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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组合

_4 倪匡(当代)
不知道可以变出多少花样来!
在地球上只有十亿人的时候,就有十亿个不同的容貌,在地球上有六十亿人的时候
,就有六十亿不同的容貌。
虽然说容貌有相似的,可是那只是“相似”,绝不是“相同”!
像胡克强和胡疑之间如此相似,在父子如此亲密的血缘关系中也十分罕见。至于胡
疑和毒刃三郎的相似,若是两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更是不可想像!
我不禁苦笑,因为想到这里,又兜回原地了  还是以为胡疑和毒刃三郎之间有关
系,可是事实上却又找不到他们之间有任何实际上的关系,除非承认孕妇的思想会影响
胎儿的容貌!
兜来兜去,还是在原地踏步。温宝裕也苦笑:“看来唯一的方法,是起小师妹于地
下,要她自己说出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温宝裕这样说,并不是开玩笑,而是在过去,确然曾经有过和灵魂打交道的经历,
所以如果可以找到小师妹的灵魂,自然可以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也正由于有和灵魂打交道的经历,所以也知道要和一个指定的灵魂接触是多么
困难的事情,要找出这件事的真相,还是在人间努力容易得多。
对于温宝裕的话,胡克强充满了希望,我花了一些时间,向他解释人和灵魂接触的
局限性,至今为止,即使是最好的灵媒,也不能和指定的灵魂接触  我常开玩笑似地
说,在灵魂存在的空间中,实在太多灵魂了,在那么多的灵魂中,随便碰到几个很容易
,要找出特定的一个来,就极困难。这情形就像在人间我们每天都碰上很多人,可是要
找一个特定的人,就很难了。
胡克强接受了我的解释,很是无可奈何:“看来这个谜团永远不能揭开了。”
我皱著眉:“那也未必  令尊除了‘孕妇思想影响胎儿容貌’之外,还有什么设
想?”
胡克强欲言又止,神情很不好意思。
白素鼓励他:“你只管说,我们这里几个人,可以接受任何匪夷所思的假设。”
胡克强有点鬼头鬼脑,向我指了一指,好像事情会和我有关一样,很令我莫名其妙
。他一开口,果然和我有关,他道:“那是我的设想  看卫斯理记述的故事多了,有
这样的设想,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哼了一声:“你是想说事情和外星人有关?我看这件事情和外星人很难扯上关系
!”
胡克强大声表示不同意:“当然可以扯上关系!”
游宇宙也大声道:“非但可以有关系,而且可以有两种假设!”
我和白素忍不住笑:“说来听听,看看你们‘中毒’的程度如何。”
游宇宙缩了缩头:“人家都说我中毒的程度已经无药可救,不知道是不是。”
这里所谓“中毒”,当然是指受我所记述故事的影响,在那些故事中,出现过各种
各样的外星人,所以胡克强和游宇宙就认为事情和外星人有关,而且还有两种设想之多
,真有点青出于蓝。
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详细说。
胡克强先道:“第一个可能,是在那积沙岛的浮沙之下,有外星人在  ”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望著我们。
我和白素、温宝裕、红绫一起点头  我们并不是就此以为在那积沙岛的浮沙之下
,真有外星人。而是觉得在那积沙岛的浮沙之下,有“有外星人”的可能。
不抹杀任何可能,这是科学的态度。
胡克强原来可能是虽然有了假设,不过没有什么信心,所以才说话很迟疑,这时候
得到了我们的鼓励,他挺了挺胸,继续说下去:“所以毒刃三郎在沉下去之后,遇到了
外星人,外星人教了他,他没有死……后来又有机会离开了浮沙,找到了小师妹……”
他没有再往下说  不必说也可以知道他的设想中,毒刃三郎找到了小师妹之后发
生了什么事情。
我摇头:“毒刃三郎在浮沙下被外星人所救,这样的设想并非不能成立。可是毒刃
三郎后来找到了小师妹,这个设想就不能成立,因为毒刃三郎和小师妹如果见面,玲珑
巧手仙绝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胡克强道:“如果毒刃三郎真的曾经和外星人相处,根据卫斯理故事中外星人必然
具有超地球能力的原则,毒刃三郎就有可能学会了一些外星人的异能,使得玲珑巧手仙
对他和小师妹见面……一无所知……”
胡克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有点迟疑,我笑道:“那是什么样的异能?”
