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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

_24 海宴(当代)
“豫津,你们有没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跟令尊有些事情要谈,不想被任何人所打扰。”梅长苏侧过头,平静地问道。
“有……后面画楼……”言豫津极是聪明,单看两人的表情,已隐隐察觉出不对,“请苏兄跟我来……”
梅长苏点点头,转向言阙:“侯爷请。”
言阙惨然一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先生请。”
一行人默默地走着,连萧景睿也很知趣地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到了画楼,梅长苏与言阙进去,以目示意两个年轻人留在楼外。画楼最里面是一间洁净的画室,家具简单,除了墙边满满的书架外,仅有一桌、一几、两椅,和靠窗一张长长的靠榻而已。
“侯爷,”等两人都在椅上坐定,梅长苏开门见山地道,“你把火药都埋在祭台之下了吗?”
言阙两颊的肌肉绷紧了一下,没有说话。
“侯爷当然可以不认,但这并不难查,只要我通知蒙挚,他会把整个祭台从里到外翻看一遍的。”梅长苏辞气森森,毫不放松地追问着,“我想,你求仙访道,只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地跟负责祭典的法师来往吧?这些法师当然都是你的同党,或者说,是你把自己的同党,全部都推成了法师。是不是这样?”
言阙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过慧易夭,苏先生这么聪明,真的不怕折寿?”
“寿数由天定,何必自己过于操心。”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回视着他的目光,“倒是侯爷……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成功吗?”
“至少在你出现之前,一切都非常顺利。我的法师们以演练为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火药全都埋好了,引信就在祭炉之中。只要当天皇帝焚香拜天,点燃锡纸扔进祭炉后,整个祭台就会引爆。”
“果然是这样,”梅长苏叹道,“皇帝焚香之时,虽然诸皇子与大臣们都在台下九尺外跪候,可以幸免,但皇后却必须要在祭台上相伴……尽管你们失和多年,可到底还顾念一点兄妹之情,所以你想办法让她参加不了祭礼,对吗?”
“没错,”言阙坦然道,“虽然她一身罪孽,但终究是我妹妹,我也不想让她粉身碎骨……苏先生就是因为她病的奇怪,所以才查到我的吗?”
“也不尽然。除了皇后病的蹊跷以外,豫津说的一句话,也曾让我心生疑窦。”
“豫津?”
“那晚他送了几筐岭南柑橘给我,说是官船运来的,很抢手,因为你去预定过,所以言府才分得到。”梅长苏瞟了一眼过来,眼锋如刀,“象你这样一个求仙访道,不问家事,连除夕之夜都不陪家人同度的人,会为了准备年货鲜果而特意去预定几筐橘子吗?你只是以此为借口,前去确定官船到港的日期罢了,这样才能让你的火药配合户部的火药同时入京,一旦有人察觉到异样,你便可以顺势把线索引向私炮坊,只要时间上吻合,自然很难被人识破。”
“可惜还是被你识破了。”言阙语带讥嘲,“苏先生如此大才,难怪谁都想把你抢到手。”
梅长苏并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仍是静静问道:“侯爷甘冒灭族之险,谋刺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言阙定定看了他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想让他死而已。刺杀皇帝,就是我的终极目的。因为他实在是该死,什么逆天而行,什么大逆不道,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杀掉他,我什么事都肯做。”
梅长苏的目光看向前方,低声道:“为了宸妃娘娘吗?”
言阙全身一震,霍然停住笑声,转头看他:“你……居然知道宸妃?”
“又不是特别久远,知道有什么奇怪。当年皇长子祁王获罪赐死,生母宸妃也在宫中自杀,虽然现在没什么人提到他们了,但毕竟事情也只过去十二年而已……”
“十二年……”言阙的笑容极其悲怆,微含泪光的双眸灼热似火,“已经够长了,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记得她……”
梅长苏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侯爷既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当初为什么又会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为什么?”言阙咬紧了牙根,“就因为那个人是皇帝。是我们当初拼死相保,助他登上皇位的皇帝。当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一起练武习文,一起共平大梁危局时,大家还算是朋友,可是一旦他成为皇帝,世上就只有君臣二字了。我们三个人……曾经在一起发过多少次誓言,要同患难共富贵,要生死扶持永不相负,他最终一条也没有兑现过。登基第二年,他就夺走了乐瑶,虽然明知我们已心心相许,他下手还是毫不迟疑。林大哥劝我忍,我似乎也只能忍,当景禹出世,乐瑶被封宸妃时,我甚至还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放手,只要他对她好就行……可是结果呢?景禹死了,乐瑶死了,连林大哥……他也能狠心连根给拔了,如果我不是心灰意冷远遁红尘,他也不会在乎多添我一条命……这样凉薄的皇帝,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所以你筹谋多年,就只是想杀了他,”梅长苏凝视着言阙有些苍老的眼眸,“可是杀了之后呢?祭台上皇帝灰飞烟灭,留下一片乱局,太子和誉王两相内斗,必致朝政不稳,边境难安,最后遭殃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你所看重的那些人身上的污名,依然烙在他们的身上,毫无昭雪的可能,祁王仍是逆子,林家仍是叛臣,宸妃依然孤魂在外,无牌无位无陵!你闹得天翻地覆举国难宁,最终也不过只是杀了一个人!”
