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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_51 海宴(当代)
“哦?”梁帝瞟过来一眼,“你也是皇子。你有什么想法?”
纪王这次的笑容倒很轻松。“臣弟才不是皇子,臣弟是皇弟。那是不一样的。”
梁帝哈哈笑了起来,用力拍着弟弟的肩膀,“你啊,你就是生的晚了些。不过也亏了还有你,朕才有个商量地人。擦擦汗,吃块点心,紧张什么呢?朕还不够疼你,不够纵容你的?”
纪王也跟着“嘿嘿”了两声,在盘中随意拣了块绞丝糕填进嘴里,嚼了两口,赞道:“是贵妃娘娘的手艺吧?皇兄近来都不肯赐给臣弟了,非要进来才吃得到。”
“好好好,你喜欢,你就包起来带走。贵妃还在朕身边,朕不愁没得吃。”梁帝展开满面笑纹,眼尾却又突然一扫高湛,道,“叫淮王、豫王进来。”
纪王一愣,忙道:“那臣弟就先……”
“你别忙,吃你的吧。”梁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沉淀,转换成更为深沉凝重的表情,“你不是说但凡皇子都有想法吗?朕想听听他们两个的想法。”
纪王几乎噎了一下,忙端起茶杯,悄悄冲了下去。
不多时淮王和豫王进来,请安行礼完毕,梁帝也先笑眯眯地赏点心吃,可人家还没吞下去,他就突然问了一句:“靖王当太子,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纪王赶紧递茶杯给两位可怜的皇子,看他们又呛又咳地乱了一阵后,全都伏地叩首,呐呐不敢多言。
“怎么,你们有异议?”
“儿臣不敢……”豫王胆子略大些,定了定神道,“靖王没什么挑的,父皇觉得合适,儿臣们就觉得合适。”
“太子和誉王已不必再提,要是靖王不当太子,就得在你们两个中间选……”梁帝沉沉地视线落在两个儿子身上,“你们没什么想法吗?”臣……无德无能,只求能在父皇膝前尽、尽孝,别无他想。”豫王叩首表白,淮王赶紧附和。
“可是……”梁帝语调悠悠地道,“你们序齿较长,本应位列靖王之前啊?”
豫王一时哽住,赶紧拉了拉读书较多的淮王,淮王结结巴巴地道:“儿臣们……都、都不是嫡子,年齿相差也、也不多,自然是父皇您……择贤而立……“
“好一个择贤而立,”梁帝温和地笑了起来,“若论贤孝,靖王确实当之无愧。你们两个有这份心胸,朕也很宽慰。起来起来,本来是赏你们吃点心的,顺便问问罢了。吃吧吃吧,朕也困了,你们把这盘子吃完了,进去给贵妃叩头请安。”
命两皇子专门去拜贵妃,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过豫王淮王虽不搅朝局,判断力还是有地,早就料到了今天,倒也不意外,匆匆忙忙把几块点心吞下去,朝已倒下小眠的梁帝叩拜已毕,便奉命进到里间去了。
纪王悄悄退出来,命人去备马,想出宫散散心,刚走到外殿门前,遥遥望见靖王正带着一批文武诸臣走过,大约是去安排起驾诸事,看那沉稳自信地气势,俨然已有主君风度。
“原来江山最后是他地……”纪王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想起当年英姿飞扬、众望所归的皇长子,心中不禁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见过纪王爷……”身后突然传来语声,令纪王一惊回首。
面前站着一个白裘青衫地文士,身形单薄,面有病容,看起来似乎柔脆无害,但却是这天下最让人不敢轻视的人。
“对了,麒麟才子也是他的……”在微微的怔忡中,纪王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他跟梅长苏没有直接交往,不过却认得他。现在京城里有点身份的人,几乎已经找不出不认得这位苏先生的了。
“王爷是要出去吗?”
“是啊。苏先生好象身体不豫?”
“有劳王爷垂问,睡了一天,想起来走走,听说明日就要回銮?”
“不错,回到帝都,诸事可定,先生也可以放心了。”纪王爷淡淡笑着。
梅长苏随之一笑,眸色柔和,“其实靖王殿下,一直想要跟王爷道个谢,只是波乱纷纷,不太方便罢了。”
“谢我什么?”纪王不由笑道,“我万事看心不看人的,有何可谢梅长苏凝望他良久,慢慢躬下身去:“殿下多谢王爷相救庭生,若非王爷当年一点慈念,他只怕难以降生在这人间……”
纪王全身一颤,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仿佛有什么即将翻涌而出的东西在表皮下滚动着,于眉宇之间激起悲凉与哀凄的波纹。
“这个,就更不用谢了……本来都是一家人,谁跟谁不是骨肉呢?”
