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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快车谋杀案》

_43 阿加莎(英)
“我只是在尽力侦查,长官,”布朗德督察神气十足地说。“再来是布
鲁伊丝小姐..”他停顿下来,长长的停顿。
“就是那个秘书吧?”
“是的,长官,非常能干的女人。”
再度停顿下来,马罗少校紧盯着他的属下。
“他对她有些什么想法,是吧?”他说。
“是的,长官。你知道,她相当公开地承认说她在差不多是凶案发生的
时候,在那船库里。”

“如果她有罪,她会那样做吗?”
“可能,”布朗德督察缓缓说道。“实际上,这是她最好的办法。你知
道,如果她带了一托盘蛋糕和果汁告诉人家说她要带去给那里的孩子吃——
呃,那么,她的行踪就有了交代。她到那里去,回来说那个女孩那时候还活
着。我们相信了她所说的话。不过如果你记得的话,长官,再看看医生的证
明,库克医生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四点到四点四十五分之间。我们只有布鲁伊
丝小姐所说的话证明玛莲四点十五分的时候还活着,而且她的证词有一点怪
怪的。她告诉我说是史达斯夫人要她带蛋糕和果汁去给玛莲的。可是另外一
位证人相当确定地说史达斯夫人不会想到那种事。而我认为,你知道,他们
说的对,这不像是史达斯夫人,史达斯夫人是个专注在自己外表上的笨美人。
她似乎人来不安排餐饮,或是对家务管理感兴趣,或是想到其他任何人,除
了她漂亮的自己以外。我越想,就越觉得她非常不可能叫布鲁伊丝小姐拿任
何东西去给一个少女团团员吃。”
“你知道,布朗德,”马罗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她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没有杀害那个女孩的动机,”布朗德说,“不过我真的认为,你知道,
她可能有杀死史达斯夫人的动机。根据我所告诉过你的白罗先生说,她全心
全意爱上了她的雇主。假使她跟踪史达斯夫人进树林里,然后杀掉她,而在
船库里觉得无聊的玛莲·塔克,走出去正好看到呢?那么她当然就不得不把
玛莲也杀掉。再下去她会做什么?把那女孩的尸体放进船库里,回屋子那边
去,拿个托盘再到船库去。然后她掩饰了不在游园会时的原因,而我们得到
她的证词,我们唯一可靠的表面证词,玛莲·塔克四点十五分时还活着。”
“呃,”马罗少校叹了一口气说,“继续追查下去,布朗德。继续追查
下去,如果凶手是她的话,你认为她把史达斯夫人的尸体怎么啦?”
“把它藏在树林里,埋起来,或是把她丢进河里。”
“最后一项有点困难,不会吗?”
“这要看凶案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督察说,“她是个肌肉发达的女
人。如果是离船库不远,她可以把她带下去,从小码头边把她丢下去。”
“在舵河上有观光汽艇看着的时候?”
“人家会以为又是在闹着玩的,冒险,不过有可能,但是我个人认为更
有可能的是她把尸体藏在某个地方,而只把帽子丢进舵河里。这有可能,你
知道,她熟悉屋子和那一带地区,可能知道某个可以藏尸的地方。她可能事
后才设法把她丢进河里。谁知道?当然,这也就是说,如果她那做的话,”
布朗德督察马后炮地加上一句,“不过,长官,我坚持认为是狄索沙——”
马罗少校正在看着纸上记的一些要点,他抬起头,清清喉咙。
“那么,结论是这样,我们可以摘要如下:我们有六个可能杀死玛莲·塔
克的人。其中有一些比另外一些更可能,不过目前我们进展只到这个地步。
大致上来说,我们知道她是为什么被杀害的,她被杀害是因为她看见了什么。
但是在我们确切知道她看见的是什么之前——我们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她。”
“经你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有点难了,长官。”“噢,是难,不过我
们会查出来的——到头来。”“而同时那个小子会已经离开英格兰了——暗
自大笑——杀了两个人却什么事都没有。”
“你相当确信是他,不是吗?我不说你错了。可是..”
警察署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耸耸肩说:“无论如何,这总比遇上个

精神病的凶手好,或许现在第三次谋杀就要发生了。”
“他们的确说过事情会接二连三发生的。”督察郁郁地说。
第二天上午当他听说老莫德尔从河的对岸纪佳村一家他最喜欢的酒馆回
家来时,一定喝过了头,在上岸时掉进河里,他重复说了这句话。他的船被
人发现在河上飘着,而他的尸体那天晚上才找到。
调查庭简短单纯。那天晚上天色暗而且是阴天,老莫德尔喝了三品脱啤
酒,而且,毕竟他已经九十二岁了。
调查结果判定为意外死亡。

