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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与这世界温暖相拥 - 毕淑敏

_5 毕淑敏(当代)
假如我们先他们而去,他们的白发会从日出垂到日暮,他们的泪水会使太平洋为之涨潮。面对这无法承载的亲情,我们还敢说我不重要吗?
我们的记忆,同自己的伴侣紧密地缠绕在一处,像两种混淆于一碟的颜色,已无法分开。你原先是黄,我原先是蓝,我们共同的颜色是绿,绿得生机勃勃,绿得苍翠欲滴。失去了妻子的男人,胸口就缺少了生死攸关的肋骨,心房裸露着,随着每一阵轻风滴血。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就是齐斩折断的琴弦,每一根都在雨夜长久地自鸣……面对相濡以沫的同道,我们忍心说我不重要吗?
俯对我们的孩童,我们是至高至尊的唯一。我们是他们最初的宇宙,我们是深不可测的海洋。假如我们隐去,孩子就永失淳厚无双的血缘之爱,天倾东南,地陷西北,万劫不复。盘子破裂可以粘起,童年碎了,永不复原。伤口流血了,没有母亲的手为他包扎。面临抉择,没有父亲的智慧为他谋略……面对后代,我们有胆量说我不重要吗?
与朋友相处,多年的相知,使我们仅凭一个微蹙的眉尖、一次睫毛的抖动,就可以明了对方的心情。假如我不在了,就像计算机丢失了一份不曾复制的文件,他的记忆库里留下不可填补的黑洞。夜深人静时,手指在揿了几个电话键码后,骤然停住,那一串数字再也用不着默诵了。逢年过节时,她写下一沓沓的贺卡。轮到我的地址时,她闭上眼睛……许久之后,她将一张没有地址只有姓名的贺卡填好,在无人的风口将它焚化。
相交多年的密友,就如同沙漠中的古陶,摔碎一件就少一件,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成品。面对这般友情,我们还好意思说我不重要吗?
我很重要。
我对于我的工作我的事业,是不可或缺的主宰。我的独出心裁的创意,像鸽群一般在天空翱翔,只有我才捉得住它们的羽毛。我的设想像珍珠一般散落在海滩上,等待着我把它用金线串起。我的意志向前延伸,直到地平线消失的远方……没有人能替代我,就像我不能替代别人。我很重要。
我对自己小声说。我还不习惯嘹亮地宣布这一主张,我们在不重要中生活得太久了。我很重要。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放大了一点。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这种呼唤中猛烈地跳动。我很重要。我终于大声地对世界这样宣布。片刻之后,我听到山岳和江海传来回声。
是的,我很重要。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有勇气这样说。我们的地位可能很卑微,我们的身份可能很渺小,但这丝毫不意味着我们不重要。
重要并不是伟大的同义词,它是心灵对生命的允诺。人们常常从成就事业的角度,断定我们是否重要。但我要说,只要我们在时刻努力着,为光明在奋斗着,我们就是无比重要地生活着。
让我们昂起头,对着我们这颗美丽的星球上无数的生灵,响亮地宣布——我很重要。
行使你的拒绝权
拒绝是一种权利,就像生存是一种权利。古人说,有所不为才能有所为。这个“不为”,就是拒绝。人们常常以为拒绝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防卫,殊不知它更是一种主动的选择。
纵观我们的一生,选择拒绝的机会,实在比选择赞成的机会,要多得多。因为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要用唯一的生命成就一种事业,就需在千百条道路中寻觅仅有的花径。我们确定了“一”,就拒绝了九百九十九。拒绝如影随形,是我们一生不可拒绝的密友。
我们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拒绝之中,它出现的频率,远较我们想象得频繁。你穿起红色的衣服,就是拒绝了红色以外所有的衣服。
你今天上午选择了读书,就是拒绝了唱歌跳舞,拒绝了参观旅游,拒绝了与朋友的聊天,拒绝了和对手的谈判……拒绝了支配这段时间的其他种种可能。
你的午餐是馒头和炒菜,你的胃就等于庄严宣布同米饭、饺子、馅饼和各式各样的煲汤绝缘。无论你怎样逼迫它也是枉然,因为它容积有限。
你选择了律师这个职业,毫无疑问就等于拒绝了建筑师的头衔。也许一个世纪以前,同一块土地还可套种,精力过人的智慧者还可多方向出击,游刃有余。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任何一行都需从业者的全力以赴,除非你天分极高,否则兼做的最大可能性,是在两条战线功败垂成。
你认定了一个男人或是一个女人为终身伴侣,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世界上数以亿计的男人或女人,也许他们更坚毅更美丽,但拒绝就是取消,拒绝就是否决,拒绝使你一劳永逸,拒绝让你义无反顾,拒绝在给予你自由的同时,取缔了你更多的自由。拒绝是一条单航道,你开启了闸门,江河就奔涌而去,无法回头。