说完这句话后,这位潇洒闲淡一生的王爷转身而去,袖袍在山风中翩乱飞舞,留下了一个黯然无奈的背影。
第七卷 情义千秋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京
原本预定在四月十五日的春猎回程,因庆历军作乱,延迟到了四月下旬。来时护驾的三千禁军只余数百,还有少数比较不幸的随驾宗室与臣子死于那最后的血腥一夜。在梁帝的一生中,他曾经经历过两次这种规模的叛乱,前一次他是进攻者,而这一次他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两次的胜者都是他,第一次他赢得了皇位,第二次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赢了什么。
至于十三年前掀起滔天巨浪,最后以数万人的鲜血为结局的那桩所谓的“祁王谋逆案”,现在仔细想来,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真正的剑影闪过天子的眼睫。这一点在老皇用颤抖的视线看着身边残落的禁军时,感觉尤为强烈。
在帝都城外迎候天子回銮的,是以留守的中书令为首的文武众臣,没有皇后,没有誉王,蒙挚率两千禁军立即接手了梁帝周围的防卫,所有纪城军撤出京城,在郊外扎营,等待受赏后再回原驻地。
至此,梁帝才算是终于安下了心,开始准备发动他酝酿了一路的风暴。
与潜逃在外的夏江不同,誉王根本没打算逃,皇后也没有逃。因为他们没有逃亡的能力,离开了京城的富贵尊荣,他们甚至无法生存。
梁帝回銮的第二天,誉王满门成为了本朝第二个住进“寒字号”牢房的皇族,不知他囚衣铁索蜷缩在石制地板上时,可曾有想起过他那个在重镣下也未曾低头的长兄。
因静贵妃的恳请,言皇后没有被列为同逆叛党,但身为留镇京师之人。她没有阻止过誉王的任何行动,还曾下诏钳制禁军,“被蒙弊”三个字无法洗脱她所有的罪名。废位已是难以避免地处置。言阙上表请求削去言氏历代封爵与尊位,以示赎罪。梁帝不知因为什么,竟然没有允准,折子被留中之后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毫无回音。内廷在五月初向所有京爵子弟们发放猎祭例赏时,言豫津仍然得到了他的那一份。对言氏的保全令许多本身没有明显党附誉王,但因是言太师故旧门生而暗中支持他地臣子们松了一口气。最终为判定为誉王同党的共计二十七名,其中三品以上只有两人,虽然留守诸臣都因察逆不周被全体罚俸惩处,但淌过京都街道地血色,到底比预想中的要淡多了。
尘封了十三年,几乎已刻意被人们遗忘的那桩旧案,此时也难免被很多老臣从记忆的深处翻了出来逐一对比,暗暗慨叹岁月光阴的消磨,可以将一只狠辣无情地铁腕。浸润得如此柔软。
但是对于处于风暴正中心的誉王来说,他可一点儿都没有感受到父皇的仁慈。他很后悔,后悔当初不该轻信那个麒麟才子。后悔在夏江的鼓动下破釜沉舟。但他同时又很清楚,即使事情重新来过一遍。他也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对于皇位的野心和执念已经浸入了他的血液和骨髓,成为他人生最主要的动力和目标。他永远不能象豫王和淮王一样,伏在另一个兄弟的脚下,向他俯身称臣。
现在他输了,结局就只有死。而这种死还跟当年地长兄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将被永远地放逐在皇族祭享之外,无论多少个十三年过去,也不会有人想要来为他平反。
这不仅仅因为他无冤可平,而且因为他并不是那个笑睨天下、无人可及的萧景禹。
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萧景禹,即使是现在已隐隐将东宫之位握在手中的靖王,也只能遥望一下那人当年地项背。
“你这里也没有找到夏江的踪迹吗?”在苏宅里,来访地蒙挚恨恨地摇着头,“他还真是个老孤狸,都怪我一时不察……“
“夏江落网是迟早地事,我不急,”梅长苏叹息道,“我急的是夏冬姐姐,殿下已经求准了恩赦,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人接出来?”
