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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集

_41 惠特曼(美)
动,
瞧,武装人员在匆忙奔走——瞧,刺刀在尘雾中闪烁,
我看见满脸烟尘的炮手们,我注意到硝烟里玫瑰红的闪光,我
听到劈劈啪啪的枪声;
不单是战争——你那可怕的乐曲,狂热的演奏者哟,带来了每
个可怕的情景,
那些无情的强盗行径,抢劫,凶杀——我听见呼救的叫喊!
我看见在海里沉没的船。我目击甲板上下那些吓人的场面。
7
号手哟,我想我自己也是你演奏的一种乐器,
你熔化了我的心,我的脑子——你随意地把它们拉扯、改变、
刺激;
如今你那忧郁的曲调使我心如刀割,
你把全部喜悦的光辉和全部的希望都拿走了,
我看到全世界那些被奴役、被推倒、受损害、受压迫的人,我
感受到我的同类的无限羞愧和耻辱,那全都成了我的,
人类的遗恨,历代的冤屈,无法解决的争执与敌意,也成了我
的,
彻底的失败沉重地压着我——一切都完了——敌人胜利了,
(不过在废墟中巨人般的骄傲屹立着,坚持到最忍耐和决心坚

持到最后。)
8
现在,作为你的结束,号手,
赐给我一首空前高亢的乐曲吧,
向我的灵魂歌唱,让它那凋谢的信念和希望返青吧,
唤起我的迟缓的信心,给予我某种对未来的憧憬,
至少这一次,把它的预言和欢乐给我吧。
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登峰造极的歌哟,
你的曲调中有一种比大地更强的活力,
胜利的进行曲——解放了的人类——最后的征服者,
宇宙的人献给宇宙的神的赞诗——多么欢乐!
一个再生的种族出现了——一个完美的世界,多么欢乐!女人
们和男人们都享有智慧、天真和健康——多么欢乐!
一群吵闹的、大笑的、满怀欢乐的狂饮者!
战争、悲哀、痛苦都过去了——腥臭的地球净化了——只剩下
欢乐了!
海洋充满着欢乐——大气中全是欢乐!
欢乐!欢乐!在自由、崇敬和爱之中!欢乐,在生命的狂喜中!
只要活着就够了!只要呼吸就够了!
欢乐!欢乐!到处是欢乐!

致冬天的一个火车头
你,适合于我的吟诵,
你,就像此刻在迅猛的风暴中,在雪中,在冬天衰落的时令,
你,披戴着全副盔甲,浑身有节奏地震颤着,痉挛地跳动着,
你那黑色圆筒般的躯体,银白的钢和金黄的铜,你那笨重的侧
栏,平行的连杆,在你的两胁旋转着,来回移动,
你那有韵律的喘息和吼叫,时而高涨时而在远处渐渐低沉,
你那巨大而突出的头灯紧盯着前面,
你那长长地飘曳着的灰白色蒸汽之旗略带紫晕,
你那浓黑的云朵从你的烟囱中喷涌,
你那紧凑的骨骼,你那些弹簧和活门,你那些铁轮的闪忽的晶
莹,
你身后那一列顺从地紧跟着的车厢,
穿过疾风或平静之境,时快时慢,但总是不停地驰骋;
现代的典型——运动与力的象征——大陆的脉搏,来一次吧,
就在我此刻瞧着你的地方,来服务于缪斯,融合于诗中,
披着暴雨和一阵阵猛袭的强风和纷纷大雪,
白天以你那长鸣的警钟送出乐曲,
夜晚摇晃着你那寂静的号灯。
声势凌厉的美人哟!
请滚滚穿过我的诗歌吧,连同你全部放浪无羁的音乐,你那在
黑夜倾泻的灯光,
你那像隆隆回响的、唤醒一切的地震那样狂啸般的笑声,
你自身的那么完整的规律,你自己牢牢抓着的铁轨,
(但没有你自己的呜咽般的竖琴的甜美和钢琴的优雅轻灵,
你那嘶叫的颤音引来岩谷和群山的响应,
飘荡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越过湖泊,
飞向漫无拘束地愉快而浩大的启由的天空。

