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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青时雨

_4 水阡墨(当代)
门外的脚步渐渐的远去。
我吓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秦时月毫不怜惜的放手,我失去了依靠坐到地上大口的喘气。他蹲下来,脸上依然是恶魔一样危险的笑容。
“你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平时见你嘴巴那么伶俐,遇见了这种事情连撒谎都会脸红气喘。我认识路星旧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必定是发现我这里了,否则,才不会说那么多无聊的话。”
“他怎么会知道?”我拍着胸口说:“不可能,不可能!”
“车箱里应该有血迹,而且你的演技确实还不错,不过一句楚楚可怜的求求你不要调头就可以迷惑他吗?你还真是天真。”
“那他为什么不拆穿我?”
“那是因为我们必须都要到这里来。”秦时月意味深长用手指挑挑我的下巴,眼神里都是遗憾:“叶冰清,你沮丧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只是,这还没有真的到沮丧的时候。”
“什么意思!什么叫必须要到这里来?”
“大概这两天就会有答案了。”秦时月斜起嘴角慢慢地凑近我的嘴唇,他邪恶的全身泛着寒气,让我惊吓到不知所措。
“不要开玩笑了!”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推开他。
这不是我认识的秦时月,他的眼神深邃成千年古井,井水里的月光并没有荡漾成点点碎银。那是轮红色的月亮。血红,邪恶,摇摆不定。
“叶冰清,你是计划外的,所以很对不起,凡是计划外的,我都不会考虑。”秦时月将头转到一边说:“外面又有人来了。”
我担心是路星旧又折回来,只听见丫头说:“二小姐,你要的宵夜送来了。”
我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这么多诡异而迷离的恰好
  次日清早,按照规矩我和路星旧要去老太太的房里请安。路星旧早早的就在花园里等着,见了我,竟然没提昨晚的事,只夸这乡下的空气好又安静。
  回廊曲折蜿蜒,爬山虎的叶子被风抚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奇怪,我细细的想了一晚,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关于秦时月和路星旧的相遇和相识,都是因为巧合,只是这一切都太巧合了,难免让人回头来看觉得心惊肉跳。
  秦时月是去夜心授课,只是遇见革命党人被杀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我身边。我跟踪他的时候,他只是带着我在街上绕圈,最后我跟着他走进一个破旧的巷子遇见了那群流浪的孩子。因为他对那些孩子善良的举动,让我对他产生信任变成了朋友。他被路星旧抓走后被法国领事馆的人带走,桃桃遇害的巷子口,我又遇见他。我跟路星旧要赶来叶家庄的时候,他恰好被追杀到叶公馆后门。
  路星旧的认识是因为张顺告诉我岳小满被关在二楼,他的房间门没有关,我闯进去。这个时候路大胖子回来,他替我瞒了过去。在九香楼上,我听金如意说,他从来都是让一个小白脸的戏子来帮他应付路大胖子安排的相亲,而他却莫名其妙的喜欢上我,更不可思议的,他很快的去了叶家提亲。他根本就没有喜欢我的理由,他不爱我,他也不会为了他的父亲而娶任何女孩。只是为什么恰好是我,他就屈服了?
