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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分钟的温暖

_13 夏茗悠(当代)
糅散尽阴影里的悲伤,像雕刻一样,不露声色的悲伤。从心室壁上擦过,轻微得令人疼痛起来,不明所以。
而颜泽的五官,染上忧郁的神色,也毫厘不落地沉淀进男生的视线里。
新凉听见她柔软的声音,穿过夕色构筑的悲伤空间抵达自己的耳膜:“如果你愿意,说说家里的事。”
疼痛感就要延伸进心脏最深的地方。
在十一岁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第一次意识到对面教学楼埋头苦读的学长是和自己不同的生物。
大多数时间都沉默,表情不轻易改变,一点点淡然的笑意在朝女生看来的瞬间流露出来。不是你身边这些成天嬉笑打闹一身臭汗的人。
在图书馆里安静地的看书,即使你凑过去,他也暂时不会察觉。练习册上填满你还不能理解的公式和计算,相隔两个年级,你依然有点不甘心。偶尔在官方校会上也能听见他的名字,知道他即使在同龄人里也算得上出众。不是轻易可以追上的人。
因为与他妹妹同桌,关系不错,放学后有时一起在学校周边的小食摊磨蹭磨蹭。毕业班总比较晚放,等到他匆匆赶来时天色已灰下去,昏暗的路灯下,淡淡的光线为他勾出一圈半透明的轮廓。
甚至有一天,在你被职校的男生纠缠的时候,碰巧路过的他没有假装没看见,而是拉过你到他身后,说“我是她哥”。声音里威慑成分显而易见,但在你听起来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而结局,却没有结局。男生如期毕业升入重点高中,新校区与自己相隔半个城市。和他妹妹关系渐渐淡漠,也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谈不上喜欢,但却肯定,将来一定会有一个属于你的男生,有同样的凛冽神情和淡然笑意,头脑要同样出众的好,光线勾勒要有同样英气的轮廓,那应该就是你喜欢的人。
一旦他出现,就义无反顾地去付出。至于其余的人,再怎么贴心都只是朋友。
可是“朋友”这个容器,终究装不下太多沉甸甸的目光。
自从你看见他,自从你看着他,自从你的目光定格在了他的身上,“友情”二字就开始一分为二各自消解。
因为心里装着一个固有轮廓,所以你不会明白,最终随岁月荏苒消失无踪的是哪个字?而哪个字又深深地埋藏在了心里?
在结局轰然而至前,你没能明白。
【六】
新凉把颜泽送到家的楼下,道别后转身离开,女生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呐,新凉,你是不是和夕夜交往过?”
终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男生被惊得瞪大眼睛:“哈啊?顾夕夜?”
“卓安说她当时离开时因为你和夕夜背着她偷偷交往。”
男生冷笑一声:“她不用找这种不着边际的理由吧?”
“真的没有交往过么?”女生依然有点疑惑。
“我跟她从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二十句,世界上没有这种交往方式吧?我们在一起时怎样啊?为了证明‘恋人间原来可以这样冷漠的’?”
“可是卓安……她回来以后对夕夜的态度也确实说明……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离开也算是有正当理由了。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得了臆想症还是单纯想推脱责任,总之,你和顾夕夜关系最好应该最清楚,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
颜泽自习回想,在记忆里反复搜刮,丝毫没有新凉和夕夜曾经交往的迹象。女生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早就过去了,回家吧。”
“嗯。”颜泽目送男生的背影消失在前排的楼房之后,转过身,却看见夕夜僵硬地站在半层楼之上。
听见了多少呢?从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从“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开始的吧。
——我是绝对不可能和顾夕夜在一起的。
——那就好。
这已经不是解释或者道歉所能消除的误解与隔阂了。
女生一低头,飞快地跑下楼梯,从颜泽身边擦肩而过,被扯住胳膊。
“夕夜,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夕夜第一次对颜泽说话时拔高了音调,“颜泽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新凉在你眼里只不过是季霄的替代品。你家境好、父母健在、朋友多人缘好,你什么都有了,却连那么一丁点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幸福都不肯放手,不愿让给我!”
“夕夜,你听我说,不是你……”
夕夜反手一记耳光打断颜泽的话,拖着长长地哭腔:“我恨你!”
