洋人就出动兵舰相威胁,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殴毙领事,为前所未有,法国必不肯罢休。洋人凶悍成性,天津民风好斗,双方各不相让,很可能构怨兴兵,酿成大变,自己也可能丧命。因此他写下遗嘱,告诉长子曾纪泽在他死后如何处理丧事和遗物等。基于这种估计,他只得勉强硬撑,硬着头皮前往天津。
  在曾国藩到天津以前,当地官绅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会秉公办事,不会像崇厚一样,一味“媚外”。他们根据曾国藩的《讨粤匪檄》,还认为他是反洋教的代表人物。他们认为这次反洋教,完全是忍无可忍,理在华人这一边。他们的这种观点也得到朝廷的顽固派和清流派的支持,也代表了当时大多数中国人的心理。
  当时清廷内部围绕天津教案问题分成两派:洋务派代表的“言势者”,顽固派和清流派代表的“言理者”。双方在处理天津教案问题上意见有三大分歧:
  第一,关于天津教案发生的原因和性质。前者认为愚民无知,遽启边衅,曲在津民,此刁风不可长;后者认为衅端由夷人所开,津民激于义愤,致成巨案,天津百姓只知畏官而不知畏夷,只知效忠国家而不自恤其罪戾,这正是夷务的一大转机,与刁民闹事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对参与反洋教斗争的群众的处理意见。前者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有这样才能安抚洋人人心而消弭祸端;后者认为应该安抚百姓,以激其忠义奋发之心,民心不可失,否则无以制夷人。
  第三,对天津地方官的处理意见。前者认为地方官失于防范,致酿巨祸,不严惩不能平洋人之气;后者认为天津地方官不可更动,以此维系民心。
  这两派意见,前者深合当时中国的形势,为清政府最高统治者所采纳;后者在舆论上占上风,为广大官绅民众反对洋务派媚外求和方针提供了合法性,在全国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但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曾国藩是持洋务派的意见的。因此他于同治九年六月初十日一到天津,立即发布名为《谕天津士民》的告示,对天津人民的行动多方指责,诫其勿再挑起事端,引起天津绅民的不满;随后释放犯法教民和涉案拐犯,并在奏折中为洋人在中国的行为进行辩护和洗刷。该折传出后,全国舆论大哗,“自京师及各省皆斥为谬论,坚不肯信”“议讥纷起”“责问之书日数至”。曾国藩自己也承认“敝处六月二十三日一疏,庇护天主教本乖正理”,“物论沸腾,至使人不忍闻”。
  尽管如此,曾国藩仍然坚持己见,按照法国人的要求在天津大肆搜捕五月二十三日参加反洋教的群众,名曰“缉拿凶手”。但天津民众却把他们当成英雄,致使曾国藩虽然抓了80多人,但其中供认不讳的所谓“真凶”只有七八人,其余都不肯吐供,也不愿指证。曾国藩认为只杀几个人数目太少,难以使洋人满意,仍不能很快结案。于是一面对被捕群众严刑拷打,一面加紧搜捕,一定要凑够20人,为丰大业等20个洋人抵命。曾国藩认为:“在中国戕(qiāng)官毙命,尚当按名拟抵,况伤害外国多命,几开边衅,刁风不可长。”他的得意门生李鸿章也认为“冀终归于一命一抵了案”。曾国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洋人满意,长保“和局”。他在给清廷的奏折中认为“中国目前之力,断难遽启兵端,惟有委曲求全一法”。
  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的结果是:判死刑20人,流放25人,天津知府、知县革职并流放黑龙江“效力赎罪”;支付抚恤费和赔偿财产损失银49万两;派崇厚作为中国特使到法国赔礼道歉。
  天津教案办结之后,对曾国藩的谴责更甚,“诟詈之声大作,卖国贼之徽号竟加于国藩。京师湖南同乡尤引为乡人之大耻”,会馆中所悬曾国藩“官爵匾额”“悉被击毁”,并将名籍削去,即不再承认他是湖南籍人。曾国藩闻之引为大恨,中经几许周折,财、力兼施,只不过将难堪之处略为掩饰了一下。
  这样,曾国藩这位“中兴名将”、“旷代功臣”,转瞬之间变成“谤讥纷纷,举国欲杀”的汉奸、卖国贼,“积年清望几于扫地以尽矣”。
  客观地讲,曾国藩也只不过是秉承清王朝最高统治者的意志行事,接替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的李鸿章对最后判决并无多大改变,仅因俄国只索经济赔偿,不要中国人抵命,将原来20名死刑改为16名死刑、4名缓刑,其余无一更动。
  曾国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我们摆脱各种政治因素后,从历史实际出发,可以看出曾国藩是晚清历史上一个非常复杂的人,他身上汇聚了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精华和糟粕,他是中国封建王朝的补天者,他“承往古衰朽之续”,又“开近代风气之先”,他实现了从理学家到洋务派的转变;他是近代军阀的开山鼻祖,是地主买办阶级的精神偶像;他也是中国传统道德的化身。
十、
李鸿章
  李鸿章是晚清权倾一时的人物,他的一生几乎与晚清相始终,晚清中国的命运与李鸿章密切相关。李鸿章以镇压农民起义起家,太平军和捻军将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顶子;他出洋访问、创办中国近代企业,是洋务运动的先驱,在中国近代化的进程中留下了难以抹除的影响;《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都是由他谈判而最后缔结,他的言行一定程度上关涉到晚清政府的命运。诚如梁启超《李鸿章传》中所说:“四十年来,中国大事,几无一不与李鸿章有关系。”
  李鸿章又是一个颇为复杂的人,他热中权势,长期掌控着清政府的内政外交军事大权,聚集一批军政人才为其所用;有同僚称其可杀,康有为拒绝他加入强学会,孙中山向他上书变法。如此等等,使得李鸿章的一生极富传奇性。
  李鸿章(1823.2.15-1901.11.7),本名铜章,字渐甫(一字子黻),号少荃(泉),晚年自号仪叟,别号省心,谥文忠。安徽合肥东乡(今肥东县)磨店人。因行二,故民间又称“李二先生”。
  李氏先世本姓许,明季避乱由江西湖口迁至合肥。九世祖李心庄无子,同庄姻戚许迎溪将次子子慎所给其为嗣,改姓李。李家世代耕读为生,至李鸿章高祖时才“勤俭成家,有田二顷”,一直与科举功名无缘,直到李鸿章父亲李文安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考中进士,李氏一族才“始从科甲奋起,遂为庐郡望族”。
  李文安在科举入仕前,长期在家乡以课馆为业。李鸿章六岁就进入家馆棣华书屋学习。他少年聪慧,先后拜堂伯仿仙和合肥名士徐子苓为师,攻读经史,打下扎实的学问功底。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他入选优贡并奉父命入京应翌年(甲辰)顺天乡试,一举中式;二十七年(1847年)考中丁未科二甲第十三名进士,朝考改翰林院庶吉士。是科主考官潘世恩,副主考杜受田、朱凤标、福济,其房师则为孙锵鸣。
  李鸿章在赴京途中,曾写下脍炙人口的《入都》诗十首,为世所传诵。他以诗言志,有“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之宏愿。入京后,他在时任刑部郎中的父亲引领下,遍访了吕贤基、王茂荫、赵畇等安徽籍京官,得到他们的器重和赏识;同时,由于科场顺利,使他得以有广泛的交游和开阔的眼界,当时与他同榜的甲辰(举人)、丁未(进士)两科中,人才济济,不少人日后膺任枢臣疆寄,李鸿章与这些同年一直保持着密切而特殊的关系。就科举正途而言,出身徽商又为苏州世家的主考官潘世恩,以及作为李鸿章太老师的翁心存(孙锵鸣之师),在青年李鸿章任翰林院编修时,对其经世致用世界观的形成,均有一定的启迪;而以潘、翁为领袖的苏南豪绅,对李鸿章后来组建淮军迅速崛起于江苏,也予以极大的支持。然而,最令李鸿章庆幸的是,他在初次会试落榜后的“乙丙之际”(即1845-1846年),即以“年家子”身份投帖拜在湖南大儒曾国藩门下,学习经世之学,奠定了一生事业和思想的基础。
  当时,曾国藩患肺病,僦居城南报国寺,与经学家刘传莹等谈经论道。报国寺又名慈仁寺,曾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的栖居所。面对内忧外患,强烈的参与意识使曾国藩步亭林以自喻。他在桐城派姚鼐所提义理、辞章、考据三条传统的治学标准外,旗帜鲜明地增加了“经济”,亦即经世致用之学一条。李鸿章不仅与曾国藩“朝夕过从,讲求义理之学”,还受命按新的治学宗旨编校《经史百家杂钞》,所以曾国藩一再称其“才可大用”,并把他和门下同时中进士的郭嵩焘、陈鼐、帅远铎等一起,称为“丁未四君子”。太平军起,曾、李各自回乡办理团练,曾氏又将自己编练湘军的心得谆谆信告李鸿章,足见期望之殷。
  咸丰三年(1853年)初,李鸿章得知太平军大举入皖的消息后,怂恿工部左侍郎吕贤基上奏,并代为捉刀连夜赶写奏章。奏上,咸丰帝命吕担任安徽团练大臣,吕对李说:“君祸我,上命我往;我亦祸君,奏调偕行”。于是李鸿章与吕贤基一同回到安徽。翌年,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也由王茂荫举荐回乡办团练。李家父子的团练“整齐皆可用”。李鸿章先后随周天爵、李嘉端、吕贤基、福济等清廷大员在皖中与太平军、捻军作战。
  李鸿章以书生带兵,既有“专以浪战为能”的记录,也有“翰林变作绿林”的恶名。数年的团练生涯,使他逐步懂得了为将之道,不在一时胜败,不逞匹夫之勇。他曾因咸丰五年(1855年)十月率团练收复庐州之功,“奉旨交军机处记名以道府用”。次年又以克复无为、巢县、含山的战功,赏加按察使衔。然而,功高易遭妒,一时之间,谤言四起,李鸿章几不能自立于乡里。七年(1857年),皖抚福济奏报李鸿章丁忧,为父亲守制,从而结束了他为时五年的团练活动。翌年,太平军再陷庐州,李鸿章携带家眷出逃,辗转至南昌,寓居其兄李翰章处。他本人遂于九年(1859年)末投奔建昌曾国藩湘军大营,充当幕僚。
  其实,适湘军三河新败,需人孔急。因此,曾国藩对于招李鸿章入营襄助,甚为积极主动。但曾也深知,李自恃才高气盛,锋芒毕露,真要独当一面,还需再经一番磨砺。于是,他平时尽量让李鸿章参与核心机密的讨论,将其与胡林翼、李续宜等方面大员同等看待;当时,湘军幕府中有不少能言善辩之士,如李元度、左宗棠等,曾国藩经常有意无意让他们与李鸿章争口舌之长,以挫其锐气。至于曾氏本人,更是身体力行,以自己的表率来影响李鸿章。如李爱睡懒觉,曾则每日清晨必等幕僚到齐后方肯用餐,逼李每日早起;又李好讲虚夸大言以哗众取宠,曾多次正言相诫:待人惟一个“诚”字。每当遇到困难河挫折,曾则大谈“挺”经。如此苦心孤诣,使李鸿章的思想、性格乃至生活习惯都深受曾国藩的潜移默化。李鸿章自称:“我从师多矣,毋若此老翁之善教者,其随时、随地、随事,均有所指示”。又说“从前历佐诸帅,茫无指归,至此如识指南针,获益匪浅。”而曾国藩的评价则是:“少荃天资与公牍最相近,将来建树非凡,或竟青出于蓝也未可知。”
  事实的发展正是如此,曾氏生性“懦缓”,而李的作风则明快果断;曾国藩每有大计常犹豫再三,往往得李在旁数言而决。咸丰十年(1860年)秋,师生之间因曾国藩决定移军祁门和弹劾李元度二事发生严重分歧。李鸿章认为祁门地处万山丛中,是兵家所忌的“绝地”,移驻不妥;而李元度追随曾氏,好为“文人大言”,而非将才,曾深知其短却使他领军防守徽州,甫一兵败又严词纠参,李鸿章不愿拟稿并“率一幕人往争”,终至愤而离营。这表明,李此时的战略和用人眼光已在曾之上。后来,经过胡林翼、陈鼐和郭嵩焘等友朋的劝说和曾国藩的再三招请,李鸿章乃于次年六月七日重回湘军大营。
  咸丰十年(1860年),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后,清政府在整个长江下游地区已失去最后一支经制军主力。在太平军猛烈攻势下,江南豪绅地主,纷纷逃避到已经形同孤岛的上海。为了免遭灭顶之灾,在沪士绅买办一面筹备“中外会防局”,依赖西方雇佣军保护上海;另一方面又派出钱鼎铭等为代表,前往安庆请曾国藩派援兵。钱鼎铭先动之以情,每日泣涕哀求,言江南士绅盼曾国藩如久旱之望云霓;继而晓之以利,说上海每月可筹饷六十万两,这对时感缺饷的湘军,不啻是一大诱惑;同时,钱鼎铭还利用其父亲钱宝琛是曾国藩和李文安同年的关系,走李鸿章的门路要说动曾国藩。曾国藩最初属意派曾国荃领兵东援,但曾国荃一心要攻下天京,建立首功,而不愿往。随后,曾国藩又函请湘军宿将陈士杰出山,但陈亦以“母老”力辞,曾国藩最后转商于李鸿章,李欣然应命,于是开始了淮军的招募与组建。
  两淮地区,民风强悍,尤其是“兵、匪、发、捻”交乘的皖中腹地,民间纷纷结寨自保图存。庐州地区的团练武装,以合肥西乡三山(周公山、紫蓬山、大潜山)的张(树声、树珊)、周(盛波、盛传)、刘(铭传)三股势力最大,百里之内,互为声援。咸丰十一年(1861年)夏,西乡团练头目得知曾国藩就任两江总督,安徽人李鸿章在幕中主持机要时,就公推曾任李文安幕僚的张树声向李鸿章、曾国藩上了一道禀帖,洞陈安徽形势,并表示了愿意投效的决心。曾阅后大为赏识,亲笔批示“独立江北,真祖生也”。由于庐州团练的这些基础和李鸿章在当地的各种关系,淮军的组建、招募比较顺利。
  李鸿章首先通过张树声招募了合肥西乡三山诸部团练。接着,又通过前来安庆拜访的庐江进士刘秉璋与驻扎三河的庐江团练头目潘鼎新、吴长庆建立联系。潘、刘自幼同学,又同为李鸿章父亲李文安的门生,吴长庆的亡父吴廷香也与李文安有旧交,自然一呼而应。同治元年(1862年)春节过后,淮军最早的部队树(张树声)、铭(刘铭传)、鼎(潘鼎新)、庆(吴长庆)四营即陆续开赴安庆集训。与此同时,李鸿章还命令三弟李鹤章回合肥故乡招募旧部团练,响应投军的有内亲李胜、张绍棠,昔年好友 德模、王学懋,以及父亲李文安的旧部吴毓兰、吴毓芬等(这些东乡团练与西乡周盛波、周盛传兄弟的“盛”字营,均属第二批成军的淮勇,后由陆路陆续开赴上海)。