16
赫邱里·白罗坐在他伦敦寓所里一间方方正正的房间里一座方方正正的
壁炉前的一张方方正正的椅子里。在他面前是一些不方不正的东西:一些歪
七八扭到极点的东西,个别加以细看,它们每一样看起来似乎都不可能在理
智的世界里有任何可以理解的作用。它们显得不可能、不负责任,而且完全
是偶然。实际上,当然,它们并非如此。
正确加以评估,它们每一样都在特定的宇宙中有它特定的位置。聚集在
它们特定的宇宙中特定的位置上,它们不但有道理,而且还成一幅画。换句
话说,赫邱里·白罗是在拼一幅拼图。
他低头看着一处仍然空着不可能填补上去的长方形地方。他发现玩拼图
是件怡人、抚慰人心的事。它把混乱带入秩序中,他想,这跟他自己的职业
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在玩拼图时,面对的是各种奇形怪状而不可能的事实,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它们在整体的拼凑上都
各自有它恰当的平衡地位。他的手指灵巧地捡起暗灰色看起来不可能正确的
一片,把它拼进蓝色的天空中。现在他理解到,它是一架飞机的一部分。
“是的,”白罗喃喃自语,“是必须那样做,这里一片不可能,那里一
片不可能,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道理但事实上很有道理的一片;这些全都有它
们指定的位置,一旦把它们都拼上了,好啦,事情就了结了!一切都清清楚
楚的了。一切都——如同他们时下所说的——在画中。”
他接着又快速地拼上尖塔的一小块,另外一块看起来好像是条纹布篷的
一部分而实际上是一只猫的背面的,还有突然由橘黄转变成淡红的落日少掉
的一片。
如果知道要找什么,那就很容易了,赫邱里·白罗自言自语,但是事实
上并不知道要找什么。所以就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东西。他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由拼图飘向壁炉另一边的一张椅子上。不到半小时之前,布朗德督
察坐在那张椅子上喝茶吃煎饼(方方正正的煎饼)悲伤地谈着。他来伦敦出
差,办完公事后来拜访白罗。他解释说,他不知道白罗有没有任何想法,然
后他接着说明他自己的想法,他列举出来的每一点,白罗都同意。白罗当时
心想,布朗德督察是已经对案子作了一番公正的调查。
“纳瑟屋”事件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将近五个星期了。五个星期来一直
胶着沉滞。史达斯夫人的尸体还没找到,史达斯夫人,如果还活着的话,还
没有见到踪影。布朗德督察指出,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白罗同意他的看
法。
“当然,”布朗德说,“尸体可能还没有被海水冲上岸来,尸体一旦落
入水里那就难说了,它可能还会出现,虽然它出现时将会难以辨认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白罗指出。
布朗德点点头。
“是的,”他说,“那我想过了,事实上,我一直在想,你的意思是尸
体在那里——在纳瑟屋,藏在某个我们想不到的地方,这有可能,你知道,
就是有可能。那么一幢老房子,那么大他停顿一下,沉思着,然后说:
“我最近有一天才到过一幢房子。他们盖了一间空袭避难所,你知道,
在大战的时候。在花园里多多少少是自己盖的那种不坚固的东西,靠近屋子
的墙边,而且从那里修了一条通道通往屋子里——地窑里。呃,战争结束,