蒙挚这时已经知道了聂锋之事,当然能够理解梅长苏地急迫心情,不过对于宫里现在的状况,他要更清楚一些,立即劝道:“你先安安心,恩赦也只是赦死罪,从轻发落,并不是不发落。夏江谋叛逃匿,陛下对悬镜司一门正在气头上,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人弄出来的?靖王的劲儿要是使的过大,陛下说不定又要起疑,你不就因为这个,才不敢告诉靖王聂锋等着的吗?何况聂锋现在已听你解释过这前前后后的因果,他也并没有不安心,只要夏冬最终没事,多等一两个月,也算好事多磨吧。”
对于他劝的这些道理,梅长苏心里其实是明白的,轻叹一声没有答言,目光转到里间的轻盈身影上,道:“宫羽,你别再弄了,去休息吧。”
正捧着个精巧香炉细细熏着纱帐的宫羽闻言垂下头,颊边飞过一抹红云,低声道:“我想熏得均些,宗主夜间更好安眠“已经很好了。”梅长苏温言道,“我说过你不是我的侍女,不必这样伺候我。”
蒙挚看着宫羽粉面通红的样子,忙笑道:“宫姑娘搬进苏宅了么?我是觉得今天来,好象宅子里跟平常不一样了。”
“蒙大人取笑了。宅里还是黎大哥他们打理,我哪敢插手。”宫羽莲步盈盈从里间走出,在梅长苏前方约五步远的地步停住,犹豫了一下,又靠近两步,低头道:“宫羽刚才听到宗主有烦难之事,倒想了一个主意,不知是否能为宗主解忧……”
“你是指夏冬的事?”
“是……”
“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宫羽粗知易容之术,虽然想要长久瞒人,或者完全替换成另外一个人不太可能,但狱中光线昏暗。每日最多只有狱卒巡视,倘或能成功瞒上几天,也未可知……”
梅长苏那般聪明。一听就明白了,“你是说让我们带你进天牢。把你和夏冬交换一下?”
“是。聂将军与聂夫人如此情深意重,他们想要早日相见的心情我是能够想象的……可是聂夫人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出狱现在还不能确定,不如就让我进去替代几日,至少可以让他们先见上一面,彼此说一说话……”
梅长苏垂眸沉思了一下。徐徐问道:“你有把握吗?”
“宫羽自信不会被人戳穿。”
“你和夏冬的身高不一样吧?”
“要矮上几分,不过我有特制的鞋子,可以把身材拔高一些,那就相差不多了。”
“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只要那段时间小心不要让夏冬被提审,大概是能瞒过去地……”梅长苏凝目看向宫羽,“可是让你替她进天牢,怕是要吃点苦了。”
被他这样一看,宫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轻声道:“能为宗主分忧。宫羽不觉得苦……”
“这就好了,”蒙挚合掌一笑,“你心里总悬着这件事情。我也担心。我看宫姑娘这条计策不错,虽是天牢。找借口进去探个监还是可以的。就这么办吧。我来安排,你就别管了。”
梅长苏面上也浮起淡淡地笑意。温和地对宫羽道:“那就委屈你了,下去早点准备,到时候听大统领的安排。”
“是。”宫羽抿着樱唇,眸中闪过极欢悦地神情,蹲身微微一福,缓步退了出去。
蒙挚伸长脖子瞧着她迤逦而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梅长苏,挑了挑眉道:“小殊啊,我已经算是一个很粗的人了,但我觉得连我都能看出来……”
“你还是继续粗着的好。”梅长苏冷冷甩过来一句,“大统领现在很闲吗?靖王如今没时间管巡防营了,叫你给欧阳激物色一个合适的搭档,这事儿你办好了没有?”
“我荐了几个,靖王觉得朱寿春不错,他是我以前地副统领,绝对的实诚人,靠得住。”蒙挚说着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个消息,内廷已经下旨给司天监占卜吉日了。估计再过两天,这消息就会传的满城皆知。”
“立太子的吉日吗?”梅长苏淡淡一笑,“这也不算是意外。”
“虽不意外,到底是喜事,多年心愿,一步步地近了,你也该高兴高兴。”蒙挚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近来身体时常有恙,不能上朝。等立了太子,靖王就名正言顺地监国了。你辛苦煎熬这些年,为了不就是这个吗?怎么还这样闷闷的?”
梅长苏默然不答,转头看向窗外,看到黎纲急匆匆地从院子外面走进来,显然是带来了什么讯息,不由眯了眯眼睛。
“宗主,黔州飞鸽传来消息……”
“进来说。”
“是。”黎纲迈步而进,抱拳道,“禀宗主,谢玉死了。”
蒙挚顿时一惊,失声问道:“怎么死的?”