胡克强向游宇宙望去,游宇宙代他回答:“外星人的超能力有千万种,可以作各种
设想。”
我道:“试举一例。”
游宇宙应声道:“例如毒刃三郎有能力干扰玲珑巧手仙脑部的活动,使他产生幻觉
,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就以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
我呆了一呆,游宇宙这种假设,岂止可以成立,简直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却正在摇头。
白素道:“我并不是说这假设不能成立,而是指出这假设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游宇宙和胡克强望定了白素,白素继续道:“你们忽略了毒刃三郎的为人。毒刃三
郎如果从外星人那里得到了超能力,他在离开浮沙之后,绝不会去找小师妹  从头到
尾,都只是小师妹爱他,而他根本不爱小师妹。他如果有超能力,必然在江湖上比以前
更厉害千万倍地兴风作浪,不会默默无闻,从他的为人来看,我不认为毒刃三郎没有死
。”
白素根据“人的行为由人的性格决定”的原则来分析,当然合情合理,胡克强和游
宇宙立刻接受。
游宇宙道:“我们也想到过这一点,所以根据小师妹的为人,有了第二个设想。”
温宝裕哈哈大笑:“不是毒刃三郎遇上了外星人,是小师妹遇上了外星人!”
温宝裕笑得有点轻佻,游宇宙和胡克强瞪了他一眼,我也对温宝裕的态度表示不满
,冷冷地道:“为什么不可以?”
温宝裕有一个好处,就是很肯认错,他立刻道:“对不起,我并没有不同意的意思
,只是感到有趣而已。”
我冷笑:“何趣之有?”
温宝裕做了一个鬼脸:“他们两人硬要把事情推到外星人身上,十分之卫斯理,有
趣得很。”
游宇宙和胡克强看来真的“中毒”甚深,他们立刻又引用我的话:“当只有这一个
可能的时候,这个可能再荒谬无稽,也就是唯一的可能!”
温宝裕声明:“我不是说没有这个可能,我只是感到事情有趣,请说出你们的假设
。”
游宇宙道:“就是小师妹遇到了外星人。”
温宝裕笑:“假设一定还有更丰富的内容,不妨说来听听。”
游宇宙向我望了一眼,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鼓励。
游宇宙这才道:“我们设想小师妹遇上外星人,并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情……”
他这样说,倒令我感到很意外,所以有愕然的神情。
游宇宙一直在留意我的反应,我的愕然,令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小师妹
一直在怀念毒刃三郎,她在怀念毒刃三郎的时候,脑部活动一定十分剧烈,由此产生相
当强  至少和人类平常不同的脑电波。这种脑电波容易被外星人感受到(通过仪器接
收或者是直接的感受),所以外星人有可能是主动来找小师妹,想知道小师妹何以会产
生这样不寻常的脑电波。外星人来到地球,要研究地球人的行为,小师妹这种不正常的
情形,自然会成为他们研究的对象。”
游宇宙的这番假设,完全可以成立,我们都点头。
游宇宙得到了鼓励,显得更理直气壮:“小师妹和外星人相会,外星人当然有方法
不让玲珑巧手仙觉察。相信小师妹对外星人诉说了她对毒刃三郎的怀念,那时候小师妹
应该已经怀孕,于是外星人可能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开玩笑,更可能是恶作剧,不知
道用了什么方法,使胎儿的容貌像毒刃三郎。”
我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因为游宇宙和胡克强的假设,虽
然开始可以成立,可是发展出来的内容,却真的是“硬推在外星人身上”,这种和外星
人的关系,其实绝不卫斯理!
我还在想如何说才能不打击他们的自信心,温宝裕已经老实不客气地问:“外星人
为甚么要使胎儿像毒刃三郎?”
游宇宙扬了扬眉:“因为小师妹思念毒刃三郎,外星人以为孩子像毒刃三郎,小师
妹会喜欢。”
红绫也不客气:“外星人怎么知道毒刃三郎长得什么样子?”
温宝裕再道:“就算知道了毒刃三郎的样子,又用什么方法才能使胎儿变模样?”