梅长苏扶病而来,一是因为时间确实太紧急,二来也是为了保全言侯,此时厉声责备,心中渐渐动了真气,声音愈转激昂,面上也涌起了浅浅的潮红,“言侯爷,你以为你是在报仇吗?不是,真正的复仇不是你这样的,你只是在泄私愤而已,为了出一口气你还会把更多的人全都搭进去。悬镜司是设来吃素的吗?皇帝被刺他们岂有不全力追查之理?既然我能在事先查到你,他们就能在事后查到你!你也许觉得生而无趣死也无妨,可是豫津何其无辜要受你连累?就算他不是你心爱之人所生,他也依然是你的亲生儿子,从小没有你的呵宠关爱倒也罢了,这么年轻就要因为你身负大逆之罪被诛连杀头,你又怎么忍得下这份心肠?你口口声声说皇帝心性凉薄,试问你如此作为又比他多情几分?”
他句句严词如刺肌肤,言阙的嘴唇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伸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喃喃道:“我知道对不起豫津……他今生不幸当了我的儿子……也许就是他的命吧……”
梅长苏冷笑一声:“你现在已无成功指望,若还对豫津有半分愧疚之心,何不早日回头?”
“回头?”言阙惨然而笑,“箭已上弦,如何回头?”
“祭礼还没有开始,皇帝的火纸也没有丢入祭炉,为何不能回头?”梅长苏目光沉稳,面色肃然地道,“你怎么把火药埋进去的,就怎么取出来,之后运到私炮坊附近,我会派人接手。”
言阙抬头看他,目光惊诧万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淌这趟混水?”
“因为我在为誉王效力,你犯了谋逆之罪皇后也难免受牵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选择。”梅长苏淡淡道,“如果我不是为了要给你善后,何苦跑这一趟跟你静室密谈,直接到悬镜司告发不就行了?”
“你……”言阙目光闪动,狐疑地看了这个文弱书生半晌,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由激动变成阴冷,“你要放过我当然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就算你这次网开一面,就算你手里握住我这个把柄,我还是绝对不会为你的主上效力的。”
梅长苏一笑道:“我也没打算让你为誉王效力,侯爷只要安安生生地继续求仙访道就好了。朝廷的事,请你静观其变。”
言阙用难以置静地眼神看着他,摇头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你放过我却又不图回报,到底有何用心?”
梅长苏目光幽幽,面上浮起有些苍凉的笑容:“侯爷不忘宸妃,是为有情,不忘林帅,是为有义,这世上还在心中留有情义的人实在太少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只望侯爷记得我今日良言相劝,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言阙深深凝视了他半晌,长吸一口气,朗声笑道:“好!既然苏先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魄,我也不再妄加揣测。祭台下的火药我会想办法移走,不过祭礼日近,防卫也日严,若我不幸失手露了行迹,还望先生念在与小儿一番交往的份上,救他性命。”
梅长苏羽眉轻展,莞尔道:“言侯爷与蒙大统领也不是没有旧交,这年关好日子,只怕他也没什么心思认真抓人,所以侯爷只要小心谨慎,当无大碍。”
“那就承先生吉言了。”言阙拱手为礼,微微一笑,竟已然完全恢复了镇定。经过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生死相关的谈话,陡然终止了他筹谋多年的计划,他却能如此快地调节好自己的心绪,短短时间内便安稳如常,可见确实胆色过人,不由得梅长苏不心下暗赞。
话已至此,再多说便是赘言。两人甚有默契地一同起身,走出了画楼。门刚一开,言豫津便冲了过来,叫道:“爹,苏兄,你们……”问到这里,他又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中途梗住。
“我已经跟令尊大人说好了,今年除夕祭完祖,你们父子一同守岁。”梅长苏微笑道,“至于飞流,只好麻烦你另外找时间带他去玩了。”
言豫津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知画楼密谈的内容当然不会是这么可笑,不过他是心思聪敏,嬉笑之下有大智的人,只愣了片刻,便按捺住了满腹疑团,露出明亮的笑容,点头应道:“好啊!”