从颜泽的手里挣脱出来,另一只手将先前攥紧的小钱包不由分说地扔向她的肩膀。
钱包狠狠地砸在身上,又坠向地面。
颜泽半边脸痛得麻木,泪水在眼眶里转,还没开口,对方就能已经跑远了。
【七】
男生刚要在红灯跳绿的时候过下一个马路,身后突然响起尖利刺耳的刹车声。短促却令人恐惧。喧嚣声随即从身后膨胀开来。
新凉站在原地,有点犹豫,因为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莫名的有点不安。
从身边跑过的人说,“杨高路有个女孩被卡车撞伤了。”
男生愣了两秒,终于被彻底的恐惧感淹没。
怦——怦——怦——
怦——怦——怦——
心这样跳。脚步要快得多。虽然新凉已经觉得腿吃不住力了,但深一脚浅一脚,必须跑下去。
夏夜的街景飞快地掀起边角卷向身后,变成灰暗的色调,光线被扭曲在漫天的尘埃里,混沌不清,人群、车辆、楼房统统丧心病狂地旋转起来。旋转地中心,不是穿职业装高跟鞋默然走过人行横道的美女,不是硕大的广告牌上光怪陆离的张扬着的歌星影星,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其余的任何人,而是,最最普通的那个女孩。
脑海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人群聚集,大多数热心目击者死死揪住肇事司机不让他逃跑。男人争辩道:“不是我的责任。是她闯了红灯突然冲出来的。”
新凉无心顾及旁边的热闹非凡,拨开人群的瞬间,心好像要被撕碎了。
熟悉的蓝色裙子。血,躺了一地。
世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黑白中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男生的腿无力地软下去,膝盖磕在僵硬冰冷的水泥马路上。
“新凉。新凉。”天边传来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男生木然地抬头。什么?!颜泽?幻觉?
眉眼模糊地、小孩子模样的女生,满脸茫然,蓝色的衣裙在夜风里轻飘。从下往上看,像橱窗里精致的娃娃。完好无损。
那……被车撞得是——
“夕夜——”
【八】
不得不说,虽然名义上成长了一岁,但沉不住气的个性还是一如既往。
新凉有点内心无力地看着颜泽哭哭啼啼地给各方打电话,手术室里的灯光一直亮着,心也一直悬着。
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一个腿打了石膏的男生在二十分钟后终于忍不住向新凉搭腔:“那是女朋友?”当然,所指是像钟摆一样在走廊里做简谐运动加无节制发出噪音的女生。
“呃——这个……是妹妹。”新凉无奈地陪着笑脸。怎么也不愿承认那位是自己的同龄人。
终于打完电话的颜泽“扑通”一声在身旁坐下,中止了男生和陌生负伤群众的谈话。“还有谁呢?”
“别打了。”新凉安慰地揽过她的肩。“通知你妈妈其实就够了,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过来的。”
女生捏着手里夕夜的钱包,又忍不住哭起来。
第一次.
生命中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像走在冗长的走廊里,推开一道门,又推开一道门,循环下去。这一次,是第一次意识到失去的可怕。男生把手轻轻盖在哆嗦着的女生的手上,手心有冰冷的汗。
“我还以为,出事的是你。”停顿了一下,还是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这种事发生在同学身上也很让人难过,但如果换成是你,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
颜泽揉揉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护士从手术室冲出来:“这里有没有顾夕夜的亲属?”
颜泽立刻站起来:“我是。”
“你也是Rh阴性O型血吗?她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是医院血库已经没有这种稀少的存血了,现在正联系别的医院,如果亲属中有血型相同的话……”
“我输血给她。”颜泽没注意护士话里的重点,脱口而出。
护士只好再重复一遍:“你是Rh阴性吗?不是的话就算同样是O型血也不行。”
“阴性?”这才想起来,以前听说过,夕夜的血型是被称为“熊猫血”的类型。
颜泽不知所措地杵在原地,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新凉终于开口,“我是O型Rh阴性,我给她输血。”
如果不是自己说了那么无脑的话,夕夜她根本不会出事。
——我恨你!
颜泽低下头,粉色的钱包在视线里再次模糊扭曲起来。突然响起的犹豫叫声“颜泽”,让她困惑地抬起头,站在视线里的女生像是一个幻象,颜泽以为是错觉揉过眼睛,但在这之后对方的身影却也没有消失。
“卓安?你怎么来了?”
对方翻翻白眼:“你自己打电话给我的。”
一瞬间的错愕,所有的思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下。
——其他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会过来的。
眼眶更湿润一圈。
颜泽上前两步勾过女生的脖子,号啕大哭起来。卓安拍着她的肩:“虽然这个人是有点讨厌,但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我还是……”
不想失去她。
突然想起了什么,颜泽推开卓安拉她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我问过新凉,当年他并没有和夕夜交往过。而且从你离开到上高中的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联系国,卓安,你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除了她还会是谁?我给新凉发过一个游戏,就是测男女生登对程度地那种,实际上他如果在空格里填上两个人的名字,那两个名字会发到我电子邮箱里。”
“一个名字是新凉,另一个是……”
“夕夜。”
“可是,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断定他们有什么吧?新凉也有可能突发奇想测测自己和女朋友的闺蜜的登对程度啊。这说明不了什么。”
“我也想这样自欺欺人。但是,发到我邮箱里的不是‘夕夜’这个名字。”
颜泽一头雾水地睁大哭肿的眼睛。
“是‘熙泽’。”
颜泽愣住了。
“我第一次介绍你们认识新凉之前,领养夕夜的顾家已经去了国外,而她是一到你家就改了名字的。”
“唔没错。因为两个人的名字都有‘泽’,容易混淆。”颜泽接话道。
“新凉没有理由知道她以前的名字的。如果他知道,一定是夕夜背着我跟他联系过,而且,新凉在那个游戏里先填的不是我而是她的。这说明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当面质问过新凉么?”
