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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维罗尼卡·罗斯-分歧者2:反叛者

维罗尼卡(美)
书名:分歧者2:反叛者
作者:(美)维罗尼卡·罗斯,王明达 译
编辑推荐
1.《出版人》最新一期美国畅销书榜发布,《分歧者》系列包揽前三甲!《分歧者》电影版排名第六!
2.全球狂销2190万册!席卷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狂扫各大奖项!销售1000万册时就已改变默多克旗下新闻集团的年度财报,单书贡献3%的增长!
3.紧张刺激,激动到颤抖的一次阅读体验!喜欢第一部的人对此书会更加死忠!
4.好莱坞同名大片《反叛者》5月于亚特兰大开拍,2015年全球上映!更多奥斯卡大咖出演:凯特温丝莱特续演大反派,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奥克塔维雅斯宾瑟、奥斯卡最佳编剧阿齐瓦高斯曼加盟。
内容推荐
“丑恶一旦找到突破口,就势不可挡地冲出来,摧毁这世界。混乱中,有人为了所谓高尚的动机大肆屠戮,有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趁机夺权。
无私派遭屠竟是因神秘使命,友好派避纷扰保持中立,诚实派为自保求妥协反被控制,无畏派分裂,博学派被扫荡,无派别大军崛起。从前据说已死的人还活着,活着的人又有太多死去。
错手杀死朋友,父母因自己双亡,心中的悲痛与愧疚让翠丝绝望,她一次又一次走在自毁的路上,让爱她的人一次又一次暴怒和疯狂。爱到底是坚实的还是脆弱的?死都不能撼动,猜疑为什么轻轻就能将它击碎……
在第一部当中受博学派控制屠杀无私派的无畏派分裂,人们纷纷跑到友好派避祸。在第二部当中,五大派别彻底崩盘,无派别大军崛起。遭到背叛的翠丝,险些死于非命,最终却牵出了关于整个城市的巨大秘密……
作者简介
维罗尼卡罗斯,美国青春文学界涌现出的最亮的一颗新星。22岁时创作的首部作品《分歧者》让她一炮而红,那时她还是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随后她创作了《分歧者》系列第二部《反叛者》。这两部作品都入围《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超过100周。凭借这两本书,维罗尼卡罗斯成为美国青春文学界当仁不让的领军人物。2013年10月,数百万读者翘首以待的《分歧者》系列第三部《忠诚者》磅礴上市,迅速登上美国各大畅销书排行榜。
因为全球销量已经达到2190万册,“分歧者”成为任何人无法忽视的名词。好莱坞同名电影《分歧者》也将于2014年暑期档在内地上映。《分歧者2:反叛者》也适时隆重推出。
爆红的作者维罗尼卡·罗斯现在已经成为北美家喻户晓的传奇女子。创作第一部作品时,她刚刚22岁,还是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随后,她又创作了第二部《反叛者》。这两部作品都占据《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超过100周。2013年10月,数百万读者翘首以待的第三部《忠诚者》磅礴上市,迅速登上美国各大畅销榜。三部书总计获得了十几个图书奖。最新一期《出版人》发布美国畅销书排行榜,《分歧者》系列包揽前三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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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献给尼尔森:
  为你冒任何险都值得。
  真相如同野兽,它因能量巨大而无法被关在牢笼里。
  ——诚实派宣言
  
  第一章 逃出围栏
  
  醒来时,我低唤着他的名字。
  威尔。
  眼睛睁开前,我再次看见他扑倒在人行道上,死掉了。
  是我杀了他。
  托比亚斯正蹲伏在我身前,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火车哐当哐当地碰撞着铁轨,马库斯、皮特和迦勒都站在车门边。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想要释放掉胸口积聚的压力。
  一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没一件让人觉得真实,可现在我觉得真实无比。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胸口的压力依旧堆积在那里。
  “来吧,翠丝,咱们该跳了。”托比亚斯和我四目相对。
  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这是哪里,但既然该跳车了,那我们应该是在围栏附近。托比亚斯扶我站起来,领我走向车门。
  他们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先是皮特,马库斯紧随其后,接着是迦勒。我抓过托比亚斯的手。
  我们站在敞开的车门边上,风很大,就像一只手把我往后推,推向安全之处。
  但我们纵身跃进黑暗之中,重重地着地。那股冲击力使我肩上的枪伤痛起来。我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急切地寻找哥哥的身影。
  看见他坐在几米外的草地上揉着膝盖,我问了句:“没事吧?”