磁性的南方啊!
磁性的南方啊!闪耀的、喷香的南方啊!我的南方啊!
急躁的气质、刚强的血气、冲动和爱!善与恶!这一切对我都
多么可爱呀!
我出生地的东西——那里所有活动的东西和树木——谷物,植
物,河流——对我是多么可爱呀!
我自己的缓慢而懒惰的江河,在那儿远远地流过平坦的、闪着
银光的沙滩或穿过沼泽的江河,对我是可爱的,
罗阿诺克河,萨凡纳河,阿塔马哈河,佩迪河,汤比格比河,
桑提河,库萨河和萨拜因河,对我是可爱的,
啊,我沉恩地在远处漫游,如今带着我的灵魂回来再一次访问
它们的两岸,
我再一次在弗罗里达明净的湖泊上漂浮,我在奥基科比湖上飘
浮,我越过圆丘地带,或穿过令人愉快的空地或稠密的林
区,
我看见林中的鹦鹉,我看见木瓜树和正在开花的梯梯树;
我驾着我的贸易船行驶在佐治亚附近的海面,我沿着海滨向卡
罗来纳航行,
我看见充满活力的橡树生长的地方,我看见长着黄松,芳香的
月桂树,柠檬和柑桔,柏树和优美的矮棕榈的地区,
我经过崎岖的海岬,由一个小港驶进帕姆利科海湾,然后将我
的目光向内地投去;
啊,棉花地!茂盛的稻田,蔗田,大麻田!
披着护身刺儿的仙人掌,开着大白花的月桂树,
远处的山梁,茂密的地方和光秃的地方,
负荷着槲寄生和蔓延的苔薛的古老林木,
松树的香味和暗影,自然界可怖的沉寂,(在这些稠密的沼泽
里海盗带着枪,逃亡者有他们隐蔽的茅屋;)
多神奇的魅力啊,这些很少有人到过和几乎无法通行的沼泽,
蛇蝎出没于其中,回响着鳄鱼的吼叫、猫头鹰和野猫的悲
鸣、以及响尾蛇的呼噜,
那模仿鸟,美洲的小丑,整个上午都在歌唱,整个月明之夜都
在讴歌,
那蜂鸟,那野火鸡,那浣熊,那负鼠;
一块肯塔基玉米地,身材高挑的、姣好的、叶子很长的玉蜀黍,
修长的,摆动着的,翠绿色的,披着流苏,携着严严地包
在外壳中的棒杵;
我的心哟!那敏感而猛烈的剧痛哟,我忍受不住了,我要走;
啊,作一个我在那里长大的弗吉尼亚的人,作一个卡罗来纳人
呀!啊,多么无法抑制的渴望!啊,我要回到亲爱的田纳西
去,永远也不再漂流。

曼纳哈塔我在为我的城市要求某种特殊而完美的东西,
这时你瞧!那个土著的名字冒出来了。
现在我才看到,一个名字,一个流畅、明智、不驯、悦耳而自
足的单词,其中包含着什么,
我看到我的城市的字眼就是从古代来的那个字眼,
因为我看到那个字眼生长栖息于壮丽的水湾,
一个富饶的、被帆船和汽轮密密包围的、十六英里长的岛屿,
基础坚实而稳定,
无数拥挤的大街,高大的钢铁建筑物,瘦长、强大、轻盈而壮
美地矗入晴朗的天空,
接近日落时我所深爱的迅速而宏大的潮水,
滔滔的海流,小岛,大一些的相连的岛屿,高地,别墅,
无数的桅杆,式样美观的黑色海船,白色的海滨汽艇、驳船和
轮渡,
商业区的街道,批发商的营业所,船商和短期贷款人办事处,
河边的街铺,
每周一万五千或两万人的源源到达的移民,
拉货的大车,威武的马车夫,褐色脸膛的水手,
夏季的空气,炎炎高照的太阳,高高飘浮的云影,
冬天的雪,雪橇的铃铛,河水涨落时漂流起伏的碎冰,
城里的机械工,师傅们,身材匀称,长相漂亮,直盯着你的眼
神。
拥挤的人行道,车辆、百老汇,女人,商店和展览品,
上百万的人——态度从容而高雅——声音爽朗——殷勤——最
勇敢而友好的青年男子,海水匆匆地、闪亮地流过的城市
哟!到处是尖顶和桅杆的城市哟!
偎依于海湾里的城市,我的城市!
① 曼纳哈塔是印第安土人对曼哈顿的旧称。