拒绝对我们如此重要,我们在拒绝中成长和奋进。如果你不会拒绝,你就无法成功地跨越生命。拒绝的实质是一种否定性的选择。
拒绝的时候,我们往往显得过于匆忙。
我们在有可能从容拒绝的日子里,胆怯而迟疑地挥霍了光阴。我们推迟拒绝,我们惧怕拒绝。我们把拒绝比作困境中的背水一战,只要有一分可能,就鸵鸟式地缩进沙砾。殊不知,当我们选择拒绝的时候,更应该冷静和周全,更应有充分的时间分析利弊与后果。拒绝应该是慎重思虑之后一枚成熟的浆果,而不是强行捋下的酸葡萄。
拒绝的本质是一种丧失,它与温柔热烈的赞同相比,折射出冷峻的付出与掷地有声的清脆,更需要果决的判断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拒绝了金钱,就将毕生扼守清贫。
你拒绝了享乐,就将布衣素食天涯苦旅。
你拒绝了父母,就可能成为飘零的小舟,孤悬海外。
你拒绝了师长,就可能被逐出师门,自生自灭。
你拒绝了一个强有力的男人的帮助,他可能反目为仇,在你的征程上布下道道激流险滩。
你拒绝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女人的青睐,她可能笑里藏刀,在你意想不到的瞬间刺得你遍体鳞伤。
你拒绝上司,也许象征着与一个如花似锦的前程分道扬镳。
你拒绝了机遇,它永不再回头光顾你一眼,留下终身的遗憾任你咀嚼。
……
拒绝不像选择那样令人心情舒畅,它森严的外衣里裹着我们始料不及的风刀霜剑。像一种后劲很大的烈酒,在漫长的夜晚,使我们头痛目眩。
于是我们本能地惧怕拒绝。我们在无数应该说“不”的场合沉默,我们在理应拒绝的时刻延宕不决。我们推迟拒绝的那一刻,梦想拒绝的冰冷体积,会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缩小以至消失。
可惜这只是我们善良的愿望,真实的情境往往适得其反。我们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们不得不拒绝。
不拒绝,那本该被拒绝的事物,就像菜花状的癌肿,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浸润着,侵袭我们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更加难以救治。
拒绝 是一种权利
就像生存是一种 权利
拒绝是苦,然而那是一时之苦,阵痛之后便是安宁。
不拒绝是忍,心字上面一把刀。忍是有限度的,到了忍无可忍的那一刻,贻误的是时间,收获的是更大的痛苦与麻烦。
拒绝是对一个人胆魄和心智的考验。
因为拒绝,我们将伤害一些人。这就像春风必将吹尽落红一样,有时是一种进行中的必然。如果我们始终不拒绝,我们就不会伤害别人,但是我们伤害了一个跟自己更亲密的人,那就是我们自己。
拒绝的味道,并不可口。当我们鼓起勇气拒绝以后,忧郁的惆怅伴随着我们,一种灵魂被挤压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因为惧怕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我们有意无意地减少了拒绝。
在人生所有的决定里,拒绝是属于破坏而难以弥补的粉碎性行为。这一特质决定了我们在做出拒绝的时候,需要格外的镇定与慎重。
然而拒绝一旦作出,就像打破了的牛奶杯,再不会复原。它凝固在我们的脚步里,无论正确与否,都不必原地长久停留。
拒绝是没有过错的,该负责任的是我们在拒绝前做出的判断。
不必害怕拒绝,我们只需更周密的决断。
拒绝是一种删繁就简,拒绝是一种举重若轻。拒绝是一种大智若愚,拒绝是一种水落石出。
当利益像万花筒一般使你眼花缭乱之时,你会在混沌之中模糊了视线。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依次拒绝那些自己最不喜欢的人和事,自己的真爱就像退潮时的礁岩,嶙峋地凸现出来,等待你的攀援。
当你抱怨时间像被无数餐刀分割的蛋糕,再也找不到属于你自己的那朵奶油花时,尝试一下拒绝。
你把所有可做可不做的事拒绝掉,时间就像湿毛巾里的水,一滴一滴地拧出来了。
当你发现生活中蕴涵着太多的苦恼,已经迫近一个人能够忍受的极限,情绪面临崩溃的边缘时,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也许会发现,你以前不敢拒绝,是为了怕增添烦恼。但是恰恰相反,拒绝像一柄巨大的梳子,快速地理顺了杂乱无章的日子,使天空恢复明朗。
当你被陀螺般旋转的日子搅得耳鸣目眩,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时候,尝试一下拒绝吧。
你会惊讶地发觉自己从复杂的包装中清醒,唤起久已枯萎的童心,感叹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然之子。拒绝犹如断臂,带有旧情不再的痛楚。