梅长苏也随之一笑,左右看看,“景睿呢?”
“他卓家爹娘今晚会到,必须要去迎候,所以我叫他回去了。”
“卓鼎风到了啊……”梅长苏眉睫轻动,“他们年年都来吗?”
“两年一次吧。有时也会连续几年都来,因为谢伯父身居要职,不能擅离王都,所以只好卓家来勤一点了。”
“哦。”梅长苏微微颔首,感觉到言阙的目光在探究着他,却不加理会,径自遥遥看向天际。
日晚,暮云四合,余辉已尽。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接近尾声,不知明日,还会不会再有意外的波澜?
“豫津,去把苏先生的轿子叫进二门来,入夜起风,少走几步路也好。”言阙平静地吩咐儿子,待他领命转身去后,方把视线又转回到梅长苏的身上,沉声问道:“我刚才又想了一下,先生这次为我瞒罪,只怕不是誉王的意思吧?”
“誉王根本不知道。”梅长苏坦白地回答,“其实来见侯爷之前,我自己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言阙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叹道:“誉王何德何能,竟得了先生这般人物。只怕将来的天下,已经是他的了……”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侯爷与皇后毕竟兄妹,誉王得了江山,又有何不好?”
“有何不好?”言阙斑白的双鬓在夜色幽光下闪动着,清削的脸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都是一般的刻薄狠毒,一般的寒石心肠,是此是彼,根本毫无区别。我如今已失了红颜,亡了知己,苟延残喘至今,却无力还他们清名公道。此生既已颓然至此,还会在意谁得天下吗?”
梅长苏眸中亮光微闪,问道:“侯爷既知我是誉王的人,说这些话不怕有什么关碍吗?”
“我的这些想法誉王早就知道,只是见我不涉朝政,皇后又命他不要理会我,才有如今两不相关的局面。”言阙冷冷一笑,“以先生珠玉之才,要毁我容易,要想为誉王控制我驾驭我,还请勿生此想。”
“侯爷多心了,苏某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梅长苏容色淡淡,神情宁情,“只要侯爷今后没有异动,苏某就绝不会再以此事相胁惊扰。至于誉王那边,更是早就没存着能得侯爷相助的奢望了。”
言阙负手而立,眸色深远,也不知梅长苏的这个保证,他是信了还是没信。但是一直到言豫津叫来了苏哲的暖轿,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仰首立于寒露霜阶之上,静默无言。
唯有在轿身轻晃起步的那一刹那间,梅长苏才听到了这位昔日英杰的一声长长叹息。
叹息声幽幽远远,仿佛已将满腔的怀念,叹到了时光的那一边。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六十六章 年宴
回到自己的宅院时,梅长苏已觉得全身发寒,气力不支,勉强撑着,又安排了人随时关注言阙的行动,这才放松下来,昏沉沉躺回到床上,向晏大夫说对不起。
对于他的道歉,老大夫是理也不理,为病人施针时也仍然沉着一张锅底似的面孔,颇让一旁的黎纲担心他会不会把手中银针扎到其他不该扎的地方出出气。
就这样卧床休养了三天,梅长苏的精神方渐渐恢复了一些。也许是下属们刻意不敢惊扰,也许是真的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三天京中局势甚是平静,只有皇帝下了一道诏书,称皇后患病,年尾祭典由许淑妃代执礼仪。
据宫中传说,皇帝原本还是属意越妃代礼的,不过越妃本人却亲自上书,称位份在后,代之不恭,并提议按品级和入宫年限为准,推许淑妃执礼。
这份上书实在写得理情兼备,彰显气度,令梁帝大为赞赏,亲赐新裳珠钗,以为嘉奖。消息传出,委实让誉王气闷。
不过气闷归气闷,这也是夺嫡之争来回攻防时常会有的事情,一方并非大胜,另一方也没什么实质损失,年关当前,事务繁多,双方都没有再深入纠缠,更多撕咬。
苏宅中当然也要准备过年,这个不是梅长苏要操心的事情,且不说黎纲是内务好手,十三先生那边也有宫羽周周全全地打点了几车的年货过来,大部分时下流行新巧的玩意儿都是全的,使得飞流基本上要每天从早忙到晚,忙着玩个不停。
其他诸如穆王府、誉王府、言府、谢府、统领府等等有来往的府第也有年礼送上门,连靖王也派了府中长史登门问安,送来些例礼。
所有的礼物梅长苏大多只是看看礼单,便让黎纲自己处理,连回礼都由黎纲一手安排,他根本不闻不问。