  他点点头。听见他抽鼻子,像是强忍着眼泪,我只好转过脸。
  我们跳落在围栏旁边的一块草地上,离友好派的货车向市里运送食物的那条破旧的小路只有几米远。给他们放行的那道门,此刻紧闭着,把我们锁在这里。
  围栏远远高出我们,太高了,铁网又容易弯曲变形,根本无法翻越,而且非常坚固,弄不倒。
  “这里应该有无畏派卫兵把守的,他们人呢?”马库斯说。
  “他们很可能也被情境模拟控制了,现在嘛……”托比亚斯顿了一下,“谁知道他们在哪里,又干些什么。”
  后兜里硬盘的分量时刻提醒着我,我们已经解除了情境模拟。之后我们却没作片刻停留去关注后面发生的事。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同伴、我们的上级,还有我们的派别,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都无从知晓。
  托比亚斯摆弄着大门右边的一个小金属盒,打开了它,里面露出了按键。
  “但愿博学派没想到换密码。”说着他输入了一串数字。输到第八个数,他停下来,门咔嗒一下开了。
  “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迦勒的声音听起来充斥着激动的情绪,我很惊讶他激动成这样竟然还能说出话来。
  “我之前在无畏派控制室工作,负责监控安全系统。我们一年只换两次密码。”托比亚斯说。
  “运气真好啊。”迦勒说着防备地瞅了托比亚斯一眼。
  “跟运气没关系。”托比亚斯说,“我在那里工作的唯一原因,就是要确保自己能逃掉。”
  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谈到逃掉时的那种口气就像我们一直被困于此。之前我从未这样想过,现在看来自己真是太傻。
  我们这一小拨人继续前进。皮特把那只被我开枪打伤的血淋淋的胳膊抱在胸前,马库斯手放在他肩上扶着他。每隔几秒,迦勒就擦一下脸,我知道他在哭,却不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有落泪。
  不但没哭,我还带头走在前面。托比亚斯沉默地走在我身旁,虽然他并没伸手搀扶,却让我觉得安稳。
  闪动的光点是我们正在接近友好派总部的最初迹象。接着,光晕变成一扇扇明亮的窗子,一排排木质和玻璃的建筑。
  走到那里前,我们得先穿过一个果园。我的脚陷进泥土里。头顶的树枝交错生长,缠绕成了绿色的隧道。深色的果实悬挂在树叶间,成熟得即将掉落。腐烂的苹果发出刺鼻、甜腻的气味,混杂着湿土的气息,扑鼻而来。
  等我们走近了,马库斯从皮特身边离开,走到最前面:“我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领着我们经过第一栋楼,直奔左边第二栋。这里的房子除温室外,清一色用深色木料建成,没上漆,非常粗糙。我听见笑声从一扇开着的窗子里传出。这笑声与我巨石般沉重的心情形成反差,是那么不和谐。
  马库斯推开一扇门。若不是身处友好派总部,我肯定会对这里安保措施的欠缺深感震惊。他们这些人总是拿捏不准信任跟愚蠢间的那条界限。
  在这栋楼里,唯一的动静就是我们鞋子的嘎吱声。我再没听见迦勒哭,不过,在这之前他就安静下来了。
  马库斯在一扇开启的门前停下。友好派的代表约翰娜·瑞斯在里面坐着,正凝视窗外。我能认出她,是因为不管你只见过一次还是见了一千次,约翰娜的脸都会让你难以忘记。一道重重的疤痕从她右眉上方一直延伸到唇边,她的一只眼因此瞎了,说话时也有些口齿不清。我只听过一次她讲话,却记忆犹新。如果不是因为这道疤,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哦,谢天谢地。”她看到马库斯,边说着边张开双臂朝他走过去,但没有拥抱他,只是碰了碰他的双肩,像是突然记起无私派不喜欢随意的肢体接触。
  “贵派其他成员几小时前已经抵达这里,但他们不确定你们能否也到这里来。”她指的是之前跟我父亲和马库斯一起躲在藏身处的那群无私者。我甚至都没想过要为他们担心。
  她的目光越过马库斯的肩膀,先是落在托比亚斯和迦勒身上,接着又移向我和皮特。
  “天哪。”她的目光停留在皮特被鲜血浸透的上衣上,“我派人去叫医生。我可以保证你们今晚留在这里过夜,不过明天我们派的成员要共同做决定。而且,”她注视着我跟托比亚斯,“他们估计不太欢迎无畏派出现在我们的辖区。当然,我得要求你们把身上带的所有武器都交出来。”
  突然间,我很好奇她怎么看出我是无畏派的,我身上穿的可还是灰色上衣,我父亲的衣服。