拒绝犹如狂飙突进,孕育天马横空的独行。
拒绝有时是一首挽歌,回荡袅袅的哀伤。
拒绝更是破釜沉舟的勇气,一种直面淋漓鲜血惨淡人生的气概。
拒绝也不可太多啊。假如什么都拒绝,就从根本上拒绝了每个人只有一次的辉煌生命。
请智慧地勇敢地行使拒绝权。这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这是我们意志之舟劈风斩浪的白帆。
风的青睐
400年前的法国人蒙田,说过这样一句话——风不会对漫无目的者有所青睐……青睐是指一个人用黑眼珠子看着你。这是一句反话。意思是假如你有了坚定的目的,整个大自然将帮助你。
风是什么呢?风是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风吹的时候,影响着我们,逆风或是顺风,对我们的速度和方向都强有力地制约着。就连飞机的钢铁巨翅,也不敢对风等闲视之。
人生的目的很重要。这个目的,是谁给我们预定的呢?没有人。你的父母、你的师长、你的朋友,都可能参与你的目的的制定,但他们不是决定的力量。最后的赞成或是否决票,在你手里。如果你对自己说,我才不要什么人生的目的这种奇怪的东西,那么,你也是有一个目的了,那就是“虚无”。
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如何行走呢?看看醉汉就明白了。踉踉跄跄,东倒西歪,昏乱地嘟囔着,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他的归宿在何方……这种精神的吉普赛人,终生流浪在灵魂的荒原。
还有一些人,把某种流行的腐朽说法或是沉沦的误区,当成了自己的目的。这种镜花水月的伪目的,只能引诱感官的沉没和本能的麻痹。
目的的特征:通常是阔大的、依稀的,但它确实存在着,一如晨曦。你从未摸到晨曦,但你每天都可以看到它。即使乌云蔽日的时候,你也坚忍不拔地确信,在高远之处,晨曦依然发出红色温暖的光芒。
一个有目的的人,走路的姿势是向前的。他们通常不会在跌倒之后,太长地抚摸伤痛,短暂的昏厥之后迅速地清醒,用身边的树枝或是草叶,捆扎好伤口,蹒跚着上路了。他们走得慢,但很坚定,不会因为风险而避开既定的方向,也不会为路边一些小的花果而长期间地流连忘返。当然也有痴迷和混沌的时候,但他们能够重新恢复思考的冷静,从容向前……
风的青睐,是无价的礼物。只要你坚定地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努力下去,就会发现天地万物都来帮你了。
每天冒一点险
“衰老很重要的标志,就是求稳怕变。所以,你想保持年轻吗?你希望自己有活力吗?你期待着清晨能在新生活的憧憬中醒来吗?有一个好办法——每天都冒一点险。”
以上这段话,见于一本国外的心理学小册子。像给某种青春大力丸做广告,本待一笑了之,但结尾的那句话吸引了我——每天都冒一点险。
“险”有灾难狠毒之意。如果把它比成一种处境一种状态,你说是现代人碰到它的时候多呢,还是古代甚至原始时代碰到的多呢?粗粗一想,好像是古代多吧。茹毛饮血刀耕火种时,危机四伏。细一想,不一定。那时的险多属自然灾害,虽然凶残,但比较单纯。现代了,天然险这种东西,也跟热带雨林似的,快速稀少,人工险增多,险种也丰富多了。
以前可能被老虎毒蛇害掉,如今是被坠机、车祸、失业、污染所伤。以前是躲避危险,现代人多了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嗜好。住在城市里,反倒因为无险可冒而焦虑不安。一些商家就制出“险”来售卖,明码标价,比如“蹦极”这事,实在挺惊险的,要花不少钱,算高消费了。而且不是人人享用得了的,像我等体重超标,一旦那绳索不够结实,就不是冒一点险,而是从此再也用不着冒险了。
穷人的险多呢还是富人的险多?粗一想,肯定是穷人的险多,爬高上低烟熏火燎的,恶劣的工作多是穷人在操作。但富人钱多了,去买险来冒,比如投资或是赌博,输了跳楼饮弹,也扩大了风险的范畴。就不好说谁的险更多一些了。看来,险可以分大小,却是不宜分穷富的。
险是不是可以分好坏呢?什么是好的冒险呢?带来客观的利益吗?对人类的发展有潜在的好处吗?坏的冒险又是什么呢?损人利己夺命天涯?嗨!说远了。我等凡人,还是回归到普通的日常小险上来吧。
每天都冒一点险,让人不由自主地兴奋和跃跃欲试,有一种新鲜的挑战性。我给自己立下的冒险范畴是:以前没干过的事,试一试。当然了,以不犯错为前提。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尝一尝,条件是不能太贵,且非国家保护动物(有点自作多情。不出大价钱,吃到的定是平常物)
可惜因眼下在北师大读书,冒险的半径范围较有限。清晨等车时,悲哀地想到,“险”像金戒指,招摇而靡费。比如到西藏,可算是大众认可的冒险之举,走一趟,费用可观。又一想,早年我去那儿,一文没花,还给每月六元的津贴,因是女兵,还外加七角五分钱的卫生费。真是占了大便宜。
车来了。在车门下挤得东倒西歪之时,突然想起另一路公共汽车,也可转乘到校,只是我从来不曾试过这种走法,今天就冒一次险吧。于是扭身退出,放弃这路车,换了一趟新路线。七绕八拐,挤得更甚,费时更多,气喘吁吁地在差一分钟就迟到的当儿,撞进了教室。