  这么多的恰好。
  这么多诡异而迷离的恰好。
  “你笑什么?”路星旧盯着我的脸眯起眼睛。
  “我笑了吗?”我摸摸自己的脸:“我好像是笑了,我为什么笑呢?奇怪。”
  “我看你是昨天晚上……”路星旧顿了顿一脸的戏弄。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迎上他的脸自嘲的说:“你的未婚妻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你可以马上去跟我爸爸提出退婚,放心,你的礼金我没动过,会原封不动的退给你。”
  他一惊,脸上闪过失望的神色,他耸耸眉毛无所谓的说:“很抱歉,我并没有那个打算。反正就算不是你,老头也会找一个同样背景的女人来给我。我讨厌太麻烦的事。”
  “你和秦时月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我们都为了争夺你所以反目成仇啊。”路星旧握住我的手:“难道你还期望别的。快去给老太太请安,我可是想做个孝顺的乖孙女婿。”
  我愤怒的甩开他:“你们都太不对劲了。我并不是棋子,所以你别想操控我。在我没有愤怒之前,麻烦你们告诉我真相。”
  “喜欢秦时月的女人有很多,个个大脑都是残障,哄两下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看来你还没有傻到什么都没发觉。没错,我和他都是有目的的,不过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因为你知道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还有,我要告诉你,我很讨厌秦时月,特别的讨厌。”
  他们早就认识了,在九香楼上我就应该可以看出他们渊源不浅。只是我自以为演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了最后,只有自己在做小丑。他们两个有事在瞒着我,与他们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巧合。只是我太自信了,或者说,我太蠢了。
  我只觉得鼻子发酸,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种要喷涌而来的感觉。路星旧优雅的面容让人觉得如至冰窟。
  “你自己去做你的孝顺孙女婿吧,本小姐不奉陪了!”我转身就走,不行,跟他多呆一秒都不行。只是我知道,即使在秦时月那里,他也不可能跟我讲实话。
我只能靠自己。
叶冰清只能靠自己。
我准备不参加中午的葬礼直接回城里,这里一切都太乱,我已经理不清。天狗的数字密码还没有破译,或许一切都有转机。问了管家才知道爸爸已经去祖坟了,两位太爷爷说是挖错了坟坑坏了风水。那本是两位太爷爷百年的时候才用的地,哪想到爸爸非要占了。我赶到的时候,两位太爷爷脸青得厉害,爸爸却也毫不退让,坚持说,已经让风水先生算过了,只能挖在东南。
“爸爸……”我小心地揪着爸爸的衣角悄悄说:“你不要那么迷信了,二爷爷和三爷爷气出个三长两短可担待不气。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也要学冰清这么孝顺啊……”
“你懂什么!”爸爸突然发了火:“我说不能挖就是不能挖,算命先生说了,挖那边我们叶家就是败落!你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爸爸用钱砸出来的,你当惯了千金小姐,别折了福!”
两位太爷爷气得差点翻白眼,嘴巴伶俐的婶娘捂着嘴笑着好言相劝:“不就是块坟地吗,下面也挖不出什么金银珠宝,既然大叔伯说是为我们叶家好,两位爷爷也不要为这点小事磕巴了。眼看着日头都快到头顶了,再挖坟坑也错了吉时,还是就这样算了吧。”
两位太爷爷听婶娘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么回事,都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还在意那么做什么。爸爸明显的舒了口气,铁青的脸终于有了些好气色。原本叶家属爸爸最孝顺,如今怎么也迷信起来了,况且桃桃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或许爸爸对桃桃付出的感情根本没办法收回,这或许是给她最好的安排。
这样一闹,回城里的事提也不敢提,跟了送葬的队伍进了坟地。老太太花钱顾了一群哭丧的戏班子,一路上哭哭啼啼吹吹打打也是好不辛酸。纸钱烧了又烧,三姨太竟然是最冷静的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棺材里的孩子只是个陌生人。
桃桃,是姐姐对不起了,没能救下你,若是有来世希望姐姐能好好照顾你。
我将纸钱抛向空中,眼底都是泪光。
是的,那夜我与秦时月在那个巷子口相遇,那一刻我彻底忘记了桃桃的安危。只是秦时月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巷子口?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那样的出现,是不是太巧合了?可是他又跑来跟我说,余子凡可能不是杀害桃桃的凶手。若是桃桃的死跟他有关,他大可全部推到余子凡身上了事。
这样的秦时月,他神秘的身份,他忽远忽近的来往,他邪恶如撒旦的微笑。
他是法国籍的中国人。他是国民党和革命党内部的双重间谍。除了这些,他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我只是一味的信任,只是从来没有认真的看清楚他。
不要相信任何人
  《天狗》的书我一直带在身上,秦时月并没有乖乖的呆在屋子里养伤,说是在叶家庄逛逛趁夜就出了门。我燃了灯细细的查阅,这并不是多难的数字游戏,只是书中的字很小,按照数字的指示一个一个的查起来也很麻烦。
  我确信这应该是代号天狗的人给我的暗示,只是天狗怎么会知道我拿到了密信,他又怎么知道我是可以相信的人?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相信我,只是像秦时月一样不停的试探我,考验我的耐心。
  无论这个人是谁,我只能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数字密码虽然不复杂却很隐秘,数字数到眼睛发晕,这才将所有的字凑齐。
  
危险,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是为了军火。
  这是天狗给我的警示吗?
  他是谁?