避难所破破烂烂的,他们把它堆成一处不规则的土冢,而把它做成一处假山
似的东西。现在你走进花园,绝对想不到那地方曾经是个空袭避难所而且底
下还有个房间。看起来好像那里一直就是座假山一样,而在地窑里某个酒桶
子背后,一直就有一条通道通进里面去,我的意思就是这样,那种东西,某
种通道通往外人不知道的某种地方。我想大概不会实际上真的有什么宗教迫
害时期教士躲藏的地窑之类的地方吧?”“几乎不可能——那个时期没有。”
“威曼先生也是这样说的——他说那房子是一七九○年左右建的,那时
期教士没有理由要躲藏起来。不过,你知道,可能有——某个地方,某个结
构改变的地方——某种那家人可能有一个知道的地方。你认为呢,白罗先
生?”
“有可能,是的,”白罗说,“朋友,这确实是个想法。如果我们接受
这个可能性,那么再下去的是——谁知道?大概那屋子里住的任何一个人都
知道吧,我想?”
“是的,当然这样一来狄索沙就没有瓜葛了。”督察显得不满意,狄索
沙仍然是他看中的涉嫌人,“如同你所说的,任何一个住在那屋子里的人,
比如仆人或是那家人中的一个,可能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暂时住在那
屋子里的人比较不可能知道,只是从外头进去的人,像雷奇夫妇,那就更不
可能了。”
“确实会知道这种地方的人,而且你问她的话她会告诉你的人,是福里
亚特太太,”白罗说。
福里亚特太太,他想,知道“纳瑟屋”的一切。福里亚特太太知道很多..
福里亚特太太马上就知道海蒂·史达斯死了。福里亚特太太在玛莲和海蒂·史
达斯死前,就知道这是个非常邪恶的世界而在这世界上有非常邪恶的人。福
里亚特太太,白罗焦急地想着,是整个事情的关建,是启开秘密的钥匙。可
是福里亚特太太,他回想着,是一把不容易在锁孔里转动的钥匙。
“我跟那位太太谈过几次,”督察说,“她一切都非常好,感到怡人,
好像为她自己无法作任何有效的建议而感到非常沮丧。”
是无法或是不愿意?白罗心想,布朗德或许也正有此想法。
“有一种类型的女人,”他说,“是你无法强迫的。你吓不了她们,也
说服不了、欺骗不了她们。”
是的。白罗心想,你无法吓唬、说服或是欺骗福里亚特太太。
督察喝完了茶,叹一口气走了,而白罗则拿出拼图玩具来舒缓他逐渐提
升的愤怒。他是感到愤怒,愤怒而且羞辱,欧立佛太太召他,赫邱里·白罗,
去解开一个迷,她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而真的是已经有什么不对劲了。她
满怀信心地仰仗赫邱里·白罗,先是指望他预防——而他没预防到——再来
是指望他找出凶手,而他又没找到。他置身雾中,一种缕缕光线恼人地时时
忽隐忽现的雾中。他不时地窥见一缕光线,或是他自以为如此,而每一次他
都无法进一步透视。他无法评估出他所认为的,或是一时看出来的价值。
白罗站起来,走到壁炉另一边去,重新把第二张方方正正的椅子摆在确
切的几何角度上,然后坐进去,他已经由彩色锯木拼图转到谋杀问题的拼图
上去,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记事簿,用小小整齐的字体写着:
“伊亭尼·狄索沙、阿曼妲·布鲁伊丝、亚力克·雷奇、莎莉·雷奇、
麦克·威曼。”
乔治爵士或是积姆·华伯顿实际上都不可能杀了玛莲·塔克。由于欧立

佛太太并非不可能,他空了一格把她的名字加上去,他也把马斯特顿太太的
名字加上去,因为他不见得曾经看见马斯特顿太太从四点到四点四十五分之
间一直都在草坪上。他还加上主仆汉登的名字;或许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那
黑发的敲锣艺术家有任何怀疑,而是因为欧立佛太太的‘寻凶’比赛人物里
有一个邪恶的主仆。他还字下“穿乌龟衬衫的男孩”,后面加了个问号,然
后他微微一笑,摇摇头,从外套翻领上拿下一根针,闭上眼睛,用针戮着笔
记簿。这个方法跟其他的一样好,他想。
当他发现那根针刺穿最后一项记载时,他感到懊恼,而他的懊恼是有道
理的。
“我真是白痴,”赫邱里·白罗说,“一个穿乌龟衬衫的男孩跟这有什
么关系?”
然而他也了解他一定有某个理由把这位谜一样的人物包括在他列出的表
上。他再度回想到那天他坐在怪建筑物里,那个男孩见到他在那里时脸上吃
惊的表情。不太讨人喜欢的一张脸,尽管年轻好看。一张自傲、无情的脸。
那年轻人到那里去是有某种目的的。他去跟某一个人见面,而这位“某一个
人”是他不能或是不愿意在一般情况下相见的人。事实上,那是一次必须不
能引起人家注意的会面,一次见不得人的会面,跟谋杀有关吗?
白罗继续回想,住在青年招待所里的一个男孩——这也就是说,最多只
能在那附近停留两个晚上的一个男孩。他是偶然到那里去的?许多到英国的
年轻学生之一?或是他到那里有特殊的目的,去见某个特殊的人?看来似乎
有可能在游园会那天有过不期而遇——有可能。
我知道不少,赫邱里·白罗自言自语。我的手中有好几片拼图。我知道
这是什么样的罪案——但是一定是我看的不对。
他翻过一页记事本,写着:史达斯夫人是不是叫布鲁伊丝小姐端茶点去
给玛莲?如果不是,为什么布鲁伊丝小姐要那样说?
他考虑着这一点,布鲁伊丝小姐本人可能相当容易想到带蛋糕和果汁去
给那个女孩。但是如果这样为什么她不干脆就这样说?为什么骗说是史达斯
夫人要她那样做的?这可不可能是因为布鲁伊丝小姐到船库去发现玛莲死
了?除非布鲁伊丝小姐本身是凶手,这似乎非常不可能。她不是一个紧张的
女人,也不是个富有想象力的女人,如果她发现那个女孩死了,她当然会立
刻发出警报吧?
他注视着他写下的两个问题一段时间,他不禁感到他漏掉了这些字眼中
某一指向真象的重点,想了四五分钟之后,他又写下了一些。
伊亭尼·狄索沙宣称他在抵达“纳瑟屋”之前三个星期写过信给他堂妹,
这项声明是真是假?
白罗几乎感到确定这是假话,他想起早餐桌上的那一幕。似乎没有道理
让乔治爵士或史达斯夫人要假装吃惊,而且后者还感到恐慌,他看不出那样
做能达到什么目的。然而,就算是伊亭尼·狄索沙说谎,他为什么说谎?为
了给人一个印象他的造访是事先通知过而且受到欢迎的?可能是这样,不过
这似乎是个非常可疑的理由。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这么一封信。是不是
狄索沙企图借此建立他的真实性——使得他的造访显得自然甚至是受到期待
的?乔治爵士确实是够友善地欢迎他,尽管他并不认识他。
白罗停顿下来,他的思绪停止下来。乔治爵士并不认识狄索沙,认识狄
索沙的只是他的太太,却一直没见过他。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吧?可不可能那