不过这其中却有让飞流大爱的一样物事,便是穆王府所送的七箱烟花,个个筒身都有小儿臂粗,放出来绚丽异常,飞流每晚必放上半个时辰,结果还没到除夕当天,[万卷书库·手机电子书-wWw.jaRtxt.cOm]就放了个干干净净,黎纲派人出去重新买,才发现人家穆王府送的是宫制烟花,市面上一概买不到的。
为了安抚飞流,大病初愈的麒麟才子离开床榻后提笔写的第一封信,竟然是给霓凰让她再代为多买十箱烟花的。
信送出后只有一天,拉运烟花的马车就来到了苏宅后门。飞流大为欢喜,梅长苏心中也甚是欣悦。
因为他写信给霓凰,就真的只有穆王府再次送了烟花,并没有誉王之类其他府第闻讯跟着顺势讨好,这说明霓凰确是治府严谨,不相干的消息不会到处乱飞。
除夕很快就到了。那场万众瞩目的祭典,在事前明里暗里、朝上宫中引发了那么多的争斗与风波,但在举行的当天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变奏,除了皇后缺席,越妃降位外,跟往年的祭典没什么大的区别。
祭礼之后,皇帝回宫,开始赐礼分烛,皇子宗室、亲贵重臣都在引安门外跪领了恩赏。按照往年的惯例,御赐的级别当以太子为尊,誉王次之,其余诸皇子再次,其他宗室大臣们则按品级不一而同。今年这个大规矩也没怎么变动,只是靖王在领受到与其他皇子同样的年赐后,多得了一领圆罗银铠。不过他最近的表现确实非常好,多出的这一点恩赏比起誉王所得的丰厚来说有珠米之别,因此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当晚咸安殿排开年宴,皇帝先去慈安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后,再回殿中与嫔妃、皇子、宗亲们一起饮乐守岁,并将宴席上的部分菜品指送到重要的大臣府中。能在除夕之夜得到皇帝指赐的菜品,对朝臣们而言一向是无上的恩宠,不是圣眷正隆的人,一般都无此殊荣。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赐菜”这项每年例行的恩泽,竟然也会引发不小的事件。
新年的京城之夜,,炮竹喧天,花纸满地,家家守岁,满城***。热闹虽然热闹,但毕竟与元宵灯节不同,人人都呆在家里与亲人团聚,街面上除了小巷内有孩童们在自家门口点放小炮竹外,基本没有行人踪迹。
宫城内“赐菜”的内监,身着黄衫,五人一队疾驰而出,在无人的街面上打马飞奔,奔向散座在皇城四面八方的那些备受荣宠的目的地。
除了中间一名拿有食盒的内监外,前后围绕着他的另四名同伴都手执明亮绚目的宫制琉璃灯,环绕宫城的主道两边也都挑着明晃晃的大红灯笼。不过比起白昼那无孔不入的光线来说,这些夜间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楚,高高的宫城城墙沉沉压下来的,仍然是大片大片幽黑的阴影。
惊变就来自于这些黑暗,快的犹如无影的旋风,甚至连受害人自己也没有看清楚那夺命的寒光是何时闪起,又悄然地收归何处。
人体重重地落下,坐骑仍然疾奔向前,血液在冬日的夜里转瞬即凉,微弱的惨叫声也被连绵不断的“噼啪”炮竹声所掩盖,无人得闻。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其时,已近午夜,新旧年之交的时刻,连巡夜的官兵也停下了脚步,仰望夜空中那盛开的朵朵艳丽,全城的炮竹鼎沸,即将达到最高点。
梅长苏拿着一支长香,亲自点燃了一个飞流特意为他留下来的最大的烟花,冲天而起的光弹在黑幕中划过一道焰痕,直窜入夜色深处,攸地爆裂开来,化为一幅几乎可是炫亮半个天空的流云飞瀑。
“过年了!过年了!”苏府上下齐声喧闹,连一向沉稳的黎纲都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琐呐,呜啦啦地吹起了喜调。几个年轻的护卫则开始敲锣打鼓,满院乱跑。
“还是你们应景,这时候就该吹这个敲这个,要是抚起琴来,反而煞了风景。”梅长苏一面笑着,一面回身到廊下软椅上坐了,拈了几颗栗子慢慢剥着,继续观赏满天的烟花。
午夜的钟漏终于嘀哒翻转,全院上上下下已经集齐,连吉婶也丢开厨房的大勺走了出来,大家由黎纲带着挨个儿到自家宗主面前磕头拜年,领了重重的一个红包,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跟随梅长苏多年的贴身护卫,但也有那么两三个是一直呆在京城内从未在宗主手里直接拿过东西的,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被前辈们揉着头好一阵嘲笑,大家闹成一团,欢快无比。
飞流按照在廊州时养成的习惯,排在了最后面走过来(因为他最小),踢开拜毯,直接在青砖地上一跪,大声道:“拜年!”