一连串的问题,令得游宇宙和胡克强难以招架,胡克强瞪大了眼,游宇宙却笑道:
“外星人自然有他们的办法,我要是知道,我也变成外星人了。”
游宇宙这种说法,有点无赖,我笑道:“在我记述的故事中,外星人不单是存在于
设想中,而是真正出现,而且不是把任何事情都推在‘外星人自然有办法’上  这样
做可以令事情简单化,但是却没有真正的结果。”
游宇宙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所能作出的假设  除此之外,我们实在想不出还
有什么别的可能。”
一时之间大家都默然,因为我们也无法作出别的设想!
白素先打破沉默,她道:“当婴儿出世的年代,虽然还没有DNA的鉴定对比方法
,可是也已经有了一定的方法,基本上确定血缘关系。玲珑巧手仙难道连这些方法都没
有使用过?”
胡克强回答了这个问题,他道:“血型的检验没有结果……应该说没有问题,小师
妹和玲珑巧手仙都是O型,我父亲也是O型……就是不知道毒刃三郎是哪一型。血型没
有问题,绝不能消除玲珑巧手仙的疑心。”
由于孩子的容貌,只是血型没有问题,玲珑巧手仙心中的疑团还是存在,无法解决

玲珑巧手仙是带著心中的疑团去世的  不知道他的灵魂有没有和小师妹的灵魂有
接触,如果有,这个疑团应该已经解开。同样的,胡疑也是一样。
胡克强在这时候苦笑:“我不想和我父亲、不想和玲珑巧手仙一样  人死了之后
,灵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是虚无飘渺的事情,我不想带著疑团死去,我要在活著
的时候解开这个疑团。”
可以明显看得出来,胡克强刚才虽然说过“人重要的是自己”,可是他还是很受这
个疑团的困扰。
胡克强也感到自己有矛盾之处,他解释道:“我并不是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而是要揭开疑团。”
我忍不住笑他:“有什么不同?”
胡克强道:“有不同!要揭开疑团,是要解决一个看来是无可解释的谜,这是一种
为明白究竟而作的追求,和个人身世无关,像各位在知道了有这样的怪事之后,也必然
会努力去追求真相,我和各位一样!”
胡克强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相当精采。
六、第一步
红绫首先鼓掌:“说得好!我们一定共同努力,把这个疑团解开!”
温宝裕也豪气干云:“要是我们都解不开这个谜,地球上就没有人可以解开了!”
看来红绫和温宝裕都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这件事虽然很小规模,牵涉到的人不超过五个,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节,看起
来很简单,和我以前经历过的一些怪事比较,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在这件事中,却有一个“死结”,解不开这个结,事情就永远是疑团。
这个“死结”就是毒刃三郎的死无可怀疑,小师妹怀孕在十年之后,何以产下的婴
儿会酷似毒刃三郎?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然后问红绫和温宝裕:“请问如何解释这一点?或者请告诉
我,第一步应该怎么走?”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声音,红绫则瞪大了眼,无话
可说。
温宝裕当然比红绫滑头,他立刻反问:“以你来看,第一步应该如何走?”
他的这种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我立刻回答:“没有第一步  根本走不
出第一步!”
温宝裕和红绫神情都大不以为然,他们望向白素,寻求支持。我也向白素望去,以
为白素一定会同意我的说法,却不料白素对我摇了摇头,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她道:“不是走不出第一步,而是整件事只有一步,只要跨出了这一步,事情就解
决了。”
我还以为白素会说出什么精辟的意见来,谁知道她竟然说了一句等于不说的话,我
忍不住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妈妈是女人!”
白素并没有要和我争辩的意思,红绫却立刻代她妈妈发言:“妈的意思是,事情不
难解决,爸你只看到了死结,而妈却看出事情其实十分简单。”
我继续笑:“我并没有说事情复杂,就是一个简单的死结。”
红绫竟然成了白素的代言人,她应声道:“简单的结,就用简单的方法来解。”
我指著她的鼻尖,笑道:“不是‘简单的结’,是‘简单的死结’,死结不论简单
复杂,都解不开,要不然就不是死结了。”
红绫笑道:“所以我不以为这是死结,只不过是一个很难解的、却很简单的结。”
我又好气又好笑:“既然如此,刚才我问你第一步应该怎么走,你为什么只是乾瞪
眼,答不上来?”
红绫笑道:“刚才我一时之间没有准备,现在有了妈的提示,我有了新的想法。”
我连连点头:“我再问一次:第一步应该怎么走?”