  首批四营淮军抵达安庆后,曾国藩极为重视,亲自召见各营将领加以考察,并亲为订立营制营规。曾国藩担心新建的淮军兵力太单薄,还从湘军各部调兵借将,其中整营拨归淮军的有:1、属于湘军系统的“春”字营(张遇春)和“济”字营(李济元);2、太平军降将程学启“开”字两营;3、湖南新勇“林”字两营(滕嗣林、滕嗣武)以及后到的“熊”字营(陈飞熊)和“垣”字营(马先槐);4、曾国藩送给李鸿章作为“赠嫁之资”的亲兵两营(韩正国、周良才)。其中,以桐城人程学启部“开”字两营作战最为凶悍,士卒多系安徽人(丁汝昌当时即在该部)。这样,李鸿章初建的淮军,就有了14个营头的建制(每营正勇505人,长夫180人,共685人)。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曾国藩在李鸿章陪同下,检阅已到达安庆集结的淮军各营,淮军正式宣告建军。随后,上海士绅花银18万两,雇英国商船7艘,将淮军分批由水陆运往上海。由于“济”字营留防池州,因此乘船入沪的淮军共计13营约9000人。
  李鸿章本人于三月十日随首批淮军抵沪,半月之后,被任命署理江苏巡抚,十月十二日实授,次年二月又兼署通商大臣,“从此隆隆直上”,开始了他在晚清政治舞台上纵横捭阖的四十年。
  李鸿章受任之初,形势极为严峻。当时上海是全国最大的通商口岸,华洋杂处,是江南财富集中之地;淮军抵达时,正值太平军第二次大举进攻,能否守住上海并徐图发展,是摆在李鸿章面前的最大考验。李鸿章牢记恩师的教诲“以练兵学战为性命根本,吏治洋务皆置后图”。而由上海官绅组建的“中外会防局”,一心指望外国雇佣军抵御太平军,对洋人百般献媚,他们和外国军队对淮军不以为然,“皆笑指为丐”。面对这种情况,李鸿章激励将士说“军贵能战,待吾破敌慑之”。不久,淮军果然于当年下半年独立进行了虹桥、北新泾和四江口三次恶战,李鸿章亲临前线指挥,成功守住了上海,顿时令中外人士对淮军刮目相看。
  初步站稳脚跟后,李鸿章开始从“察吏、整军、筹饷、辑夷各事”入手,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在人事上,他罢免了以吴 、杨坊为代表的一批媚外过甚的买办官吏,改为起用郭嵩焘、丁日昌等一批务实肯干的洋务派官员,同时建立了不同于湘军幕府,以务实干练、通晓洋务为基准的淮军幕府。在军制上,他从实战中领略到西洋军械的威力,从而产生“虚心忍辱,学得洋人一二秘法”的想法。淮军到沪未及一年,“尽改(湘军)旧制,更仿夷军”,转变成了装备洋枪洋炮,并雇请外国教练训练的新式军队,大大提高了战斗力;同时,李鸿章还采用一系列招降纳叛,兼收并蓄的措施,扩充实力,不到半年内,淮军就迅速扩军至50个营头,约2万人,此后更进一步急剧膨胀,至攻打天京前夕,淮军总兵力已达7万余人。在军费上,李鸿章采用“关厘分途,以厘济饷”的政策,以关税支付常胜军、中外合防局及镇江防军的军需,而以厘金协济淮军,随着军事进展和湘淮军力的壮大,厘卡也层层添设,从而确保了饷源。在对外关系上,李鸿章利用洋人赫德和士绅潘曾玮当说客,巧妙地平息了因苏州杀降而引起的戈登率常胜军闹事事件,并最终巧妙地解散了常胜军,初步显露出他的外交手腕。
  同治元年(1862年)十一月十八日,常熟太平军守将骆国忠投降。李鸿章乘机率淮军发起收复苏、常的战役。经过与前来平叛的太平军反复激战,淮军最终攻克常熟、太仓、昆山等地。在初步扫清苏州外围后,李鸿章制订了三路进军计划,中路程学启统率,由昆山直趋苏州;北路李鹤章、刘铭传从常熟进攻江阴、无锡;南路则下攻吴江、平望,切断浙江太平军增援的道路。二年(1863年)七月,程学启部兵临苏州城下,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率军自天京往援,与北路淮军大战于无锡大桥角,太平军失利。是时,苏州太平军守将纳王郜永宽等发生动摇,与程学启部秘密接洽献城事宜。十一月初五,郜永宽等杀死守城主将慕王谭绍光,开城投降。但淮军入城后,太平军八降王率部屯居半城,不愿剃发解除武装,而是索要官衔及编制。为此,李鸿章采纳程学启的建议,诱杀了八降将,并遣散余众。苏州杀降,尽管引起戈登的不满,一度闹得不可开交,但就李鸿章来说,毕竟消除了“变生肘腋”的隐患,正如其在禀母亲的书信中所称“此事虽太过不仁,然攸关大局,不得不为”。曾国藩接报后,赞赏李鸿章“殊为眼明手辣”。
  此后,淮军节节胜利。同治三年(1864年),攻克常州,太平天国护王陈坤书被捕杀。苏南地区的太平军基本被肃清。
  当时,湘军久攻天京不下,清廷屡次诏催李鸿章率淮军前往会攻。李鸿章从自己与曾氏兄弟的关系考虑,染指金陵必会被认为抢功,而得罪曾氏。于是,他一面在苏、常按兵不动,一面掉头南下攻入浙江,结果惹恼了闽浙总督左宗棠,左上奏朝廷,告李鸿章“越境掠功”,由此开始,二人做了一辈子对头冤家。五月十三日,李鸿章闻知湘军攻城地道将成,又因为朝廷一再催促,遂派刘士奇炮队及刘铭传、潘鼎新、周盛波等二十七营会攻天京。十五日,曾国荃出示李鸿章发来的出兵咨札,激示众将曰:“他人至矣,艰苦二年以与人耶?”,众皆曰“愿尽死力!”,第二天,湘军终于攻克天京。事后,曾国藩曾执手向李鸿章表示感激:“愚兄弟薄面,赖子保全”。江苏肃清,湘淮军将帅均得加官进爵,李鸿章受封一等肃毅伯,赏戴双眼花翎。
  太平天国失败后,在湘淮军的去留问题上,曾国藩与李鸿章采取了不同的做法。曾国藩在攻下天京后不到一个月,就将他统率的湘军大部分遣散,当时,北方的捻军起义正如火如荼,曾国藩不顾清廷责成他再顾皖省军务的命令而毅然裁军,固然是因为湘军“暮气已深”,更重要的是,曾国藩担心功高震主,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而李鸿章则认为:“吾师暨鸿章当与兵事相始终,留湘淮勇以防剿江南北,俟大局布稳,仍可远征他处”,他并进一步看到“目前之患在内寇,长远之患在西人”,因此他主张保留湘淮军的用意,不止于“靖内寇”,更在于“御外侮”,显然比曾氏高处一筹。
  四年(1865年)四月二十四日,剿捻统帅僧格林沁全军覆没于山东菏泽。清廷即任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北上督师剿捻,以李鸿章署理两江总督,负责调兵、筹饷等后勤事宜。由于湘军大部已裁撤,因此曾国藩北上率领的多为淮军。起初仅“铭”、“盛”、“鼎”、“树”四军共2.7万人,另带湘军刘松山部约8千人。后又命李鸿章的六弟李昭庆招练马队2千人,并增调淮军杨鼎勋、刘秉璋、刘士奇、吴毓芬、王永胜等部共2.7万人,加上刘铭传新募的新营,总兵力6万余人。曾国藩一到前线,即采用刘铭传、李鸿章等拟定的方针,决定“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在安徽临淮、河南周口、江苏徐州、山东济宁四镇屯扎重兵,一省有急,三省往援。后来,曾国藩又在运河、黄海、沙河和贾鲁河一带分兵设防,实行“画河圈地”之策。但是,一方面,当时捻军正值势旺,作战快速多变,枯守堵御一时难以奏效;另一方面,曾国藩也无法有效指挥淮军。因此,历时一年半,曾国藩督师无功,清廷不得不于五年(1866年)十一月初一,改命李鸿章为钦差大臣,接办剿捻事务,令曾国藩仍回两江总督本任。
  曾、李瓜代后。淮军继续扩军,李昭庆所部一军扩至19营,名武毅军,并添调“魁”字2营、亲兵1营、“凤”字7营。此外,又借调唐仁廉马队3营。合计剿捻兵力达7万人。李鸿章于十一月二十三日抵达徐州时,捻军已一分为二,赖文光、任柱等率东捻军仍留在中原作战,张宗禹、邱远才等则率捻军入陕西。李鸿章首先决定倾全力对付东捻军。他虽然仍坚持采用“以静制动”的战略方针,但鉴于曾国藩分防太广,难以奏效的教训,改为“扼地兜剿”的战法,即力图将捻军“蹙之于山深水复之处,弃地以诱其入,然后各省之军合力,三四面围困之”。在具体实施这一战略时,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自五年(1866年)十一月至次年四月,实施“臼口之围”,主战场在湖北。李鸿章挂帅之初,正值东捻军突破曾国藩原设的贾鲁河——沙河防线,集结于湖北臼口一带,兵力约十万人。李鸿章迅速调动湘淮军各部7万余人,分路进击,意图一举歼灭。五年十二月(1867年1月),淮军“松”字营在安陆罗家集被捻军击败,统领郭松林受重伤。半个月后,“树”字营在德安杨家河被捻军歼灭,统领张树珊阵亡。六年(1867年)元月,双方主力在安陆尹隆河展开决战,湘淮军两大主力“霆”军与“铭”军原订同时发兵,但两军统领刘铭传与鲍超互相轻视,刘铭传为抢功而下令提前单独进击,结果遭捻军痛击,部将刘殿魁、田履安阵亡,刘本人“衣冠失落”,坐以待毙。辛苦鲍超赶来,从背后发起猛袭,才反败为胜,捻军损失2万余人。事后,李鸿章一意回护刘铭传,鲍超反被诉为虚冒战功。由是,鲍超郁愤成疾,执意告退,所部“霆”军32营大部被遣散,只留唐仁廉择精壮,另立“仁”字营,并入淮军建制。二月,东捻军又在 水全歼湘军彭毓橘部,并于四月间突破了李鸿章设置的包围圈。
  第二阶段自六年(1867年)五月至十二月,实施胶莱河、运河防线,主战场移至鲁东。东捻军在跳出包围圈后,复于五月突破运河防线,直趋山东半岛。在刘铭传、潘鼎新的建议下,李鸿章确定采取“倒守运河”之策,又在胶莱河两岸增设了内层防线,调淮军、东军、豫军分段防守。由于山东巡抚丁宝桢不愿将辖地变做战场,消极怠工,疏于防范,结果东捻军在七月间突破胶莱河防线。经过一场激烈的争执后,李与丁重修旧好,协力将东捻军堵御在黄海、运河、六塘河及大海之间的狭窄地带,使捻军“以走制敌”的优势无法发挥。十月,任柱在苏北赣榆战死,随之东捻军在寿光一战损失3万余精锐。十二月,赖文光率残部突破六塘河,南走至扬州被捕杀。东捻军覆灭,李鸿章因功赏加骑都尉世职。
  第三阶段是七年(1868年)上半年,在直东战场与西捻军交战。当东捻军困厄之时,西捻军紧急驰援,以进军直隶威胁京畿而迫清军回救。元月,西捻军抵达保定,清廷大震,急调李鸿章、左宗棠及直、鲁、豫、皖各督抚率军北上勤王。时李鸿章正驻军济宁度岁,分派诸将北援,竟无一人应命,且纷纷求退,聚讼不休,淮军几至瓦解。李鸿章以救援不力,受到拔去双眼花翎、褫去黄马褂、革去骑都尉的处分。对此,李鸿章认为是“左公放贼出山,殃及鄙人”。但当危难之际,李鸿章仍耐心说服潘鼎新等将领遵旨北上。同时,清廷也命恭亲王奕訢节制各路大军,并协调左、李关系。在清军的协力堵截下,张宗禹率领西捻军于二三月间,一直在直鲁边境徘徊。四月二十九日,李鸿章与左宗棠会于德州桑园,议定“就地圈围”之策,引运河水入减河,引黄河水入运河,命淮军、东军、皖军分段驻守,又调湘淮军精锐作为追剿的“游击之师”。六月初,西捻军与跟踪追击的湘淮军数次接战,迭遭惨败。六月中旬,张宗禹率部在德州一带数度抢渡运河未成,适逢黄、运、徒骇各河河水陡涨,处境更难。六月二十八日,在转移途中,与淮军主力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部遭遇,一场激战,西捻军伤亡殆尽,张宗禹等二十余人突围至徒骇河边,不知所终。
  西捻军覆灭后,清廷开复李鸿章迭次降革处分,并赏加太子太保衔,授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
  在湖广总督任上,李鸿章一度奉命入川查办四川总督吴棠被参案。他和吴棠是在皖办团练时期的“金石至交”,又深知慈禧对吴“圣眷颇隆”,因此曲意回护,以查无实据结案。会武昌后,于九年(1870年)初,奉旨督办贵州军务,镇压苗民起义。尚未成行,复以甘肃回民起义军入陕,清廷因左宗棠远在平凉不及兼顾,又改命援陕。但李鸿章实在不愿与左宗棠共事,故一再拖延,直至六月下旬才抵西安。七天后,因天津发生教案,列强军舰麇集大沽口,奉密谕“酌带各军克日起程赴近畿一带相机驻扎”。匆匆赶赴直隶。
  后因成功了解天津教案,被任命为直隶总督,旋兼任北洋通商事务大臣。十一年(1872年),加授武英殿大学士。自此,李鸿章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任上秉政达25年,参与了清政府有关内政、外交、经济、军事等一系列重大举措,成为清廷倚作畿疆门户、恃若长城的股肱重臣。随着李鸿章地位、权利的上升,他一手创建出的淮军,陆续被清廷派防直隶、山东、江苏、广西、广东、台湾各地,成为充当国防军角色的常备军;而以他为领袖,由淮军将领、幕僚以及一批志同道合的官僚组成的淮系集团,成为当时实力最强的一个洋务派集团,并在其带领下,开始了中国早期的洋务——自强——近代化运动。
  在个人的奋斗史上,李鸿章无疑当属成功人士。就做官而言是做得最成功的人物,就做事而言也是做了空前大事业的人物。
  官场如同战场,其中的尔虞我诈、权谋诈术比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封建清王朝末年官场黑暗一片,腐朽溃烂,派系林立,争权夺利、相互倾轧。为立稳脚跟,一些利益相投的官员因各种关系相互交织、相互照应,壮大力量,结成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共荣共损。李鸿章能在晚清官场活跃40年之久,虽屡遭危机,几经沉浮,却始终位极人臣,权倾当时,除其自身有很高的政治素质,惯用权变之术,阴柔刚猛,深谙为官之道外,与其背后的庞大关系网不无关系。李氏大宅门的众多宗法、姻亲关系是李鸿章在官场驰骋最稳定、最牢固的基础。初入仕途,投门拜帖曾国藩这棵大树,再加上潘世恩、翁心存两位官宦名臣为科举正途之师,师门渊源使李鸿章做人受益匪浅,更重要的是为仕途畅通奠定了深厚的背景。与同门师兄沈葆桢、同年进士郭嵩焘等人的相互帮衬、关照与提携则是仕途关系网的平面铺展。传统的同乡、乡土观念在李鸿章的政治生涯中也起很重要的作用,他积极联络皖籍京官,回乡办团练,后乘时趁势招兵选将,组建淮军。并不断网罗骨干,加以举荐、提拔,使其各具要职。如树军统帅张树声,反对洋务的刘秉璋,末路英雄潘鼎新,功业足与台湾共不朽的刘铭传,有勇有谋的周盛传等。这些人各具特色,各有所长,为李鸿章的左膀右臂,形成势力庞大的淮系集团,成为李鸿章仕途愈挫愈进的强有力后盾。层层关系网之间又相互交织,而其中每一个扭结都关系着整个网络的生存荣辱。因此关系网内部虽矛盾重重,但在涉及共同利益时却能联手对外,以求共存共荣。可以说,李鸿章的政治生涯是一段中国近代史的缩影。