“官府结论是意外。他在采石场服苦役,坡上落石,将他砸死了。”
“这么巧?”蒙挚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过一想到他犯的那些罪孽,这样死还真便宜他了。”
“是便宜了些,但他死了比活着有用。”梅长苏地眸中闪过一丝冷酷无情的光芒,“夏江谋逆,老皇垂暮,新太子威望正高,想要重审赤焰旧案,这时候正好,只不过差一个勾起来的契机而已。蒙挚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
“谢玉是很惜命地人,他现在已脱了死罪,怎么都不会愿意把旧案翻出来,所以他活着没用。我需要的契机,是莅阳长公主手中,等他死了才有可能被拿出来地那份亲笔供述。”
“我明白你地意思了。可是会不会急了一点?”蒙挚有些担心地问道,“靖王现在还没有册立呢,我觉得再稳一稳比较好。”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蒙大哥,你忘了我们接的是飞鸽传书了?谢玉现在是苦役犯,他地死讯最多通过驿马慢传,连加急的资格都没有。从黔州这一路过来,等莅阳长公主接到讯息,差不多也是一两个月以后了,时间刚刚好。”
“哎呀!”蒙挚敲敲自己的头,“没错,我想事情就是不细,你那个玲珑心肝,确实没人比得上。”
“这几个月,必须要静,要稳,靖王现在的地位不一样了,朝政上更要多下功夫。好在经过这一两年的调整,得心应手的臣子多了,局面还不错。”梅长苏唇角轻轻上挑,面有欣慰之色,“各地规设丰灾年平仓的事情就办得漂亮,现在谁还敢说靖王殿下不擅民政?”
“可说来也怪,”蒙挚耸了耸肩道,“他现在跟你一样,明明这么多高兴事,可看起来人还是闷闷的。你闷是为了聂锋身上的毒,他闷什么闷?”
“你也替他想想,他现在身上担子越来越重,难免会觉得疲累。”梅长苏慨叹一声,“我身边还有你们可以说说心里话,他身边有谁呢?朝臣,部将,谋士……静妃娘娘虽然可以宽解他,到底隔着宫禁啊。”
蒙挚被他这样一说,不由呆了半天,心中甚是酸楚,有些话想要说,一看梅长苏郁郁的面容,又觉得说不出口。
“宗主,”门外突然响起甄平的声音,“聂将军醒了。”
梅长苏顿时展眉一笑,拉住蒙挚的胳膊道:“走,我们去陪陪聂大哥,卫峥一直在他房里,咱们再过去,他一定高
他难得的欢快,令蒙挚突然间一阵心神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银袍小将,满脸灿烂笑容地叫着:“走,我们去找聂大哥,比箭!”可是只短短一瞬,面前的景象又重新清晰,只有苍白的脸和浅淡的笑容,丝毫不见旧时痕迹。
“小殊,”禁军统领抓住他的肩膀,冲口而出,“我觉得……还是告诉靖王吧?”
第七卷 情义千秋 第一百五十三章 路遇
刑部尚书蔡荃近来非常的忙,因为悬镜司名存实亡之后,好几桩未完的案子被移交了过来,而刑部历来查案立案的手法和程序与悬镜司根本完全不同,这些案子又俱是上奏过天听,由梁帝亲自发下来查勘的,接到手里,个个都是烧红的炭圆。不过蔡荃是个天生的犟人,夏江从天牢逃脱,已令他憋了一口气,现在分配到自己手里的事情,就算再难啃他也一定要把它给啃下来。
好在他有靖王支持,手下也颇有几个非常得用的人,时时去苏宅跟麒麟才子谈谈,也经常能得到有益的建议,因此辛苦一个月下来,竟也卓有成效。
谁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新任大理寺正卿叶士桢竟是那么一个古怪而又挑剔的人,案卷移去复验监察,竟被他一下子挑了好几个漏洞出来,除了“行文不合规范,用词模糊”这一条可以视之为没事儿找事儿以外,其他的漏洞还真是实打实的,让自上任后一向意气风发未曾遇挫的蔡荃一时灰头土脸,刑部上上下下也因此全体进入了知耻而后勇的状态,誓要争回这口气来。那场面按沈追的说法是,“都快疯魔了……”
疯魔自然有疯魔的效果,第二次复察,叶士桢挑了半天也没挑出什么来,只好加签同印,转了内廷。经过他这严格一关,梁帝自然满意,原本打算另择人选掌理悬镜司的想法也顺理成章地打消了,允准靖王着手裁撤,将其职权细分,部分并入大理寺,部分并入了刑部。
