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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集

_5 惠特曼(美)
和卷发,遮盖了他的脖颈,他用手牵着他的新妇,
她睫毛很长,头上没有帽子,她的粗而直的头发,披拂在她的丰满的四
肢上,一直到了她的脚胫。
逃亡的黑奴来到我的屋子的前面站着,
我听见他在摘取木桩上的小枝,
从厨房的半截的弹簧门我看见他是那样无力而尪弱,
我走到他所坐着的木头边领他进来,对他加以安抚,
我满满地盛了一桶水让他洗涤他的汗垢的身体和负伤的两脚,
我给他一间由我的住屋进去的屋子,给他一些干净的粗布衣服,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的转动着的眼珠和他的局促不安的样子,
记得涂了些药膏在他的颈上和踝骨的疮痕上面,
他和我住了一个星期,在他复元,并到北方去以前,
我让他在桌子旁边紧靠我坐着,我的火枪则斜放在屋子的一角。
11
二十八个青年人在海边洗澡,
二十八个青年人一个个都是这样地互相亲爱;
二十八年的女性生活而且都是那样的孤独。

她占有建立在高岸上的精美的房子,
她俊俏美丽穿着华贵的衣服躲在窗帘背后。
在这些青年人中她最爱谁呢?
啊,他们中面貌最平常的一个,她看来是最美丽。
姑娘哟!你要到哪里去呢?因为我看见你,
你一边在那里的水中瘪戏,一边却又静立在你自己的屋子里。
跳着,笑着,沿着海边,第二十九个沐浴者来到
别的人没肩看见她,但她看见了他们并且喜爱他们。
小伙子们的胡子因浸水而闪光,水珠从他们的长发上流下来,
流遍了他们的全身。
一只不可见的手也抚摩遍了他们的全身,
它微颤着从额角从肋骨向下抚摩着。
青年们仰面浮着,他们的雪白的肚子隆起着朝向太阳,他们并没有想到
谁紧抓住他们,
他们并没有知道有谁俯身向着他们在微微地喘息,
他们并没有想到他们用飞溅的水花浇湿了谁。
12
屠户的小伙计脱下了他的屠宰衣,或者在市场的肉案上霍霍地磨着屠
刀,
我徘徊着,欣赏着他的敏捷的答话,和他的来回的移动和跳舞。
胸脯汗渍而多毛的铁匠们围绕着铁砧,
每个人用尽全力,挥动着他的大铁锤,烈火发着高温。
从满是炭屑的门边我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他们柔韧的腰肢与他们硕大的手臂动作一致,
他们举手过肩挥动着铁锤,他们举手过肩那样沉着地打着,又打得那样
地准确,
他们不慌不忙,每个人都打在正合适的地方。
13
黑人紧紧地捏着四匹马的缰绳,支车的木桩在下面束着它的链子上晃摇
着,
赶着石厂里的马车的黑人,身体高大,坚定地一只脚站在踏板上,
他的蓝衬衣露出宽阔的脖子而胸脯在他的腰带上袒开,

他的眼神安静而威严,他从前额上将搭拉着的帽缘向后掀去,
太阳照着他卷曲的黑发和胡子,照着他光泽而健壮的肢体的黑色。
我看到这个图画般的巨人,我爱他,但并不在那
里停留,
我也和车辆一样地前进了。
无论向何处移动,无论前进或是后退,我永远是
生命的抚爱者,
对于隐僻地方和后辈少年,我都俯身观察,不漏
掉一人一物,
为了我自己、为着我的这篇诗歌我将一切吸收。
勤劳地负着轭或者停止在树荫下面的牛群哟,
在你的眼睛里所表现的是什么呢?
那对于我好像比我生平所读过的一切书籍还多。
我整天长游和漫步,我的步履惊起了野鸭群,
它们一同飞起来缓缓地在天空盘旋。
我相信这些带翅膀的生物有其目的性,
也承认那红的、黄的、白的颜色都能使我激动,
我认为这绿的、紫的和球状花冠都各有深意,
我更不因为鳖只是鳖而说它是无价值的东西,
树林中的挫鸟从来没有学习过音乐,但我仍觉得它歌声很美丽,
栗色马的一瞥,也使我羞愧于自己的愚拙。
14
野鹅引导他的鹅群飞过寒冷的夜空,
他叫着“呀——嗬”,这声音传来有如对我的一种邀请,
无心人也许以为它毫无意义,但我却静静地谛听。
向着冬夜的天空,我看出了它的目的和它所在的地方。
北方的纤足鼠、门槛上的猫、美洲雀、山犬,
母豚乳房旁用力吮吸着鸣叫着的小猪群,
火鸡的幼雏和半张着翅膀的母鸡,
我看出,在他们身上和我自己身上有着同一的悠久的法则。
我的脚在大地上践踏流露出一百种感情,
我尽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写出使它们满意的叙述。
我热爱户外的生活,
热爱生活于牛群中或尝着海洋或树林的气味的人们,
热爱建筑者和船上的舵工,及挥动锤斧的人和马夫,