  李鸿章一生最大的特点是所谓“守困”,即忍辱负重、舍小保大、变弱为强如韧劲一他为了守住自己而建立功名,为了守住江山而不辞辛苦。一个“让”字,道破权势亘古之决;一个“乘”字,点透谋权攻心之术。不可知者不可知,可知者不可知,此奥妙全在明白与糊涂之间。从本质上讲,李鸿章是晚清一个关键性的枢纽式人物,他与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等重臣的关系都相当密切,而且才识之大。令曾国藩、胡林翼都大为欣赏。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个人物,我们看到守身、守国的重要性。
  曾国藩与李鸿章不仅是师生关系,也同是晚清重臣。两人都是强国富民国策的洋务运动的发起人和领导人。没有曾国藩就没有李鸿章,没有曾国藩、李鸿章就没有晚清。
  梁启超《李鸿章传》: 
  李鸿章与曾国藩。李鸿章之于曾国藩,犹管仲之鲍叔,韩信之萧何也。不宁惟是,其一生之学行见识事业,无一不由国藩提携之而玉成之。故鸿章实曾文正肘下之一人物也。曾非李所及,世人既有定评。虽然,曾文正,儒者也,使以当外交之冲,其术智机警,或视李不如,未可知也。又文正深守知止知足之戒,常以急流勇退为心,而李则血气甚强,无论若何大难,皆挺然以一身当之,未曾有畏难退避之色,是亦其特长也。
  李鸿章之治事也,案无留牍,门无留宾,盖其规模一仿曾文正云。其起居饮食,皆立一定时刻,甚有西人之风。其重纪律,严自治,中国人罕有能及之者。不论冬夏,五点钟即起,有家藏一宋拓兰亭,每晨必临摹一百字,其临本从不示人。此盖养心自律之一法。曾文正每日在军中,必围棋一局,亦是此意。每日午饭后,必昼寝一点钟,从不失时。其在总理衙门时,每昼寝将起,欠伸一声,即伸一足穿靴,伸一手穿袍,服役人一刻不许迟误云。
  李鸿章接人常带傲慢轻侮之色,俯视一切,揶揄弄之,惟事曾文正,如严父,执礼之恭,有不知其然而然者。
  在镇压农民起义的过程中,李鸿章不仅建立了一支用西式装备武装起来的军队,还创办了一批近代军事工业。同治二年(1863年),李鸿章雇用英国人马格里会同直隶州知州刘佐禹,首先在松江创办了一个洋炮局,此后,又命韩殿甲、丁日昌在上海创办了两个洋炮局,合称“上海炸弹三局”。三年(1864年),松江局迁到苏州,改为苏州机器局。
  四年(1865年),李鸿章在署理两江总督任上,鉴于原设三局设备不全,在曾国藩支持下,收购了上海虹口美商旗记铁厂,与韩殿甲、丁日昌的两局合并,扩建为江南制造局(今上海江南造船厂)。与此同时,苏州机器局亦随李鸿章迁往南京,扩建为金陵机器局(今南京晨光机器厂)。九年(1870年),调任直隶总督,接管原由崇厚创办的天津机器局,并扩大生产规模。于是,中国近代早期的四大军工企业中,李鸿章一人就创办了三个(另一个是左宗棠、沈葆桢创办的福州船政局),已如他自己所言“练兵以制器为先”。尔后,在引进西方设备进行近代化生产的实际操作中,他又进一步得出:“中国欲自强,则莫如学习外国利器。欲学习外国利器,则莫如觅制器之器,师其法而不必尽用其人。欲觅制器之器与制器之人,则或专设一科取士,士终身悬以为富贵功名之鹄,则业可成,艺可精,而才亦可集”,反映出其认识的深化。
  70年代出任直隶总督后,责任愈巨,视野愈阔,综观世界各国的发展,李鸿章痛感中国之积弱不振,原因在于“患贫”,得出“富强相因”,“必先富而后能强”的认识,将洋务运动的重点转向“求富”。
  十一年(1872年)底,他首创中国近代最大的民用企业——轮船招商局。现任朱其昂为总办,后以唐廷枢为总办,徐润、朱其昂、盛宣怀为会办。由此奠定了“官督商办”政策的基调。其后,在整个七八十年代,李鸿章先后创办了河北磁州煤铁矿(1875年)、江西兴国煤矿(1876年)、湖北广济煤矿(1876年)、开平矿务局(1877年)、上海机器织布局(1878年)、山东峄县煤矿(1880年)、天津电报总局(1880年)、唐胥铁路(1881年)、上海电报总局(1884年)、津沽铁路(1887年)、漠河金矿(1887年)、热河四道沟铜矿及三山铅银矿(1887年)、上海华盛纺织总厂(1894年)等一系列民用企业,涉及矿业、铁路、纺织、电信等各行各业。在经营方针上,也逐渐由官督商办转向官商合办,从客观上促进了近代资本主义在中国的发展。
  面对清廷内部封建顽固派的重重阻挠,李鸿章曾雄辩地提出“处今日喜谈洋务乃圣之时”。他认为在追求自强的过程中,必须坚持“外须和戎,内须变法”的洋务总纲,也就是在列强环伺,外侮日甚的环境中,尽最大可能利用“以夷制夷”的外交手段,为中国的洋务——自强建设赢得尽可能多的和平时间。为此,他一生以外交能手自负,处理过许多重大的对外交涉。
  同治十年(1871年)七月二十九日,在办理完天津教案后不久,李鸿章代表中国与日本签订了《中日修好条规》,这是一个双方平等互惠的条约,但李鸿章从签约过程日本人的姿态中,看出日本“日后必为中国肘腋之患”。果然,十三年(1874年),日本出兵侵台,李鸿章积极支持清政府派沈葆桢作为钦差大臣率舰队赴台湾巡阅,并调驻防徐州的淮军唐定奎部6500人分批前往台湾。此事最后虽以签订《中日台事条约》而暂时平息,但后来日本还是于光绪五年(1879年)乘隙吞并了琉球。
  在与日本交涉的前后,李鸿章还分别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与秘鲁签订了《中秘通商条约》;光绪二年(1876年)与英国签订了《中英烟台条约》。前者旨在保护华工;后者则是因“马嘉理案”导致的中英间的严重交涉。李鸿章在英国公使威妥玛以下旗宣战的要挟下,巧妙地利用国际法挽回决裂之局。在他建议下,清政府派郭嵩焘赴英国道歉,郭氏遂成为中国第一位驻外公使。但条约也因增开了宜昌、芜湖、温州、北海四个通商口岸,并允许英国人可以进入西藏,损害了中国主权。
  光绪九年(1883年),中法战争在越南境内初起,清廷命李鸿章统筹边防战事。李鸿章则认为“各省海防兵单饷匮,水师又未练成,未可与欧洲强国轻言战事”。他先与法国驻华公使宝海签订“李宝协议”,旋为法国政府反悔,继与法驻日公使洽谈未果;当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时,慈禧改组军机处,主和舆论渐起。李鸿章在光绪十年(1884年)四月十七日与法国代表福禄诺签订了《李福协定》,五月,随着法军进攻谅山,协议又被撕毁,直至清军在广西和台湾战场分别取得胜利后,李鸿章才最终与法国代表巴德诺签订了《中法会订越南条约》,结束了战争。法国取得了对越南的“保护权”,中越边境对法国开放等特权。因此,时称“法国不胜而胜,中国不败而败”。
  从客观上讲,无论是日吞琉球,还是法占越南,李鸿章都深切意识到,列强的威胁来自海上。因此,从七十年代起,就开始提出“海防论”,积极倡议建立近代化的海军。同治十三年(1874年),李鸿章在海防大筹议中上奏,系统提出以定购铁甲舰、组建北、东、南三洋舰队的设想,并辅以沿海陆防,形成了中国近代海防战略。中法战后,鉴于福建船政水师覆败,清政府决定“大治水师”,于光绪十一年(1885年)成立海军衙门,醇亲王总理海军事务,李鸿章为会办。利用这个机会,北洋海军建设成军。
  成军后的北洋海军,拥有舰艇25艘,官兵4千余人,在成军当时是亚洲最强大的海上力量。与此同时,李鸿章加紧旅顺、大沽、威海等海军基地的建设,以加强海防。但是,清廷文恬武嬉,内耗众生,户部迭次以经费支绌为借口,要求停止添船购炮,自此,北洋海军的建设陷于停顿、倒退的困境。
  光绪十年(1884年),朝鲜爆发“甲申事变”,对朝鲜时存觊觎之心的日本,乘机出兵。时候,李鸿章与日本专使签署《天津条约》时,规定朝鲜若有重大事变,中日双方出兵需要事先知照。为甲午战争爆发结下祸胎。
  光绪二十年(1894年),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朝鲜政府请求中国出兵帮助镇压,李鸿章过于听信驻朝专员袁世凯的报告,认为日本“必无他意”,遂派直隶提督叶志超和太原镇总兵聂士成率军1500人赴朝。不料,日本此后立即向朝鲜派兵,在朝日军增至8000余人,事态趋于严重。李鸿章为设法避免战争,曾通过英、俄两国出面斡旋,但为日本拒绝。无奈下,只得增派军队入朝,和日本相抗衡。六月二十三日,日本军舰在丰岛发动突然袭击,击沉中国运兵船“高升”号,甲午战争爆发。
  八月十六日,驻朝陆军在平壤与日军激战数昼夜后溃败,总兵左宝贵战死,统帅叶志超等逃回国内。八月十八日,北洋舰队与日本海军主力在黄海大东沟附近海域遭遇,经过近五小时的鏖战,中国军舰沉没4艘,日本舰队亦遭重创。此后,清军在鸭绿江、九连城等战场与日军激烈交战,但终未能挡住日军的攻势。最终,旅顺、威海等重要海军基地失守,北洋舰队覆灭。
  光绪二十一年二月十八日,李鸿章受命,作为全权大臣赴日本议和。尽管行前清廷已授予李鸿章各地赔款的全权,但他仍期望“争得一分有一分之益”,与日方代表反复辩论。在第三次谈判后,李鸿章于会住处的路上遇刺,世界舆论哗然,日方因此在和谈条件上稍有收敛。三月十六日,李鸿章伤稍愈,双方第四次谈判,日方对中国赔款2亿两白银,割让辽东半岛及台湾澎湖等要求表示不再让步,日方和谈代表伊藤博文谓,李鸿章面前“但有允与不允两句话而已”。事后日方继以增兵再战进行恫吓。李鸿章等连发电报请示,光绪皇帝同意签约,命令“即遵前旨与之定约”。二十三日,马关条约签字。
  马关条约签订后,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康有为等发动公车上书,掀起维新变法的高潮。李鸿章虽然也视马关签约为奇耻大辱,发誓终生不再履日地,并倾向变法。但在“国人皆曰可杀”的汹汹舆论下,成了清廷的替罪羊。甲午战后,李鸿章被解除了位居25年之久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职务,投置闲散。
  二十二年(1896年)春,俄皇尼古拉二世举行加冕典礼,李鸿章奉命作为头等专使前往祝贺。在此之前,俄国会同法、德发起三国还辽成功,清廷上下视俄国为救星,包括李鸿章、翁同龢、张之洞在内的元老重臣均倾向联俄。清政府的外交政策也由“以夷制夷”转向“结强援”。同年四月二十二日,李鸿章在莫斯科签订了《中俄密约》,中俄结盟共同对付日本,并同意俄国修筑西伯利亚铁路经过中国的黑龙江、吉林直达海参崴。
  此后,李鸿章率随员先后访问德、荷、法、比、英、美、加诸国,由于系亲身游历,他对西方社会制度产生由衷的赞叹,并在演讲中一再大声疾呼:“五洲列国,变法者兴,因循者殆”。回国后,面临方兴未艾的戊戌变法运动,他慨然以“维新之同志”自许。变法失败后,康、梁流亡海外,慈禧一再下令捕杀康梁余党,时任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却说:“我决不做刀斧手”。
  李鸿章出任粤督期间,北方爆发了义和团运动,英、法等国组成八国联军进行干涉,慈禧携光绪逃至西安,北方局势一片混乱。而东南地区的实力派疆臣如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等,则在盛宣怀联络下,倡导东南互保,即不卷入清廷这次对外宣战,以保东南半壁不陷入混乱中。李鸿章对此表示支持。
  在此期间,经由革命党人陈少白和李鸿章的幕僚刘学询牵线,李鸿章一度有意与自日本前来策划“两广独立”的孙中山晤面,但由于双方互存戒心而作罢。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六月十二日,为收拾八国联军之役的残局,清廷再度授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并连续电催其北上。李鸿章乘轮船至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迁延观望,部下及亲属也都劝其以马关为前车之鉴,不要再北上,以免又成为替罪羊。直至七月三十日,北方局面实在无法收拾,慈禧在逃亡途中电催李鸿章北上。一个月后,李鸿章抵京收拾残局,向八国联军求和。
  二十七年(1901年)七月二十五日,李鸿章、奕劻代表清廷签署了《辛丑条约》,赔款4亿5千万两。
  签约后两个月,被李鸿章倚为强援的俄国政府再度发难,提出“道胜银行协定”,试图攫取更大权益,并威逼李鸿章签字。“老来失计亲豺虎”,气恼交加,李鸿章呕血不起,于九月二十七日去世,临终时“双目犹炯炯不瞑”,带着无尽的遗憾,走完了他78岁的人生历程。
  李鸿章原配夫人周氏,咸丰十一年(1861年)病故。继室赵小莲,系太湖望族、进士赵昀之女。侧室莫氏,侍妾冬梅。子三:嗣子经方;嫡子经述(赵氏所生)袭一等侯爵;庶子经迈(莫氏所生)。女三:分别适郭恩垕、任德和、张佩纶。
  李鸿章死后两个月,梁启超写出皇皇大作《李鸿章传》,称:鸿章必为数千年中国历史上一人物,无可疑也。李鸿章必为十九世纪世界历史上一人物,无可疑也。梁启超说他“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
  日本人对李鸿章的评价是:知西来大势,识外国文明,想效法自强,有卓越的眼光和敏捷的手腕。
  美国人的评价是:以文人来说,他是卓越的;以军人来说,他在重要的战役中为国家作了有价值的贡献;以从政来说,他为这个地球上最古老、人口最多的国家的人民提供了公认的优良设施;以一个外交家来说,他的成就使他成为外交史上名列前茅的人。
  李鸿章生逢大清国最黑暗、最动荡的年代,他的每一次“出场”无不是在国家存亡危急之时,大清国要他承担的无不是“人情所最难堪”之事。因此,国人在对他咒骂痛斥之时,确实“不可不深自反也”,确实不可“放弃国民之责任”。
  只是,该怎样评价100年前这位不同寻常的大清重臣,中国人一向的定论与百年以来的世界舆论截然不同。
  在中国,评价一个人是很容易同时也是很难的事情。
  《清史稿·李鸿章传》列传一百九十八(《清史稿》是1914年由北洋政府组织的“清史馆”所著,主编赵尔巽,1927年完稿。赵尔巽(1844——1927),同治进士,汉军正蓝旗人,曾经担任翰林编修、甘肃、新疆布政使、四川总督、东三省总督等晚清重要军政职务。):
  李鸿章
  李鸿章,字少荃,安徽合肥人。父文安,刑部郎中。其先本许姓。鸿章,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从曾国籓游,讲求经世之学。