  就在那一刻,他的气味,那种肥皂混杂着汗液的味道,飘了上来,充溢我的鼻腔,令我满头满脑全是他。我把手紧紧攥成拳,以致指甲都掐进了皮肤。不能发作,不是时候。
  托比亚斯交出他的枪,但当我伸手去背后取我的枪,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将它从我背后拉开,接着与我十指相扣,借以掩盖他刚刚的真正意图。
  我知道留有一把枪是明智之举,但交出它却是一种解脱。
  “我是约翰娜·瑞斯。”她朝我伸出手,接着又把手伸给托比亚斯握了握。这是无畏派的礼节。她对其他派别习俗的周到考虑令我印象深刻。过去我总是忘记友好派的人有多善解人意,直到此刻亲眼见证。
  “这是托……”马库斯刚一开口,托比亚斯就打断了他。
  “我叫老四。这几位是翠丝,迦勒,还有皮特。”
  几天前,在无畏派之中,“托比亚斯”这个名字只有我知道。那是他把一部分自己留给了我。走出无畏派基地,我仍然记得他为什么把这名字隐藏起来不让世人知道。因为它把他跟马库斯连在一起。
  “欢迎来到友好派辖区,”约翰娜注视着我的脸,狡黠地笑了笑,“我们会照顾好各位的。”
  我们就任由他们来照顾。一个友好派护士给了我一种药膏,是博学派发明的加速愈合药,让我敷在肩上,接着她又带皮特去医护区治他的胳膊。
  约翰娜带我们来到餐厅,有些先前跟我父亲和迦勒一起藏身的人在这里。苏珊在,还有我们的一些老邻居也在。里面摆的一排排木桌几乎跟房间一样长。他们眼含热泪,勉强微笑着,来迎接我们——尤其是马库斯。
  我紧抱着托比亚斯的胳膊,在父母亲的派别成员,他们的生命和眼泪的重压下,整个人颓丧不已。
  一位无私者把一杯热腾腾的汤药端在我面前:“把这个喝下去,它能帮你入睡。其他人已经有喝了的,放心,一觉无梦到天亮。”
  这药水是粉红色的,像草莓的颜色。我接过杯子,几口喝了下去。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这液体的温度让我觉得自己不再那样空虚。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有人领着我穿过走廊,来到一个有张床的房间里。之后的事我便全然不知了。
  
  第二章 避难友好派
  
  我惊恐地睁开眼,两手紧紧抓着被单。但我不是跑着穿过城市的街道或者无畏派基地的通道,而是躺在友好派总部的一张床上,空气中还飘着锯末的味道。
  我动了动,背给什么东西硌着了,惊了一下,伸手往后一摸,抓到的是那把枪。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威尔站在我面前,我们都举着枪——他的手,我可以瞄准他的手啊,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我几乎尖叫出他的名字。
  接着他一下子消失了。
  我从床上下来,一手抬起床垫,用膝盖顶住它,一手将手枪塞进床垫底下。一旦它在视线中消失,不再贴着我的肌肤,我的头脑就清晰起来。
  由于昨天激增的肾上腺素已经退去,让我睡觉的药力也渐渐消退,内心的伤痛和肩膀上枪伤的剧痛都开始折磨我,身上穿的还是昨晚那身衣服。硬盘的一角从枕头底下露了出来,是我睡着之前把它塞进去的。里面是控制无畏派的情境模拟数据,记录着博学派的罪行。它太过重要,重要到我甚至不敢去触碰,可又不能放在这儿。我只好抓起硬盘,把它塞进梳妆台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我有些觉得销毁它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可又深知里面包含父母死亡的仅存记录,所以还是把它藏起来为好。
  有人敲门。我坐在床上,赶紧理了理头发。
  “进来。”
  门开了,托比亚斯侧身进来,门遮住了他另外半边身子,好像将他一斩为二。他还穿着昨天那条牛仔裤,不过上身的黑色T恤换成了深红色T恤,应该是从某个友好派人士那里借来的吧。红色穿在他身上感觉很怪异,那颜色太过鲜亮。可是当他头往后仰,倚靠在门框上时,我发现那颜色将他眼睛里的那抹蓝衬得更加明亮。
  “友好派会议半小时后开始。”他皱了皱眉头,又夸张地补了句,“要决定我们的命运。”
  我无奈地摇摇头:“从没想过我们的命运会握在一群友好派手上。”
  “我也是。对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他拧开一个小瓶子的瓶盖,拿出一个装有透明液体的滴管,“这是止痛剂,每六小时喝一管。”
  “谢啦。”我接过滴管,把药水挤进喉咙。这药酸酸的,像是放久了的柠檬。
  他把拇指抠进皮带的一个环扣:“碧翠丝,你还好吗?”