全是真理
我啊,长期以来不大有信仰的人,
总是站在一旁,拒不承认自己的本分,
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有严密的普及一切的真理,
发现今天,凡是谎言或形似谎言的东西都会也只能会不可避免
地像真理那样,
或者像世界上任何一条法则或世界上任何一种自然的产物那
样,对自身增加影响。
(这有点奇怪,可能不容易了解,但是必须了解,
我心里觉得我与旁人同样地象征欺罔,
而且宇宙也是这样。)
哪里有无论谎言或真实不受到充分报应的事情?
是在地面还是在水星火星?或者在人类精神上?或者是在血肉
中?
我在说谎者中间几经思索,并严肃地退而自问,
发现毕竟没有什么真正的谎言或撒谎的人,
发现每一事物都确切地代表自己及其以前的东西,发现一切都
会招来充分的回报,而那些叫做谎言的东西就是十足的报
应,
发现真理包括一切,就像空间那样严密,
发现真理的总和中并没有缺陷或真空,倒是一切都毫无例外地
纯属实情,
于是我想歌唱我所看见或我本身所意味着的一切,
我唱呀笑呀,什么也不否认。

一支谜语歌
那是这首诗和任何的诗所无法把握的东西,
连最尖的耳朵也听不到,最犀利的眼睛或最灵敏的心对它也力
所不及,
学问或名望,幸福或钱财,也是如此,
可它是全世界每一颗心和每个生命不停地跳荡的脉搏,
只你我以及所有一直在追求的人都没有到手,
它,虽然公开但仍是秘密,是真实的真实,又仍是幻象,
毋需费钱,赐予了每个人,但从没为人类所占有,
诗人们在自想给它安上韵脚,历史家无法把它写入散文,
雕刻家还从未雕过它,画家也没有画过,
歌唱家从没把它歌唱,演讲家或演员也没为它发过言,
但我在此时此地召唤着它,为我的歌提出挑战。
无论是在公众场合,在私人常往之处,在个人独处的时候,
在山岳和林地背后,作为城市最繁华的大街的伴侣,穿过人群,
它和它的辐射之光在经常滑动。
在漂亮而无意识的婴儿的神态中,
或者奇异地附身于棺材里的死者,
或者在破晓的景色或夜晚的星星里,
像一种梦的薄膜在溶解着,
躲闪着又留恋不舍。
它为两个轻轻说出的词语所包含,
两个词,可一切都始终隐藏在里面。
多么热中于它啊!
多少的船只为它出航和沉没了!
多少旅行者离乡背井而永不回来!
多少的天才大胆地为它打赌而输掉!
多少积累起来的大量的美和爱为它冒险!
从时间开始以来所有最高尚的事业都能追溯到它——而且会继
续到底!
所有壮烈的牺牲都那样向它奉献!
世间的恐怖、邪恶、战争,是怎样在它的名义下发生!
它那迷人地闪烁的光焰,在每个时代和国家,多么吸引着人们
的视线,
像挪威海滨的落日、天空、岛屿和悬崖那样富丽,
或者中宵那望不尽的、闪耀而静穆的北极光辉。或许它是上帝
的谜语,如此模糊又如此确切,
灵魂是为了它,整个可见的宇宙全都为了它,
天国也终究是为了它。

高出一筹
谁走得最远了呢?因为我想走得更远些,
谁是公正的呢?因为我想要做世界上最公正的人,
谁最愉快呢?我想那是我啊——我想从没有人比我更愉快,
谁最谨慎呢?因为我要更加谨慎,
谁滥用了一切呢?因为我经常滥用我的最宝贵的东西,
谁最骄傲呢?因为我想我有理由做当今最骄傲的人——因为我
是这个刚健而高大的城市的子民,
谁是勇敢而忠实的呢?因为我要做宇宙间最勇敢最忠实的生
命,
谁是仁慈的呢?因为我要比所有别的人显示更高的仁慈,
谁得到了大多数朋友的爱呢?因为我懂得受到许多朋友的热爱
是什么意思,谁具有一个完美而为人所爱慕的身体呢?因
为我不相信任何人有一个比我的更为完美或更受爱慕的身
体,
谁有最丰富的思想呢?因为我要囊括所有那些思索,
谁-创作了与人世相称的赞歌呢?因为我如醉如狂地要为全世
界创作欢乐的赞歌。