  洪秀全据金陵,侍郎吕贤基为安徽团练大臣,奏鸿章自助。咸丰三年,庐州陷,鸿章建议先取含山、巢县图规复。巡抚福济授以兵,连克二县,逾年复庐州。累功,用道员,赏花翎。久之,以将兵淮甸遭众忌,无所就,乃弃去。从国籓於江西,授福建延建邵道,仍留军。十一年,国籓既克安庆,谋大举东伐。会江苏缺帅,奏荐鸿章可大用,江、浙士绅亦来乞师。同治元年,遂命鸿章召募淮勇七千人,率旧部将刘铭传、周盛波、张树声、吴长庆,曾军将程学启,湘军将郭松林,霆军将杨鼎勋,以行。又奏调举人潘鼎新、编修刘秉璋,檄弟鹤章总全军营务。时沿江贼屯林立,乃赁西国汽舟八,穿贼道二千馀里,抵上海,特起一军,是为淮军。外国人见其衣装朴陋,辄笑之,鸿章曰 :“军贵能战,非徒饰观美。迨吾一试,笑未晚也 。”旋诏署江苏巡抚。是时上海有英、法二国军。美国华尔募洋兵数千,攻克松江、嘉定、青浦、奉贤,号南路军;学启等将湘、淮人攻南汇,号北路军。四月,贼悉众战败南路军,嘉定、奉贤再陷,华尔弃青浦走保松江。学启将千五百人屯新桥,贼围之数十重,践尸进。学启开壁突击,贼骇卻。鸿章亲督军来援,贼大奔,乘胜攻泗泾,解松江围。外国军见其战,皆惊叹。自此湘、淮军威始振。诏促移师镇江,鸿章请先图沪而后出江。既定浦东县,伪慕王谭绍光来援,败之北新泾,贼走嘉定。九月,进克其城。谭绍光率数十万众,连营江口,犯黄渡。诸将分攻,简精卒逾壕伏而前,毙数人,贼阵动,学启乘之,裹创噪而进,贼大溃。捷入,授江苏巡抚。
  初,美人华尔所将兵名常胜军,慈谿之役,殁於阵,其副白齐文怀异志,闭松江城索饷。鸿章裁其军,易以英将戈登,常胜军始复听节制,命出海攻福山,不克而还。二年正月,兼署五口通商大臣。初,常熟守贼骆国忠、董正勤举城降,福山诸海口俱下。伪忠王李秀成悉众围常熟,江阴援贼复陷福山。鸿章牒谕国忠固守待援,而檄鼎新、铭传攻福山,夺石城。国忠知援至,开城猛击,俘斩殆尽,遂解常熟围,进复太仓、昆山。因疏陈贼情地势,建三路进军之策:学启由昆山攻苏州;鹤章、铭传由江阴进无锡,淮、扬水军辅之;太湖水军将李朝斌由吴江进太湖,鼎新等分屯松江,常胜军屯昆山为前军援。李秀成纠合伪纳王郜云官等水陆十万,偪大桥角而营,鹤章击之,败走,九月,复集,连营互进。鹤章立八营於大桥角,与之持。源章以贼麕集西路,志在保无锡,援苏州。乃令鹤章、铭传守后路,抽锐卒会学启合破贼屯,苏、锡之贼皆大困。贼陷江宁、苏、杭为三大窟,而苏则其脊膂也,故李秀成百计援之。谭绍光尤凶狡,誓死守,附城筑长墙石垒,坚不可猝拔。十月,鸿章亲视师,以砲毁之,城贼争权相猜,谋反正,刺杀谭绍光,开门纳军。时降酋八人皆拥重兵,号十万,歃血誓共生死,要显秩。学启言不杀八人,后必为患。鸿章意难之,学启拂衣出,鸿章笑语为解。明日,八人出城受赏,留饮,即坐上数其罪,斩之。学启入城谕定其众,搜杀悍党二千馀人。捷闻,赏太子太保衔、黄马褂。十一月,鹤章等复无锡,进攻常州,以应江宁围军。学启出太湖,图嘉兴,以应浙军。鼎新等军先入浙,收平湖、海盐,贼争应官军,所至辄下。三年二月,学启急攻嘉兴,亲搏战,登城,克之,中弹死。四月,克常州,擒斩伪护王陈坤书,赏骑都尉世职。常胜军惭无功,戈登辞归国,乃撤其军。廷议江宁久未下,促鸿章会攻,鸿章以金陵破在旦夕,托辞延师。六月,曾军克江宁,捷书至。鸿章遂分军令铭传、盛波由东坝取广德,鼎新、秉璋由松江攻湖州,松林、鼎勋由沪航海援闽。贼平,封一等肃毅伯,赏戴双眼花翎。
  四年四月,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战殁曹州,以曾国籓为钦差大臣,督其军。鸿章署两江总督,命率所部驰防豫西,兼备剿京东马贼、甘肃回匪。鸿章言 :“兵势不能远分,且筹饷造械,臣离江南,皆无可委托。为今日计,必先图捻而后图回。赴豫之师,必须多练马队,广置车骡,非可猝办 。”诏寝其行。时曾国籓督军剿捻久无功,命回两江,而以鸿章署钦差代之,败东捻任柱、赖文光於湖北。
  六年正月,授湖广总督。贼窜河南,渡运河,济南戒严。初,曾国籓议凭河筑墙,遏贼奔窜。鸿章守其策,而注重运西。饬豫军提督宋庆、张曜及周盛波、刘秉璋分守山东东平以上,自靳口至济宁;杨鼎勋分守赵村、石佛至南阳湖;李昭庆分守摊上、黄林庄至韩庄、八牌;皖军黄秉钧等分守宿迁、运河上下游:互为策应,使贼不得出运。六月,抵济宁,贼由濰县趋窜登、莱。鸿章复议偪入海隅聚歼之,乃创胶莱河防策,令铭传、鼎新筑长墙二百八十馀里,会合豫军、东军分汛设守。时贼集莱阳、即墨间,屡扑堤墙不得出。七月,贼由海神庙潜渡濰河,山东守将王心安不及御,胶莱防溃。朝旨切责,将罢防,鸿章抗疏言 :“运河东南北三面贼氛蹂躏,其受害者不过数府州县,若驱过运西,则江、皖、东、豫、楚数省之地,流毒无穷 。”乃坚持前议,严扼运防。令铭传、松林、鼎勋三军往来蹑击。十月,追至赣榆,降酋潘贵升毙任柱於阵,捻势渐衰。赖文光挈众窜山东,战屡败,遁入海滨,官军围击之,斩获三万。赖文光走死扬州。东捻平,赏加一骑都尉世职。
  七年正月,西捻张总愚由山右渡河,北窜定州,京师大震。诏夺职,鸿章督军入直,疏言 :“剿办流寇,以坚壁清野为上策。东捻流窜豫东、淮北,所至民筑圩寨,深沟高垒以御之。贼往往不得一饱,故其畏圩寨甚於畏兵。河北平原千里,无险可守。截此则窜彼,迎左则趋右,纵横驰突,无处不流。且自渡黄入晋,沿途掳获骡马愈众,步贼多改为骑,趋避捷,肆扰尤易。自古办贼,必以彼此强弱饥饱为定衡。贼未必强於官军,但彼骑多而我骑少。今欲绝贼粮、断贼骑,惟有严谕绅民坚筑圩寨。一闻警信,即收粮草牲畜老弱壮丁於内。贼至无所掠食,兵至转可买食。贼虽流而其计渐穷,或可剋期扑灭也 。”二月,鸿章督军进德州,败贼安平、饶阳。三月,贼窜晋州,渡滹沱河,南入豫,复折窜直隶,扑山东东昌;四月,趋茌平、德平,出德州,西奔吴桥、东光,偪天津。下部议处,命总统北路军务,限一月殄灭。
  鸿章以捻骑久成流寇,非就地圈围,终不足制贼之命。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及左宗棠皆以为言,而直隶地平旷,无可圈围;欲就东海南河形势,必先扼西北运河,尤以东北至津、沽,西南至东昌、张秋为锁钥。乃掘沧州迤南捷地坝,泄运水入减河。河东筑长墙,断贼窜津之路。东昌运防,则淮军自城南守至张秋,东、皖诸军自城北守至临清,并集民团协防。闰四月,以剿贼逾限,予严议。时贼为官军所偪,奔突不常。以北路军势重,锐意南行,回翔陵县、临邑间,旁扰茌平、德平,犯临清运防。鸿章虑久晴河涸,民团不可恃,且昼夜追奔疲士卒,议乘黄河伏汛,缩地扎圈。以运河为外围,以马颊河为里围。其时官军大败贼於德州扬丁庄,又追败之商河。张总愚率悍党遁济阳,沿河北出德州犯运防,上窜盐山、沧州。官军扼截之,不得出,转趋博平、清平。適黄、运暨徒骇交涨,东昌、临清、张秋、徬河水深不可越。河西北岸长墙绵亘,贼窜地迫狭,势益困。鸿章增调刘铭传军,期会前敌。分屯茌平之桃桥、南镇,至博平、东昌,圈贼徒骇、黄、运之内,而令马队周回兜逐,贼无一生者,张总愚投水死。西捻平,诏复原官,加太子太保衔,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八月入觐,赐紫禁城内骑马。八年二月,兼署湖北巡抚。十二月,诏援黔,未行,改援陕。九年七月,剿平北山土匪。值天津教堂滋事,命移军北上。案结,调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十月,日本请通商,授全权大臣,与定约。十二年五月,授大学士,仍留总督任。六月,授武英殿大学士。十三年,调文华殿大学士。
  国家旧制,相权在枢府。鸿章与国籓为相,皆总督兼官,非真相。然中外系望,声出政府上,政府亦倚以为重。其所经画,皆防海交邻大计。思以西国新法导中国以求自强,先急兵备,尤加意育才。初,与国籓合疏选幼童送往美国就学,岁百二十人。期以二十年学成岁归为国效用,乃未及终学而中辍。
  鸿章争之不能得,随分遣生徒至英、德、法诸国留学。及建海军,将校尽取才诸生中。初在上海奏设外国学馆,及莅天津,奏设武备海陆军,又各立学堂,是为中国讲求兵学之始。尝议制造轮船,疏言 :“西人专恃其砲轮之精利,横行中土。於此而曰攘夷,固虚妄之论。即欲保和局,守疆土,亦非无具而能保守之也。士大夫囿於章句之学,苟安目前,遂有停止轮船之议。臣愚以为国家诸费皆可省,惟养兵设防、练习枪砲、制造兵轮之费万不可省。求省费则必屏除一切,国无与立,终无自强之一日矣 。”
  光绪元年,台湾事变,王大臣奏筹善后海防六策。鸿章议曰 :“历代备边多在西北,其强弱之事,主客之形,皆適相埒,且犹有中外界限。今则东南海疆万馀里,各国通商传教,往来自如。阳托和好,阴怀吞噬,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瞬息千里,军火机器,工力百倍,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而环顾当世,饷力人才,实有未逮,虽欲振奋而莫由。易曰 :‘穷则变,变则通 。’盖不变通,则战守皆不足恃,而和亦不可久也。近时拘谨之儒,多以交涉洋务为耻,巧者又以引避自便。若非朝廷力开风气,破拘挛之故习,求制胜之实际,天下危局,终不可支;日后乏才,且有甚於今日者。以中国之大,而无自强自立之时,非惟可忧,抑亦可耻 。”
  鸿章持国事,力排众议。在畿疆三十年,晏然无事。独究讨外国政学、法制、兵备、财用、工商、艺业。闻欧美出一新器,必百方营购以备不虞。尝设广方言馆、机器制造局、轮船商局;开磁州、开平煤铁矿、漠河金矿;广建铁路、电线及织布局、医学堂;购铁甲兵舰;筑大沽、旅顺、威海船砲台垒;遴武弁送德国学水陆军械技艺;筹通商日本,派员往驻;创设公司船赴英贸易。凡所营造,皆前此所未有也。初,鸿章办海防,政府岁给四百万。其后不能照拨,而户部又奏立限制,不令购船械。鸿章虽屡言,而事权不属,盖终不能竟厥功焉。三年,晋、豫旱灾,鸿章力筹赈济。时直隶亦患水,永定河居五大河之一,累年漫决,害尤甚。鸿章修复金门徬及南、上、北三灰坝。卢沟桥以下二百馀里,改河筑堤,缓其溜势。别濬大清河、滹沱河、北运河、减河,以资宣泄,自是水患稍纾。
  五年,命题穆宗毅皇帝、孝哲毅皇后神主,赏加太子太傅衔。
  六年,巴西通商,以全权大臣定约。八年,丁母忧,谕俟百日后以大学士署理直隶总督,鸿章累辞,始开缺,仍驻天津督练各军,并署通商大臣。朝鲜内乱,鸿章时在籍,趣赴天津,代督张树声饬提督吴长庆率淮军定其乱,鸿章策定朝鲜善后事宜。九年,复命署总督,累乞终制,不允。
  十年,法越构兵,云贵总督岑毓英督师援越。法乃自请讲解,鸿章与法总兵福禄诺议订条款,既竣,而法人伺隙陷越谅山,薄镇南关,兵舰驰入南洋,分扰闽、浙、台湾,边事大棘。北洋口岸,南始砲台,北迄山海关,延袤几三千里,而旅顺口实为首冲。乃檄提督宋庆、水师统领提督丁汝昌守旅顺,副将罗荣光守大沽,提督唐仁廉守北塘,提督曹克忠、总兵叶志超守山海关内外,总兵全祖凯守烟台,首尾联络,海疆屹然。
  十一年,法大败於谅山。计穷,复寻成。授全权大臣,与法使巴德纳增减前约。事平,下部议叙。是年朝鲜乱党入王宫,戕执政大臣六人。提督吴兆有以兵入护,诛乱党,伤及日本兵。日人要索议统将罪,鸿章严拒之,而允以撤兵寝其事。九月,命会同醇亲王办理海军。
  十二年,以全权大臣定法国通商滇粤边界章程。十三年,会订葡萄牙通商约。十四年,海军成船二十八,檄饬海军提督丁汝昌统率全队,周历南北印度各海面,习风涛,练阵技,岁率为常。
  十五年,太后归政,赏用紫缰。十七年,平热河教匪,议叙。十九年正月,鸿章年七十,两宫赐“寿”。二十年 ,赏戴三眼花翎,而日朝变起。
  初,鸿章筹海防十馀年,练军简器,外人震其名,谓非用师逾十万,不能攻旅顺,取天津、威海。故俄、法之警,皆知有备而退。至是,中兴诸臣及湘淮军名将皆老死,鲜有存者。鸿章深知将士多不可恃,器械缺乏不应用,方设谋解纷难,而国人以为北洋海军信可恃,争起言战,廷议遂锐意用兵。初败於牙山,继败於平壤,日本乘胜内侵,连陷九连、凤凰诸城,大连、旅顺相继失。复据威海卫、刘公岛,夺我兵舰,海军覆丧殆尽。於是议者交咎鸿章,褫其职,以王文韶代督直隶,命鸿章往日本议和。
  二十一年二月,抵马关,与日本全权大臣伊藤博文、陆奥宗光议,多要挟。鸿章遇刺伤面,创甚,而言论自若,气不少衰。日皇遣使慰问谢罪,卒以此结约解兵。会订条款十二,割台湾畀之,日本悉交还侵地。七月,回京,入阁办事。 十二月,俄皇加冕,充专使致贺,兼聘德、法、英、美诸国。二十二年正月,陛辞,上念垂老远行,命其子经方、经述侍行。外人夙仰鸿章威望,所至礼遇逾等,至称为东方毕士马克。与俄议新约,由俄使经总署订定 ,世传“中俄密约”。七阅月,回京复命。两宫召见,慰劳有加,命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二十三年,充武英殿总裁。二十四年,命往山东查勘黄河工程。疏称迁民筑堤,成工匪易,惟择要加修两岸堤埝,疏通海口尾闾,为救急治标之策。下其奏,核议施行。十月,出督两广。
  二十六年,赏用方龙补服。拳匪肇乱,八国联军入京,两宫西狩。诏鸿章入朝,充议和全权大臣,兼督直隶,有“此行为安危存亡所系,勉为其难”之语。鸿章闻警兼程进,先以兵剿畿甸匪,孑身入京,左右前后皆敌军,日与其使臣将帅争盟约,卒定和约十二款。二十七年七月,讲成,相率退军。
  大乱之后,公私荡然。鸿章奏陈善后诸务。开市肆,通有无,施粥散米,中外帖然。并奉诏行新政,设政务处,充督办大臣,旋署总理外务部事。积劳呕血薨,年七十有九。事闻,两宫震悼,锡祭葬,赠太傅,晋封一等侯,谥文忠。入祀贤良祠,安徽、浙江、江苏、上海、江宁、天津各建祠以祀,并命於京师特建专祠。汉臣祀京师,盖异数也。
  鸿章长躯疏髯,性恢廓,处荣悴显晦及事之成败,不易常度,时以诙笑解纷难。尤善外交,阴阳开阖,风采凛然。外国与共事者,皆一时伟人。及八国定盟,其使臣大将多后进,视鸿章皆丈人行也,故兵虽胜,未敢轻中国。闻其薨,咸集吊唁,曰 :“公所定约不敢渝 。”其任事持大体,不为小廉曲谨。自壮至老,未尝一日言退,尝以曾国籓晚年求退为无益之请,受国大任,死而后已。马关定约还,论者未已,或劝之归。鸿章则言 :“於国实有不能恝然之谊,今事败求退,更谁赖乎?”其忠勤皆类此。居恆好整以暇,案上置宋搨兰亭,日临摹百字,饮食起居皆有恆晷。长於奏牍,时以曾、李并称云。鸿章初以兄子经方为子,后生子经述,赏四品京堂,袭侯爵;经迈,侍郎。
  论曰:中兴名臣,与兵事相终始,其勋业往往为武功所掩。鸿章既平大难,独主国事数十年,内政外交,常以一身当其冲,国家倚为重轻,名满全球,中外震仰,近世所未有也。生平以天下为己任,忍辱负重,庶不愧社稷之臣;惟才气自喜,好以利禄驱众,志节之士多不乐为用,缓急莫恃,卒致败误。疑谤之起,抑岂无因哉?