  “你叫我碧翠丝?”
  “我是想试试。”他笑了笑,“还不坏吧?”
  “也许在特殊一点的场合是吧,比如新生训练,选派大典……”我顿了下。本想一口气说出更多的节日,可那些日子只有无私派才会庆祝。我想无畏派也有他们自己的节日,只是我一无所知。而且这时候还搞什么庆祝活动,想想都觉得荒谬,我也就没再说下去。
  “那就说定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翠丝,说真的,你还好吗?”
  经历了这么多事,这样问是很自然的。只是当他真的问起,我还是觉得不自在,总怕他会看透我的心。我还没跟他说威尔的事情。我想告诉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单是想一下要把那些话大声说出口,我就感觉满心沉重,好像重到能把地板砸个洞。
  “我……”我摇了又摇头,“老四,我不知道。我很清醒。我……”头还在不停地摇着。他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脸颊,一根手指勾在我耳后。然后他低下头来吻我,一阵暖暖的刺痛感传遍全身。我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胳膊,久久地抱着他不放。当他触碰着我,我胸口和腹部那空荡荡的感觉便不再那么明显。
  我不是非要告诉他的。我可以试着遗忘——他能帮我忘掉。
  “我明白。”他说,“抱歉,我多嘴了。”
  有一瞬间,我能想到的只有:你怎么可能明白呢?可他表情里的某些东西提醒我,他的确明白失去的感受。他年幼时就失去了母亲。我不记得她是怎么死的,只是参加过她的葬礼。
  忽然间,我记起他一双小手握紧客厅窗帘的样子,当时他大概九岁,穿着一身灰衣裳,眼睛紧闭着。这画面一闪而过,或许只是我的想象罢了,并不是记忆。
  “准备一下吧。”说着他放开了我。
  女浴室与我的房间只有两门之隔。地板是深褐色的瓷砖,淋浴间以木板隔开,每个隔间门口挂着塑料浴帘。后墙上写着一行大字:“注意:为节约用水,洗澡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水流很冷,所以就算能多洗几分钟我也不想,只是用左手快速地冲洗了下,右手垂在一边。托比亚斯给我的止痛药还真是管用——肩上的痛感消退了不少,只剩些许隐痛。
  走出浴室回到房间,看到我的床上摆着一摞衣服,有友好派红色、黄色的衣服,也有无私派的灰色衣服。这几种颜色放在一起还真是稀罕事。如果我没猜错,衣服应该是无私者放在这里的。也只有他们才会这么做。
  我穿上一条深红色牛仔裤,裤腿太长,挽了三次才算合适——又套上一件大好几号的灰色上衣,衣袖很长,连我的指尖都遮住了,只好把袖子也挽了起来。右手每动一下都会痛,我尽量让动作小心、缓慢。
  随着一阵敲门声,苏珊那柔柔的声音响起:“碧翠丝,你在吗?”
  我为她开门。她端着一盘食物,进来放在床上。我在她脸上搜寻悲痛的迹象——她的父亲,无私派领导之一,已在攻击中遇害。可我只看到我的旧派别那特有的平静果决。
  “抱歉,衣服不合身。”她说,“如果友好派允许我们留下来的话,一定可以帮你找到合适的衣服。”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
  “我听说你受了枪伤。要我帮你梳头发吗?还是系鞋带?”