“今年也要乖哦!”梅长苏笑着说了一句,也拿了个红包放在他手里。虽然飞流不知道这个包得红通通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但却知道每年大家拿了它都那么开心,于是也很应景地露出一个笑脸。
这边拜完年,梅长苏起身到晏大夫面前,也向他行礼恭贺,老大夫好象还在生他的气,绷了绷脸,但怎么也绷不过这个新春的气氛,最终还是吹着胡子笑了笑,朝梅长苏肩上拍了拍,道:“别光说别人,你今年也要乖哦!”
“是。”梅长苏忍着笑,转头看向院子里,大家早就你跟我拜我跟你拜乱得一塌糊涂。
“吃饺子了!小伙子们都过来端!”吉婶在院门口一声召唤,人流立即向她涌去。梅长苏拉了晏大夫的手臂,带着飞流三人一起先进了室内,这里早就拼好了几张大桌,上面果馔酒菜齐备,热腾腾的饺子流水般一盘盘被端上桌,冒着氤氤的白气,香味四溢。
吉婶准备好了细葱姜醋的小碟给大家蘸饺子吃,但小伙子们全都把小碟抛开,一人手里拿着个大碗,飞流睁大眼睛看了,也跟着换成一个大碗。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老人家斯文,”梅长苏悄悄跟晏大夫说了一句玩笑,被一指点在腰间,笑喘了一阵,提起筷子先在盘上沾了沾,众人这才呼地一下扑上前,很快就把第一轮饺子抢得干干净净。
“抢什么抢?投胎呢?”吉婶虽然骂着,但眼看自己做的饺子这么受欢迎,眼睛早笑成了一条缝儿,直接就把刚刚煮好的第二轮饺子连锅端了进来,朝空盘子里补。一口直径两尺的大铁锅,满盛着滚烫的开水和白生生的饺子,她空手端来端去毫不费力,要换一个场合早让人惊诧地合不拢嘴了,可此时这间屋子里都没人多看她一眼,大家眼睛里都装满了饺子,抢的时候有人拿着筷子连剑法都使上了。
“幸好他们还知道照顾老人家。”晏大夫看着这一群如狼似虎,笑着摇头。他和梅长苏面前都单独放了一盘水饺,不必加入战团。可是这样看着,怎么都觉得好象桌子上那其他几盆似乎更香一点。
“来,飞流吃这个。”梅长苏从自己盘中随手挟了一个放进飞流的碗中,少年虽然抢起来天下无敌,可惜怕烫,吃的很慢,两轮饺子下来,他还没吃上十个,现在正是二三轮的空档期,他只能瞪着空盘子发呆,让人看了都忍俊不禁。
“宗主盘里的已经不烫了,飞流,一口吞下去!”吉伯眯着眼睛怂恿着。
飞流果然听话地端起碗,轻轻一拨,把整只饺子拨进了嘴里,刚嚼了一口,眼睛突然撑大了一圈儿,嚅动了几下嘴,吐出一个油晃晃的铜钱来,在桌上砸得清脆一响。
室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好多只手一齐向飞流伸过去要摸他,乱嘈嘈嚷着:“沾福气!沾福气!”