  他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我捂住胸口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丫头在外面敲门说,老太太叫二小姐去房里用膳。秦时月还没有回来,或许他不会回来了。我应下来就去了老太太的房里。爸爸没有在,听丫头说,大老爷今天累坏了,在房里休息。三姨太在坟地里晕过去了,大老爷担心得不得了。我陪老太太吃过饭就吩咐丫头去厨房里准备些饭菜,回头给爸爸送过去。
  老太太也忍不住叹了气:“凌月就守着这么个女儿过日子,阿云性子坏,以后连这么个依靠都没了可要吃苦头了。”
  我安慰了老太太半天,丫头敲门进来说已经准备好了大老爷的晚膳。我自己提了灯笼和丫头往爸爸的书房里赶。远远的就看见灯灭了,以为他睡着了,在门口唤了半天才发现门没有关。丫头进屋点燃了蜡烛,爸爸并不在房里,我谴了丫头去做事,一个人在书房里等爸爸回来。
床上的被褥还是凌乱的,我本来准备整理好,一摸被窝里还是热的。藤编的睡枕下露出泛黄的纸张的一角。我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
  那么多军火既然你不敢用,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感谢叶先生的资助。丑时我们动手,叶先生如果不想惹麻烦,还是不要声张。
  
这信上写的什么意思?
  天狗给我的提醒里也有提到军火,只是这跟爸爸有什么关系?这跟秦时月来叶家庄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我匆忙地要冲出门,被窝里还是热的,爸爸应该还没走远。丫头端着铜盆进来,我冒冒失失地与她撞了个满怀。一盆水全浇在我的身上,丫头吓得手足无措说:“二小姐开开恩,我不是故意的!”
  “有没有看到老爷?”
  “我看到老爷叫司机开车回城里,好像有什么急事。现在可能还没有出门。”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连忙赶到后花园。爸爸的车已经不在了,他开车回城里做什么?丑时动手,难道是搬救兵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橘黄色的灯笼将我的身影拉得细长,路星旧住的花园内的房子灯突然熄了。我机警地躲在一株花树下,眼见他左顾右盼,发现没人了才出了屋子。他沿着鹅卵石铺就的通往后门的小路朝暗影里走。
  这么晚,他要去哪里?
  我心脏几乎要超越了极限,软底的绣花鞋走在路上格外轻巧。路星旧没有带任何人,我远远的跟着他,见他出了叶家大院绕过村口乘凉的村民,抄了河堤边的小路朝没有火光的庄稼地里走。离开了村子没有了任何火光,只能靠朦胧的影子来辨别他的方向。
  这是云遮月的天气,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除了虫子的鸣叫,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
  他要去哪里?我的心里发毛,脚步也迟疑起来。这条路我白天走过,是通往叶家祖坟的路。路星旧去坟地里做什么?小时候听家里的婆子瞎叨念,说是死得太冤枉的人会不甘心转世投胎,于是附了活人的身体再去报仇之类。
  难道路星旧真的撞了鬼?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鬼只藏在人的心里。心里有鬼才会疑神疑鬼。
  坟地里偶尔会飘起淡蓝色的磷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路星旧走到坟地里,我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一块墓碑后面。这些都是叶家的祖宗,一定会保护叶家的子孙,都是自己人,只有路星旧是外人,没什么好怕的。
  不远处的白色招魂蟠在夜色里格外的夺目。招魂蟠旁边“啪”的一声跳起明黄的火苗,我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微弱的火光映着熟悉的脸,那人悠然地点了支烟,猩红色的火光渐明渐暗。
  “你来得好早啊。”路星旧懒懒的说:“借个火。”
  “你来得也不晚。”秦时月走过去将烟帮他点燃口气里带着微微的嘲讽:“怎么了?怕我一个人把那些枪全吃了?”
  “你一个人也吃不下。”路星旧冷笑两声:“叶光荣已经去城里搬救兵了,不过既然藏军火的地方已经暴露,我们也确实查到这批军火的主要出自资人就是他。这件事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叶家就再没好日子过。说不定会被暗杀也不一定。”
  “那可是你的岳父大人,你可真的是六亲不认。”
  “你不是一样利用了叶冰清?你去夜心授课借故接近她,原计划是靠她做跳板去叶家调查那个军火名单是最大的姓叶的出资人是不是叶光荣。可是黑猫知道了你双重间谍的身份,你的手脚不利索在解决他之前,竟然叫那蠢丫头碰上了。那丫头发现了密信后,竟然没揭穿你,反而还没命的相信你,并且喜欢上了你,真是个笨蛋!”