不悔。改变让我有了口渴般的紧迫感。一路连颠带跑的,心跳增速,碰了人不停地说对不起,嘴巴也多张合了若干次。
今天的冒险任务算是完成了。变换上学的路线,是一种物美价廉的冒险方式,但我决定仅用这一次,原因是无趣。
第二天冒险生涯的尝试是在饭桌上。平常三五同学合伙吃午饭,AA制,各点一菜,盘子们汇聚一堂,其乐融融。我通常点鱼香肉丝、辣子鸡丁类,被同学们讥为“全中国的乡镇干部都是这种吃法”。这天凭着巧舌如簧的菜单,要了一盘“柳芽迎春”,端上来一看,是柳树叶炒鸡蛋。叶脉宽得如同观音净瓶里洒水的树枝,还叫柳芽,真够谦虚了。好在碟中绿黄杂糅,略带苦气,味道尚好。
第三天的冒险颇费思索。最后决定穿一件宝石蓝色的连衣裙去上课。要说这算什么冒险啊,也不是樱桃红或是帝王黄色,蓝色老少咸宜,有什么穿不出去的?怕的是这连衣裙有一条黑色的领带,好似起锚的水兵。
衣服是朋友所送,始终不敢穿的症结正因领带。它是活扣,可以解下。为了实践冒险计划,铆足了勇气,我打着领带去远航。浑身的不自在啊,好像满街筒子的人都在议论。仿佛在说:这位大妈是不是有毛病啊,把礼仪小姐的职业装穿出来了?极想躲进路边公厕,一把揪下领带,然后气定神闲地走出来。为了自己的冒险计划,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友好地喝彩,老师说,哦,毕淑敏,这是我自认识你以来,你穿得最美丽的一件衣裳。
三天过后,检点冒险生涯,感觉自己的胆子比以往大了点。有很多的束缚,不在他人手里,而在自己心中。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在本人,也许已构成了茧鞘般的裹胁。突破是一个过程,首先经历心智的拘禁,继之是行动的惶惑,最后是成功的喜悦。
握紧你的右手
常常见女孩郑重地平伸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托举着一条透明的哈达。看手相的人便说:男左女右。女孩把左手背在身后,把右手手掌对准湛蓝的天。
常常想世上可真有命运这种东西?它是物质还是精神?难道说我们的一生都早早地被一种符咒规定,谁都无力更改?我们的手难道真是激光唱盘,所有的祸福都像音符微缩其中?
当我沮丧的时候,当我彷徨的时候,当我孤独寂寞悲凉的时候,我曾格外地相信命运,相信命运的不公平。
当我快乐的时候,当我幸福的时候,当我成功优越欣喜的时候,我格外地相信自己,相信只有耕耘才有收成。
渐渐地,我终于发现命运是我怯懦时的盾牌,当我叫嚷命运不公最响的时候,正是我预备逃遁的前奏。命运像一只筐,我把对自己的姑息、原谅以及所有的延宕都一股脑儿地塞进去。然后蒙一块宿命的轻纱。我背着它慢慢地向前走,心中有一份心安理得的坦然。
有时候也诧异自己的手。手心叶脉般的纹路还是那样琐细,但这只手做过的事情,却已有了几番变迁。
在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三山交汇的高原上我当过卫生员,在机器轰鸣铜水飞溅的重工业厂区里我做过主治医师。今天,当我用我的笔杆写我对这个世界的想法时,我觉得是用我的手把我的心制成薄薄的切片,置于真和善的天平之上……
高原呼啸的风雪,卷走了我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并以浓重的阴影,倾泻于行程中的每一处驿站。
岁月送给我苦难,也随赠我清醒与冷静。我如今对命运的看法,恰恰与少年时相反。
当我快乐当我幸福当我成功当我优越当我欣喜的时候,当一切美好辉煌的时刻,我要提醒我自己——这是命运的光环笼罩了我。在这个环里,居住着机遇,居住着偶然性,居住着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而当我挫折和悲哀的时候,我便镇静地走出那个怨天尤人的我,像孙悟空的分身术一样,跳起来,站在云头上,注视着那个不幸的人,于是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软弱,她的懦怯,她的虚荣以及她的愚昧……
年近不惑,我对命运已心平气和。
小时候是个女孩儿,大起来成为女人,总觉得做个女人要比男人难,大约以后成了老婆婆,也要比老爷爷累。
生活中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样,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幸运。对于女人,无端的幸运往往更像一场阴谋一个陷阱的开始。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我的手。因为它不属于冥冥之中任何未知的力量,而只属于我的心。我可以支配它,去干我想干的任何一件事情。我不相信手掌的纹路,但我相信手掌加上手指的力量。
蓝天下的女孩,在你纤细的右手里,有一粒金苹果的种子。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它,唯有你清楚地知道它将你的手心炙得发痛。
那是你的梦想,你的期望!