“没有。我只是想逃开而已。”
“可是……等等,他填的的是‘熙泽’还是‘顾熙泽’?”
“熙泽。本来应该姓名都填的,不过新凉好像是受了标题中‘名字’两个字误导,去掉了姓。”
“卓安,那不是夕夜。”颜泽一字一顿正色道。
“哈啊?”
“新凉小学时单恋过一个女生,叫贺熙泽。如果按喜欢的时间顺序她排在你前面那是很自然地事,所以卓安,是你弄错了。”
“什、什么?”卓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视线稍稍拉远上扬,刚抽完血的男生斜靠着两米开外的走廊墙壁,复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九】
时光被予以具象,被拉回年代久远却依旧无法释怀的选择前。
你喜欢他,还是不喜欢?
你认为他喜欢你,还是不喜欢?
你决定相信他,还是选择怀疑?
如果你问清楚,如果你不逃避,如果你相信他,你们不会错过,你们不会百折千回相忘于人海,你们不会据守原点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你们本该幸福的。
可是,你宁可相信一个游戏,也不相信你最喜欢的那个男生和与你并蒂双生般亲密的那个女生。
是什么骗过了你的眼睛?
一』
开学已经整整一周,一整个夏天的度假气氛还没有散尽,再加上开学初一系列学校事务——学生干部结构调整、示范学校年审准备、文化节序曲等等,学校带着浮躁的不宁静。
夕夜的生活变动不比学校的动作小,首先,拜神经偶尔错乱的班长大人的漫天电话所赐,收到很多慰问和礼物。虽然完全康复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但时至开学仍不断被各种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嘘寒问暖着。
班级工作倒是减轻了些,原先的文体委员分成了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夕夜担任着文艺委员,而体育委员的重任自然被强加在了新凉身上,虽然那家伙一直嚷着要辞职,但无论班导还是同学都用“反对无效”的表情无视他,暂时定下了这样的格局。
人际关系方面,和颜泽之间的小矛盾从车祸苏醒的第二天就因两人各自的“对不起”和抱头痛哭烟消云散,虽然关键问题颜泽还是没能解释清楚。
而比较意外的是,夕夜看到卓安和大家一起守了自己一夜的份上勉强接受了对方迟来的友谊,虽然,她错过了许多真相。
“我去拿筷子,你们俩要饮料么?”夕夜放下餐盘。
“我不要。”卓安举了举手边的汤碗,“喝汤就好。”
“给我带一杯七喜,thank you!”
等女生走远后,才开始敏感话题。颜泽推推卓安的手肘:“你和新凉现在怎么样了?”
“从朋友做起呗,说起来他还真是小肚鸡肠,揪住点小事死都不放。”
颜泽笑起来:“那可不算小事。听说你们俩都报名了AFS海外交流计划?”
“嗯。”卓安咬着筷子,“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没有理由不让你们两个神人通过的。唉,好伤感,好不容易回到最初的状态,你们俩又要出国一年,虽然说你们俩双宿双飞挺不错啦,不过我和夕夜就惨兮兮了。”
“谁让你们俩不报名的?”
“我妈不放心我出国,而且夕夜也不太想出去。”
“那就不能怪我咯。”
“太绝情了你。”
“哦,对了,我上次走了以后,你和新凉关系一直不错,他身边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女生?”
颜泽讪笑着吞下一口菜:“说到女生的话,他身边是一直没有断过啦,可是我不知道你对‘奇怪’的定义是什么。”
“一直没断过?过分!”