十一、刘铭传
  凡看过电视剧《台湾首任巡抚刘铭传》和《沧海百年》的观众,想必对刘铭传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正如姚永森先生在《刘铭传传》里写的那样,刘铭传的一生主要做了三件大事:第一是镇压太平军和捻军;第二是保卫台湾、抗击法国侵略者;第三是担任首任台湾巡抚六年时间内开发和建设台湾。这位出身农家的将领,曾经贩过私盐,啸聚山林,其人生颇具传奇色彩。
  刘铭传,字省三,号大潜山人,道光十六年(1836)丙申生于安徽合肥西乡大潜山下之蟠龙墩,祖上世代以农为业,在兄弟中最小,排行老六。刘铭传幼年曾染天花,脸上留有“陷斑”,同乡人叫他“六麻子”或“幺麻子”。他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父亲刘惠人称“刘老好”。有一次,有个偷伐刘家树木的贼被捉住,刘惠为了息事宁人,一边设宴款待捉贼者,一边偷偷放走了伐木贼。刘铭传的性格里却似乎没有多少父母的基因。据说他二目如电,说话嗓门很大,同年龄的伙伴都怕他。后来上了私塾,他也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好好读书,而是喜欢自己身为一方“主帅”,带领一群小伙伴玩开仗的游戏。他不屑以农耕为业,更不想通过科举荣身,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而喜欢研读兵书、战阵、五行杂书,传说他曾经登大潜山仰天叹曰:“大丈夫当生有爵,死有谥,安能龌龊科举间?”
  刘铭传11岁那年,父亲去世,不久两个哥哥也相继去世。这样,老母亲更难以约束刘铭传,他偷偷参加了贩卖私盐的团伙,后来索性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一次,当地一个地霸大声呵斥刘家人供给不及时,然后扬长而去。刘铭传听说后非常生气,对他的几位兄长说:“大丈夫当自立,安能耐此辱哉?”说罢就徒手追赶地霸,追上后拦在马前,要求与他决战。地霸听后狂笑道:“你这小孩子敢跟我过不去?我给你一把刀,你有本事把我杀死,你就是好汉!”刘铭传听后大喜,从地霸手里接过刀,猝不及防地将他杀死,然后骑上地霸的马,按住马头,大声叫道:“这个地霸侮辱乡亲,我杀了他,愿意听从我的,我们一起保卫乡里。”围观的几百名穷苦青年当即表示愿意听他的号令。而刘母周氏据说“吓破了胆”,惊吓而亡。后来刘铭传显贵时,每逢母亲生日和忌日都“涕泣悲怨不已”。
  后来太平军的势力越来越大,清政府所依赖的八旗兵和绿营兵战斗力很差,于是寄希望于各地组织的“团练”。刘铭传这几百人的队伍很自然成为当地办团练者拉拢的对象。而刘铭传此时也急于寻找日后的出路。两下里一拍即合,刘铭传遂成为本乡团练的小头目。
  同治元年(1862),刘铭传率所部加入李鸿章的淮军,这支队伍号称“铭字营”。与淮军中的其他队伍一样,“铭字营”也是依靠宗族关系组织起来的,在这支队伍中,刘铭传职位最高,辈分也最高,这种既是长官又是长辈的关系,使他更容易驱使部下。在参与镇压太平军的战争中,刘铭传受到李鸿章重用,迁升很快,由千总、都司,很快提升为总兵,29岁就擢升为直隶提督,成为淮军名将。他的“铭字营”此时也成为“铭军”,分左中右三军18个营。随后他又参加了剿灭捻军和以督办陕西军务的名义协助左宗棠镇压陕西回民起义的战争,之后他告病回乡休养。
  此间有三件事需要特别提一下,因为对于刘铭传以后的遭际将有很大影响。
  常州获宝
  同治三年(1864)四月,刘铭传率部占领常州后,住在原太平军将领陈坤书的护王府。一天夜里,刘铭传听到院子里有金属撞击之声,急呼亲兵到院中搜查,结果发现是马笼头上的铁环撞击马槽发出的声音。他命亲兵将马槽移开并刷洗干净,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铜盘,上面还有蝌蚪形的文字。后经人鉴定,这个铜盘叫“虢(guó)季子白盘”,是西周时期的宝物。刘铭传自然十分高兴,告诉家人妥善保管。
  后来刘铭传回乡养病(原拟3个月,实际赋闲13年),各地名士纷纷慕名参观此盘,刘铭传也很是得意。
  据说这个消息被光绪帝的老师翁同龢知道了,这位酷爱古文物的老夫子赶紧派人游说刘铭传,说是愿以重金购买,结果被刘铭传一口回绝。后来,翁同龢又派人向刘铭传表示双方结好之意。刘铭传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谢绝了这种好意。这下彻底惹恼了翁同龢,也为刘铭传以后的官场生活埋下了祸根。
  尹隆河之役
  同治六年(1867)正月,李鸿章为了剿灭东路捻军,和曾国荃商定采取分进合击的策略,淮军方面的刘铭传率“铭军”西上,曾国荃派鲍超率“霆军”东下,在尹隆河一带对东路捻军形成两路夹击之势。刘铭传与鲍超约定正月十五日上午七时出兵,但为了争头功,刘铭传率部上午五时就出发。结果,“铭军”与捻军遭遇,被杀得大败,刘铭传几乎成了俘虏。这时,鲍超的“霆军”赶到,不仅救出了刘铭传及其残部,而且使战役反败为胜。但刘铭传却推卸责任,一是责备部下刘盛藻“浪战轻敌”,一是责备鲍超未能按时赶到合击敌军。结果李鸿章据此上奏朝廷,使得刘盛藻和鲍超受到严厉处分。鲍超本来等着朝廷嘉奖,不想却差点儿丢了脑袋,真是又急又气,当即晕倒。后来,鲍超抑郁成疾,回乡养病,一蹶不振。这一事件引起包括曾国藩在内的湘军将士对刘铭传的强烈不满,李鸿章也十分被动,不得不出面上奏朝廷为鲍超请功。虽然事情总算得以平息,但刘铭传以怨报德的行为却让包括同僚旧友在内的人们觉得过分。他以后长期赋闲在家不被起用,不能说与此无关。
  陕西督军
  清廷派左宗棠为陕甘总督并督办陕甘军务,镇压当地的捻军和回民起义。同治八年(1869)十二月,回民起义军击毙左宗棠爱将刘松山,一路南下。西太后急命李鸿章入陕督办军务。左宗棠唯恐李鸿章抢功,指使手下奏报陕西“匪患”已经肃清,则李不必西来。李鸿章也不想自讨没趣,因此派刘铭传前往。左宗棠对此也深表不满,不愿刘铭传插手其中。刘铭传自然对左宗棠的阻挠也不满,此时又接到西太后命令他随时密报左宗棠军情的密旨,因而对左宗棠上奏不实之处予以揭露。左宗棠得知内情,与刘铭传交恶。后来刘铭传到台湾督办军务时,左宗棠进行报复。
  在派系林立的晚清官场,互相排挤、掣肘之事实在是司空见惯,即使像左宗棠、翁同龢、刘铭传这样的名臣也不能免。刘铭传大概是厌倦了官场中的相互倾轧、尔虞我诈,加上确实有病在身,遂提出休假回乡静养。清廷此时也来了个顺水推舟,使刘铭传的假期从三个月“延长”到13年。
  刘铭传在赋闲期间,留心洋务,结识了许多当时的进步知识分子,也使自己眼界大开。光绪十年(1884)七月,法国远东舰队司令孤拔奉命率领舰队开往中国福建、台湾一带海域进行侵略活动。法国的行动计划是攻占基隆煤矿,夺取台北,进而吞并全台。台湾告急。清政府在危难之际又想起了刘铭传,急令他以巡抚衔奔赴台湾督办军务。
  据说法国人得知刘铭传督办台湾军务的消息后,决定在海上谋害他。刘铭传表面上装得非常害怕,征调了不少水师船只保护自己。到了上海后,更装得畏畏缩缩,使法国人误认为他不敢到台湾去督师。正当法国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刘铭传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早已微服坐船前往台湾了。
  刘铭传到台湾后,发现台湾防务十分薄弱,总共40营官兵,号称2万多人,却要守卫长达2000余里的海疆,而且装备极差,名为水师,却无船只,守岸炮台火炮又少得可怜。时任台湾道台的湘军将领刘璈又将40营兵中的31营部署在台湾南部,在台北只部署了9营。这一弱点为法国侵略者所窥知和利用。
  八月四日,法国舰队副司令利士比率兵舰5艘逼近基隆。
  当时基隆守兵仅800人,只有5门固定方向的大炮,而且还只能正面守,无法侧向攻。还没等刘铭传进行部署,法国舰队已发起攻击,清军炮台连同火药库很快就被摧毁,清军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当天夜里,刘铭传通过查看地形,决定大胆采取诱敌陆战的战术。第二天,他下令除少数人固守海岸小山制高点外,其余部队全部撤到后山隐蔽。法军以为昨天清军大败,便大摇大摆地涌上岸来,一面修筑滩头阵地,一面攻打坚守岸边的清军。眼看敌人上岸,刘铭传立即下令后山部队从东西两侧迂回包抄,三面夹攻,杀向敌人。这出乎意料的围攻使法军不知所措,顾不上还击,纷纷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刘铭传首战告捷,大挫敌锋,“生擒法人一名,死伤不下百余,抢来座旗一面,乘势破其山头炮台,得炮四尊,帐房数十架,洋衣帽甚多”。清廷闻报大喜,特发内帑(tǎng)银3000两进行犒(kào)赏。
  利士比不甘心失败,再战基隆,刘铭传防守严密,法军仍未得逞。孤拔恼羞成怒,10月1日,他决定兵分两路,向基隆、沪尾(淡水)同时进攻。基隆在台北东北,有良港和煤矿,相距台北100公里,中间为丘陵所隔。沪尾在台北西偏北,相距台北30余里,有淡水河相通,是台北的门户。法军攻基隆,意在占有良港和煤矿;攻沪尾则意在攻占台北府。刘铭传两处受敌,处境十分艰难。他却无法将刘璈在台南的重兵调到台北,只好将军队分为两部,分别在基隆、沪尾作战,他自己则在基隆亲自指挥。法军开始主攻基隆,几千名士兵轮番进攻清军滩头阵地,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但法军终究无法得手。
  下午,孤拔突然改变主攻方向,将火力集中攻打沪尾。而沪尾的守军不多,经过半天作战,已筋疲力尽。突遇重兵,难以招架,连连飞书向刘铭传告急。这时,“基隆万分危迫,沪尾又被急攻,基隆无兵可分”。在这种形势下,刘铭传当机立断,下令基隆守军立刻撤出战斗,炸毁煤井,转移机器,全力援救沪尾。刘铭传看到法国海军需要不断得到能源补给和淡水供应,因而利在速战。基隆离台北尚远,沿途还有狮球岭等险可以扼守。沪尾则距屯聚粮饷的台北府城仅30里,沿途又无险可守,所以基隆失尚不失根本,沪尾失则大势已去。因而刘铭传冒着巨大风险果断下令放弃基隆,赴援沪尾。基隆守军不解其意,纷纷哭谏,要求死守基隆。一些淮军老部下和湘军将领也纷纷伏地请求收回成命。刘铭传大怒,拔佩剑砍前案呵斥道:“不舍基隆,台北不能保也。吾意已决,罪谴吾自当之。有违令者斩!”清军遂主动撤出基隆。
  基隆失守的消息传到北京后,满朝文武为之震惊。刘璈趁机攻击说刘铭传是对沪尾湘军不信任,致失基隆。许多人信以为真,清廷也大为不满,对刘铭传大加训斥。
  在这种情况下,刘铭传不为所动,坚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仍然固守沪尾。由于基隆部队的增援,使法军连攻沪尾7天无果。10月8日,当四五百法军进入埋伏圈时,清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分路合击,“敌兵三面受敌,狂奔败北”。当场击毙300余名,其余的惊慌失措,夺路而逃。慌乱中敌炮又自伤战船,败兵彼此间又相互践踏,伤、溺百余名。这一仗,法军伤亡惨重,孤拔也沮丧地承认“淡水失败严重”。
  在刘铭传的领导下,台湾军民同仇敌忾(kài),终于在光绪十一年(1885)五、六月间挫败法军占领台湾的阴谋,保卫了祖国宝岛台湾。刘铭传成为晚清第一个挫败侵略者使民族自尊得到张扬的民族英雄,也是继郑成功之后第二个为保卫祖国神圣领土台湾而英勇抗击外国侵略的杰出爱国将领。
  保台成功几大要素
  刘铭传能够保台成功,除了战略战术正确外,还有以下因素:
  第一,摒弃成见,重用湘军将领。他刚到台湾时,身边的淮军将领只有两人,士兵不过数百。而以台湾兵备道刘璈为首的湘军,在台湾兵多势众,对刘铭传深怀戒心,不愿受其节制。刘铭传对此采取谨慎态度,到台后主动先拜访刘璈,尽量缓和内部矛盾,以期两军协力,共同抗敌。在抗法战争中,与湘军将领孙开华、曹志忠共守台北阵地,放手让他们指挥,不去多加节制。台湾布政使沈应奎也为湘系,刘铭传“知其精明练达,久任储胥”,觉得人才难得,此委以重任,使沈应奎成为他治台的得力助手。战后又主动为孙开华报请头功,次则淮军将领,而对于自己的从孙刘朝祜则仅述其功却辞其赏。这种公允大度的做法,获得了湘军广大将士的认可。
  第二,依靠台湾士绅民众,自力更生。在后来法军围困台湾的数月中,刘铭传苦守待变,他向李鸿章表示“(铭)传同将士惟拼死守,保一日是一日”。同时他没有消极地坐待援兵,而是紧紧依靠台湾士绅和民众,号召他们出钱出力,保卫家乡。在此期间,台湾士绅自动捐款近百万两,台湾民众纷纷组织起来,协同官军作战。就是在台湾抗法战争最艰苦的时候,台湾依然是“将士奋发,土勇甚好,人人思战”,而且“米粮充足,市价如常”。
  第三,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在战斗中,刘铭传短衣草履卧山野,每战辄亲自出战当先锋。有一次,法军开炮轰炸,他的马突然弯腿躺在地上,子弹从他头顶飞过,差一点儿被打中。尽管如此危险,他仍然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主帅的精神感染了将士,人人用命。
  击退法军之后,刘铭传又上书朝廷,请求免去自己福建巡抚的职务,以使自己可以专心治理台湾。刘铭传于光绪十年到台,光绪十一年台湾正式建省,他成为台湾第一任巡抚。
  刘铭传1891年离开台湾,他用了前后不到7年的时间,在台大展抱负:练军队以厚兵力,筑炮台以严海防,设制造局、军械所以造兵器,集捐输以充经费,厚礼聘以聚人才,抚生番以开疆土,丈田地以纠隐圃,编保甲以别良莠(yǒu),移穷民以垦荒土,兴织造以杜漏卮,惠商顾以广交易,筑铁路以便交通,架电线以灵消息,购船舶以增航路,立公司以结商团,聘西医以疗疾病,建学堂以施教育,置隘勇以密巡防,兴水利以资灌溉,开矿产以集材料,铸货币以便民生,革税法以维国计,这一切的目的都在于使台湾能成为全国的模范。他在台湾创新的一切新政,奠定了台湾近代化的基础。台湾学者称刘铭传为“理台政治家第一人,其功业足与台湾垂不朽矣”!有学者称他为台湾洋务运动之父和台湾近代化之父。