我能够整星期整星期地和他们在一处饮食和睡眠。
最平凡、最廉贱、最靠近、最简单的是自我,
我来此寻觅我的机会,为了丰厚的报酬付出一切,
装饰我自己,把我自己给与第一个愿接受我的人,
我并不要求苍天俯就我的善愿,
而只是永远无偿地将它四处散播。
15
风琴台上柔和的女低音在歌唱,
木匠在修饰着厚木板,刨子的铁舌发出咻咻的声音,
已结婚和未结婚的孩子们骑着马回家去享受感恩节的夜宴,
舵手抓住了舵柄用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它斜推过去,
船长紧张地站在捕鲸船上,枪矛和铁叉都已预备好了,
猎野鸭的人无声地走着,小心地瞄准,
教会的执事们,在神坛上交叉着两手接受圣职,
纺织的女郎随着巨轮的鸣声一进一退,
星期日来此闲游并查看他的雀麦和裸麦的农夫停留在栅栏的旁边,
疯人被认为确患疯症终被送进了疯人院,
(他再不能如幼小时候在母亲寝室里的小床上一样熟睡了;)
头发灰白下颚尖瘦的印刷工人在他的活字盘上工作着。
他嚼着烟叶,眼光却朦胧地看着原稿纸;
畸形的肢体紧缚在外科医生的手术台上,
被割去了的部分可怕的丢掷在桶里;
黑白混血的女孩子被放在拍卖场出卖,醉汉在酒馆里的炉边打盹,
机器匠卷起了袖子,警察在巡逻,看门人在注视着过路的人,
青年人赶着快车,(我爱他,虽然我不认识他;)
混血儿穿着跑鞋在运动会中赛跑,
西部的火鸡射猎吸引了老年人和青年人,有的斜倚着他们的来复枪,有
的坐在木头上,
从群众中走出了神枪手,他站好姿势,拿起枪来瞄准,
新来的移民集团满布在码头上和河堤上,
发如卷毛的人在甜菜地里锄地,监工坐在马鞍上看守着他们,
跳舞厅里喇叭吹奏了,绅士们都跑去寻觅自己的舞伴,跳舞者相对鞠
躬,
青年人清醒地躺在松木屋顶的望楼上静听着有节奏的雨声,
密西根居民在休仑湖的小河湾地方张网捕猎,
红印第安人的妇女裹着黄色花边的围裙,拿着鹿皮鞋和有穗饰的手袋子
出卖,
鉴赏者沿着展览会的长廊半闭着眼睛俯视着,
水手们将船靠稳,船上的跳板为上岸的旅客抛下来,
年轻的妹妹手腕上套着一绺线,年长的姊姊将
它绕上了线球,时时停下来解开结头,
新婚一年的妻子产后己渐复元,她因为一星期