啊,贫穷,畏缩,和怏怏不乐的退却
啊,贫穷,畏缩,和怏怏不乐的退却,
啊,你们,在斗争中把我压服了的敌手,
(因为我的生活或任何人的生活,要不是一场与敌手的斗争,
长久而连续不断的战争,又是什么呢?)
你们,堕落,你们,与情欲和欲望的扭斗,
你们,因失望的友谊而引起的心痛,(最严重的创伤哟!)
你们,困难地哽咽时的辛劳,你们,卑下与鄙陋,
你们,餐桌上浅薄的饶舌之谈,(可我的舌头最浅薄;)
你们,破碎的决心,透不过气的倦怠,的心的怒火!
啊,别以为你们终于胜利了,我的真正的自己还没有进入阵地,
它将以压倒的声势大踏步走出,直到一切都躺倒在我的脚底,
它要作为最后获胜的斗士昂然屹立。

思索
关于舆论,
关于一个沉着而冷静的或迟或早的命令,(多么冷淡!多么确
信而不容更改呀!)
关于那位脸色苍白的总统,他暗问自己:人民最后会怎么说呢?
关于轻率的法官——关于贪污的国会议员、州长、市长——关
于诸如此类的被揭露得无地自容的人,
关于那种咕哝着和尖叫着的牧师,(很快很快就会被抛弃的,)
关于那一年年减少的可敬之处,关于那些官吏、法令、讲坛、
学校所发布的言论,
关于男人和女人们的永远在上升的更高、更强、更广的直觉,
以及自尊和个性;
关于真正的新世界——关于民主国家的辉煌的全体,
关于政治、陆军、海军的与它们相一致的关系,
关于它们所带来的灿烂阳光——关于那超过其余一切的内在光
辉,
关于它们所包含的一切,以及从它们迸发出来的一切。

媒介
他们必将在美国兴起,
他们要报道大自然,法律,生理学,幸福,
他们要阐明民主和宇宙万物,
他们必须富于营养,会恋爱,感觉灵敏,
他们必须是完整的女人和男人,他们的体态强健而柔韧,他们
饮的是水,他们的血液洁净而清纯,
他们要充分享受物质和眼前的产品,他们要观赏大城市芝加哥
的牛肉、木材、面粉,
他们要训练自己深入大众,成为男演说家和女演说家,
他们的语言必须是强有力的、美妙的,他们必须是创造者和发
现者,诗歌和诗材定要从他们的生活中产生,
一定会出现传播他们和他们的作品的人,传播福音的人,
人物、事件、回忆一定会在福音中传播,树木、动物、流水一
定被传播,
死亡,未来,不可见的信念,也一定被广为传送。

编织进去吧,我的耐劳的生命
编织进去吧,编织进去,我的耐劳的生命,
还要为未来的宏大战役编织一个坚强而魁梧的士兵,
织进殷红的血液,织进绳索般的筋肉,织进感官,视觉,
编织可靠的持久性,白天黑夜地编织经和纬,不停地编织呀,
不怕劳累,
(生命啊,我们不知道用处,也不知道目的、结果,也不真正
知道别的什么,
只知道工作和需要在继续,还要继续,和平与战争一样被死亡
所包围的进军在继续,)
那强韧的线也同样要为宏伟的和平运动而编织,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而编织或编织什么,可是编织呀,永远地编
织着。

西班牙,一八七三——七四年
从黑沉沉的云雾深处,
从封建的残骸和国王们的骷髅堆里,
从整个古老欧洲的废墟,破碎了的虚伪仪式,
倾圮的大教堂,宫殿的瓦砾和牧师们的坟墓里,
瞧,自由之神的新鲜而毫未模糊的面貌显露出来——那同样不
朽的脸孔朝外面窥视;
(就像你美利坚的母亲的面容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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