女孩,握紧你的右手,千万别让它飞走!相信自己的手,相信它会在你的手里,长成一棵会唱歌的金苹果树。
切开忧郁的洋葱
忧郁是一只近在咫尺的洋葱,散发着独特而辛辣的味道,剥开它紧密相连的鳞片时,我们会泪流满面。
一位为联合国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她到过战火中的难民营,抱起一个小小的孩子。她紧紧地搂着这幼小的身躯,亲吻她枯燥的脸颊。朋友是一位博爱的母亲,很喜爱儿童,温暖的怀抱曾揽过无数的孩子,但这一次,她大大地惊骇了。那个婴孩软得像被火烤过的葱管,萎弱而空虚。完全不知道贴近抚育她的人,没有任何欢喜的回应,只是被动地僵直地向后反张着肢体,好似一块就要从墙上脱落的白瓷砖。
朋友很着急,找来难民营的负责人,询问这孩子是不是有病或是饥寒交迫,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冷漠?那负责人回答说,因为有联合国的经费救助孩子的吃和穿都没有问题,也没有病。她是一个孤儿,父母双亡。孩子缺少的是爱,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抱过她。因她不知“抱”为何物,所以不会反应。
不要否认我们的 忧郁
忧郁会使 我们成长
朋友谈起这段往事,感慨地说,不知这孩子长大之后,将如何走过人生?不知道。没有人回答。寂静。但有一点可以预见,她的性格中必定藏有深深的忧郁。
我们都认识忧郁,每一个人,在一生的某个时刻,都曾和忧郁狭路相逢。自然界的风花雪月,人生的悲欢离合,从宋玉的悲秋之赋到绿肥红瘦的喟叹,从游子的枯藤老树昏鸦到弱女的耿耿秋灯凄凉,忧郁如同一只老狗,忠实而疲倦地追着人们的脚后跟,挥之不去。随着现代社会的发达,忧郁更成了传染的通病。“忧郁症”已经如同感冒病毒一般,在都市悄悄蔓延流行。
忧郁像雾,难以形容。它是一种情感的陷落,是一种低潮的感觉状态。它的症状虽多,灰色是统一的韵调。冷漠,丧失兴趣,缺乏胃口,退缩,嗜睡,无法集中注意力,对自己不满,缺乏自信……不敢爱,不敢说,不敢愤怒,不敢决策……每一片落叶都敲碎心房,每一声鸟鸣都溅起泪滴,每一束眼光都蕴满孤独,每一朵脚步都狐疑不定……
一个女大学生给我写信,说她就要被无尽的忧郁淹没了。因为自己是杀人凶手,那个被杀的人就是她的妈妈。她说自己从三岁起双手就沾满了母亲的鲜血,因为在那一天,妈妈为了给她买一支过生日的糖葫芦,横穿马路,倒在车轮下……
“为此,我怎能不忧郁?忧郁必将伴我一生!”信的结尾处如此写着,每一个字,都被水洇得像风中摇曳的蓝菊。
说来这女孩子的忧郁,还属于忧郁中比较谈得清的那种,因为源于客观的、重要人物的失落而引起,在某种程度上,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痛苦反应。更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树蚕一样噬咬着我们的心,并用重重叠叠的愁丝,将我们裹得筋骨蜷缩。
忧郁这种负面情感的源头,是个体对于失落的反应。由于丧失,所以我们忧郁。由于无法失而复得,所以我们忧郁。由于从此成为永诀,所以我们忧郁。由于生命的一去不返,所以我们忧郁。
从这种意义上讲,忧郁几乎是人类这种渺小的动物面对宇宙苍穹时,与生俱来的恐惧,所以我们无法从根本上消除忧郁。我相信凡是有人类生存的日子,我们就要和忧郁为朋,虽然我们不喜欢,但我们必须学会与忧郁共舞。
正因为这种本质上的忧郁,所以我们才要在有限生存岁月中,挑战忧郁,让我们自己生活更自由,更欢愉,更勃勃生气。
失落引起忧郁。当我们分析忧郁的时候,首先面对的是失落。细细想来,失落似可分为不同性质的两大类。一是目前发生的真实与外在的失落,可以被我们确认并加以处理的。比如失去父母,失去朋友,失去恋人,失去工作,失去金钱,失去股票,失去名声,失去房产,失去自信……惨虽惨矣,好歹失在明处,有目共睹。
二是源自自我发展的早期便被剥夺,或严重的失望经验,导致内在的深刻失落感觉。这话说起来很拗口,其实就是失在暗地,失得糊涂,失得迷惘,失在生命入口端的混沌处。你确切无疑地丢失了,却不知遗落在哪一个驿站?