  “商战富民”与敌争利 刘铭传是具有近代思想的洋务派官员,他摆脱了传统教育中“重农抑商”的思想,十分重视商业,强调通过“商战”与敌争利。他在台湾实行樟脑官府专卖制度,严厉打击走私;放开硫磺开采禁令,使之可以理直气壮地在国际市场上与日本等国产品竞争;其他如茶业、蔗糖业、盐业等方面,刘铭传也下大力气开发,并使之参与国际市场上的商战。这些举措,为巩固台湾和建设台湾提供了经费,也使百姓从中获利。
  改革关税制度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台湾成为对外通商口岸,吸引了大批外商。这些外商以台湾是通商海口为借口而拒交内地关税,致使中国流失大量税源。刘铭传抚台后,坚持外商进入台湾内地经商,必须持三联税单,否则一律征收内地关税。这一下,气得奸商们暴跳如雷,他们向总理衙门施加压力,逼其下令阻止刘铭传的行动。面对内外压力,刘铭传不为所动,据理力争,义正词严,有理有据,连李鸿章也不得不表示这样做是行之有理。
  “抚番”垦荒 刘铭传无论在抗法保台期间,还是在抚台期间,与台湾绅民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无论是汉民,还是生番、熟番,都视为大清子民,一视同仁地对待。
  光绪十二年(1886),台湾成立抚垦总局,下设10多个分局,刘铭传亲任抚垦大臣,开始开山“抚番”。他派大军修通进山的道路,委派地方官、官军一起去做“番酋”的工作,进行招抚。对招抚之后的“番民”,又设立“番学堂”进行教育,指示地方官发给衣服,教他们穿衣,让他们知礼。他还帮助高山族同胞革除杀人驱疫的恶习,通过教唱通俗易懂的歌谣宣传不该杀人的道理。刘铭传要各地“认真教导,不拘番童、番丁男女,朝夕歌唱,并为之讲解,使之家喻户晓,期革嗜杀之风,渐知人伦之道”。根据史书记载,仅在光绪十二年到十三年,全台就有400余“番社”、8万多“番民”接受招抚,同时开垦农田数十万亩。
  他充分依靠台湾士绅,尽力做到“凡在台官绅,有可用者,无不广为罗致”。曾任太常寺少卿的林维源急公好义。法军围困台湾时,他带头捐银20余万。刘铭传对林维源非常器重,称赞他“笃实忠勤”,不仅为他报功请赏,还推荐他担任帮办台北抚垦、帮办全台抚垦、督办台湾铁路商务等职,让他参与治理台湾的各项要政。有人说,刘铭传在台湾是“惟绅是赖”。
  雾峰林家也是他主要依靠的对象。林家是台湾彰化大豪绅。林朝栋的父亲林文察在同治二年(1863)因镇压台湾戴万生起义立功,担任过署福建提督,后来战死在漳州,谥刚愍,立传建专祠。林朝栋和林朝昌是台湾义勇首领,在抗法中备资募勇,杀敌前驱,配合官军发挥了重要作用。刘铭传保奏林氏兄弟,林朝栋担任道衔兵部郎中,林朝昌担任守备。
  刘铭传还为雪林文察之弟林文明的冤狱专门上书朝廷。林文明,性粗豪,因为镇压戴万生起义为起义军后代所仇恨。加之他遇事多武断,得罪的人就更多。同治九年(1870)他被诬告谋反。当时台湾道黎某非常凶悍,得到闽浙总督便宜行事的授权后,派官吏凌定国前往彰化城向林家问罪。林文明坦然冠带到县衙对质。凌定国出其不意,将林文明杀害,然后以“露刃登堂,率众拒捕”上报。林家多次上告,但终因官官相护而未果。
  刘铭传为此案写了数千言的奏折,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上报给朝廷,后来刘铭传“复奏建刚愍祠塞其悲”。林朝栋对此铭记于怀,台湾被日本占据后,他仍然穿华装不归日,说:“吾不忍负刘公也!”
  清赋丈田 刘铭传在台湾遭遇最大阻力的事情就是“清赋丈田”。台湾的一些大租户隐瞒实际土地数目的情况十分严重,以此偷漏巨额的政府税收。刘铭传实行“清赋丈田”的目的就是使这些地主豪绅按照实际田额缴纳田赋,同时废止这些大租户的收租权和土地所有权。这一举措触动了大地主豪绅的根本利益,遭到他们十分激烈的反对和抵制。刘铭传作了一些让步,但清赋的决心没有丝毫改变。在这种背景下,彰化县发生了施九缎聚众围攻县衙、斩杀提督朱焕明事件。
  这时,刘铭传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一方面是台湾士绅制造流言蜚语攻击他,一方面是朝廷上的政敌设法诋毁他,最高统治者也责备他行动“过激”。
  刘铭传自己曾经说过:“只身渡台,内忧外患,孤孑(jié)危艰,无复生人之趣。自分不死于敌,必死于谗,冰糵(niè)孤怀,至今心悸。”“不死于敌,必死于谗”,正是刘铭传对官场斗争残酷性的切身体会。自从刘铭传赴台以来,各种谗言就没有断过。当初他决策“撤基援沪”,就有刘璈等人造谣生事,险些造成军队哗变。后来左宗棠又听信片面之词而上疏朝廷弹劾,要不是刘铭传反击有力,差一点就身陷冤狱。而此时,刘铭传的处境更加艰难,一是台湾岛内大批士绅对他由支持转为排斥,二是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醇亲王奕也离开人世。刘铭传知道大势已去,于是连续三次上折请求开缺,回乡养病。光绪十七年(1891)四月,朝廷准许刘铭传开缺。台湾首任巡抚,就这样黯然地离开了他所挚爱着的台湾!
  刘铭传隐居乡里的几年间,并没有忘怀国事。光绪二十年(1894),日本军队入侵朝鲜并突袭中国运兵船,中日战争爆发。刘铭传在台期间,就担心日本日后会侵吞台湾,因而有针对性地研究了日本的情况,并提醒朝廷提高警惕。此时的刘铭传盼望能再次为国驱驰,朝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也纷纷荐举刘铭传为钦差大臣督办台湾军务。但当年曾因宝物的事与刘铭传结怨的翁同龢不同意,结果此事就没有了下文。
  刘铭传始终心系台湾,听到清政府甲午战败、割让台湾的消息后,他整日沉默无语,“忧思郁结”,终至卧床不起。据说,刘铭传死前还面朝东方高呼:“苍天啊,还我的台湾!”刘铭传死后,台湾民众歌颂追思不已。
十二、袁世凯
袁世凯,字慰庭(又作慰廷或慰亭),别号容庵,因其为河南项城人,故又称袁项城。生于咸丰九年(1859)八月二十日。他五短身材,颈粗腿短,走路正八字步,民间传说他是“西山十戾”中的“癞蛤蟆”投胎转世。袁世凯年轻时科场失意,22岁弃文从军。曾随军东渡朝鲜平叛。甲午战争后,被李鸿章举荐到小站编练新军,掌握了一支7000多人的武装力量。从此,逐渐为清廷所倚重。
  袁世凯是清末政治舞台上一个纵横捭(bǎi)阖的重要人物,从戊戌变法、义和团运动、晚清新政到辛亥革命,都与其有密切联系。长期以来,袁世凯一直被冠以“窃国大盗”、“寡廉鲜耻的卖国贼”、“嗜血成性的专制暴君”等恶名。2003年上半年上映的大型历史剧《走向共和》将袁世凯描绘成一位有本事、有贡献、开明进步、有情有义、带浓重人文色彩的“共和英雄”,他推行的政策是“引进新生事物”,“反映了当时社会历史发展的大趋势”,认为袁世凯多少有点像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沙俄末代铁腕首相斯托雷平,而不是什么“独夫民贼”。这样,观众心头不免疑虑重重,不明白孰真孰假。
  袁世凯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在戊戌变法时会为维新派所倚重?袁世凯的告密和戊戌政变有没有直接关系?袁世凯在晚清新政中有什么贡献,为什么会得到立宪派的信任?在辛亥革命中袁世凯又有什么表现,为什么最终能够以全票当选民国临时大总统?下面,让我们看看袁世凯在清末民初这些重大历史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二十三日,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变法正式开始,因为这一年为农历戊戌年,故史称“戊戌变法”。变法期间,光绪帝发布了上百道新政谕诏,除旧布新,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但是,改革措施遭到了顽固守旧势力的反对和阻挠,很多上谕都成了一纸空文,光绪帝和慈禧太后之间的矛盾也逐渐激化。光绪二十四年七、八月间,形势进一步恶化,守旧势力预谋政变。光绪帝颁密诏给维新派,密诏中说:“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要维新派筹商对策。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维新派的核心人物读到密诏后,痛哭失声,誓死营救皇帝,并决定实行兵变,包围颐和园,迫使慈禧太后交权。八月初三深夜,谭嗣同只身前往袁世凯的寓所法华寺,托以出兵相救的重任,说服袁举兵杀荣禄,包围颐和园,对慈禧太后则或囚或杀。
  八月初六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宣布训政,光绪帝也被囚禁起来。随后,大肆搜捕维新人士。康有为、梁启超逃亡日本,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遇害。变法运动最终失败。
  传统说法认为,袁世凯的告密直接导致了慈禧太后发动政变。袁世凯是个两面派,他用假话哄走了谭嗣同,但看到慈禧的势力远远超过光绪皇帝,决定投靠后党。八月初五日向皇帝请训,当天乘火车回天津,向荣禄告密,出卖了光绪帝和维新派。当夜,荣禄赶回北京告密。
  但是,这种说法经不起推敲。
  第一,政变之初,慈禧太后没有下令捉拿谭嗣同。
  因为谭嗣同是劝说袁世凯“围园劫后”的人,属于“逆首”,慈禧太后绝不会放过他。因此,如果是袁世凯的告密导致政变,那么在八月初六日慈禧发动政变时,上谕中应该会指名逮捕谭嗣同。但上谕中只命令捉拿康有为、康广仁兄弟,并没有谭嗣同。而且给康定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莠言乱政”,罪名较轻。而“围园劫后”则属大逆不道,罪不可赦,上谕中则没有提及。
  第二,荣禄不可能连夜乘火车赶回北京。
  八月初五日上午袁世凯觐见光绪皇帝后,即乘火车赶回天津。在袁世凯的《戊戌日记》记载“抵津,日已落”,所以袁到荣禄处告密,应该已在夜间,荣禄得知围园消息后,不可能在当夜乘车赶到北京,把消息反馈给慈禧太后。因为当时北京、天津之间的火车通行不久,只有白天行车,没有夜车,也缺乏夜间行车的设备、经验和技术,即使荣禄以直隶总督的身份也不可能下令加开一次夜车。所以,荣禄在八月初五日夜间很难赶到北京,而慈禧太后实行训政却在初六日上午,可见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并非由袁世凯告密所引起的,政变时也不知道维新派有“围园劫后”的计划。政变是新旧两派势力长期矛盾斗争积累的结果,守旧派大臣认为维新派乱政妄行,请求慈禧太后训政,也是他们的一个既定步骤,与袁世凯的告密没有关系。
  那么,袁世凯的告密在戊戌政变中起了什么作用呢?近年来,多数学者认为:虽然戊戌政变不是因袁世凯告密而发生,但袁世凯告密却大大加剧了政变的激烈程度。
  八月初六日,慈禧太后重新训政后,发布政令捉拿康有为和其弟康广仁,并将保举维新人士的宋伯鲁予以革职,永不叙用,此外并没有涉及处理其他参与变法的人员,也没有发布停止新政的谕旨。
  八月初五日,袁世凯回天津后没有立即向荣禄告密。八月初六日晚,当听到政变消息后,袁世凯以为事情已经泄露,为保全自己,才向荣禄和盘托出了“围园劫后”的密谋。
  八月初七日,慈禧太后得知维新派有罢黜太后之意后,恼怒至极,对事件性质的认定有了重大转变,因而下令大肆捕杀维新人士,致使事态扩大。
  袁世凯为什么会得到维新派的信任呢?在变法初期,袁世凯与维新志士交往密切,表现出倾向于变法、积极推动变法的热忱。
  光绪二十一年(1895)闰五月,当康有为的上清帝第四书苦于投递无门时,袁世凯主动帮忙交给督办军务处,请求当时手握重权的荣禄代递,虽然为荣禄所拒绝,却反映出他对维新志士的态度。康有为因此很感激他。
  七月,维新派成立强学会,袁世凯被列为发起人之一,他还捐资作为会金。
  十一月,袁世凯受命在天津小站编练陆军时,与维新人士严复等定期相聚,在一起谈论维新事宜。
  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戊戌变法的重要支持者翁同龢被罢官路经天津时,袁世凯冒险派人持函送礼,以示慰问之意。
  七月,变法运动达到高潮,袁世凯派徐世昌到北京与维新派联系,并通过徐与康有为、梁启超等不断接触,表示自己对变法事业的关切。
  袁世凯对戊戌变法的关心,赢得了维新志士的信任,康有为对袁世凯也有很好的印象,因此,在变法危急时才敢把重任托付于他。经维新派的举荐,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一日,光绪帝在颐和园召见袁世凯,破格提升他为候补侍郎,继续专办练兵事务。第二天,在袁世凯进宫谢恩时,光绪帝夸奖他说:“人人都说你练的兵、办的学堂甚好,此后可与荣禄各办各事。”这其实是在暗示他以后不要受荣禄的节制。
  八月初三日,维新派的几位核心人物聚在一起,商议救光绪的办法,其中竟有袁世凯的心腹徐世昌在场。徐是袁的代表,如果不是袁已对维新派做出全力支持的承诺,维新派也不会让徐世昌参加这一秘密活动。
  但是,袁世凯作为浮沉宦海多年的政客,他不会不明白,维新势力与守旧势力斗争的双方一边是皇帝,一边是太后。随着两方面斗争的加剧,他越来越感到,自己的立场倾向不仅关系到顶戴,甚至关系到身家性命。也许他内心并不反对变法,但从残酷的政治现实考虑,他觉得光绪帝和维新派的力量远远不是慈禧太后和顽固派的对手。光绪皇帝下了那么多的变法诏书,却基本上停留在纸面上就证明了这一点。经过权衡,他决定投靠后党走升官之路。因此,他被提升为候补侍郎后,对这样的超擢“自知非分”,惟恐引起后党的猜疑,于自己不利,在八月初一日被召见的当天下午,就急急忙忙四处拜访后党权贵人士,如协办大学士、兵部尚书刚毅,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王文韶等人,进行解释,以表白自己的心迹。