  本想谢绝她的好意,可我现在这样子的确需要人帮忙。
  “好的,谢谢你。”
  我在镜子前的凳子上坐下,苏珊站在我身后,她的眼睛训练有素地专注于手头的事,没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她拿梳子替我梳着头发,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过,一下也没有。她也没问我肩伤的事,没问我是怎么中枪的,也没问我去无畏派基地终止情境模拟这一路上遇到了什么。要是我能把她一层层剥开来,从肉体到灵魂,她肯定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私者。
  “你见到罗伯特了吗?”我问。当初我选择无畏派的时候,她的哥哥罗伯特选择了友好派,所以他就在辖区某处。不知道他们两人见面是否像我和迦勒重逢时那般。
  “昨晚见了一下。”她道,“我想给他留点空间。我为无私派默哀,他为友好派祈祷。不管怎样,能再见到他真好。”
  我听出她语气里的决绝,明白她在告诉我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这时候发生这种事真是不幸,我们无私派的领导正准备要做些伟大的事呢。”她说。
  “真的吗?什么事?”
  “不清楚。”苏珊说着脸红起来,“我只知道有大的变化在酝酿之中。我也不是有意那么好奇,只是无意中发现的。”
  “就算你真有好奇心,我也不会怪你啊。”
  她点点头,继续帮我梳头发。我却不由得想无私派领导——包括我父亲在内——到底在着手什么大事?然而,不管他们在做什么,苏珊假定他们所做的事是“伟大的”,我对这点惊讶不已。真希望自己还能再相信别人。
  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过那样的信任。
  “无畏者喜欢披着头发,对吗?”她说。
  “有时候是。你会编辫子吗?”
  于是她用灵巧的手指把我的头发分成几股,娴熟地编成一个辫子,辫尾擦及腰间。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等她编完。辫子编好,我道了声谢,她带着一抹微笑离开,随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我依旧盯着镜子看,可看不见自己。我仍能感受到她的手轻拂过我的脖子,那感觉就像母亲的手指——在我跟她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她就是这样轻柔地帮我梳起发髻。我的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后摇晃,想把这段记忆从脑海中赶走。我很怕一开始哭,就会停不下来,直到哭干泪水。
  梳妆台上摆着一个针线包,里面装着红黄两色的线,还有一把剪刀。
  心情平静下来,我解开辫子,又重新梳了一遍头发。我把头发从中间分开,尽量分得又直又顺,拿起剪刀沿着下巴边缘剪下去。
  她已不在人世,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又怎能忍受一如从前的模样?我做不到。
  我比着自己下巴颏的轮廓,尽量剪得整齐些。最棘手的是后面的头发,我看不到,只好凭感觉来剪,尽力而为吧。一缕缕的金发落在地上,在我身边围成一个半圆。
  转身离去前,我没再看镜子里的自己。
  之后,托比亚斯和迦勒来找我的时候,两人都盯着我看,好像我不是他们昨天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把头发剪了。”迦勒眉毛挑得老高。在震惊之余还能理清事实,他真不愧是个博学派啊。他头顶一侧的头发翘着,肯定是睡觉时压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是啊,长头发……太热了。”我应道。
  “有道理。”
  我们三人一起沿着走廊走,脚下的木地板咯吱作响。我想念自己的脚步声在无畏派基地中回荡,想念地下沁凉的空气。最让我想念的,还是过去几周所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恐惧,比起此刻的恐惧,它们都显得那么渺小。
  我们走出大楼,热气迎面扑来,像一只捂在脸上的枕头,令人窒息。空气中有绿叶的味道,是那种一片叶子被撕成两半时散发出的味道。
  “大家都知道你是马库斯的儿子吗?我是说,无私派的人。”迦勒问。
  “据我所知并非如此。”托比亚斯看了迦勒一眼,“你不跟其他人提的话,我会很感激。”
  “我也没必要提这茬。有眼的人自己都能看得出来。”迦勒冲他皱了皱眉,“对了,你到底多大?”
  “十八。”
  “你不觉得跟我妹妹在一起,你有点太大了?”