至此尘埃初定。年轻的刑部尚书刚松了一口气,禁军统领蒙挚就拎着两个捕头上门了。原来这两人不忿于大理寺卿一向对刑部的刁难,这一日竟然乘着抓拿一名犯人的机会。故意去冲撞叶士桢地轿子,恰好被蒙挚遇到。提前拦住了,没出什么波乱,悄悄地拖到刑部衙门交给蔡荃处理,顿时把这位尚书大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召来全司上下严厉申明不得对大理寺抱有私怨后,蔡荃对蒙挚平息事态的做法也再三道谢。两人以前并无私交。因为这件事聊了一阵子,发现彼此还算投契。刚好两家府第相隔不远,蔡荃又有大半个月食宿都在衙门里没有回去见过妻儿了,说着说着便决定一起坐刑部的马车同行回府。
在路上他们又找到一个新话题,聊起了现在只有客卿身份地那位苏先生,正说的高兴,蒙挚无意中朝纱窗外瞟了一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蔡荃顺着他地视线一看,也忍不住莞尔。只见外面热闹的街道上。户部尚书沈追一身布衣便装,怀里抱着一个跟他的肚子一样圆滚滚的西瓜,正在各个摊子上逛来逛去。时不时停下来跟摊主聊着什么。
“沈尚书一向关注民生物价,确是好官。不过他抱个西瓜干什么?”蒙挚笑道。
“也许是才买的吧?”蔡荃也摇头笑着。命车夫停下,两人正打算下车去打个招呼。变故突然发生。
前面一辆装满木材地马车,捆绳意外断裂,满车碗口粗的圆木一下子全都滚落了下来,直冲沈追的方向砸来。其他的人都尖叫闪避开了,可沈追身体肥胖行动缓慢,蒙挚纵身飞扑过去也是远水难救近火,眼见就要躲不过了,一道轻捷身影闪过,胖胖的户部尚书顿时如麻袋般被人抄走,放在了一旁的街檐下。
“飞流!”蒙挚顿时一喜,“幸好你路过啊!”
蔡荃这时也已赶了过来,扶住好友。沈追惊魂稍定,忙过去向飞流道谢,可少年冰寒着一张俊秀的脸,只“嗯”了一声。由于近来常去苏宅,蔡沈二人知道飞流的状况,并不以为意,游目四周看看,虽有许多摊子受损,现场乱成一片,但好在无人受伤,也算万幸。那马车的主人早已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着,一会儿就被索赔地各个摊主给团团围住。
“飞流,你这是去哪里?”蒙挚见大家只是在争论赔偿的钱数,并无大的冲突,便没有去管,转头笑着问少年。
飞流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看他,禁军统领也只好苦笑。自从那天提议向靖王坦白惹小殊生气之后,卫护苏哥哥地飞流就把他当坏人,不肯再理他了。
不过想想也真奇怪,以前不论自己提出多么错误的建议,小殊总是会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为什么不可以,但是那一天他什么都没说,直接翻脸走人,表现得相当疲累而且情绪化。
所以每每思及,即使是自认为是粗人地蒙挚也会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蔡荃突然惊问。
“没有啊……”
“那这红地……”蔡荃伸手摸了摸,“哦,西
飞流歪过头看了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来塞给沈追,倒把户部尚书弄得满头雾水:“这干什么?”
“赔你!”
在场三人瞬间全都绷紧了脸,拼命想要把即将爆发出来的大笑给绷回去,一直忍到肚子痛时,沈追才喘过气来,把银子放回少年手中:“飞流小哥,你救了我地命啊,打掉一个西瓜还要你赔我,我成什么了?”
“我打掉!”飞流认真地道,“我赔!”好啦,沈大人收着吧,”蒙挚忍着笑道,“飞流家教太好了,你不收他要生气的。”
沈追哭笑不得地看着再次被塞过来的碎银,正要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轻薄的声音。
“小美人,这样的玉手可不能碰辛辣之物啊,来来来,我来帮你拣……”
三人转头一看,只见街沿边被滚木撞倒的蔬菜摊旁。一个二八年纪的少女正在拣拾滚落地蒜头。由于被陌生男子搭讪,她顿时红了脸,虽是小家碧玉。细看确实是艳色惊人。
“真是美人啊……”蹲在她身旁的那个轻浮浪子,看穿戴应出于富贵人家。容貌其实生得还甚是英俊,不过一脸随时准备流口水的样子实在给他地形象减分,何况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过份,“小娘子,请问芳名。你许了人家没有啊?”
少女羞红了玉颜,想要躲开,刚一转身,却又被那浪荡公子拦住了去路,“别急着走嘛,我是不会唐突佳人地,咱们聊两句吧?”