这可怕的第二种失落,常常是潜意识的,表明在我们的儿童期,有着不同程度的缺憾和损失。因为我们未曾得到醇厚的爱,或因这爱的偏颇,使我们的内心发展受阻。因为幼小,我们无法辨析周围复杂的社会,导致丧失了对他人的信任,并在这失望中开始攻击自己。如同联合国那位朋友所抱起的女婴,她已不知人间有爱,她已不会回报爱与关切。在这种凄楚中长大的孩子,常常自我谴责与轻贱,认为自己不可爱,无价值,难以形成完整高尚的尊严感。
过度地被保护和溺爱,也是一种失落。这种孩子失落的是独立与思考,他们只有满足的经验,却丧失了被要求负责的勇气,丧失了学会接受考验和失败的能力,丧失了容纳失望的胸怀。一句话,他们在百般呵护下,残障了自我的成长性和控制力的发展。他们的脑海深处永远藏着一个软骨的啼哭的婴孩,因为愤怒自己的无力,并把这种无能感储入内心,因而导致无以名状的忧郁。
人的一生,必须忍爱种种失落。就算你早年未曾失父母失学失恋,就算你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你也必得遭遇青春逝去韶华不再的岁月流淌,你也必得纳入体力下降记忆衰退的健康轨道,你也必有红颜易老退休离职的那一天,你也必得遵循生老病死新陈代谢的铁律,到了那一刻,你是否有足够的弹性,抵御忧郁?
还有一种更潜在的忧郁,是因为我们为自己立下了不可达到的高标准,产生了难以满足的沮丧感。这种源自认定自我罪恶的忧郁症状,是与外界无关的,全需我们自我省察,挣脱束缚。
忧郁的人往往是孤独的,因为他们自卑与自怜。忧郁的人往往互相吸引,因为他们的气味相投。忧郁的人结为夫妻,多半不得善终,因为无法自救亦无力救人。忧郁的人往往易于崩溃,因为他们哀伤更因为他们羸弱绝望。
难民营的婴儿,不知你长大后,能否正视自己的童年?失却的不可复来,接受历史就是智慧。记忆中双手沾着血迹的女大学生,你把那串猩红的糖葫芦永远地抛掉吧,你的每一道指纹都是洁白的,你无罪。母亲在天国向你微笑。
不要嘲笑忧郁,忧郁是一种面对失落的正常。不要否认我们的忧郁,忧郁会使我们成长。不要长久地被忧郁围困,忧郁会使我们萎缩。不要被忧郁吓倒,摆脱了忧郁的我们,会更加柔韧刚强。
Ⅵ 如果不能好好爱
婚姻鞋
婚姻是一双鞋。先有了脚,然后才有了鞋,幼小的时候光着脚在地上走,感受沙的温热,草的润凉,那种无拘无束的洒脱与快乐,一生中会将我们从梦中反复唤醒。
走的路远了,便有了跋涉的痛苦。在炎热的沙漠被炙得像鸵鸟一般奔跑,在深陷的沼泽被水蛭蜇出肿痛……
人生是一条无涯的路,于是人们创造了鞋。
穿鞋是为了赶路,但路上的千难万险,有时尚不如鞋中的一粒砂石令人感到难言的苦痛。鞋,就成了文明人类祖祖辈辈流传的话题。
鞋可由各式各样的原料制成。最简陋的是一片新鲜的芭蕉叶,最昂贵的是仙女留给灰姑娘的那只水晶鞋。
不论什么鞋,最重要的是合脚;不论什么样的姻缘,最美妙的是和谐。
切莫只贪图鞋的华贵,而委屈了自己的脚。别人看到的是鞋,自己感受到的是脚。脚比鞋重要,这是一条真理,许许多多的人却常常忘记。
我做过许多年医生,常给年轻的女孩子包脚,锋利的鞋帮将她们的脚踝砍得鲜血淋淋。粘上雪白的纱布,套好光洁的丝袜,她们袅袅地走了。但我知道,当翩翩起舞之时,也许会有人冷不防地抽搐嘴角:那是因为她的鞋。
看到过祖母的鞋,没有看到过祖母的脚。她从不让我们看她的脚,好像那是一件秽物。脚驮着我们站立行走。脚是无辜的,脚是功臣。丑恶的是那鞋,那是一副刑具,一套铸造畸形残害天性的模型。
每当我看到包办而蒙昧的婚姻,就想到祖母的三寸金莲。
幼时我有一双美丽的红皮鞋,但鞋窝里潜伏着一只夹脚趾的虫。每当我不愿穿红皮鞋时,大人们总把手伸进去胡乱一探,然后说:“多么好的鞋,快穿上吧!”为了不穿这双鞋,我进行了一个孩子所能爆发的最激烈的反抗。我始终不明白:一双鞋好不好,为什么不是穿鞋的人具有最后决定权?