“喂喂,是你为了神奇的理由抛弃人家在先的。”
“我觉得他好像另有新欢,就算是现在对我还是经常心不在焉呐。如果不是有其他喜欢的人不可能这样的啊。”
“新欢绝对比不上旧爱的,他喜欢你比较多,这一点我敢打保票。”颜泽拍拍卓安的肩,“放心吧,就凭他现在还一直戴着你送的手表。”
但卓安好像没有听到颜泽的话。“我正在暗中调查这一年多时间里所有和新凉交往过的女生。”
颜泽无奈的栽倒在自己手臂上:“你这辈子还真是死在疑神疑鬼上。节哀顺变,如果你要一个个追查过来,那绝对是浩大堪比再造一幢金茂的工程。”
因为担任社团管理委员会会长,享有些特权也是理所应当,卓安不用参加任何社团也能顺利拿到课外活动的4个学分,余出来的时间当然在操场边度过。这么说起来,也算是篮球队的半个成员了。
新凉跑向场边,接过女生递来的矿泉水:“你可以自己先回去的。”
卓安摇摇头:“不要,还是等你一起比较好。”
“我是无所谓啦,只要你不觉得无聊。”
“怎么会无聊,看你们比赛也蛮有趣的。”心里说:才怪。
本来注意力就很艰难地无法集中在暗红色的那颗球上,等到男生跑远后,又突然被随手扔在一边的新凉的手机抓住眼球。
虽然偷窥有伤人品,可是,一直看他埋头做短信狂人,想不在意都很难。
卓安往场上看了一眼,男生们非常敬业地被喊加油的女生包围着打比赛,暂时不可能注意到自己这边。
女生拿起手机的同时顺手拽过一件衣服搭在上面掩住动作。
菜单。短信息。收件箱。
打开后,虽然是不同主题,但清一色的名字让女生一惊。
小泽。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你待会儿和卓安一起回去么?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你又无理由翘数学课了呀?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我要上课啊,你怎么了?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一个用来恢复体力一个用来恢复元气不行啊!
日期:09-29 来自:小泽 ^__^早死早超生啦我快挂树上了。等下我和卓安夕夜一起去吃午饭,结束后直接会教师,你帮我在侵蚀楼下面的便利店带两个茶叶蛋。
……
再往下看还是没有别的发信人,全是“小泽”。
应该是颜泽吧。
虽然很多都是没什么意义的短信,好像是忘了删掉的状态。但是,卓安明明记得刚才给新凉发过短信: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并得到“在篮球场”的答复。
时间应该在“你又无理由翘数学课了呀?”和“你待会儿和卓安一起回去么?”之间。
消失无踪了。
卓安轻轻地将手机放回原处,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花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路。
一惊不需要一个个追查去完成建造金茂的工程了。
他手机里唯一的名字。他不舍得删掉的每一条短信。他相处时间最长久的女生。
争相并不会因为两个当事人的无意识就变得模糊不定。
再清楚不过的,新凉真正喜欢的人——
颜泽。
『二』
“停车。”
新凉付过钱跟着卓安下来:“怎么了?”
“想走一段。”女生走上人行道,“是充满回忆的路啊。”
“嗯?”男生的反应慢了半拍。
卓安在路口站定,回过头微笑着朝向男生:“我是站在这里说的。”
新凉挑起眉毛:“说‘喜欢我’?”
“嗯。原来没有忘记啊。”女生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倒退着走,举起手,用手指框出矩形,放在自己眼前,男生就正正好好被锁定在中心。
“在干什么?”好奇。
“把你的样子记下来。”棱角分明的脸,微凹狭长的眼睛,棕色的瞳仁,笔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宽大的制服衬衫,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桀骜不驯的模样。“感觉你变化太快了。”
男生笑起来:“我是大黄蜂么?”
“以前你明明一直比我矮两公分的,现在盯着看的话会仰得颈部酸痛。”
“你所谓的‘以前’是指十岁以下的年纪吧?”
十岁以下的年纪。
上学是同窗,放学是邻居。初识时那一丁点令人沸腾的新鲜感很快就荡然无存。
“新凉,老师说让我提醒你明天不要又忘了带家庭联系册。”
“新凉,我们家包了饺子。老妈让我把多的端过来。”
“新凉,也顺便帮我们家拔一拔院子里的杂草。”
“新凉,……”
无聊透顶的琐事对感情的增加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惹人厌烦。原来青梅竹马这件事完全不会像偶像剧里那样发展。什么女生为男生撑伞啊,什么男生为女生搬书啊,什么一起种棵小数长大后已经参天啊,统统都是骗人的。
介于对两人每日出双入对的观后有感,不断有恶作剧的同学在值日生的下面写上“贺新凉&萧卓安”,外面还套着红色粉笔的杰作——爱心。
期末选三好学生的时候,卓安无奈地抬起头,果然不出所料,贺新凉和萧卓安这两个名字底下,整整齐齐地码着九个“正”字。
甚至连老师也八卦:“啊,这两道题,就让贺新凉和萧卓安上黑板来做吧!”
啊!“啊”你个头!真是老不正经!卓安忿忿地想。可是不知为什么,面对着硕大的黑板居然紧张得写不出一个字来,这道题明明刚才在下面做过一遍得出了正确答案呀,怎么突然就不会做了呢?