天抵达游园会场的伊亭尼·狄索沙不是真正的伊亭尼·狄索沙?他在心里一
再想着,然而他再度看不出任何道理来。如果那人不是伊亭尼·狄索沙,那
么他过去自称是伊亭尼·狄索沙能得到什么好处?不管怎么说,海蒂死掉对
狄索沙一无好处,海蒂,如同警方所查证过的,在她的名下没有钱,除了她
丈夫给她的零用金外。
白罗试着确切记起她那天早上对他说过的话。“他是个坏人,他做坏事。”
还有,根据布朗德所说的,她对她丈夫说过:“他杀人。”
这中间有什么有点意味深长,在检讨过所有的事实之后,他杀人。
伊亭尼·狄索沙到“纳瑟屋”去的那一天,确实有一个人,可能是两个
人,被杀。福里亚特太太说过不必去理会海蒂那些戏剧化的话语,她说得非
常坚定。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白罗皱起眉头,然后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老是,老是——回到福里亚特太太身上,她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如果
我知道了她知道的..我不能再光坐在这里想了。不行,我必须搭火车再到
德文郡去拜访一下福里亚特太太。”
赫邱里·白罗在“纳瑟屋”的大铁门外停顿了一下。他沿着眼前蜿蜒的
车道看过去。夏天已经过去了,褐黄的树叶轻轻地从树上飘落,附近的绿草
堤上染着一片小小的淡紫色樱草花。白罗叹了一口气,“纳瑟屋”之美不禁
感染到他,他不是一个多么欣赏野外大自然的人,他喜欢经过修理,有条不
紊的东西,然而他还是不自禁地赞赏大量矮树花丛轻柔野性的美。
他的左手边是那白色具有门廊的小门房,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或许福里
亚特太太不会在家,她会提着她的园艺蓝到什么地方去,要不然就是去附近
拜访一些朋友,她有不少朋友。这是她的家,多年以来一直就是她的家。小
码头上的那个老人说过什么?“‘纳瑟屋’里一向有福里亚特家的人。”
白罗轻敲着门房的门,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面的脚步声。听在他耳里
显得缓慢而几近于犹豫,然后门打开,福里亚特太太站在门框里,他见她显
得那么苍老脆弱,吃了一惊,她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阵,然后说:
白罗先生?是你!”
他一时觉得他看见她的眼中出现恐惧的神色,不过这或许纯粹是他自己
的想象,他礼貌地说:
“我可以进去吗,太太?”
“当然可以。”
现在她已完全恢复镇定,作势请他进去,带他进入她的小客厅里。壁炉
架上有一些精细的伦敦西南区艺术家雕塑人物作品,几张辅着精细刺绣椅套
的椅子,一个德贝茶杯摆在小桌子上。福里亚特太太说:“我再去端一杯来。”
白罗抬起一只微表异议的手,但是她把他的异议挥开。
“当然你必须喝点茶。”
她走出房间,他再度四周观看。一件针刺手工品,一块精细刺绣的椅垫
套,摆在一张桌子上,上面插着一根针。靠墙是一座放书的书架,墙上挂着
一排小画和一张镶着银框的照片,照片里头是一个穿着制服,留着呆板的胡
子,下巴软弱的男人。
福里亚特太太手上端着一杯茶和一块茶杯托回到房间里来。
白罗说,“你先生吗,太太?”
“是的。”