蔡荃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冷哼了一声道:“青天白日的,这位公子收敛一点。”
那浪荡公子桃花眼一挑。半侧过身子看向这边,口中道:“收敛什么?我跟小美人说话,你嫉妒么?”刚说到这里。他一下子看见了飞流,眼睛顿时一亮。
“哇。这位小兄弟也好漂亮。看起来身体很结实嘛,来。让我捏捏看……”
蒙挚等三人眼看着那浪荡公子色迷迷凑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摸飞流的脸,不由一齐挑了挑眉,心知马上就可以看到空中飞人的精彩表演了。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几乎眼眶坠地,只见飞流一双薄唇抿得死紧,全身发僵地站在原地,竟然就这样让那浪荡公子在他地脸上轻轻地捏了一爪。
“呵呵呵,飞流好乖,好象又胖了一点,我早跟长苏说过了,叫他不要那样喂你,喂胖了就不漂亮了……”浪荡公子正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去,跌足叹道,“小美人呢?跑得真快……好久没见过如此璞玉了,可惜啊可惜。”
“那边!”飞流指了指一个方向。
“啊,还是我们小飞流最好了,那我追小美人去了,你去跟长苏说,我可给他带了一份厚礼来,他一定高兴。晚上咱们再见。”说完轻扇一摇,拔足就飞奔远去。
“这……这人……是谁啊?”沈追瞪着那还算潇洒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
“听起来好象是苏先生的朋友……他也会交这样的朋友?”蔡荃疑惑地拧起了眉。
可是蒙挚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并不算快速的步法,神色严肃。
飞流大概是被“晚上再见”这四个字打击到了,呆了半天,突然扁一扁嘴,一闪人影便已消失,不知是回了苏宅,还是逃去了其他地方。
他们两个一走,留在现场的三人当然也不会再继续这样当街站着。本来蒙挚是与蔡荃一路的,可他对这个邂逅相遇的浪荡公子起了兴趣,打算跟过去瞧瞧,于是便突然想起了一个非去不可地约会,表示要告辞。恰好沈追也暗示蔡荃有话跟他说,于是大家客套分手,蒙挚一个人离去,而沈蔡二人反而一起上了刑部的马车。
“你听说了吗?”车帘一放下沈追就急急地道,“司天监的吉日已经占卜了出来,太子加冕礼定在了六月十六。”
“真地?”蔡荃顿时面露喜色,“这几日我忙坏了,什么消息都没顾得上听。这么说靖王再过半个多月就是太子了……看来朝局有望啊!”是啊,只希望这之前不要再出什么波乱就好了……”
“怎么这么说?我看万事齐备,能有什么波乱?”
沈追看了他一眼,“你没发现靖王殿下近来一直郁郁不乐,好象有什么心事一样吗?”
“没……我这一向都快忙晕了……殿下为什么不悦?”
“我要知道还跟你商量?”沈追皱着两道有些短粗的眉毛,“朝政平顺,边关没有险情,看皇上地态度也是圣宠日隆,我实在想不出,殿下到底还有哪里不足?”
蔡荃仰头想了半日,也想不出,道:“会不会是病了?”
“前日才听说他在御苑降伏南境送来地一匹烈马,哪里会是病了……”
“那也许是即将成为储君,心里到底有些惶恐吧……”
沈追默然半晌,道:“还是不象……但无缘无故的,又不知该如何问他。只希望加冕之后,也许能好一些。如今太子册立之事已定,誉王赐死地诏书只怕这几日也要颁下来了。听说他连日上书悔罪请求免死。陛下都没有允准。”
“兴兵谋叛,怎么可能免死?”蔡荃摇头道。“誉王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才是。他冒的这个险,赢,便是天下,输,便一败涂地。哪有第三条路?”
“这样想来,竟还是先输在他手里地前太子好些,”沈追感慨道,“虽然幽囚外地,不近帝都,到底保了一家性命。这幸与不幸之间,真的很难定论啊。”
蔡荃突然眯起了眼睛,慢慢道:“你说……殿下的心事,会不会是为了当年地祁王?”
沈追吓了一跳。一时忘了两人在马车上,本能地左右看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同是逆案,因为这桩想起了那桩有什么稀奇的?”蔡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何至于这么紧张?”
“你是不知道……”沈追吁一口气,“当年祁王案时帝都几乎血流成河。半朝地文武大臣求情作保。事情反而越保越糟,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好几个府第被连锅给端了,我母亲当时进宫,亲眼看见荣宠一时的宸妃娘娘,死时竟是被一匹白绫裹了抬出去的……自那以后的这些年来,谁敢轻易提起祁王?”