  “你吃醋吗?自己的未婚妻喜欢上自己的对手。我觉得你才奇怪,明明可以不和叶冰清订婚的,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一向都不太听路上校的话,难道真的喜欢上她了?”秦时月啧啧嘴:“其实叶冰清是我们计划之外的事,她只是棋子,就算是珠玉的棋子也是棋子。”
  路星旧笑开来:“我若不去提亲,怎么会那么快就查出来叶光荣竟然和那些人将那批从英国走私来的军火埋在叶家的祖坟里?原本以为那些知情人全部被国民党误杀了,没想到这个姓叶的出资人竟然真的是叶光荣。若不是他在挖坟时那么反常的举动,我也不会怀疑他把军火藏在这里。”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秦时月似乎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一结束,我就不会再与叶家有任何牵连。叶光荣可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他出资替革命党人买军火,不过是想让他们帮忙灭了路家。甚至为了灭了路家,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儿。他借着亲自去英国接女儿回来的幌子包了船将军火运了回来。”
  路星旧冷冷的说:“他亲自去老头子那里撮合我和叶冰清的婚事,表面上还一副慈父的样子。老头子和叶光荣共事了那么多年,他很清楚他的性格。叶光荣是绝对不可能将女儿嫁给我的,他就算迎娶的当天把女儿毒死塞到洞房里嫁祸给路家,也不会放着女儿给路家的人糟蹋。他心狠手辣,否则也不会在商场上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真的被嫁祸,凭他在商场和官场上的人缘,老头子肯定完了。”
  “如果叶冰清知道这一切……她应该会很难过……”秦时月的声音低下来:“她本来就是我此次行动的意外。”
  “你心软了?”
  “她只是棋子。”秦时月又笑开来,声音格外的冷酷:“大概我们的人快到了,这批军火原本是法国军队从英国买进的,没想到被劫。我卖一半给你,希望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因为,我实在不太喜欢你。”
  “彼此彼此。”
  两个人突然安静下来,火光熄灭了,我抱紧自己的肩膀被他们的谈话惊得目瞪口呆。
  叶冰清只是颗棋子。这两个男人没有一个人真心待我,他们接近我,只不过是为了一批走私的军火。他们只不过能更好的接近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也利用了我。
  不要相信任何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只不过自作聪明,自作多情。他们两个人在暗处嘲笑地看着我像小丑一样做着粗陋的表演。
  我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还是一直一直的掉落下来。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若他们发现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我的眼泪,不过是给他们再一次嘲笑的理由而已。
  身体仿佛掉进冰冷的大海里,冰冷的水挤进我的鼻子,我的耳朵,我的嘴巴。我就要死在这样的绝望里。
  周围响起了凌乱而破碎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
  路星旧懒懒的问:“是哪个分队的?”
  耳边有“喀嚓”“喀嚓”的声音,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以前随乔在战场上,对这种声音格外的敏感。
  “不好。”秦时月轻叫一声,几乎是同时里,子弹的咆哮声突兀地冲破了乌云密布的夜。我身边的土被子弹爆破地扬起来。有一颗子弹打在曾祖父的墓碑上,大理石被爆起锋利的碎片划破我的脸。
  我吓得轻呼一声。眼睛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黑暗,秦时月躲在墓碑后面,他回过头来看到了满眼怨恨的我。那是怎样复杂的表情,在枪林弹雨的,在黑暗的掩饰下,我变得坚强起来,不卑不亢的看着他。
  子弹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疯狂的扫射过来。与此同时,秦时月将我扑倒在一边。
  “笨蛋,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一边忙着向不远处模糊的人影开枪,一边愤怒的低吼:“这里很危险。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别人也查到了?”
  路星旧的声音里都是愤怒:“这个笨女人怎么会在这里?这些该死的人是谁?我们的人怎么还没到?”
  “你们死到临头了。”我突然笑起来:“你们就等死吧,这是欺骗我叶冰清的报应!”