  八月初三日深夜,谭嗣同走后,袁世凯一夜未睡,“反复筹思”,知道自己面临着生死抉择,对自己在谭嗣同面前表态说“诛荣禄乃杀一狗耳”的话非常懊悔,生怕谭嗣同会将与他的密谈向后党揭发,这样就使自己牢牢地与维新派捆在一起了。为了保全自己,袁世凯最终下决心出卖维新派。
  袁世凯因告密有功,受命署理了几天直隶总督,其新建陆军还得了4000两的赏银。慈禧太后为表示对他的信任,还特准他在西苑门内骑马。此后,袁世凯便以慈禧太后和荣禄为靠山,走上了飞黄腾达的捷径。
  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首三言歌谣,讽刺了袁世凯这种出卖维新派的做法:
  六君子,头颅送。袁项城,顶子红。卖同党,邀奇功。康与梁,在梦中。不知他,是枭雄。
  《辛丑条约》签订后,为了维护摇摇欲坠的旧统治,清政府正式发出上谕,开始推行新政,陆续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包括改革官制、整顿吏治、奖励工商、改革学制、编练新军、派遣留学生等等。
  袁世凯赞同“新政”,在山东巡抚任上,他就开始贯彻执行清政府的谕令,并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三月,向朝廷提出了筹办新政的10条办法,包括整顿吏治、改革科举、振兴实业、增强军备等等。山东也成了全国最早推行新政的地区。光绪二十七年九月,袁世凯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光绪二十八年五月,改实授,这成为他步入晚清政坛权力顶峰的起点。袁世凯也成了推动新政最重要的人物。
  增练新军 光绪二十八年(1902)十二月,清廷任命袁世凯兼任练兵大臣,负责编练新军事宜。袁世凯乘机开始编练北洋常备军,即北洋军。光绪三十一年(1905),编成北洋军6镇,共6万余人。除第一镇外,其余5镇的统制(相当于师长)都是袁世凯的嫡系亲信,统领(旅长)、统带(团长)则都是小站练兵时的旧班底。这样,北洋派系军人自成一个体系,其他势力根本插不进去。通过增练新军,再加上在政界网络培植的许多党羽,逐渐形成了以袁世凯为首脑的北洋军事政治集团。
  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编练新建陆军时,就采用德国的陆军建制,军队分步、马、炮、工、辎重各兵种,打破了旧军制不分兵种的框子;每军分设左右两翼,每翼辖二、三营不等。袁世凯在军制方面的改革,揭开了清军编制近代化的序幕,在中国近代军制史上是一个重大的转折。袁世凯还建立了步兵、炮兵、骑兵、德文四所随军学堂及讲武堂、学兵营等,并选派军官赴德国学习军事。同时,配备新式军事武器,采用“练洋操”之类“西法”练兵等。
  虽然袁世凯没有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但他自从投效军营后,对军事上的事情都能处处留心。他一方面细心钻研有关操典、战术一类的军事书籍;另一方面,不论部队出操或野外演习,他都跟着观看。袁世凯认为练兵“比起做文章来,到底容易多了”。袁世凯在练兵中,因袭湘、淮军阀的旧习,固守“兵为将有”的成法,把军队紧紧控制在自己手里。
  其一,注重幕僚和军官的选拔。袁世凯把那些多年追随他的“家兵家将”,一般都安插在关键位置,以充当爪牙和耳目,例如徐世昌等。又用官禄笼络了一批军事学堂的毕业生,其中包括段祺瑞、冯国璋等。此外,袁世凯一向把自己视为淮军的后继人,为此,他广为招纳淮军旧将,以示自己在延揽人才方面一视同仁。
  其二,控制士兵。袁世凯认为练兵的秘诀“主要的是要练成‘绝对服从命令’。我们一手拿着官和钱,一手拿着刀,服从就有官有钱,不服从就吃刀”。他向官兵进行思想灌输,让官兵相信他是大家的衣食父母,只有听命于他,才能升官发财。为了加强对士兵的控制,他还编了《劝兵歌》,对士兵进行政治灌输。在小站练兵时,他对各级军官和幕僚,甚至棚头弁目,几乎都能认识,并且还能大致了解每个人的脾性以及长处、缺点。为了杜绝过去军营中吃空额、冒领等弊端,在每月发放饷银时,袁世凯都亲自点名,按名发给。
  其三,笼络幕僚。小站练兵时,阮忠枢在他手下当文案。有一次,阮忠枢告诉袁世凯,说他看上了一个叫小玉的天津妓女,想纳为小妾。袁当即就说,这是有碍军誉的事,严正地予以驳斥。阮见状如此,就作罢了。过了不久,袁说到天津有公事,邀请阮一同前往。下车后,天色已晚,袁邀请阮先去看一个朋友。他们走进一个院门,看到屋子里铺设得异常华丽,堂上红烛高照,并且摆着一桌很丰盛的酒席。刚进入里屋,便见一个丫头一面喊着“新姑爷到了”,一面从里间屋里搀扶出一个新娘打扮的俏丽佳人。阮当时不明就里,如入云里雾里,仔细一瞧,才知道便是自己一直想娶的那个小玉。原来,袁世凯在阮忠枢和他说过之后,就秘密派人给小玉赎了身。等到把事情办妥了,他才领着阮忠枢一同前来。从此,阮忠枢就更加死心塌地地效忠袁世凯,直到袁世凯称帝时,始终如一。
  其四,严密控制属下。在任山东巡抚时,为了了解山东各府州县的情况,袁世凯经常派员去分头密查。他总是先派一个人去,接着再派另一个人到同一个地点去查同一件事情。这两个人都对他直接负责,但彼此之间谁也不知情。如果他们所查的结果互不相同,他还照以前的办法另外再派两个人分头去查,然后再把所查的结果和上次的对照。对查报真实的予以奖励,对谎报不实的则进行处罚。他在担任直隶总督时也经常使用这种方法。袁世凯曾对儿女们说:“做一个长官,最要紧的是洞悉下情,只有这样,才能够举措适当,如果受着下边的蒙蔽,那就成了一个瞎子,哪有不做错事的?”
  创办巡警 光绪二十八年四月,袁世凯在保定设立警务局,开办巡警学堂。七月接收天津时,又把训练好的3000名巡警调进,设南、北巡警局,同年冬又设立巡警学堂。后来,又增添马巡(骑马的警察)、河巡(水上警察)、暗巡(便衣警察)和消防队,将巡警制度推广到各府县和铁路,建立全省警察网。光绪三十一年,又建议清廷设立巡警部,并推荐亲信徐世昌任尚书、赵秉钧为侍郎,从而控制了警政。
  整顿吏治 他饬令各道府州县将所得陋规一律交公,酌给公费,以杜绝受贿,防止官吏贪污;设立官吏考验处,考核甄(zhēn)别初到和新选新补官员;设立调查处,关注舆论,了解官员政绩;设立法政学堂和胥吏学堂,以开“官智”,培养新政人才。
  改革教育 光绪三十一年(1905),由袁世凯领衔,联合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岑春煊、两江总督周馥等会衔奏请立停科举,推广学校,得到批准。清政府谕令从丙午(1906)科起,停止所有乡试、会试和各省岁试。这样,延续了1000多年的科举制度被废除了,为新式学校的发展扫除了障碍。袁世凯后来经常与其子女谈起这件事,认为是一生中最为得意的事情,并说自己从小就痛恨科举制度。
  袁世凯还积极兴办新式学校,通过组建教育行政领导机构、筹措办学经费和培养师资等措施,使得直隶省的新式教育发展迅速。据统计,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直隶有各类学堂8700余所,学生16万多人,居全国第二位。
  振兴实业 在天津设立直隶工艺总局,作为振兴直隶实业的领导机关,劝导奖励全省绅民兴办各种实业。还创办了工艺学堂等,培养技术人才。在保定设立了农务局和农事试作场,购买农业机械,并聘请外人指导种植。又附设农业学堂,教授桑蚕种植和糖酒制造。
  在袁世凯的大力提倡下,直隶近代工商业得到很大的发展。光绪二十六年(1900)以前,天津的近代工业企业只有四五家,资本不过11万两。到辛亥革命前夕,工矿企业达137家,资本总额达2920万元以上。天津实业的迅速发展为世人所瞩目,袁世凯在全国工商业者心目中的地位也随之大大提升。
  中国近代著名的状元实业家张謇(jiǎn),曾和袁世凯有过长时间的龃龉(jǔ yǔ),但在宣统二年(1910)参观了南洋劝业会上的直隶馆后,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颇觉袁为直督之能任事,此人毕竟与人不同,工艺殊有擅胜处,江苏不及也。”后来他在《自订年谱》中又一次提到了这件事:“观劝业会直隶馆,颇感袁世凯才调在诸督上。”
  袁世凯在直隶推行的各种新政措施,使直隶成为“新政权舆之地”,为全国所瞩目。正因为如此,很多工商业者都把袁世凯视为自己的保护者。辛亥以后袁世凯能东山再起,一方面固然得力于他高超的政治手腕,另一方面也和他这一时期在实业界中的声望及由此得到众多实业家的拥戴有很大关系。
  伪倡立宪 20世纪初,为了对抗和抵制日益兴起的革命运动,清政府被迫搞起了立宪运动。袁世凯这样一个靠出卖维新派、反对立宪而平步青云的大官僚,对立宪运动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
  起初,袁世凯对立宪运动基本采取观望的态度。光绪三十年(1904),湖广总督张之洞派张謇试探他对立宪的态度时,袁以时机不成熟而回绝。他说,现在还不到时候,等等再说吧。光绪三十一年,立宪运动声势越来越大,清政府也决定要派大臣出国考察宪政。袁世凯看到清廷的意向已很明显,于是上奏“考求各国宪法,变通实施”。
  袁世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积极倡导“立宪”呢?这是因为:第一,打算以立宪消除革命;第二,借立宪的机会,从满洲亲贵那里捞到更多的权力;第三,鉴于立宪潮流势不可挡,以赞成立宪进行政治投机,以免自己在政治上陷于孤立;第四,借立宪来限制皇帝的权力,防止光绪帝重新掌权后对自己不利。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干脆顺水推舟,又加入到立宪派的行列,并利用自己的权势与地位,俨然以立宪的倡导者和主持者自居。
  可见,袁世凯赞同立宪,完全是为了抵制革命和保全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真正拥护立宪。在此后的立宪活动中,他也不是一贯坚持立场,而是见风使舵,反复无常。不过,从袁世凯本性来看,这都是正常的,正如其在戊戌变法中的表现,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通过实施新政,特别是编练新军,袁世凯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积累了日后重新崛起的最大资本。同时,袁世凯在新政中的表现,也使他赢得了立宪派的好感和信任,为他在辛亥革命中争取立宪派和旧官僚的支持奠定了基础。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当晚,革命军占领武昌。12日,武汉三镇全部光复。
  革命党人占领武汉的消息传到北京,引起了清廷的惊恐。由于南方新军大都倒向革命,清廷把镇压革命的希望寄托在北洋军身上,急命陆军大臣荫昌率北洋军南下进行镇压,但荫昌根本没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和能力,而且北洋军队都是袁世凯一手训练出来的,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清政府内阁总理大臣奕劻(kuāng)认为:此种非常局面,自己绝对不能承当。袁世凯有气魄,北洋军队都是他一手编练,若令其赴鄂剿办,必操胜算,否则畏葸(xǐ)迁延,不堪设想,且东交民巷亦盛传非袁不能收拾。面对这种状况,人们认为除袁世凯复出别无他法。
  此时的袁世凯在做什么呢?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他因在和满洲贵族权力斗争中失败,正“隐居”在河南彰德城北门外的洹(huán)上村。
  袁世凯打着实施新政的旗号,以北洋控制朝廷,对满洲贵族统治集团的统治造成很大威胁。光绪三十三年(1907),袁世凯权高震主,被清政府免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职务,调任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削去了兵权。
  光绪三十四年(1908),光绪帝和慈禧太后先后病逝,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继位。在慈禧死的前一天,她已宣布由醇亲王为摄政王,监国,主持朝政。
  载沣对袁世凯出卖光绪帝是痛恨的,更重要的还是怕自己大权旁落,因而决定要惩治袁世凯。但是当征求军机大臣的意见时,奕劻首先表示反对,说:“杀了袁世凯并不难,不过北洋军要造反谁来负责?”张之洞也不同意杀袁,认为:“现在时局动荡,皇帝年幼,不能轻易杀戮大臣而动摇国本。可否考虑将其逐出京城?”军机大臣多数赞同奕劻和张之洞的建议。载沣最后也接受了张的意见,让袁世凯“开缺回籍养疴(kē)”。
  在洹上村的养寿园里,袁世凯每天逍遥自在。或与兄长扶杖漫步、下棋聊天,或弄舟湖中,或与文人骚客饮酒作诗,或与妻妾儿女共享天伦。他还把在洹上村唱和的诗句编为《圭塘唱和诗集》,圭塘是洹水上的桥名。其中有一首《登楼》诗,反映了他内心深处的抱负和在洹上“隐居”的实质:
  楼小能容膝,檐高老树齐。
  开轩平北斗,翻觉太行低。
  袁世凯这种闲云野鹤式的生活,被奉步军统领衙门之命前来护卫实则监视的袁得亮看在眼里。但此人生性愚蠢,又不通文墨,而且贪财好利。袁世凯对他周密照顾,大量奉送金银财物,还与他拉宗族关系。最后袁得亮不仅把每月向步军统领的报告交给袁世凯的幕僚捉笔,还把肃亲王派密探到河南的消息也如实相告。
  为了表明自己准备老死林泉,袁世凯还特地从天津请了一家照相馆来洹上村为自己摄影,并将照片送上海《东方杂志》登载。照片中袁世凯披蓑垂纶而坐,其兄袁世廉则持篙立船尾,名曰“蓑笠垂钓图”。