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能反应一闪,人就上了房梁,立即引发了一场混乱的追逐,连吉婶的第三锅饺子上桌都没能平息。不过在并不宽阔的屋子,这么多人拳来脚去挤着,竟没有人打碎任何一件器皿,也没人能成功地抓住飞流的一片衣角,最后还是梅长苏伸手把少年召回到身旁,握着他的手让每个人过来摸了摸才算休战。
“要摸哦?”飞流象是学会了一项新规矩一样,满面惊讶。
“是啊,我们飞流吃到这个铜钱,就是今年最有福气的人,所以大家才都想摸你一下的。”
飞流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道:“都没有!”
满屋子里,只有梅长苏知道他在说什么,笑了两声道:“去年是蔺晨哥哥吐铜钱,你都没有摸是不是?”
“是啊!”
“那就是蔺晨哥哥不对了,下次见到他,我们飞流去摸回来!”梅长苏一本正经地建议着,屋子里有认识蔺晨的人,已经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滚。
飞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不要了!”
“快吃饺子吧,都快凉了!”吉婶打了身旁几个年轻人一下,把大家都又都赶回桌上,给梅长苏的盘子里换了新的热饺子,劝道:“宗主,再吃两个吧。”
“差不多了,”晏大夫拦阻道,“吉婶,去把参粥端来,苏公子喝完粥就去睡吧,虽是新年,也不要熬得太晚。”
梅长苏也确实有些疲累,微笑着应了,慢慢喝完一碗热热的参粥,便回房洗漱安歇。此时已进入后半夜,但京城中依然是喧嚣不减,一片浮华热闹之下,没有人注意到天空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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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山雨欲来 第六十七章 拜年
继续过年!!昨天除夕,今天初一……现实中的春节,怎么还没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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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的早晨,喜气仍浓,梅长苏起身后亲自挑了一件藕合色的新衣给飞流穿,再配上浅黄色的发带、白狐毛的围领,黄岗玉的腰带,把少年打扮的甚是漂亮。
“飞流,苏哥哥带你出去拜年,好不好?”
“好!”
黎纲从外面走进来:“宗主,轿子已经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吗?”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黎大哥,你今天留在府里,不用跟我出去。”
“宗主……”黎纲登时一愣。
“我留你是有事要做的。因为我一向不爱出门,大概很多人都会以为我今天在家,所以来登门拜年的人也不会少。别的不说,象誉王这样的人,也只有留你来接待我才放心。拜托你了。”
“属下遵命。”黎纲忙躬身道,“宗主刻意出去让誉王见不到人,是不是有什么用意,先吩咐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没什么用意,”梅长苏淡淡道,“我只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不想见他罢了。人总是喝毒药怎么会舒服,毕竟是新年,想有个好心情而已。”
“是……”黎纲的眸色中闪过一抹黯然,“属下明白了。请宗主放心,府里属下会照管好的。”梅长苏伸手在他壮实的肩上轻轻一拍,转过身,唇边已是一抹轻笑,“飞流,出门了哦。”
“好!”
初一的上午,街面上到处都是火纸的碎片,来往的行人不少,商贩却几乎没有,街市两边的铺子几乎都是关门闭户,只有两三家卖火烛的还开着。梅长苏所乘坐的是一顶两人的青布小轿,在人群中毫不显眼,晃晃悠悠穿过数条街市,来到半个城区以外的一座府第。
比起云南藩领里那座王府,京都穆王府要小一些,但因是先朝时奉旨敕造的,依然十分气派。府门前侍立的皆是身着铁骑军军服的官兵,个个腰身扎得紧紧的,站得象木桩一样的笔直,目不斜视,十分精神。梅长苏的拜帖递进去,虽没有因为服色朴素而受到冷遇,但毕竟在初一流水般来拜年的高官贵族中很不起眼,被夹在一大叠差不多样子的拜帖中,搁在穆小王爷手边排着队,由他一个一个请进来见面,喝口茶说几句话再打发了。这样排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排到了这张署名为“苏哲”的拜帖。
穆青最初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歪着头愣了一下,翻来翻去确认了半天,最后终于确认,全天下没有标注其他任何身份,只写着“苏哲”二字,并且会送到他桌前的人,当然只有那一位而已。
“小王爷?”管事在旁边忐忑不安地看着主子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这位是不是不想见?”