这时候连温宝裕也莫名其妙,不知道红绫在白素那几句话中,得到了什么启示。
红绫这一次连想都没有想,就道:“到比利时去。”
这回答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我也想不到到比利时去会有什么作用,我正想取
笑红绫,却看到白素向红绫点了点头,大有嘉许的神情。
这表示白素同意红绫的说法  这更是意料之外之极。
我暂时不出声,果然温宝裕也想不通,他抢著问:“到比利时去干什么?”
红绫回答得很妙:“到了比利时之后要干的事情是第二步了,我刚才的答案是第一
步。”
游宇宙道:“那么何以要走这第一步?”
红绫对答如流:“事情是在比利时发生的,要解决当然第一步应该到比利时去。”
红绫的说法,无可辩驳,可是那只是“伟大的空话”,对于解决实际问题一点帮助
都没有。
温宝裕、游宇宙和胡克强立即发出了不满和不屑的声音,显然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

而白素的想法却和红绫相同,她接著红绫的话:“到比利时之后,就可以走第二步
。”
我们没有再提问题,等白素往下说。
白素却不解释第二步该怎么走,忽然话锋一转:“有一件事,我们开始都忽略了,
这件事可能相当重要。”
大家仍然不出声,白素继续道:“事情发生之后  婴儿生下来之后,玲珑巧手仙
根据小师妹临终的话,一直在疑心小师妹对他不忠,所以才有婴儿容貌如此古怪的情形
出现。可是他又找不出小师妹在生活上有任何行差踏错之处,所以百思不得其解。我们
相信了玲珑巧手仙的结论,自然而然就和玲珑巧手仙一样,无法解释事情如何发生。”
我一面听,一面摇头,等白素说完,我道:“小师妹生活情形如何,我们只有依据
玲珑巧手仙的说法,不能平空想像,因为当时只有玲珑巧手仙和小师妹生活在一起。”
白素道:“是,不过玲珑巧手仙如果忽略了一点,我们不应该也跟著忽略。”
白素第二次提到了我们有忽略之处,我想了一想,还是不明白我们忽略了什么,我
向红绫望去,红绫却像是胸有成竹,而温宝裕、胡克强和游宇宙,却都和我一样,莫名
其妙。
显然是她们想到了一些关键性的问题,而我们没有想到。
对我来说,白素想到了什么事情而我没有想到,这种情形常有出现。而现在连红绫
都想到了,我居然还茫无头绪,这实在有点难以原谅我自己。
我看到红绫张口想说,连忙阻止:“等一等!让我们自己找出忽略之处。”
红绫立刻伸手掩住了口,我迅速想了一想,越是心急想找出问题,越是一点头绪都
没有。温宝裕高举双手,叫道:“我投降了,请快说。”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或许只有在女性的立场,才能觉察到这一点,玲珑巧手仙是
一个除了手艺精巧绝伦之外,在生活上粗枝大叶的人,所以有些事,在他的观察范围之
外。”
我知道白素这样说是怕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所以然来而感到尴尬,替我打圆场。
我只好默不作声,勉强乾笑了两下。
白素很自然地道:“在欧洲生活  在比利时生活的那些年,玲珑巧手仙和小师妹
在生活上有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小师妹精通当地的语言,而玲珑巧手仙却一窍不通。

白素说到这里,我们几个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素是想说,因为有了这一个不同之处,所以玲珑巧手仙无法完全明白小师妹的生
活。
尤其如果小师妹有意要向玲珑巧手仙隐瞒一些事情的话,就十分容易。
譬如说,小师妹她和别人打电话,使用当地多数人所说的佛兰芒语或者是少数人所
说的法语,玲珑巧手仙就算在旁边,也完全不知道小师妹在说些什么。就算他问,小师
妹也可以很容易随便编一番话将他骗过去。
又譬如说,小师妹和玲珑巧手仙在一起的时候,小师妹和别人说话,玲珑巧手仙地
无法知道内容。
这也就是说,在玲珑巧手仙和小师妹共同生活的期间,玲珑巧手仙并不是完全掌握
了小师妹的生活状况,小师妹有很多机会可以做一些事而玲珑巧手仙一无所知。
我确然是忽略了这一点,然而我就算注意到了这一点,也认为对事情毫无帮助。
我挥了挥手,加强语气:“疑团的中心是为甚么婴儿会像毒刃三郎  我不认为毒
刃三郎会讲任何一种欧洲语言,而且更主要的是毒刃三郎早已死亡,小师妹无法和他有
任何联络!”