听见身边的黑板传来从不间断的“笃笃笃”的与粉笔相触的声音,突然很气愤。
彼此熟识到近乎厌嫌的地步。小学毕业后考上不同的初中,当时着实还欣喜了一阵。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期待在放学路上巧遇他,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回家。
直到有一天,弄丢雨伞的女生沿着人行道缓慢得往家走,,头发湿嗒嗒地贴在脸上,糊得眼睛睁不开。男生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拉起女生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跑成一组长镜头。在卓安的眼里,又衍化成一组慢镜头,又或者,是摇镜头。总之,那个奔跑在她睁不开的双眼之前的男生的背影,永远地存留在她的记忆里,怎么摇,总在画面的中心,摇不出镜头的焦点。
夏天的雨水是蓝色的,女生的衣裙是蓝色的,同样蓝得透明的天空封存进了回忆。
虽然之后还是被男生的一句怒吼“你这个月已经弄丢了四把伞了啊你的脑浆在哪里啊?”破坏了气氛。
“学长,……第一次在操场上见你打球就……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真对不起……我是真心的……你,所以……然后……不敢奢望……只求……总而言之……我……你。”
尽管私拆他人新建(尤其是情书)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但卓安还是理直气壮地生气了。
同样是在这条路上,从书包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信封朝男生脸上扔去:“这是什么?”
新凉也被砸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哎——人家要写情书给我我有什么办法。”
“这种东西你……你留着干吗啊!马上就应该扔掉!”
“为什么”男生莫名其妙。
“因为我喜欢你啊!
相比之下,新凉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更早一点的时候,在一起看《千与千寻》。当锅炉爷爷对白龙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的时候,新凉一个人笑得歪倒在地。
“你的笑点还真是奇怪诶。”卓安回头看他,一副“难以理喻”的表情。
“不觉得很好玩吗?那么小的人知道什么叫爱呀!”
无奈到把眼睛翻成咸鱼状:“不要把无知当成纯洁好吧?”过半天露出不屑解释的神态,挥挥手,“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但是,男生最好还是不要懂得,否则就显得白痴了。
如果懂得就会像少女卓安那样,花痴地在自己语文书封面上写“荻野千寻”,在新凉的语文书封面上写“赈早见琥珀川”,然后无厘头兴奋地说上一句:“爱情的力量!”
爱情的力量。当他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阻止。
“最近你心情似乎不好。”男生踩过路边花树投射在人行道上的斑驳树影。
“迎接艺术祭,学校社管委太多事了,总共七八十个社团,有点头疼。而且家里也出了点问题,有人写匿名信诬告爸爸有经济问题。”
“经济问题?”男生把女生的书包接过来帮她背,“我感觉你家可是从来没什么之前的东西。”
“调查之后肯定会澄清的,但被人这么莫名其妙地冤枉实在是难受。”
“唔,看来最近是你的低潮期。”男生脸上出现了柔和的曲线,轻轻地蹂过女生剪短的头发,“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认真地点头,“到家了。”
“那么……再见。”
“Bye!”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快乐地站在阳光下摆手。
其实,找了那么多理由,都是为了掩盖最真实的那一个。
明知道你已经有你的幸福了,但还是不知道九年的记忆要怎么样抹去,放弃这种事,真的没法一下子做到。
那么长久的喜欢,已经成了习惯。
『三』
“太阳距离地球约1.5亿公里,光速月3乘10的五次方千米每秒,你们计算以下光从太阳传到地球需要多长时间。我找个同学上黑板来做,很简单的。裴嘉莹。”地理老师朝女生递过一根白粉笔。
答案是约500秒。
换成分钟去衡量,是八分多钟。
颜泽从演算纸上移开笔尖,对着小数点前的“8”凝视片刻,抬起头朝侧方去看卓安,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目光也正朝自己递过来。
——如果太阳此刻熄灭光芒,地球上的人要八分钟后才知道。
早在三年前卓安就告诉过自己。
——太阳熄灭光芒后的这八分钟,其实和往常一样温暖。知道真正的黑暗降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会觉察这只是虚幻的温暖。
对于初中生来说,这是略带恐怖色彩的感伤话题。
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对于这点记忆的执著倒是很惊人。
在你开始觉察的时候,在你开始留恋的时候,在你开始懂得它有多么重要的时候。
它早就已经离开了。
你所感受到的全部温暖,都只是一场冗长的闭幕式,一段愉悦的安可曲。夕阳在暮霭中所作的盛大告别,炫目如斯。
冷蓝色的天空渐渐从暗红霞光后脱颖而出,萦绕周身的凉意明显越来越占上风,哪怕是能以光年丈量的欢愉,也只是广角镜拉扯营造的幻觉而已。
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
颜泽和卓安在地理课练习时间同时忆起往事,相视一笑,她们还不明白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四』
卓安的储物箱在新凉座位的正后方,做完广播操后绕过去拿书,顺便聊起天来。
颜泽趁刚才绕到便利店去买了棒冰,扔到新凉桌上,“一起吃吧,买了很多。”
“难得你大方主动请客。”男生从里面找出最喜欢的棒冰拆开吃,“里面下毒了没有?”
“今天暂时没有。”
两人的对话惹得卓安笑起来,颜泽自己倒不以为然:“刚才在讨论什么?”