穆青呆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姐姐”便朝后院跑去。
片刻,穆府洗马魏静庵便出来,将其他所有的客人都带到了偏厅进行招待,霓凰郡主和穆青一起亲自来到门外,迎接在轿中等的都快睡着了的梅长苏。
“苏先生,实在抱歉,我没有……”霓凰歉然地想解释一句,被苏哲微微一笑止住。
“不过小等了一会儿,有什么关系,我今天反正很清闲。”梅长苏一面宽慰着,一面与霓凰并肩进了小花厅,在客位上落座。穆青看见飞流站在苏哲的身后,急忙命人搬个凳子给他,可飞流却不愿意坐,站了一小会儿,人影便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飞流他觉得这里新鲜,所以到处玩玩看看,”梅长苏见穆青惊诧地左顾右盼,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了一句后,又问道:“不要紧吧”
“没关系没关系,随便他看好了。”穆青因为跟飞流年纪相仿,所以一直对这位影子护卫很有兴趣,“他轻功真好,我都看不清楚他是怎么出去的。”
“现在知道羡慕人家了?我叫你练功的时候干什么去了?就知道偷懒。”霓凰板着脸教训了他一句。
“姐姐,”穆青撒着娇,“我没有偷懒啊,我只是学得比较慢……”
“有道是勤能补拙,知道自己资质不好,就更应该比别人努力才行。”
穆青苦着脸道:“姐姐,大过年的,有客人在嘛,不要教训我了……”
梅长苏看着小霓凰现在一派长姐风范调教幼弟,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插言道:“现在南境局势平稳,穆王爷不需要上阵杀敌,武学搁一搁也不妨,不过兵法战策和藩领的治理之法却要勤加修习才是。”
“听见没有,苏先生的良言你要谨记,总是这样长不大的样子,以后让我怎么放心把云南交给你?”
“郡主也不必多虑,”梅长苏又劝道,“穆王爷只是少了历练,将门之风还是有的。趁着现在安稳,渐渐把一些藩务交接过去,假以时日,一定是一代英王。”
“姐姐现在已经把好多事交给我来做了。象今天的客人全都是我在见,所以才会怠慢了先生啊,”穆青笑嘻嘻的,又转头面向霓凰,“姐姐,你在后边忙了那么久,做好了没有?”
梅长苏一时好奇,不由问:“做什么?”
“姐姐亲手做糖酥年糕给我们吃啊。”穆青抢先道,“她以前从来不沾厨房的,大概这两年看我长大了吧,姐姐也开始学着做菜了。”
梅长苏淡淡地笑了笑。神威凛凛的南境女帅为什么开始学着洗手做羹汤,他心中当然明白,虽然此刻两人都有些微妙的尴尬,但为她欣慰的心情,却是极为真挚的。
“这么说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郡主的手艺一定要尝一尝,”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悄然对霓凰道,“你放心,我知道他的口味,还是可以给你一些意见的。”
霓凰低垂下眼帘,眸中神情有些复杂,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分辩争论有些事情的时候,只笑了笑,便起身道:“那我就献丑了,还有最后一步,我去做完。小青,你好好招待苏先生。”
“是。”穆青等姐姐走后,便挥手命其他的人都退出,移到了离苏哲更近的位置上,小声问道,“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啊?真的不是你吗?”
梅长苏微微一怔,“怎么?王爷没见过那个人?”
“没见过啊,他们出去打仗,说我小,叫我呆在后面守家,后来是听长孙说了,才知道姐姐当时好危险,又冒了那样一个人出来。虽说他也算对我们南境有恩,但我姐姐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他居然敢跑,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王爷此言偏激了。人都有自己的疑难之处,旁人怎能尽知?他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很了解他……王爷不必担心,此人心地纯良,忠肝义胆,是难得的水军奇才,性情爽朗,外貌也生得仪表堂堂,确实值得郡主倾心。”
“可是他为什么要跑啊?”穆青仍然嘟着嘴,“他是你的手下对不对?你叫来京城嘛……”
“穆王爷,这件事是你姐姐自己的事,她会知道怎么处理的,你只要支持她的决定就行了,其他的……不要插手太多。”
穆青抓了抓头,“这个我也知道啦,可是忍不住要关心嘛……其实我觉得我们府里也有很不错的人啊,姐姐为什么都不喜欢,比如长孙……”
“别说了,”梅长苏轻声提醒道,“郡主来了。”
穆青吓得一激灵,顿时跳了起来:“姐……姐、姐姐!”