  托比亚斯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她已经不是你妹妹了。”
  “行了,你们俩。”我说。前面是一群身着黄衣的人,他们正朝着一栋低矮宽敞的全玻璃式房子走去。玻璃上反射出的强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慌忙抬手挡住脸,继续往前走。
  这房子的门全敞开着。在这间圆形的温室周遭的水槽或小型水池里,种植着各种树以及其他植物;绕着温室四周摆着好几十台风扇,可它们不过是把热气吹来吹去,所以没多久我就满身大汗。前方的人群逐渐稀疏,我能看清屋里其他地方了,这些便全部抛诸脑后。
  一棵大树赫然立在屋子正中央,枝干蜿蜒伸开,几乎盖住了整个温室,树根盘旋凸起,交织成错综复杂的树皮网。在这些树根之间,我看见的不是泥土,而是水,还有金属棒固定着树根。我也不该大惊小怪——友好派毕生都投身于这样的农业创新,当然,也有博学派的科技协助。
  约翰娜·瑞斯站在交错的树根上,头发垂下,遮住了带疤的那半边脸。我在“派别历史课”中学过,友好派没有正式的官方首领——所有的事他们都投票决定,投票结果往往趋近一致。他们几乎就像是同一心智的不同部分。而约翰娜只不过是他们的发言人。
  友好派的人席地而坐,大多盘着腿,一群一群地围坐在一起,恍如盘结的树根。无私者紧密地坐成几排,就在距我左边几米远的地方。我的目光在这些人中间搜寻了几秒,才醒悟过来:我是在寻找我的父母。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设法忘记此事。托比亚斯扶着我的腰,带我走向会议场边缘,来到无私者身后。还没坐下,他就把嘴凑在我耳边说:“我喜欢你这新发型。”
  我挤出一丝笑容,靠着他坐下来,手臂贴着他的手臂。
  约翰娜举起手,低下头。还没等我换口气,屋里所有的交谈声瞬间停止。周围所有的友好者都静坐着,有人闭上眼睛,有人嘴里念念有词,但我听不清,有人眼睛盯着远处某点。
  每一秒都是煎熬。等约翰娜抬起头时,我已筋疲力尽。
  “今天,有个紧急问题亟须我们解决:在这种冲突的时刻,作为一个追求和睦的派别,友好派应怎么做?”
  屋里所有的友好者都转向旁边的人,讨论起来。
  “他们这样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说。周遭喋喋不休的讨论声就这样继续着。
  “他们不注重效率,”托比亚斯说,“他们在乎的是达成一致。仔细瞧着。”
  不远处两个穿黄色衣服的女人站起来,加入了一个男子三人组的讨论;一个小伙子挪了挪位置,让他那一组并入了旁边的小组,变成一个圆圈。就这样,慢慢地,整个房间里的小组都在扩张增大,但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只剩下三四种不同的声音。我只零星听到几个词儿:“和平……无畏派……博学派……避险屋……参与……”
  “太诡异了。”我说。
  “我倒觉得很好啊。”托比亚斯和我唱反调。
  我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他微微笑了下,“每个人在政府中都扮演平等的角色,承担相等的责任,这让他们同样用心,也让他们更友好宽容。我觉得这很好啊。”
  “我认为这种模式难以成立。”我反驳道,“当然,友好派这样做完全行得通。万一不是人人都喜欢弹弹班卓琴,种种庄稼呢,那会怎么样?万一有人做了坏事,单单讨论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会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到时候就知道了。”
  终于,每个大组站出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跨过杂乱的树根,朝约翰娜走去。我本以为他们要对我们这些人说点什么,但他们又跟约翰娜及其他发言人围在一起小声讨论起来。我心里生出一种感觉: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他们不会让我们为自己辩护的,对不对?”我问托比亚斯。
  “估计是。”他说。
  我们完了。
  围着约翰娜的人轮流发表意见后都坐回原位,留她一人在屋子中央。她双手交握在身前,侧身对着我们的方向。她如果撵我们走,我们又有什么去路呢?难道要回危机四伏的市里?