  两个人都有点气急败坏,枪里的子弹快用光了,我被秦时月按在地上,唇边都是呛人的黄土。我呵呵的笑声在夜空中格外的诡异。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吧。
  记得以前每次战斗结束,乔都会带着我去教堂做祷告,牧师会将死者的灵魂送进天堂。我们祈祷他们能够得到永生,在天堂里没有杀戮和战争。
  我看到了迂回到背后的枪口,它对准了我的胸前,我冷静的听到步枪上膛的声音,然后闭上眼睛听到了枪响。
第六章 往事不堪回首
  我看到很多的血,在我的眼前如红色的烟花般绽放。在枪口对准我胸口的时候,路星旧将我推倒在地上,他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秦时月的呼喊变成很遥远的声音,我的手指上一片温热的粘腻。
  是路星旧的血。
  那个夜里的梦完全变成了血腥的颜色。他们为什么要救我?是愧疚,还是因为良心发现。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探究,亦不想去跟这两个人牵扯到任何关系。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叶家的人,而是岳小满。
  她将温热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眼神里都是焦急。我感觉头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喉咙里发出破碎而模糊的呻吟。
  “你醒了?”岳小满的脸瞬间亮起来:“你受到了惊吓,一直在发烧说胡话,昏迷了整整两天。刚才大夫来看过了,说烧已经退了,只是一直不见醒过来,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小满?”我拍拍昏昏沉沉的头说:“怎么会是你?我一定还在做梦。你现在回来做什么,你不跑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被路家的人找到……”
  岳小满笑起来:“傻姑娘,我们现在是在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你放心吧。”
  “我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激动地要坐起来,却被岳小满按到床上,她握着我的手让我安静下来:“你先别急,我会慢慢的把事情的经过全告诉你,不过你现在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一定要躺下好好休息。我已经让子漾去熬药了,晚饭之前不准动。”
  这是个异常简陋的房子,长满了爬山虎的红色砖墙,漆色班驳的门窗,白色的帐幔已经泛了黄。这不是喧哗的闹市,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色,不知名的鸟儿安静的吟唱,这一切都让人莫名其妙的安心。
  我已经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了。
  岳小满和余子漾已经成了亲,他们是革命伴侣,是在革命党内部人的祝福下办了一场很简单的婚礼。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奢华铺张,甚至新娘连套红色的嫁衣都没有。照片上,她穿着青布的裙子,胸襟上别了一簇玉兰花。她的笑容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她身旁的余子漾眼镜下一双微笑的眼。
我记得岳小满说过,她不喜欢玫瑰,艳得轻薄。她嫁人的时候,希望夫家能嫁着一辆用玉兰花装饰的马车来接她过门,她要穿上洁白的婚纱去教堂接受牧师的祝福。
或许每个少女都有最初的最浪漫的梦想。只是当梦想遭遇了爱情,没有扎满玉兰花的马车,没有洁白的婚纱,没有教堂和牧师。这最平凡最简单最朴实的婚礼,一切因为有了爱情而浪漫起来。
我捧着照片不禁微笑起来,用袖子抹干净装裱框上的灰尘。
岳小满端了简单的饭菜进来,她推推我满脸的羞涩:“你这个大小姐是不是又要笑我了?当初说什么没有玉兰花马车和教堂绝对不嫁人,如今人家只用了一间租来的破公寓就把我打发了。不过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将来可要风光的出嫁,到时候连我的这一份都要补上。”
“为什么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没通知我?”我遗憾地叹气:“我们不是说好,要互相做对方的伴娘吗?”