旁人不要说三道四,假如你没有经历过那种婚姻。
滑冰要穿冰鞋,雪地要着雪靴,下雨要有雨鞋,旅游要有旅游鞋。大千世界,有无数种可供我们挑选的鞋,脚却只有一双。朋友,你可要慎重!
少时参加运动会,临赛的前一天,老师突然给我提来一双橘红色的带钉跑鞋,祝愿我在田径比赛中如虎添翼。我褪下平日训练的白网球鞋,穿上像橘皮一样柔软的跑鞋,心中的自信突然溜掉了。鞋钉将跑道锲出一溜齿痕,我觉得自己的脚被人换成了蹄子。我说我不穿跑鞋,所有的人都说我太傻。发令枪响了,我穿着跑鞋跑完全程。当我习惯性地挺起前胸去撞冲刺线的时候,那根线早已像绶带似的悬挂在别人的胸前。
人生
是一条无涯的 路
于是 人们创造了鞋
橘红色的跑鞋无罪,该负责任的是那些劝说我的人。世上有很多很好的鞋,但要看适不适合你的脚。在这里,所有的经验之谈都无济于事,你只需在半夜时分,倾听你脚的感觉。
看到好几位赤着脚参加世界田径大赛的南非女子的风采,我报以会心一笑:没有鞋也一样能破世界纪录!脚会长,鞋却不变,于是鞋与脚,就成为一对永恒的矛盾。鞋与脚的力量,究竟谁的更大些?我想是脚。只见有磨穿了的鞋,没有磨薄了的脚。鞋要束缚脚的时候,脚趾就把鞋面挑开一个洞,到外面去凉快。
脚终有不长的时候,那就是我们开始成熟的年龄。认真地选择一种适合自己的鞋吧!一只脚是男人,一只脚是女人,鞋把他们联结为相似而又绝不相同的一双。从此,世人在人生的旅途上,看到的就不再是脚印,而是鞋印了。
削足适履是一种愚人的残酷,郑人买履是一种智者的迂腐;步履维艰时,鞋与脚要精诚团结;平步青云时切不要将鞋抛弃……
当然,脚比鞋贵重。当鞋确实伤害了脚,我们不妨赤脚赶路!
轰毁你心中的魔床
魔鬼有张床。它守候在路边,把每一个过路的人,揪到它的魔床上。魔床的尺寸是现成的,路人的身体比魔床长,它就把那人的头或是脚锯下来。那人的个子矮小,魔鬼就把路人的脖子和肚子像拉面一样抻长……只有极少的人天生符合魔床的尺寸,不长不短地躺在魔床上,其余的人总要被魔鬼折磨,身心俱残。
一个女生向我诉说:我被甩了,心中苦痛万分。他是我的学长,曾每天都捧着我的脸说,你是天下最可爱的女孩。可说不爱就不爱了,做得那么绝,一去不回头。我是很理性的女孩,当他说我是天下最可爱的女孩的时候,我知道我姿色平平,担不起这份美誉,但我知道那是出自他真心。那些话像火,我的耳朵还在风中发烫,人却大变了。我久久追在他后面,不是要赖着他,只是希望他拿出响当当硬邦邦的说法,给我一个交代,也给他自己一个交代。
由于这个变故,我不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他人。我怀疑我的智商,一定是自己的判断力出了问题。如此至亲至密,说翻脸就翻脸,让我还能信谁?
女生叫箫凉,箫凉说到这里,眼泪把围巾的颜色一片片变深。失恋的故事,我已听过成百上千。每一次,不敢丝毫等闲视之,我知道有殷红的血从她心中坠落。
我对箫凉说,这问题对你,已不单单是失恋,而是最基本的信念被动摇了,所以你沮丧、孤独、自卑还有愤怒的莫名其妙……
箫凉说,对啊,他欠我太多的理由。
我说:人是追求理由的动物。其实,所有的理由都来自我们心底的魔床——那就是我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和观念。它潜移默化地时刻评价着我们的言行和世界万物。相符了,就皆大欢喜,以为正确合理。不相符,就郁郁寡欢怨天尤人。
这种魔床,有一个最通俗最简单的名字,就叫做“应该”。有的人心里摆得少些,有三个五个“应该”。有的人心里摆得多些,几十个上百个也说不准,如果能透视到他的内心,也许拥挤得像个卖床垫的家具城。
魔床上都刻着怎样的字呢?