“蹦极。”男生一张口,白色冷气就往外冒。
“哈啊?”
卓安也找到了自己中意的棒冰:“上周末肖晴她们好几个人一起约好陪翟静流去蹦极。”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做梦还梦到蹦极呢。不过,陪什么啊?既然害怕就别去好嘞。全世界每年蹦极意外蹦死的人不在少数啊。”颜泽咬着冷饮。
“因为浪漫呗。”
“什么?”颜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听过那个故事么?有个女生在两个男生间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谁,所以就去蹦极,因为有传说在蹦极时脑海里出现的人就是最爱。”
“太扯了。”
“一点也不呢。因为蹦极是临近死亡的状态,在这种时候能想起的人不是最爱也是最重要的。有的人不到这种地步就是不懂自己的心意。”
“那个故事最后怎样?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么?”
新凉吞下含着的最后一口棒冰插嘴道:“没。想起的人是老爸老妈,对吧?”侧着头问坐在颜泽座位上的卓安。
女生点点头。
“唉——虽然是个很温情的结局,不过不太现实呐,哪有人会这么蠢,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清楚?”颜泽抱定煞风景的决心。
谈话被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声打断。颜泽迅速尽责地站起来,一边拆开最后一根棒冰一边绕到教室前方大喊:“做眼保健操了做眼保健操了!”
新凉将下节课的书换出来放在课桌右上角,近似自言自语道:“真是奇迹啊。”
“什么?”正准备回座位的卓安停下来。
“我说颜泽。连课桌椅和垃圾桶都快被接受管理了,却没有谁因此而讨厌她。从小到大班长中的第一个,是吧?”
卓安回忆起小学和初中的几任班长不得人心的焦头烂额状,微笑了一下应和道:“没错。”在她的影响下,原本翘眼保健操的习惯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了。
虽然表面看起来只是小有活力的普通女生,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但从某些角度看,也是足以让人下出“奇迹”定义的存在。
回到自己座位将四指搭上额头的卓安往新凉的方向看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太了解新凉了,比他自己更甚。
什么语气什么眼神什么表情代表什么意义,全都心知肚明。
但是颜泽呢——
卓安从指缝里瞄向偷偷吃着棒冰巡视的班长。
——还看不出端倪。
『五』
眼保健操进行到第二节,季霄才从会议室回来,走到门口时目光意外扫到里面边啃着棒冰边随着旋律踮着脚步的颜泽,立刻把头转到走廊外,却还是停了长长的几秒。
树叶交错蔽天,细碎的光线在深色阴影中有节律地跳动。
太讽刺,看见她的笑脸才体会到真正的绝望。
真的很开心的模样。和自己交往的时候缺少的就是这种轻松的表情吧?
——我一直认为,如果世界存在那么一个人,能够让颜泽幸福,使她高兴、快乐、无忧无虑,甚至幸福感漫溢到可以与人分享的程度……那个人就是你,但是……
——今天才终于明白不能在自己之外的人身上寄托希望,所以季霄你,出局了。
颜泽度到教室最后,绕过新凉的位置又朝前走去,已经注意到自己座位旁的座位空着,却没能看见倚着教室门外一侧墙壁的少年。
初秋的风把制服衬衫吹出变扁扁的轮廓,男生低着头许久也无法走进教室去完成“班委中午开会”那样简要的通知。
『六』
“我知道新凉喜欢的人是谁了。”劳动技术课分两人一组制作小锤子,卓安趁机试探颜泽。
女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连头也没有抬:“谁啊?我认识么?”
“再熟悉不过了。”卓安思考半天,斟酌出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夕夜?”颜泽惊愕地抬起头,没注意到自己的收在器械上打了一下。
卓安关注于对方渗出血珠的手指,中止了对话:“你太不小心了。”
“没事。”女生不知轻重地直接用纸巾擦掉血迹,但很快小血珠又探出头来。
卓安刚想劝阻,隔壁桌的新凉已经发现了,大呼小叫起来:“你是猪啊!不好这样乱搞的。”一把抓过女生的手腕,“去保健室包扎一下。”
“不要,保健室都是兽医。”
“你不正是兽类么?”男生没有放手的打算,任凭女生挣扎把她从教室后门拖了出去。
在几排之前的夕夜注意到动静,跑过来:“怎么了?”
“小泽手弄伤了点,新凉拉她去保健室。”女生收拾起散落在台面的零件,“那两个人还真是搞笑。”
注意到卓安的语气,夕夜笑起来:“唷,难得你这么刻薄的人也有宅心仁厚宽宏大量的时候。”
卓安白了他一眼:“我哪里刻薄了?”