岳小满拉住我的手焦急地解释:“我是想去告诉你啊!可是,我已经快到了叶家的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你和秦时月出了大门口,当时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你们,我根本不敢声张。那些人都是冲着军火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还是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被利用了。被我的爸爸利用,被秦时月和路星旧利用。他们一开始接近我都是带着目的,只是我自己太笨了,一直在自作聪明。”
“其实我这次能把你带回来也纯属偶然。我们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我们在秦时月和路星旧拿到军火之前,将那批军火劫回来。那批军火原本是法国领事馆在英国购买的一批军火,准备运到上海来以防止动乱会威胁到他们的租界和领事馆。现在全世界都在遭遇动乱,军火来源特别的珍贵。那批军火是法国领事馆花高价秘密买进,而这个任务的直接负责人就是秦时月。这世界上永远都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有叛徒将英国有军火买卖的消息卖给了革命组织的内部人员。革命内部是缺乏资金的,只能四处在商界中的爱国人士中秘密的拉赞助。其中有一个叶姓的富商几乎出了一半的费用,也就是其中最大的出资人。当时这边的人并不知道那是卖给法国领事馆的军火,那个所谓的内部人员不过是想发一笔横财,他告诉我们军火屯放的码头,把那批领事馆已经买进的军火让我们带走了。他毒杀了所有看管的人员,事后说是军火被劫持。后来东窗事发,他就逃得没了踪影。”
我几乎听得入了迷:“那个从中得渔利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当时我爸爸包了一条轮船接我回上海,那艘轮渡上就装了那批军火。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此行的目的。”
“那个人不肯露面,我们一直在调查。”岳小满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是的,这就是一直反对你回国的叶伯父突然把你带回来的原因。那批军火运回上海时,其他的出资人都在家里被暗杀,于是叶伯父和内部的其他同志将军火藏在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定是出资人的名单被泄露出去,幸好叶伯父的名字并不在名单了,才躲过这么一劫。那些同去的同志的名单也被泄露,没等与上级可信任的领导联系上就被暗杀。那批军火从此销声匿迹,知情的人全部罹难。没有人知道叶姓的出资人是谁,那位叶姓的出资人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不再向革命党人泄露身份。不过,在商界能拿得出那么多钱的叶姓人,只有五个,其中一个就包括你的父亲叶光荣。于是,各路人马只好从这五个人身边调查起。秦时月一定要找回军火,而路星旧也想得到那批军火,两个人一拍即合,这就是他们接近你的原因。”
我苦笑一下:“好像没那么简单,路家和我们叶家好像有什么仇恨,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路大胖子要这样粉饰太平。现在军火已经落到了你们手里,他们两个真是空欢喜一场……”
“没有,叶家的祖坟下面,根本没有军火。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被挖走了。”
“是我爸爸转移了地方?”
“以叶伯父的反应来看,不像。”岳小满无奈地叹了口气:“谁不是空欢喜呢,不知道躲在背后偷笑的,是什么人。总之,你不要难过了,等身体好一点就回去,没有在叶家的祖坟里挖出东西,以伯父在商界的地位,没人敢把他怎样。这样算是对叶家也是很好的结果。”
我摇摇头只觉得胸口爬满凉意:“我不回去。我不想回那个充满阴谋和是非的地方。”
“可是叶伯父登报找你,全上海滩的人只要能找到你的就能得到五千大洋!”岳小满说:“你瞒不了多久的,那毕竟是你的家。”
“你连结婚都没有让你爹娘知道,不知道老古板知道你结婚会不会气死。”我撇了撇嘴说:“呐,如果你非要赶我走,我就去告诉他们。”
岳小满气得掐我的胳膊,眼睛里要冒火:“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嘴巴那么坏。我不是要赶你走,你想要住多久都没问题。只是我担心当惯了叶家大小姐,这样的清苦的日子,怕你过不下去。我现在在小学里教书,一个月没几个钱,只够维持生活的。我们在外面脱离了父母,总要生活的。”
“我也可以去教书。我可以教洋文和中文。”我抱歉地抱住岳小满说:“小满,我会早点搬出去的,不会影响你和余子漾的甜蜜生活。”
“傻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有赶你的意思,跟你在一起读书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小满……”
“恩?”
“你要幸福啊……”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我很幸福啊!”岳小满的拥抱更紧了,她在我耳边笑得很大声,但是潮湿的眼泪落到我的耳朵上。是温热的。
旧公寓美人遇难
  看到余子漾,我就想到余子凡,心里难免有些芥蒂。听说余子凡越狱了,目前不知所踪,这对余子漾来说是个很好的结果。余子漾依然清秀,只是消瘦了不少。岳小满腌了一大缸的萝卜,平时的饭菜无非就是白米饭加简单的蔬菜。他们的日子的确过得清苦。
  我突然的出现无非给他们清苦的小日子增加了不少负担。
  家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睡,余子漾打了铺盖卷去附近的学校办公室睡觉,我心里虽然过意不去,却没有好的主意。岳小满总是安慰我说,不要放在心里,我们是姐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的身上只有一个玉镯子是值钱的东西。是外婆当年去世的时候从手腕上摘下来的,外婆是出身名门,那个玉镯子价值不匪。
  我虽然心疼,却也知道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拿到当铺去,当铺的老板也算识货喜爱的不得了,但是他只开了一千大洋的价码。商人的嘴脸我见识得多了,跟他叮咛了半天,一定要把镯子珍藏好,我半年内一定会赎回去。
  我拿了五百大洋给岳小满,她一眼就看到我空空的手腕,脸立刻白了:“你哪来的钱?你把镯子卖了?”