以前已生下了头一胎的孩子而辱到快乐,
有着美发的美国女子,在缝衣机上,或在工厂纱厂工作着,
筑路者倚着他的双柄的大木相,访员的铅笔如飞一样地在日记本上书
写,画招牌的人在用蓝色和金色写着楷字,
运河上的纤夫在沿河的小道上慢慢地走着,记帐员在柜台上算帐,鞋匠
正在麻线上着蜡,乐队指挥按节拍舞动指挥棍,全体演奏者都听从他的
指挥,小孩子受洗了,这新皈依者正做着他的第一次的功课,
竞赛的船舶满布在河湾里,竞赛开始了,(雪白的帆是如何的闪耀着
啊!)看守羊群的牲畜贩子,向将要走失了的羊群呼
啸着,小贩流着汗背着自己的货品,(购买者为着一分钱半分钱争论不
休;)新娘子熨平了她的雪白的礼服,
时计的分针却这么迟缓地移动着,
吸鸦片烟的人直着头倚靠着,
大张着嘴,
卖淫妇斜拖着披肩,帽缘在她摇摇晃晃长满粉刺的脖子上颠动,
听到她的极下流的咒骂,众人嘲笑着做出怪像彼此眨眼,
(真可怜啊!我并不嘲笑你的咒骂,也不愿拿你开心;)
总统召开国务院会议,部长们围绕在他的周围,
在广场上,三个护士庄重地亲热地手挽着手,
捕鱼的船夫们将鲽鱼一层一层地装在篓子里,
密苏里人横过平原在点数着他的器物和牛群,
卖票人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他让手中的零钱叮当发响以引人注意,
铺地板的人在铺地板,洋铁匠在钉着屋顶,泥水匠在呼叫着要灰泥,
工人们扛着灰桶,排成单行鱼贯前进;
岁月奔忙,无数的群众聚会,这是七月四日美国的国庆,(礼炮和枪声
是多么的响哟!)
岁月奔忙,农人在耕耘,割草者在割着草,冬天的种子已在泥土里种下,
在湖沼边捕刀鱼的人,在湖面上的冰孔边守候着,期待着,
树桩密密地围绕在林中空地的周围,拓荒者用斧头沉重地劈着,
黄昏时,平底船上的水手们,在木棉和洋胡桃树的附近飞快地驶着,
猎山狸的人走过红河流域,或田纳西河和阿肯色河所流灌的地方,
在加塔霍支或亚尔塔马哈①的暗夜中火炬的光辉照耀着,
老家长们坐下来晚餐,儿子们、孙子们、重孙们围绕在他们的身旁,
在瓦窑里,在天幕下,猎人们在一天的疲劳之后休息了,
城市入睡了,乡村也入睡了,
生者在他应睡时睡下,死者也在他应长眠的时候长眠,
年老的丈夫睡在他的妻子的旁边,年轻的丈夫也睡在他妻子的身旁;
这一切都向内注入我心,我则向外吸取这一切,
这些都是或多或少的我自己,
也就是关于这一切的一切我编织出我自己的歌。
16
① 加塔霍支和亚尔塔马哈为美国佐治亚州的两条河流。

我既年青又年老,既聪明又同样愚蠢,
我不关心别人,而又永远在关心别人,
是慈母也是严父,是一个幼儿也是一个成人,
充满了粗糙的东西,也同样充满了精致的东西,
是许多民族组成的一个民族中的一员,这里面最小的和最大的全没有区
分,
我是一个南方人,也是一个北方人,一个对人冷淡而又好客的阿柯尼河
边的农民,
一个准备着用自己的方法去从事商业的美国人,我的关节是世界上最柔
软的关节,也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关节,
一个穿着侄皮护腿行走在伊尔克山谷中的肯塔基人,一个路易斯安那人
或佐治亚人,
一个湖上、海上或岸边的船夫,一个印第安纳
人,一个威斯康星人,一个俄亥俄人;
喜欢穿着加拿大人的冰鞋或者在山林中活动,或者和纽芬兰的渔人们在
一起,
喜欢坐着冰船飞驶,和其余的人们划船或捕鱼,
喜欢生活在凡尔蒙特的小山上或者缅因的树林中,或者得克萨斯的牧场
上,
是加利福尼亚人的同志,是自由的西北方人的同志,(深爱着他们的魁
梧的体格,)
筏夫和背煤人的同志,一切在酒宴上握手言欢的人的同志,
一个最朴拙的人的学生,一个最智慧的人的导师,
一个才开始的生手,然而又有无数年代的经验,
我是属于各种肤色和各种阶级的人,我是属于各种地位和各种宗教的
人,
我是一个农夫、机械师、艺术家、绅士和水手,奎克派教徒、一个囚徒、
梦想家、无赖、律师、医生和牧师。
我拒绝超出自己的多面性以外的一切,
我呼吸空气,但仍留下无限量的空气,
我不做睨一切,而只安于自己的本分。
(飞蛾和鱼卵有其自己的地位,
我看得见的光亮的太阳和我看不见的黑暗的太阳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可触知的一切有其自己的地位,不可触知的一切也有其自己的地位。)
17
这真是各时代各地方所有的人的思想,并不是
从我才开始,
如果这些思想不是一如属我所有那样也属你们所有,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或是很少意义,