  袁世凯表面上要给人们遗忘世事的印象,实则是在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他在养寿园中设有一个电报房,时常与在京城和全国各地的心腹通消息。从北京到地方,“政无大小毕报”,“唯世凯意旨是瞻”。据他女儿回忆,他那时每天要收到从各方面发来的信件和电报。为了处理这些信电,他每天上午要用一两个小时来办理“公务”。虽然身居乡村,却经常有一些朝野要人来看望他,询问他对时局的看法。同时,他还紧紧地控制着北洋军。袁世凯向各方面都伸出了触角,等待着东山再起的时机。武昌起义给了他这个机会。
  1911年10月14日,清廷任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要他率北洋军去镇压革命。但袁世凯对此并不满意,借口“足疾未愈”,故意拖延。此后,革命形势发展得更快,而湖北前线的清军却一直停滞不前。清廷慌了手脚,27日,将荫昌调回,任命袁世凯为钦差大臣,节制湖北水陆各军及长江水师。这下,袁世凯的“足疾”全好了,30日赴湖北誓师。11月1日,他所指挥的冯国璋部攻入汉口。同一天,清廷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
  为什么袁世凯当时能居于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呢?分析起来大致有以下原因:
  第一,当时国内最精锐的军队北洋六镇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各镇军官都是袁世凯提拔起来的旧部,他们一向“只知有袁宫保,不知有大清朝”。尽管袁世凯被罢黜回籍,但是他的影响力一点也没有降低。
  第二,袁世凯多年担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后来又调任外务部尚书,长期掌握清朝的外交事务,和西方列强有着密切的关系。他的对外态度和精明干练也深受西方列强的器重,称他为“强有力”的人物。武昌起义爆发后,为了维护在华的侵略权益,列强各国急需物色一个既能扑灭革命又能替代清政府的人物,认为最适合的人选就是袁世凯,使馆区便发出了一片“非袁不能收拾”的呼声,并通过各种渠道向清廷施加影响。英、美、俄公使还直接向清政府施加压力,催促起用袁世凯。
  第三,袁世凯同立宪派也有很多关系,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他在直隶总督任内推行的新政。他同立宪派领袖张謇的关系尤为密切。
  1911年11月13日,袁世凯到达北京。两天后,英国政府致电驻北京公使朱尔典说:“我们对袁世凯怀有很友好的感情和敬意。我们希望看到,作为革命的一个结果,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能够与各国公正交往,并维持内部秩序和有利条件,使在中国建立起来的贸易获得进展。这样一个政府将得到我们能提供的一切外交上的支持。”
  此时,野心勃勃的袁世凯,企图利用南北对峙的局面,逐步窃取全国政权。他的办法就是,一方面不让清廷立刻垮台,一方面又防止革命势力立刻取得全胜。他用革命来恐吓清廷:如果不让位给我,那么我袁某也无法收拾这局面;又用清廷来恐吓革命派:如果革命派不向我袁世凯妥协,那么我就要支持清朝和你打到底。
  之前,袁世凯主要是借革命形势的迅猛发展给清朝施加压力。在他就任内阁总理大臣后,就进一步对革命党人施加压力。11月27日,北洋军队攻陷汉阳,武昌危急。他暗令北洋军停止进攻。他与英国公使朱尔典密谋后,请汉口英领事出面,提议南北双方停战议和。湖北军政府中的旧官僚和立宪派立即响应,签署了停战协议。12月18日,双方在上海开始正式谈判。
  在谈判期间,英、美、日、俄、德、法六国驻沪总领事即向议和代表提出照会,要他们“有必要尽速达成协议,使目前的冲突归于停止”,逼迫革命党人向袁世凯妥协。同时,还从经济上切断临时政府的财政来源。
  当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时,袁世凯极为恼怒,决定采取武力威胁。他指使北洋将领群起发出反对共和政体、誓死抵抗的通电。段祺瑞在汉口发出通电,要求立即实行君主立宪,并声称如采用共和政体,当战斗到底。冯国璋等人在北京大叫要以武力解决政体问题。他们还叫嚣要与民军开战。武昌、汉阳的北洋军违背停战协定,炮轰武昌。
  在各种力量的压迫下,革命党人被迫同意在清帝退位和袁世凯赞成共和的条件下,把政权让给袁世凯。当革命党人答应袁世凯的条件后,在袁世凯的授意下,段祺瑞率北洋将领50人联名奏请清廷立定共和政体,接着又发表通电声称:“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至恩旨不颁,万民受困。……瑞等不忍宇内有此败类也,……谨率全军将士入京,与王公剖陈利害。”言外之意,如果再不退位的话,北洋军就要攻打北京了。这样,清皇室内部就没有人敢坚持反对退位了。1912年2月12日,清帝溥仪宣布退位,清王朝的统治寿终正寝。第二天,袁世凯正式声明“赞成共和”,孙中山向临时参议院辞去临时大总统职。15日,临时参议院一致通过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
  为了约束袁世凯以确保革命成果,孙中山在辞职时提出了定都南京、新总统到南京就职和遵守《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三项条件。孙中山还派专使北上迎袁南下。袁世凯表面上盛情欢迎专使,暗中却指使其亲信部队在北京、天津、保定等地制造兵变。孙中山被迫再次退让,同意袁世凯在北京就职。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在清帝退位诏书发表时,袁世凯擅自添加了“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一句,意在表示他的政权是受自清政府,而与南京临时政府毫无关系。孙中山对此非常愤慨,袁世凯却表示这篇诏书为退位之文,等于遗言,“无再起死回生而使之更改之理”。孙中山对此也无可奈何。
  袁世凯对象征是清王朝臣民的辫子,也并不是随着清王朝的退位就立即剪去。1912年2月14日,英国《泰晤士报》资深驻华记者莫里循在致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的信中说,他刚与袁世凯的亲信蔡某见面,蔡某谈到下午见到袁世凯的情形。蔡说:“袁世凯讨厌至极,他连辫子都不肯剪掉。”两天以后,蔡某又告诉莫里循说袁世凯把辫子剪了,还说在剪辫子的时候袁世凯哈哈大笑不停,谈话中显出异乎寻常的高兴。
  “袁宫保剪辫子”还成为当时北京城上层的轰动新闻。袁世凯为什么选在2月16日剪辫子呢?原来,2月14日孙中山正式辞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职务,并举荐袁世凯以代之。2月15日,南京临时参议院以17票全票通过袁世凯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当天,孙中山亲自致电袁世凯:“民国大定,选举得人。”这样,在尘埃落定之后的第二天,即2月16日,这位袁宫保才剪掉了辫子。
  在袁世凯复辟时,京城一位名叫崔启勋的警官这样评价袁世凯:
  匹夫创共和,孙中山不愧中华先觉;
  总统做皇帝,袁项城真乃民国罪人。
  虽然崔启勋被袁世凯处决了,但这副对联却真实地勾画了袁世凯这位“共和英雄”的本来面目。
  鲁迅先生曾这样评价袁世凯:
  袁世凯在辛亥革命之后,大杀党人,从袁世凯那方面看来,是一点没有杀错的,因为他正是一个假革命的反革命者。
  错的是革命者受了骗,以为他真是一个筋斗,从北洋大臣变了革命家了,于是引为同调,流了大家的血,将他浮上总统的宝位去。到二次革命时,表面上好像他又是一个筋斗,从“国民公仆”变成了吸血魔王似的。其实不然,他不过又显了本相。
  于是杀,杀,杀。北京城里,连饭店客栈中,都满布了侦探;还有“军政执法处”,只见受了嫌疑而被捕的青年送进去,却从不见他们活着出来……
  不久就证明了袁世凯杀人的确没有杀错,他要做皇帝了。
  大清朝官员等级分“九品十八级”,每等有正从之别。
  不在十八级以内的叫做未入流,在级别上附于从九品。
  正一品:
  文职京官:太师、太傅、太保、殿阁大学士
  文职外官:无
  武职京官:领侍卫内大臣、掌銮仪卫事大臣
  武职外官:无
  从一品:
  文职京官:少师、少傅、少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各部院尚书、督察院左右督御史
  文职外官:无
  武职京官: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内大臣
  武职外官:将军、都统、提督
  正二品:
  文职京官: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各部院左右侍郎、内务府总管
  文职外官:各省总督
  武职京官:左右翼前锋营统领、八旗护军统领、銮仪使
  武职外官:副都统、总兵
  从二品:
  文职京官:内阁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
  文职外官:巡抚、布政使司布政使
  武职京官:散秩大臣
  武职外官:副将
  正三品:
  文职京官: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宗人府丞、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詹事府詹事、太常寺卿
  文职外官:顺天府府尹、奉天府府尹、按察使司按察使
  武职京官:一等侍卫、火器营翼长、健锐营翼长、前锋参领、护军参领、骁骑参领、王府长史
  武职外官:城守尉、参将、指挥使
  从三品:
  文职京官:光禄寺卿、太仆寺卿
  文职外官:都转盐运使司运使
  武职京官:包衣护军参领、包衣骁骑参领、王府一等护卫
  武职外官:游击、五旗参领、协领、宣慰使、指挥同知
  正四品:
  文职京官:通政使司副使、大理寺少卿、詹事府少詹事、太常寺少卿、太仆寺少卿、鸿胪寺卿、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
  京职外官:顺天府丞、奉天府丞、各省守巡道员
  武职京官:二等侍卫、云麾使、副护军参领、副前锋参领、副骁骑参领、太仆寺马厂驼厂总管、贝勒府司仪长、侍卫领班
  武职外官:防守尉、佐领、都司、指挥佥事、宣慰使司同知
  从四品:
  文职京官:内阁侍读学士、翰林院侍读学士、翰林院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
  文职外官:知府、土知府、盐运使司运同
  武职京官:城门领、包衣副护军参领、包衣副骁骑参领、包衣佐领、四品典仪、二等护卫
  武职外官:宣抚使、宣慰使司副使
  正五品:
  文职京官:左右春坊庶子、通政司参议、光禄寺少卿、给事中、宗人府理事官、各部郎中、太医院院使
  文职外官:同知、土同知、直隶州知州
  武职京官:三等侍卫、治仪正、步军副尉、步军校、监守信礮官、分管佐领
  武职外官:关口守御、防御、守备、宣慰使司佥事、宣抚使司同知、千户
  从五品:
  文职京官:翰林院侍读、翰林院侍讲、鸿胪寺少卿、司经局洗马、宗人府副理事、御使、各部员外郎
  文职外官:各州知州、土知州、盐运司副使、盐课提举司提举
  武职京官:四等侍卫、委署前锋参领、委署护军参领、委署鸟枪护军参领、委署前锋侍卫、下五旗包衣参领、五品典仪、印物章京、三等护卫
  武职外官:守御所千总、河营协办守备、安抚使、招讨使、宣抚使司副使、副千户
  正六品:
  文职京官:内阁侍读、左右春坊中允、国子监司业、堂主事、主事、都察院都事、经历、大理寺左右寺丞、宗人府经历、太常寺满汉寺丞、钦天监监判、钦天监汉春夏中秋冬五官正、神乐署署正、僧录司左右善事、道录司左右正一
  文职外官:京府通判、京县知县、通判、土通判
  武职京官:兰翎侍卫、整仪尉、亲军校、前锋校、护军校、鸟枪护军校、骁骑校、委署步军校
  武职外官:门千总、营千总、宣抚使司佥事、安抚使司同知、副招讨使、长官使、长官、百户
  从六品:
  文职京官:左右春坊赞善、翰林院修撰、光禄寺署正、钦天监满洲蒙古五官正、汉军秋官正、和声署正、僧录司左右阐教、道录司左右演法
  文职外官:布政司经历、理问、允判、直隶州州同、州同、土州同
  武职京官:内务府六品兰翎长、六品典仪
  武职外官:卫千总、安抚使司副使
  正七品:
  文职京官:翰林院编修、大理寺左右评事、太常寺博士、国子监监丞、内阁典籍、通政司经历、知事、太常寺典籍、太仆寺主薄、部寺司库、兵马司副指挥、太常寺满洲读祝官、赞礼郎、鸿胪寺满洲鸣赞
  文职外官:京县县丞、顺天府满洲教授、训导、知县、按察司经历、教授
  武职京官:城门史、太仆寺马厂协领
  武职外官:把总、安抚使司佥事、长官司副长官
  从七品:
  文职京官:翰林院检讨、銮仪卫经历、中书科中书、内阁中书、詹事府主薄、光禄寺署丞、典薄、国子监博士、助教、钦天监灵台郎、祀祭署奉祀、和声署署丞
  京职外官:京府经历、布政司都事、盐运司经历、直隶州州判、州判、土州判
  武职京官:七品典仪
  武职外官:盛京游牧副尉
  正八品:
  文职京官:司务、五经博士、国子监学正、学录、钦天监主薄、太医院御医、太常寺协律郎、僧录司左右讲经、道录寺左右至灵
  文职外官:布政司库大使、盐运司库大使、盐道库大使、盐课司大使、盐引批验所大使、按察司知事、府经历、县丞、士县丞、四氏学录、州学正、教谕
  武职京官:无
  武职外官:外委千总
  从八品:
  文职京官:翰林院典薄、国子监典薄、鸿胪寺主薄、钦天监挚壶正、祀祭署祀丞、神乐署署丞、僧录司左右觉义、道录司左右至义
  文职外官:布政司照磨、盐运司知事、训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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