  我故做轻松的推她:“我把镯子当了,以后再去赎嘛!”
  岳小满眼睛含着泪说:“我不要,你快把镯子赎回来,那是你外婆留给你的遗物,是你从小戴到大,从来没脱下来过的。你要是过不了苦日子就回家,干吗要做这种让自己遗憾的事情。是我没能力让你生活得好一点,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这些穷人可没办法满足大小姐!”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转,终于是没掉下来。我将钱放到桌子上,脸上火辣辣的,依然强颜欢笑:“这些钱你留着,多买些吃的用的,让生活过得好一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余子漾着想。他家虽然败落了,好歹也是个少爷,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他的衣服都有补丁了,还是去换两套新的来。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大小姐,没办法过这种穷人的生活,我这就回家去了。小满……你保重……”
  岳小满低着头不知道什么表情,她一定在掉眼泪了,这个傻瓜。
  我出了屋门大大的舒了口气。小满,谢谢你。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你心疼我,你只是心疼我而已,并不是要伤害我。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伤害我,你也不会伤害我。只是,我没办法再继续呆下去。
  你和余子漾,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在你们的婚姻之外,我只是个路人。
  我在安静的平民区租了一套两房的旧公寓。房东是个姓杨的苏州女人,轻巧的一把香骨,笑起来满脸的恬静。那是他丈夫离婚前一起住过的旧公寓,她一直舍不得租出去,这里面有她最美好的回忆。只是再好的房子也是需要有人打理的,旧公寓如同没人欣赏的少女开始变得不修边幅,渐渐衰老。杨女士这才决定把房子租出去。
  房子里的家具都蒙着白布,欧式的家具如晚清的遗少一般清冷孤傲。想必它们的主人曾经也是有过这样骄傲的少女情怀。对于没做过家事的我来说,清理房间是个非常烦琐的工作。我正在专心致至的擦梳妆台,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脸。
  我穿着岳小满的素花旧旗袍,脸苍白的近乎透明,嘴唇龟裂开粉色的缝。这果然是到了秋天了,天气凉了起来,嘴唇开始起皮,到了夜晚裸着的小腿凉飕飕的。每当这个时候,姨太太们就会用蜂蜜,蛋黄和花粉制成护唇膏涂在双唇上,几分钟冲洗后马上就嫩得掐出水来。只是我现在是一个人了,不是叶家的大小姐,从今以后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典当,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以依靠。
  “开门!快开门!这短命鬼快给我开门!”门突然响起来,一声比一声急,苍老的声音几乎要把喉咙叫破了。
  “你好,你找谁?”望着眼前满面怒气的老太太,我小心的问。
  “我找你!”老太太拿拐棍敲着门砖:“你这不招待见的小丫头是想淹死我!快去把厨房里的水龙头关了!我家里都发大水了!你们这些小年轻人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不快去关了!”
  我本来就没有多大的节省观念,根本不知道穷苦老百姓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本以为开着龙头只是多流了水,哪想到水会漫出来。公寓已经旧了,年久失修。厨房露了水,直接淹了楼下宋老太太的厨房。
  我满心的愧疚,只能低着头任她劈头盖脸的骂下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老太太并不拿我的钱,她已经请了人来打扫。她并不欢迎我这么个新邻居,白眼翻得厉害。末了走的时候半怒半威胁的说,要是有下次,你别想在这呆。
  我委屈得要命,如今真的像是走投无路,刚关上门准备松口气,却又听到敲门声。怕是老太太不甘心,又来骂了,我准备好笑脸,刚开门却见是岳小满。
  我一愣,她扑哧一声就笑了。
  “傻姑娘,看什么呀,才半天没见就不认识了?”岳小满进了门惊喜得打量着房子说:“这公寓外面看着乱乱的,里面还挺不错的嘛!挺符合你现在没落贵族小姐的身份。没想到你刚搬进来就把人家的房子给淹了,我就知道你办不出什么光鲜的事情。”
  “你怎么来了?”我不好意思地搓裙角:“我本来确实准备回家的……”
  岳小满坐在床上满脸的得意:“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骗我。你是绝对不会回去的,我们家子漾看到你出了家门很不放心的跟着你,怕你寻了短见。他眼见你买了份报纸,寻到这里租下了公寓。虽然说你的那一套小姐身段我学不来,但是柴米油盐这一套,你也学不来。你现在只是淹了人家的房子,说不定煮菜会烧了别人厨房。我还是看着你比较保险一点。”
  “小满!”我开心的扑过去拉住她的手:“你真好!刚才我快被那个老太太骂死了。那老太太比夜心的训导主任凶多了,幸好我有够可怜她才肯放过我。”
  “今天上午是我不对,你好心拿给我钱,我却那么说你。事后,我很后悔……”
  我制止住她下面的话摇摇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叶家大小姐了,我需要生活。那镯子再重要也是身外之物,也赶不上眼下紧急。”
  “说的也是呢。”岳小满雀跃的说:“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子漾帮你推荐了个工作,是一家洋人开的报社请翻译。你在国外呆过,口语很伶俐,又有气质,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而且洋人不吝啬,薪水很不错。行不行还要先过去应试,你应该没问题的!”