沈追是清河郡主之子,位近宗室,他对当年的血腥惨状自然比彼时还是地方小吏地蔡荃要清楚得多,刚刚简单说了那么两句,竟似有些寒栗的感觉。蔡荃怔了半天,神色突转凝重,肃然道:“可是祁王一案,是夏江主查的吧?”
沈追一凛,立即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也拧起了双眉。
“靖王殿下一向对祁王案有异议,这个态度尽人皆知,他也为此被压制了十年,时常连京城都呆不下去。如果主查祁王案的人自己谋逆,殿下的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想法?”蔡荃正色道,“我想他近来心事重重,多半是在考虑要不要向陛下提议重审祁王案。”
“千万不能!”沈追冷汗都下来了,“册立之事尚未行,如果惹恼了陛下就麻烦了。祁王案虽是夏江主查,但最终处置成那个样子的人毕竟是陛下。若无强有力的证据而要求重审,陛下只会认为他自恃新功,无端翻弄旧事。你是知道的,陛下最痛恨地是什么?就是意图贬低君威!要重审祁王逆案,不就摆明了认为陛下当年是犯了大错吗?陛下绝不会容忍的!”
“可是……”蔡荃坚持道,“从夏江谋逆就可以看出,也许当年的真相……”
“你怎么还没懂?”沈追没好气地道,“什么是真相?你以为十三年前就没有人对真相有所质疑吗?可结果呢,或贬谪出京,或人头落地,或者……乖乖地闭口不言。也许对陛下来说,祁王当时是不是真地反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旦想反地话,随时都可以反!”
蔡荃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地论调,不由地全身一阵发麻,看着沈追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之,单凭夏江谋逆就推测当年是冤案,这个理由不够,”沈追又放缓了语气,神情有些无奈,“我想靖王殿下大概也是想到这一层,才这般郁郁不乐的吧……”
蔡荃目光沉沉地看着车顶,冷冷地道:“若我是靖王殿下,我也不会罢休地。”
“你说什么?”沈追没太听懂,诧异地看向他。
“什么叫做想反的话随时都可以反?就因为这个,数万的人头便要落地?”蔡荃说着说着竟激愤起来,“天子之责,在于抚育万民,天子之威,在于仁德懿范。并无反迹却要疑人有反心,天子的胸襟如此,为臣者何来霁月光风?我原本还以为靖王为祁王不平,只为他们两兄弟情义甚深,今日听你这样一说,竟然……”
“好啦,”沈追一把捂住了好友的嘴,“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过看你都愤愤不平的样子,我更能明白殿下的心情了。但急也不能急在这会儿,等将来……那个时候到了,什么办不成?咱们还是要找个机会劝劝殿下不要鲁莽行事才好。”
“要劝你去劝,我不去。”
“好,你就当你的耿臣吧,我圆滑,我自己去劝。”沈追虽然赌气这样说,但想了想还是不妥,“我去也不合适,不如哪天请苏先生劝劝吧。他这次随殿下春猎,同经叛乱危局,听靖王府的人说殿下现在对他礼敬有加。这人口才又好,他若肯出面劝阻,殿下一定会听。”
蔡荃其实心里还是知道沈追的观点是比他更合时宜的,僵持了一下,最后也“嗯”了一声。
马车外,此时恰好经过昔日的誉王府。透过纱窗看去,那曾经赫赫扬扬的亲王府第,如今已败落蒙尘。两位尚书大人想起刚刚的讨论,突觉世事白云苍狗,不由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一声长叹。
第七卷 情义千秋 第一百五十四章 蔺晨
蒙挚等人在大街上偶遇的那个轻薄浪子,毫无疑问就是飞流提也不愿意多提的蔺晨哥哥。他追着小美人去后直到天黑都没见人影,不过梅长苏一看飞流蹲在屋角寒着脸的样子,就很了然地对黎纲说:“大概蔺晨到了……”
于是苏宅的管家赶着去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甄平在旁边抱怨道:“他明知宗主在等他,干嘛不直接过来?”