“是不是在说我坏话?紧张成这个样子?”霓凰引着两个手端食盒的丫头款款而来,瞟了小弟一眼。
“没……我怎么敢……”
“去叫将军们都进来,大家一起尝尝。”霓凰却似不想追究,吩咐道。
梅长苏不由暗暗称许霓凰现在行事确实周到。若是郡主亲手制糕单单请苏哲一个人品尝,容易惹人多心疑虑,现在把穆王府其他的将军们也叫上,便算是大家新年同乐了。
只一会儿功夫,随从一同入京的南境军共五名将军、两名参史都跟在穆青身后进来见礼,小小的花厅登时便感觉有些拥挤。不过人数虽多,好在霓凰做的酥糕有满满两大盒,倒也不用担心有人分不到。
“苏先生请。”
梅长苏微笑着拈了一块,回头叫道:“飞流,你也来尝尝。”
“飞流在这里?”穆青赶紧抬起头,眼珠正骨碌碌到处转着找人,突然眼前一晃,少年挺秀的身姿已出现在梅长苏的身边,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酥糕放进嘴里。
“大家不要客气,”霓凰笑着道,“觉得味道怎么样?”
这时每个人都已吃了一块,纷纷赞道:“郡主的手艺真是好……”
“好吃……”
“风味上佳啊……”
“确实甜而不腻……”
“酥脆爽口……”
一片赞扬声中,飞流突然冷冷冒出了一句:“不好吃!”
场面顿时僵住,连穆青都滴下冷汗,不知该说什么话来缓解气氛,其他人当然更加无措,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郡主此时的脸色。
不过这尴尬的局面持续了并没有多久,梅长苏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边笑手边捂着嘴,笑得微微有些咳。紧跟着他忍俊不禁的是霓凰郡主本人,也是笑得弯下了腰,众人面面相觑一下,全都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一时满堂笑声,最初那点僵硬早就化解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有人肯说实话了,”霓凰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出来时我自己也尝过了,刚刚还在想,要是你们再这样言不由衷地夸下去,我就天天做给你们吃!”
“也没有这么糟,只是糖稍稍放多了些,样子倒还好。”梅长苏鼓励道,“多做几次就会拿捏得准份量了。”
穆青正想跟着说两句好听的,突然看见魏静庵快步走了进来,面色十分凝重,不由一愣,问道:“老魏,怎么了?“
“郡主,小王爷,”魏静庵拱手行了礼,沉声道,“我刚刚得知,昨夜宫城边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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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山雨欲来 第六十八章 除夕血案
今天隔壁家的猫到我家来了,陪它玩了很久,所以写文写得有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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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昨夜可是除夕之夜啊,会出什么事?”穆青跳起来问道。
“皇帝陛下昨晚按惯例赐出年菜十二道,分赏各个重臣府第,这个事情小王爷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们收到一碗鸽子蛋……皇上也是,都不赐点好的……”
“小青!”霓凰斥道,“你总是这样不认真没正经的样子,让魏洗马好好说。”
穆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口。
“这赐出的每道年菜,都由五名内监组成一队送出,”魏静庵继续道,“昨夜自然也就派出了十二队。可是一直到黎明,也只有十一队回来。禁军和巡卫营得报后一起出动,最后在宫城边上找到了这五人的尸体。”
“尸体?被杀了?”霓凰柳眉一挑。
“是,杀人手法十分利落,都是一剑封喉,死者面色安然,衣物完好洁净,毫无挣扎之象,就象是凭空被人索去了性命一样。”
“这样的手法,定是江湖高手所为,”霓凰凝神想了想,又问道,“有没有什么追查的方向?现场难道没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吗?”
她这两个问题刚刚问出口,就看见梅长苏神情肃然地向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苏先生……”
“凶手的问题稍后再谈也不迟,”梅长苏的目光凝在魏静庵的脸上,“你先说说蒙大统领怎么样了?”
魏静庵见这位苏哲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匆匆来报的最主要原因,面上不由浮起赞叹之色,“蒙大统领现在处境不好。除夕之夜,天子脚下,宫城墙边,诛杀御使内监,实在是对皇威的严重挑衅,陛下闻报后龙颜十分震怒。因为案发地还没有离开宫城护城河的内岸,应属于禁军的戒护范围,故而蒙大统领要负事件的主要责任。陛下责骂他怠忽职守,护卫不力,以至于在大年之夜发生如此不吉的血案,当场就命人廷杖二十……”
“廷杖?”梅长苏的眉尖跳动了一下,“还是这样翻脸无情……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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