  “你们对我真好,我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夫妇。”
  “那就给我们家子漾做二姨太太吧!大姐保证不欺负你。”
  “你可真大方啊,那我真不客气啦!”
  两个人的笑声给旧公寓也染上了一丝生气。我的一切都要从零学起,岳小满是个很优秀的生活指导,索性我的领悟能力也比较快。只是,放在床头的晨报上,寻找叶氏千金的启示占了整个版面,我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他乡遇故知
  黄花晨报社。
  说个洋人开的报社,其实里面的中国人还是占多数,只不过是洋人出资的。我特意抹了点脂粉,让自己的气色好一些。报社里清一色的男人,我一看不禁底气短了一大截。
  “这位小姐,你是来提供新闻线索的吗?”一个毛头小子热情地冲过来,手里端着一杯茶水奉到我的手上。
  我不留声色地推掉那杯滚烫的茶水说:“不是,我找朱岩清。”
  毛头小子立刻失望地撅起嘴:“你找我们老板啊,他就在里面的办公室里,你敲门就可以进去了。

  “张小枪,你找不到新闻急疯了吧?”我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背后有人和那个失落的毛头小子讲话,语气里都是戏谑。
  “我看啊,他八成是看人家姑娘长的漂亮,小伙子也春心萌动了!”
  张小枪烦闷地挥挥手:“去你们的,社长说了,报纸再不涨量,你们这些外表光鲜的驴粪胆子全都要回去吃自己!还不干活!新闻!局势!上海的生死存亡!中国的未来!你们是上海老百姓的眼睛!”
  这个男孩与我年龄相仿,一身的朝气劲儿,是个热血青年。我不由得笑出声来,他回头看到我尴尬地挥挥手,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敲门进了办公室。 男人低着头穿着浅灰色的西装,金丝边的眼镜泛着光。我慌忙把脸埋下去不敢乱看,我是来求职的,并不能那么没有礼貌。
  “朱老板好,我是叶冰清,听说贵报社需要翻译我就过来了。我在英国呆了近十年,口语不是问题,书写能力可以考试……”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出来应试,只顾着埋头推销自己,却见一双棕色的皮鞋映入我的眼帘。没来得及我抬起头,整个人已经被抱在怀里。他的拥抱太有力,我恼羞成怒,这人未免也太轻薄了。
  “你做什么!”我急着要把他推开:“我要喊人了!”
  “哈哈,冰清,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看看我是谁?”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耳熟得要命。我抬起头,棕色的头发,开朗到连阳光都要失色的笑容。他是个混血儿,轮廓分明。他的母亲是中国人,死在了战乱中,他一直和父亲在英国生活。我们认识了七年,我们一起上过战场,在异国生活的日子,是他给了我弥足珍贵的友情和关怀。
  “乔!”我扑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英国做医生吗?怎么跑到中国来了?”
  “我怎么能失去你这个朋友呢?中国是我母亲的故乡,我的汉语都是你教给我的,我都二十四岁了,除了和你还没有用过这种语言,我怎么会甘心?”乔耸耸眉毛:“我的中文名字很好听吧。你跟我说过猪其实是很可爱的动物,岩石是最坚硬的东西,而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清字,冰清玉洁出淤泥而不染。”
  “乔,你真让我另眼相看!”我正高兴着心里突然一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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