白素笑道:“总要一步一步解决问题。玲珑巧手仙无法了解小师妹的全部生活,这
是一个缺口,从这个缺口开始进行,我们就有可能比玲珑巧手仙更了解小师妹的生活情
形,从而知道当年小师妹究竟瞒著玲珑巧手仙作了些什么事情。”
白素说到这里,我无法再表示不同意,这确然是完全无法著手的情形之下的一个缺
口(或者说是一道裂缝),可以钻进去,也有可能发现更多的线索。
小师妹临终的话在整件事中当然十分重要,从这个缺口中去了解小师妹的生活,当
然是很好的方向。
然而我想了一想,还是不由自主摇头,因为一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超过半个世纪,当
年小师妹曾经和什么人有过接触,实在难以查究。二来这个“缺口”其实是一个假象,
这时候由于红绫很兴高采烈、白素又同意红绫的想法,所以我也不打算扫她们的兴,并
没有指出这一点。
说这个“缺口”其实是一个假象,解释起来也相当复杂。
小师妹生下的婴儿,容貌像毒刃三郎,玲珑巧手仙心中疑惑,疑惑的重点,当然是
放在婴儿是不是他的这一点上。这就牵涉到小师妹的品行。“缺口”指出小师妹有可能
在生活上隐瞒言语不通的丈夫,这一点可以成立。但是如果说由于言语不通,玲珑巧手
仙竟然不能觉察自己的妻子和他人私通,以致有了孩子,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事情

所以循这个“缺口”去追查,最多只能发现小师妹在生活上有一些小事瞒著丈夫,
无法查证到婴儿的来源。
因此我对“到比利时去”也就绝不起劲,当各人以为讨论有了进展、行动有了方向
,向我望来之际,我避开了各人的眼光,强烈地表示了我对此行没有兴趣。
正在这时候,听到白素用很肯定的语气道:“我去!”
我感到很惊讶,立刻向她望去,胡克强和游宇宙也很出乎意料之外,睁大了眼,白
素笑道:“到比利时去之前,我会先到法国去探望我父亲  ”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眼神解答了我的惊讶  她打算顺道去看白老大,这就
很自然了。
白素继续道:“他老人家对江湖人物的故事,一直十分有兴趣,我把这个故事告诉
他,不但可以在他那里获得更多的资料,而且也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红绫举起手来:“我也去  我好久没有见外公了。”
白素立刻同意,伸手和红绫击掌,同时向我看了一眼,分明是在对我说:且看我们
母女二人出马,解开你认为无法解开的疑团。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道:“代我向白老大问好。”
这时候最感到意外的是胡克强和游宇宙了  白素肯听他们说故事,对他们来说,
已经是意外之喜,而白素听了故事之后,竟然肯远道到比利时去查究事情的真相,而且
还惊动白老大,这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所以两人,尤其是胡克强,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才好。白素真的很认真,
对胡克强道:“我还需要一些详细的资料,要你提供,例如玲珑巧手仙当年的地址、胡
疑出生的医院……等等。”
胡克强连声道:“可以!可以!全在照相簿上。”
胡克强说著,翻到了那本照相簿的最后几页,在那几页中,来著一些文件,一些文
字记载。白素和红绫凑过去看,我随便瞄了一眼,看到是胡疑的出生证明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有什么用处  如果有用,当年玲珑巧手仙就可以解开疑团了。
所以我并没有多加注意,而是走了开去,温宝裕跟在我的后面,我转过身去看他,
他笑了笑:“真出乎意料之外,我以为你会立刻到比利时去。”
我也笑了笑,回答了一句和他说的一字不差的话。
温宝裕摊了摊手:“不行,蓝丝明天要来。”
我笑道:“这不成理由  你们可以一起去。”
温宝裕这才做了一个鬼脸,压低了声音:“我和你一样,认为去了没有用。”
我伸手在他头上凿了一下:“你自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要拖我下水!”
温宝裕没有再说什么。
白素和胡克强说了一会,要求胡克强把照相簿留下,胡克强当然答应,红绫拍著胡
克强和游宇宙的肩头,大声道:“一有进展,会立刻和你们联络。”
胡克强兴奋得好像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一样,连连点头,这才告辞离去。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给他们希望越大,他们会更失望。”
白素笑:“胡克强感到兴奋,并不完全是因为有希望可以解开疑团,而是由于他上
代的故事能引起注意。”
我摇头:“这不知道算是什么样的心理分析!”