“打算放手了么?”女生自说自话另一套。
卓安一愣。很快明白对方话语间的意义。
错过太多了。夕夜好像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颜泽和新凉是假交往,也不知道三个人就当年的时间揭开过怎样的迷局,更不知道卓安在颜泽的鼓励下努力修复和男生的关系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真心。
夕夜所知道的,仅仅是颜泽“贺新凉的现任女友”和卓安“贺新凉前任女友”的关系对比。
完全不符合当前的真正局面。
“嗯。我也会有自己的幸福。”但卓安还是回答了。
『七』
季霄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看见卓安的裙装,随意地提醒道:“你又不穿校服,这个月已经违纪二十次了啊。”
卓安不服气:“颜泽被记的违纪更多,你也没说她。”突然意识到口不择言又说错话,女生几乎想狠狠咬自己的舌头:“算了,这是最后一次。”
突然从旁边走道冒出来的新凉插嘴:“哈,罪名是什么?看不出有什么出格之处啊。”
颜泽脸色难看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音节:“坐wall。”
“哈啊?”果然不出所料,男生夸张地大笑起来,指着走廊的栏杆,“是指坐在这上面么?”
“没错。”还是憋屈的音节。
男生的注意力很快被办公室的呛人气味转移,用手在面前扇了扇,“这里多长时间没有人来过啦?都成鬼屋了……咳,咳。”被灰尘呛得咳嗽。
季霄从门上拔下钥匙,冲一声没吭已经走到最里面去了的夕夜顺口说了声:“夕夜,开下窗通风。”夕夜和窗户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有负季霄厚望地转过头:“锈住了,打不开。”
颜泽“噌”地坐上窗台。
“你又想被记违纪了么?”新凉皱了皱眉,“早说过这不安全。”
“嘁——你就会管我!卓安不也坐在窗台上了吗?”
如果这时候,卓安调皮地吐着舌头从窗台上跳下来,新凉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颜泽也拽下来。
但是,那是如果。
“如果”这两个字之后的,通常都是废话。
如果——
如果知道开这次会的接过是艺术祭被取消,谁回来开会呢?就像首尾相接的鱼,环成一圈,兜兜转转,形成穷尽毕生也无法走出的死循环。
说到“窗台”的时候,已经听见了可怕的奇怪的“咯吱”声,转过头时,卓安已经失去了重心。不管是靠在窗框上还是玻璃上,假如窗框和玻璃一同掉下楼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卓安——”颜泽身手敏捷地去够她的手,幸好,抓住了。
可是,又一阵朽木这段的声音。还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颜泽自己身边靠着的窗户也掉了下来,腐烂的木头和玻璃一起从卓安的耳边呼啸而过。
自己有下落了一截。
终于制动了。
抬起头,抓住颜泽的手的人,不是新凉又会是谁?
两个女孩悬在窗外,楼下的学生拜落在身边的玻璃所惊吓,注意到上方发生的意外,惊呼声蔓延的同时,人群迅速朝场地围城圈聚拢,,却没有人敢直接站在下面。
“抓紧!”颜泽对卓安说。
虽然很想抓紧,但是手还是在不由自主地滑动,快要支撑不住了。
滑动。缓缓的。
一瞬间的巨变。
卓安下滑的手碰到了颜泽在劳技课上被铁器打伤的手指。即使疼得锥心,颜泽也没有放手,在两个女生的手彻底滑开的瞬间,颜泽听到她对自己说了“谢谢”。
空洞却沉着的,微澜般的,尘埃落定的声音,狂潮般的盖过了校园里泛滥的朗诵吟咏声、书页翻折声、云朵迁徙声、书页哔剥声、鸟鸣虫叫声,淹没数亿英尺的海岸线。世间所有的声响在这微澜前的渺小得微不足道。
——谢谢。
事后回忆起来,完全不是正常人的行为,情急之下,颜泽的另一只手居然挣脱开新凉妄想去再一次拉住卓安。
结果是,两个女生迅速地坠向地面。
『八』
从呼啸过耳的风声间筛出最初的记忆中关于彼此的情节。
十四岁的颜泽站在灼热的夕照下盯着手里封面缺掉一角的练习册。微不足道的破损映入瞳中,形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肇事人对被害人的情绪波动并无觉察,更没有发现颜泽正表情木然地拿着练习册落在了后面。
夕夜和身边的卓安嘻嘻笑笑,走出了大约十米才回头注意到异样的颜泽。
根本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夕夜倒回来,扯扯低头发愣的颜泽:“怎么了啊?”
卓安也跟着走回来,诧异地察言观色一番,看到颜泽手里缺了小小一角的练习册,转头问夕夜:“这是怎么回事?”显然数分钟前根本没留意两个女生间的小动作。
“刚才我借她的对后面答案,不小心在桌子间夹了一下,少了个角。”夕夜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颜泽仍低着头不做声。
夕夜推推颜泽劝道:“嗳,你也用不着为这点小事生气吧。只不过缺了这么点。”
明明是三人行的友谊,却总是出现这种二比一的对立。
颜泽猛地抬起头冲夕夜鼓着脸吼道:“不是你的书你当然不爱惜咯!”分贝之响让马路对面人行道逆向行走的行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夕夜被吓了一跳,傻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
卓安微皱过眉,勾过颜泽的肩笑着打圆场:“干嘛啊?你平时也不像是这么热爱书籍的人呐。”
颜泽甩开卓安的手臂,把练习册扔向夕夜的脸:“你赔啊!”