“因为宗主大人一直在这儿,小美人不追的话就要跑掉了啊……”一个声音似从天外飞来,烛影微晃间,修长的身形逆光出现在窗前,潇洒无比地摇着折扇。
“宗主在南屋病人那里,你快过去吧。”甄平冲着窗外道。
“你们帮我叫吉婶煮碗粉子蛋过来,我还没吃晚饭呢……”最后那几个字的尾音已经模糊,飘啊荡的飘向了南边。
梅长苏正在聂锋床前坐着,卫峥陪在他身侧。蔺晨一进来,他就头也不回地微笑道:“聂大哥,蒙古大夫来了,让他给你诊诊脉,听听他怎么胡说八道吧。”
“太过分了,你一封书信,我跑断了腿从南楚跑过来,结果就这待遇?”蔺晨垮下双肩,摇头叹道,“过云南的时候,聂铎哭着闹着要跟我一起来,为了帮你摆平他我容易吗?今天也是,辛苦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你还饿着?”梅长苏笑道,“那太好了,快诊脉,诊不出不许吃饭。”
“狠,你狠。”蔺晨无奈地走上前来。抓起一只手腕,还没摸到脉门呢,就被一把甩掉。
“我让你诊他的脉。不是我的。”
“我看你也该诊诊了,”蔺晨俯下身端详他。“可以想象晏大夫这一年日子不好过。”
梅长苏伸手将蔺晨拉到床前,按坐下去,道:“蔺公子,您别跟我闹了,快看看病人吧。”
蔺晨展颜一笑。伸手捋了捋聂锋的袖子,按住他左腕,短短地诊了片刻,又仔细察看了他指甲、耳后、眼白、舌苔等处,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示意梅长苏跟他到外间来。
“怎么样?”
“样子虽然可怖,但毒性只有三层,不算什么。”
梅长苏用眼尾瞟了瞟他:“你可从来没真正动手解过这种毒,到底行不行啊?”
“哈。”蔺晨高挑起双眉,“这么信不过我,干嘛叫我过来?”
“要是我能找到老阁主。谁乐意叫你来?”梅长苏回头问道,“飞流。你乐意吗?”
蹲在屋角的少年使劲地摇着头。
蔺晨笑了起来。“好吧,我承认如果是你当年那种程度地毒。我确实未必解得了,不过这个人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你自然知道……该选哪种解法,必须要跟他说清楚,让他自己拿个主意。”
梅长苏倦意浓浓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既然这样,那就明天再说吧。明天他妻子也会过来,让他们夫妻商量一下也好。”
蔺晨深深地看他一眼,似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耸肩一笑,改了话题,“我这次给你带了礼物来,飞流有没跟你说?”
梅长苏徐徐睁开双眼,羽眉微微上挑“看来是没说……飞流!你不乖哦,晨哥哥要把你用蓖麻叶包着装进木桶,从山坡上往下滚……”
“好啦,”梅长苏没好气地击了他一肘,“别逗他了。你带了什么,这样献宝?”
“呵呵,”蔺晨做了一个双手奉上的姿势,“一个美人!”
梅长苏转身就走向了院中,蔺晨一边追一边道:“这不是普通地美人,你是认识她的!”刚说到这里,他眼尾瞄见宫羽悄悄从屋里走出来,似乎正在留心这边地动静,不由放声大笑道:“宫羽,你不用紧张,凭她是什么样的美人,也不能跟你相比,就算长苏在意这个美人,那也是为了别的缘由……”
听他这样一说,梅长苏心头一动,立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你抓到了秦般若?”“对美人怎么能用抓这个字?”蔺晨不满地道,“我刚过云南,恰好碰见她自己撞进我的网里,顺势轻柔地一收,就把她给请了过来。”
“她知道夏江的去向吗?”
“本来她是跟夏江一起逃地,可是中途夏江嫌她累赘,就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也只能大概指一个方向。不过现在四境已封,夏江就算有再大的本事,这天罗地网他也挣脱不了。我现在已经捕到了一些线索,正让下头追踪呢。”
梅长苏凝思沉吟,半晌方轻轻“嗯”了一声。
“长苏,”蔺晨倾过身来,半是嘻笑半是认真地问道,“我倒想问问,靖王执政后,你想要如何清理滑族?说到底,秦般若不过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不可否认滑族还有一部分人仍然抱着复国之念。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那也是他们的正义,不是吗?”
梅长苏冷笑一声,语调冰寒入骨,“他们的复国之志,我很感佩,却也不会因此手软。当年父帅灭滑,有当时的情境,我是不会去跟滑族人辩什么对错的。只不过……现在我大梁境内,有象滑族这样被吞灭过来的,也有象夜秦这样地属国,跟周邻的几个大国存在同样的问题。南楚今年正在平定地缅夷,不也是归而复叛的吗?靖王掌政之后,这也是他需要平定和翻越地障碍,为君为皇地日子,只怕也不会轻松。”
“你这个心啊,真是操得长远,”蔺晨晃了晃脑袋道。“我爹当初叮嘱你的话,看来你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我管不了你了,我要去吃饭。饿死了,吉婶煮地蛋呢?怎么还不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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