白素没有和我争辩,我也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天,温宝裕到机场去接蓝丝,我去送白素和红绫,蓝丝先到,和红绫,白素相
见甚欢。
送走了白素和红绫,温宝裕已经急不及待向蓝丝说白素和红绫到欧洲去的目的,把
整个故事简单化,向蓝丝说了一遍。
我也想听听蓝丝的意见,因为我知道在降头术中,对血统关系有很深刻的研究。
蓝丝听完了故事,皱著眉:“只要有玲珑巧手仙身上的一样东西,就算是一根头发
也好,我就能肯定现在的胡克强是不是他的孙子。”
温宝裕苦笑:“要是有玲珑巧手仙的一根头发,不必动用你的降头术,也可以证明
他和胡克强之间有没有血统关系。”
蓝丝瞪了他一眼:“可是我的方法又快又好!”
我没有参加他们之间的争论,而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有玲珑巧手仙身体的
一部份,就能证明他和胡克强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同样的,如果有毒刃三郎身体的一
部份,也可以证明胡克强和毒刃三郎之间有没有血统关系。
胡克强和毒刃三郎的容貌如此相似,虽然从各方面来看,他们没有血统关系的可能
,可是如果确切的证明了有或没有,对于解决整个疑团很有作用。
我把这一个想法说了出来,温宝裕迟疑道:“能够从浮沙之中把毒刃三郎的遗骸捞
出来?”
我摇头:“那绝无可能,我的意思是那只断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胡疑把房子拆了,都找不到那只断手,我们上哪里去找?”
我也吸了一口气:“胡疑找不到,并不代表我们也找不到。我坚信小师妹当年不会
把那只断手毁掉,她一定将它藏了起来,藏在很好的地方。”
温宝裕还是很迟疑:“隔了那么多年,那只断手还能保存?”
我道:“就算只剩下一点骨骼,也就够做证明之用了。”
温宝裕连连点头:“如果证明了胡克强和毒刃三郎之间有血缘关系,再来追查毒刃
三郎当年如何在万无可能的情形下竟然没有死,就比较容易了。”
这正是我的意思,可是我并不像温宝裕那样乐观,认为事情“容易”,所以我没有
他那样兴奋。
在我们讨论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坐在车上,驶向陈长青的大屋,蓝丝一言不发,
看得出她正在想些什么。
我和温宝裕觉察到了这一点,我们的反应一致,都不再说话,等著听蓝丝的意见。
蓝丝道:“如果胡克强和毒刃三郎之间有血缘关系,找那只断手就容易得多。”
我和温宝裕一时之间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蓝丝进一步解释:“有一种小虫,对于人的近亲血统十分敏感,可以帮助寻找亲人
  不管是死是活,也不管是全尸还是残骸,都可以通过这种小虫来寻找。”
在降头术之中,有的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蓝丝刚才所说的并不算太惊人。
我和温宝裕自然可以立刻接受她的话,我问:“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只断手在什么地
方,也可以找得到?”
蓝丝想了一想:“只要目的物在小虫可以感觉得到的范围之内,就可以找到。”
温宝裕问:“范围是多大?”
蓝丝摊了摊手:“要看是空地还是有物体阻隔,也要看阻隔的物体是什么材料,不
可一概而论。”
温宝裕笑道:“听起来倒有点像雷达探测仪器,不像是降头术。”
蓝丝瞪了他一眼,我道:“小宝你真糊涂,许多昆虫都有放射各种探测波的能力,
有的甚至于可以放射到几公里之外,降头术当然就是利用了昆虫的这种本能来进行,比
人类发明雷达探测仪器要早了几百万年。”
温宝裕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话对降头衔颇有不敬之处,要是惹恼了蓝丝,他就很是糟
糕,所以立刻诺诺连声,表示接受我的指责。
他问道:“那只断手如果还存在,一定在比利时,而且多半离当年小师妹的住处不
会太远  如果要用这方法寻找,是不是需要胡克强也到比利时去?”
蓝丝摇头:“胡克强不必去,只要让我见一见他就可以,可是我一定要去。”
温宝裕听了,不禁大是踌躇,因为蓝丝如果要去,他为了不想和蓝丝分开,自然非
一起去不可,看来他一时之间走不开,所以才为难。
过了一会,他道:“先要假设毒刃三郎和胡克强有血缘关系,这种方法才有用,是
不是?”