她注意到白罗的目光扫过书架上头仿佛在找其他的照片,她突兀地说:
“我不喜欢照片,它们让人太过于活在过去了。人必须学习忘记,必须
把枯枝砍断。”
白罗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福里亚特太太时,她正在修剪堤上的矮树。他记
得她当时说过什么枯枝的。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评量着她的个性。一个谜
一般的女人,他想,而且是一个尽管外表温柔脆弱,可能有她无情一面的女
人。一个不仅会把树上的枯枝剪掉而且会把她自己生命中的枯枝砍掉的女
人..
她坐下来倒出一杯茶,问道:“牛奶?糖?”“三块糖,好吗,太太?”
她把茶递给他,聊天式地说:
“见到你令我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到你会再路过这一地
带。”
“我不全是路过这里。”白罗说。
“不是吗?”她双眉微微上扬地问他。
“我到这里来是有意的。”
她仍然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我来这里部分是为了见你,太太。”
“真的?”
“首先——一直没有年轻的史达斯夫人的消息?”福里亚特太太摇摇
头。
“那天有具尸体在康华尔浮上岸,”她说。“乔治到那里去看看认不认
得出来,但是不是她。”她接着又说:“我替乔治感到非常难过,那种压力
非常大。”
“他仍然相信他太太可能还沿着吗?”
福里亚特太太缓缓摇头。
“我想,”她说,“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毕竟,如果海蒂还活着,她不
可能成功躲过所有的记者和找她的警察。即使她失去了记忆或什么的——
呃,当然到现在警方也该找到她了吧?”
“似乎是这样没错,”白罗说,“警方还在搜查吗?”“我想大概吧,
我并不真知道。”
“但是乔治爵士已经不抱希望了。”“他并没这么说,”福里亚特太太
说,“当然我近来一直没见过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伦敦。”
“那个被谋杀的女孩呢?没有什么进展?”
“我知道的是没有。”她又加上一句说,“似乎是没道理的罪案——完
全没有道理,可怜的孩子——”
“想到她仍然令你感到烦乱不安,我知道,太太。”福里亚特太太一阵
子没回答,然后她说:
“我想当一个人老了时,任何年轻的人死掉都会令他感到烦乱不安。我
们老年人期待死,但是那孩子生命才刚开始。”
“可能不是非常有趣的生命。”
“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不是,或许吧,不过对她自己来说可能是有趣。”
“而尽管,如同你所说的,我们老年人得期待死,”白罗说,“我们并
不真的想死,至少我就不想,我发现生命还非常有趣。”
“我不认为我觉得像你那样。”

她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他说,她的双肩更加垂落。
“我非常累,白罗先生,我不但准备好要死,而且感谢上帝让这个时辰
来到。”
他快速地瞄了她一眼,他怀疑,正如他以前怀疑过的一样,不知道坐在
那里跟他谈话的是不是一个生病的女人,一个或许知道自己将死甚至确定将
死的女人。否则他无法说明她那强烈厌倦怠惰的态度。那种懒散疲倦,他感
到,其实并不是这个女人的个性。亚美·福里亚特,他感到,是一个有个性
的女人,精力充沛、意志坚强。她经历了许多难题,失去她的家,失去财富,
失去儿子。这一切,他感到,她都活过来了,她把“枯枝”砍断了,如同她
自己所说的。但是现在在她的生命中有什么她无法砍掉的,也没有人能帮她
砍掉的。如果这不是身体上的病,他看不出还可能是什么。她突然微微一笑,
仿佛她看穿了他心里所想的。
“真的,你知道,我没多少可活的,白罗先生,”她说。“我有许多朋
友可是没有近亲,没有家人。”
“你有你的家。”白罗冲动之下说。
“你是指‘纳瑟屋’?是的..”
“它是你的家,不是吗,尽管法律上它是乔治·史达斯爵士的财产?现
在乔治·史达斯爵士到伦敦去了,你代他掌权。”
他再度看出她眼中尖锐的恐惧神色,当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
意味。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白罗先生。我感激乔治爵士租给我这间门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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