女生条件反射向后一躲,本能地闪开飞来的书本,使它完成一个完整的抛物线落在地面上。
“小泽,你……”果然颜泽反常的小肚鸡肠让夕夜有点诧异。
没砸中目标,让颜泽更加恼火起来,丝毫没在意对方加入重视和歉意成分的语气。像是被上了发条,颜泽不受控制地把书包甩到自己手中,以更加不计后果的速度和力量向夕夜的肩上砸过去。
夕夜抬起手肘抵挡,脱开的拉链里掉出了零碎的文具。颜泽没有停下来,又接着发出了第二轮进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地杂种了夕夜的上臂。
女生疼得呲牙咧嘴地捂住胳膊,也忍耐不了了。一把拽过颜泽的书包,将她向后推了一步,“你犯什么病啊?”
颜泽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眼泪忍不住,凭空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你赔我的书啊!你赔我的书……”伴随着高频率的“书包攻击”,只是重复着这一句。
每一下都砸在夕夜身上,文具书本零零落落地掉了一地。卓安看不下去,死拉硬拽地阻止发疯一样的颜泽:“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两股蛮力相持不下,远看像是颜泽和卓安扭打在一起。
骑车经过的男生本无意停留,只在飞驰而过的瞬间留意人行道上扭打着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非常眼熟。急刹车时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男生犹犹豫豫地掉转方向,知道看清打架的女生真的是卓安,依然摸不清头脑。
这是什么?书包争夺战?
新凉挠挠自己的脑袋:“喂,你们在干吗?”
纷扰骤然停止,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男生投来。
夕夜终于从书包重击下脱身,赌着气跑开。卓安半张着嘴还不知怎么向新凉解释,注意到夕夜的行动,顾不上别的,松开颜泽的书包带,喊着夕夜的名字追上去。
事发地突然只剩下半路杀出来的男生、丢了魂一样哭着的女生,以及满地乱七八糟的文具课本。
因为之前打过个照面,卓安介绍过她的男友,所以颜泽并不觉得用腿支着自行车停在旁边的是个值得理会的人。
自顾自大哭知道疲惫后停下来,颜泽坐在地上开始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往书包里塞。男生终于发现自己该做的事,过来帮忙,颜泽懒得看他一眼,连头也没抬。
“怎么会打起来的?”新凉忍不住好奇,一边摞书一边问。
颜泽重重地把笔袋扔进书包:“顾夕夜撕坏了我的书。”
一个“撕”字顿时让犯罪升级,以至于男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认可了颜泽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很快,新凉的注意力被地上一小张纸片吸引,翻过来看见的是合唱比赛的班级立拍合照。记得卓安说过颜泽是指挥,但照片上指挥位置站着的明明是长发的女生,比起颜泽不是更像顾夕夜吗?有点疑惑,新凉看向身旁忙碌的女生,发现了手中的白色纱布。
立刻就明白过来。男生笑着摇摇头,垂下眼脸停了两三秒后把摞好的书递给颜泽:“喏。”
女生接过来依然很大力地一股脑塞入书包。
如果整理得好,装进去绰绰有余,可是胡乱塞进去造成的后果只有一个——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女生又和拉链杠上了。
男生在一旁看得好笑,这样下去估计书包会撑坏。
新凉笑着从女生手里拽过书包,坐在地上把东西倒出来重新整理:“呐,其实我在台下的事后从来不会注意指挥。”
颜泽像被当头劈下的闪电集中,呆呆地看着身旁帮忙收拾的新凉。
少年抬起头,微笑着的英气的脸在记忆中形成了永恒的定格,夕阳暖暖地罩上来,四处都是流光。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责备,包容地宠溺地容纳进所有暖的热的声线抽丝剥茧绕上来——
“他们总是背对观众的啊。”
——安全地将自己覆盖。
颜泽勉强找回呼吸,因为视线模糊揉了揉眼睛,衣袖上的湿润大片大片洇开。
『九』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明白,我是个烂到极点的女生。
明明是自己太差劲,却迁怒于无意抢走关注的别人。
从一开始,你看到的就不是那个假作欢颜的我,不是那个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开朗活泼的“我”,不是那个广受同性异性好评的、担任班委却游刃有余的我。
可是你不仅没有摇旗高喊着“恶心”离去,反而把笑容雕刻进我所有的记忆里。
你将复习资料放在我桌上,你记得我所有喜欢的食物,你在换掉饼干的夹心以最低限度的伤害成全我拙劣的小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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