如果它们不是谜语和谜底的揭示,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如果它们不是同样地既接近又遥远,那它们便毫无意义。
这便是凡有陆地和水的地方都生长着的草,
这便是浸浴着地球的普遍存在的空气。
18
我带着我的雄壮的音乐来了,带着我的鼓和号,
我不单为大家公认的胜利者演奏军乐,我也为
被征服者和被杀戮的人演奏军乐。
你听说过得到胜利是很好的,是么?我告诉你失败也很好,打败仗者跟
打胜仗者具有同样的精神。
我为死者擂鼓,我从我的号角为他们吹出最嘹亮而快乐的音乐。
万岁!一切遭受失败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有战船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你们那些自己沉没在大海里的人!
万岁!一切失败的将领,一切被征服了的英雄!
万岁!你们那些与知名的最伟大的英雄们同样伟大的无数的无名英雄
们!
19
这是为大家共用而安排下的一餐饭,这是为自然的饥饿准备的肉食,
不论恶人或正直的人都一样,我邀请了一切人,
我不让有一个人受到怠慢或是被遗忘,
妾妇,食客,盗贼,都在这里被邀请了,
厚嘴唇的黑奴被邀请,色情狂者也被邀请,
在这里他们与其余的人决没有区别。
这是一只羞怯的手的抚摸,这是头发的轻拂和香息,
这里我的嘴唇跟你的嘴唇接触,这里是渴望的低语,
这是反映出我自己的面貌的遥远的深度和高度,
这是我自己的有深意的溶入和重新的露出。
你想我一定有某种复杂的目的么?
是的,我有的,因为四月间的阵雨和一座大岩石旁边的云母石也有它们
的目的。
你以为我意在使人惊奇么?
白天的光辉也使人惊奇么?晨间的红尾鸟在树林中的啁啾也使人惊奇
么?
我比它们更使人惊奇么?

这时候我告诉你一些心里话,
我不会什么人都告诉,但我愿意告诉你。
20
谁在那里?这渴望的、粗野的、神秘的、裸体的人是谁?
我怎么会从我所吃的牛肉中抽出了气力?
总之,人是什么?我是什么?你是什么?一切我标明属于我的东西你必
须改为属于你,
否则听我说话将是白费时间。
我并不像那些对世界上一切都抱悲观的人那样哭哭啼啼,
认为岁月是空虚的,地上只是泥潭和污浊。
把鸣咽啜泣,屈膝献媚跟药粉包在一起给病人去吃吧,
传统的客套给与不相于的远亲,我在户内或户外戴不戴帽子全凭自己高
兴。
我为什么要祈祷呢?我为什么要处处恭顺有礼呢?
经过研究和仔细的分析,经过和医师的讨论及精密的计算,
我发现贴在我自己骨头上的脂肪最为甘甜无在一切人身上我看出了我
自己,没有一个人比我多一颗或少一颗麦粒,
我对我自己的一切褒贬对他们也同样适宜。
我知道我是结实而健康的,
宇宙间的一切永远从四面八方向我汇集,
一切都为我书写下了,我必须理解其中的意义。我知道我是不死的,我
知道我自己的这个环形的轨迹,绝不会被一个木匠的圆规画乱,我知道
我不会如同儿童夜间用火棒舞出的火环一样随即消失。
我知道我自己何等尊严,
我不需让我的精神为它自己辩解或求得人的理解,
我知道根本的法则就永不为自己辩解,
(我认为我的行为,究竟也并不比我在建造房屋时所用的水平仪更为骄
傲。)
我是怎样我便怎样存在着,
即使世界上没有人了解这一点,我仍满足地坐着,
即使每一个人都了解,我也满足地坐着。
一个世界,而且对我说来是最广大的一个世界,
是可知的,那世界便是我自己,
无论在今天,或者要在百万年千万年之后我才会见到属于我的一切,

我能在现在欣然接受,也能以同样的欣然的心情长期等待。我的立足点
和花岗岩接榫,我嘲笑着你们所谓分解的谈论,
我深知时间是如何悠久。
21
我是肉体的诗人,也是灵魂的诗人,
我感受到天堂的快乐,也感觉到地狱的痛苦,
我使快乐在我身上生根并使之增大,我把痛苦译成一种新的语言。
我是男人的诗人,也是女人的诗人,
我说女人也同男人一样的伟大,
我说再没有什么能比人的母亲更为伟大。
我歌唱着开展或骄做的歌,
我们已经低头容忍得够久了,
我指出宏伟只不过是发展的结果。
你已超过了所有的人么?你已做了总统么?
这算不了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仅会赶上你,并且还要前进。
我是一个和温柔的、生长着的黑夜共同散步的人,
我召唤那半被黑夜抱持的大地和海洋。
压得更紧些吧,裸露着胸膛的黑夜——更紧些啊,有魅力的发人深思的
黑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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