蓝丝笑道:“那当然。”
温宝裕双手一摊:“那就不必去了,因为毒刃三郎和胡克强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我怒道:“刚才我们有共识:如果能找到那只断手,再来探索胡克强何以会和毒刃
三郎有关系,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卦了!”
温宝裕苦笑,嗫嚅道:“我妈妈帮我和蓝丝安排了很多节目,不会允许我们到欧洲
去的。”
我恶向胆边生:“叫蓝丝做点手脚,让令堂昏睡十天八天,问题就解决了!”
温宝裕苦笑:“我妈妈常告诫我交朋友要小心,我真后悔不听老人言。”
蓝丝笑道:“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降头衔,不一定需要我亲自去,我可以找一个降
头师去做这件事,反正也不急,是不是?”
温宝裕已经一叠连声道:“不急!不急!”
他一面说,一面握住了蓝丝的手,像是怕蓝丝就此逃走一样,我闭上了眼睛,不去
看他那种肉麻的情状。
只听得蓝丝道:“表姐夫,过两天,要是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人来找你,就是我派来
的,可别将他赶走。”
当时我听了,也没有怎么在意,因为降头师大多数都稀奇古怪,从内在到外形都和
常人不同。
我只是点了点头:“只要他能办事,管他是什么形状。”
蓝丝笑了一下:“这位降头师有些特别,曾经长期在中原活动,辈份很高,希望…
…”
她没有把话说完,我明白她的意思,道:“我一定好好接待他,有必要,我会和他
一起到比利时去。”
蓝丝表示放心,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想起白素和红绫,如果忽然看到我和一个奇形
怪状的降头师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时候,一定会感到极度的意外,场面必然有趣,忍不住
笑了起来。
当时我绝没有想到,蓝丝派来的降头师会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所以也完全没有料
到事情会有意料之外的发展。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和温宝裕、蓝丝分手之后,回到家里,静得出奇。静也有静的好处,可以神游
八方,思想任意驰骋,不受任何干扰,我从小就很享受这种情形,所以从来不会觉得寂
寞。
游宇宙和胡克强比我还要心急,第二天就打电话来问情形,刚好是白素打电话来之
后的几分钟。
白素在电话中只说了她们已经见到了白老大,然后从电话中传来的就是白老大和红
绫两人的笑声,笑声简直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可见这祖孙二人相处之欢。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游宇宙和胡克强的。
他们每天打一个电话来,而白素却从此没有了音讯,也不知道她们离开了法国没有

一连三天,温宝裕和蓝丝也没有和我联络,那天下午,我正在想蓝丝派来的人怎么
还没有到,门铃声就响起,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著一个人。
由于我早已存在著蓝丝派来的人一定是奇形怪状的想法,所以一看到门外的那人,
样子十分普通,反而感到很奇怪。
那人是一个很乾瘦的老者,也看不出实在的年龄,总在七十以上,穿著灰色的唐装
,手里提著一个小藤箱,身量普通,看来一点也不起眼。
一时之间,我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蓝丝派来的降头师。
然而我想起蓝丝的吩咐,知道这类辈份很高的降头师,就算外形一点都不古怪,脾
气却必然怪到了极点,万万不能得罪,不然可能会惹下大麻烦。
所以我立刻向他拱了拱手:“正在恭候阁下大驾,幸会!幸会!”
老者本来脸上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看到了我的热烈欢迎,才有了一丝笑容,也
向我拱手,道:“掌门派我来,听候卫先生差遣。”
我很知道这类人物的性格,他越是说得客气,你越是不能半分当真,不然就像广东
人所说“撞大板”了。
所以我连忙道:“前辈说哪里去了,有事要请前辈鼎力相助,才敢劳动大驾,请进
来,先喝酒,再求教!”
老者对我的反应显然很满意,点了点头,进了屋子,我取了酒,两人对饮了三杯,
我才请教他高姓大名。他笑了笑:“苗人的名字不登大雅之堂,倒是我早年行走江湖时
,有一个外号很有趣,我到处浪迹,卖药维生,常年背著一只葫芦,在江湖上也算是小
有名气。人家看我从葫芦中像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取出来,觉得有趣,所以给了我一个‘
葫芦先生’的外号,我自己简称葫芦生,人家也就莫测高深,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
么药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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