箫凉的魔床上就写着“人应该是可爱的”。我知道很多女生特别喜这个“应该”。热恋中的情人,更是三句话不离“可爱”。这张魔床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我们以为自己的存在价值,决定于他人的评价。如果别人觉得我们是可爱的,我们就欢欣鼓舞;如果什么人不爱我们了,就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很多失恋的青年,在这个问题上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搜索“给个理由”。如果没有理由,你不能不爱我。如果你说的理由不能说服我,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已不再可爱,一定是我有了什么过错……
很多失恋的男女青年,不是被失恋本身,而是被他们自己心底的魔床,锯得七零八落。残缺的自尊心在魔床之上火烧火燎,好像街头的羊肉串。
要说这张魔床的生产日期,实在是年代久远,也许生命有多少年,它就相伴了多少年。最初着手制造这张魔床的人,也许正是我们的父母。当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那样弱小,只能全然依赖亲人的抚育。如果父母不喜欢我们,不照料我们,在我们小小的心里,无法思索这复杂的变化,最简单的方式,我们就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必是我们不够可爱,才惹来了嫌弃和疏远。
特别是大人们的口头禅:“你怎么这么不乖?如果你再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凡此种种,都会在我们幼小的心底,留下深深的印记。那张可怕的魔床蓝图,就这样一笔笔地勾画出来了。
有人会说,啊,原来这“应该如何如何”的责任不在我,而在我的父母。其实,床是谁造的,这问题固然重要,但还不是最重要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过,一个孩子,就是在最慈爱的父母那里长大,他的内心也会留有很多创伤(大意:原谅我一时没有找到原文,但意思绝对不错)。我们长大之后,要搜索自己的内心,看看它藏有多少张这样的魔床,然后亲手将它轰毁。
一位男青年说,我很用功,我的成绩很好。可是我不善辞令,人多的场合,一说话就脸红。我用了很大的力量克服,奋勇竞选学生会的部长,结果惨遭败北。前景黑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看来我一生都会是失败者。于是,他变得落落寡合,自贬自怜,头发很长了也不梳理,邋遢着独往独来的,好似一个旧时的落魄文人。大家觉得他很怪,更少有人搭理他了。
他内心的魔床就是:我应该是全能的。我不单要学习好,而且样样都要好。我每次都应该成功,否则就一蹶不振。挫折被放在这张魔床上反复比量,自己把自己裁剪得七零八落。一次的失败就成了永远的颓势,局部的不完美就泛滥成了整体的否定。
一个不美丽的大学女生每天顾影自怜。上课不敢坐在阶梯教室的前排,心想老师一定只愿看到“养眼”的女孩。有个男生向她表示好感,她想我不美丽,他一定不是真心。如果我投入感情,肯定会被他欺骗,当作话柄流传。于是,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以为这是决断和明智。找工作的时候,她的简历写得很好,每每被约见面试,但每一次都铩羽而归。她以为是自己的服饰不够新潮,化妆不够到位,省吃俭用买了高级白领套装外带昂贵的化妆品,可惜还是屡遭淘汰……她耷拉着脸,嘴边已经出现了在饱经沧桑的失意女子脸上才能看到像小括弧般的竖形皱纹。
如果允许我们走进她枯燥的内心,我想那里一定摆着一张逼仄的小床。床上写着:“女孩应该倾国倾城。应该有白皙的皮肤,应该有挺秀的身躯,应该有玲珑的曲线,应该有精妙绝伦的五官……如果没有,她就注定得不到幸福,所有的努力都会白搭,就算碰巧有一个好的开头,也不会有好的结尾。如果有男生追求长相不漂亮的女孩,一定是个陷阱,背后必有狼子野心,切切不可上当……”
很容易推算,当一个人内心有了这样的暗示,她的面容是愁苦和畏缩的,她的举止是局促和紧张的,她的声音是怯懦和微弱的,她的眼神是低垂和飘忽的……她在情感和事业上成功的概率极低,到了手的幸福不敢接纳,尚未到手的机遇不敢追求,她的整个形象都散射着这样的信息——我不美丽,所以,我不配有好运气!
讲完了黯淡的故事,擦拭了委屈的泪水,我希望她能找到那张魔床,用通红的火把将它焚毁。
谁说不美丽的女子就没有幸福?谁说不美丽的女子就没有事业?谁说命运是个好色的登徒子?谁说天下的男子都是以貌取人的低能儿?
心中的魔床有大有小,有的甚至金光闪闪,颇有迷惑人的能量。我见过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真是事业有成高大英俊,名牌大学洋文凭,还有志同道合的妻子,活泼聪颖的孩子……一句话,简直人所有的他都有,可他寝食无安,内心的忧郁焦虑非凡人所能想象,不知是什么灼烤着他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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