  “自有记忆以来,我们与博学派都建有亲密的伙伴关系,我们相互依附才能共生,我们向来互助合作。”约翰娜开口说话了,“但在过去,我们与无私派关系也非常紧密,而在此时收回伸出已久的友谊之手,我们友好者认为这样也不正确。”
  她的声音如蜂蜜般甜美,说话的方式也如蜂蜜般,缓缓地,轻轻地。我抬起手背擦了擦发际线上的汗珠。
  “我们认为,唯一能不与任何一派绝交的方法就是保持中立,不参与任何冲突。尽管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但这的确把事态搞复杂了。”
  终于要宣判了,我心想。
  “因此,我们达成了决议。我们要将友好派总部设为所有派别的避险屋。当然,这是有先决条件的。首先,辖区内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武器;其次,只要发生严重冲突,不论是言语上的还是肢体上的,我们会请相关人士离开此地;再次,任何人不准以任何形式讨论刚过去的冲突,私下讨论也不允许;最后,所有人必须参与劳动,为我们的环境做贡献。我们会将这个结论尽快告知博学派、诚实派,以及无畏派。”
  她的目光飘向我和托比亚斯,停留在我们身上。
  “当且仅当遵守我们定下的条件时,欢迎你们也留下。”
  我想起了藏在床垫下的枪,想起我和皮特,以及托比亚斯跟马库斯之间紧张的关系,顿觉口干舌燥。我真不怎么擅长避免冲突。
  “看来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太久了。”我低声对托比亚斯说。
  片刻之前,他还带着一丝微笑,此刻微笑已从嘴角消失,眉头皱起:“没错,不会太久。”
  
  第三章 无私派的秘密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我伸手到床垫下面摸了摸,看枪还在没在。手指碰到扳机,喉咙突然如过敏般发紧难受。我慌忙缩回手,跪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那种感觉逐渐退去。
  你这是怎么了?我摇摇头。振作起来。
  那种整理心绪的感受,就像用一根鞋带把全身散落的各部分穿起来,拉紧。虽然我还是觉得呼吸困难,但至少不再虚弱。
  有什么动静从我视线边缘一闪而过,我急忙从正对着苹果园的窗子望出去。只见约翰娜·瑞斯和马库斯·伊顿并排走着,在香草园停下来,从薄荷上往下摘叶子。我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为什么要跟踪他们,就已经跑出房间了。
  我飞快地跑过大楼,以免跟丢了他们。一过大楼,我就更得小心了,蹑手蹑脚地走着。我绕着温室的远端走,一看见马库斯和约翰娜的身影消失在一排树后,我便悄悄地溜到旁边那一排树后,希望枝叶能挡住我,以防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转过头。
  “……让我困惑的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发动进攻?”约翰娜说,“是珍宁完成计划水到渠成了?还是有什么煽动事件?”
  透过分叉的树干,我看到马库斯的脸,他使劲抿着嘴,“嗯”了一声。
  “我想咱们可能永远蒙在鼓里了。”约翰娜挑了挑那条完好无损的眉毛,“对不对?”
  “是,很有可能。”
  约翰娜把手搭在马库斯胳膊上,转身面向他。我吓得僵在了那里,怕她一眼就看到我,可谢天谢地,她目光只盯在马库斯身上。我蹲了下来,朝着一棵比较粗的树爬过去,希望树干可以掩护我。树皮蹭得我的脊背痒痒的,但是我动也不敢动。
  “可你肯定知道。你知道她为什么发动攻击。虽然我不再是诚实派,但有人向我隐瞒真相,我仍然可以看得出。”
  “约翰娜,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一种自私的行为。”
  如果我是约翰娜,一定会厉声呵斥他这种言论。可约翰娜只是好声好气地说:“我们友好派仰赖我给他们提供建言,如果你知道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那我必须也要知道,如此一来,我才能和他们分享。马库斯,我相信你了解这一点。”
  “我所知道的那些事,而你不知道,这是有原因的。很久以前,无私派受托保护一些敏感资料,珍宁攻击我们就是为了盗取这些资料。如果我稍有不慎,珍妮就会毁了它。抱歉,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可是——”
  “不。”马库斯打断她的话,“这资料的重要程度超乎你的想象。这个城市的多数领导人为保护它免遭珍宁毒手,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我绝不会为了满足你自私的好奇心而危及它。”
  约翰娜沉默了片刻。周围一片黑暗,我几乎看不见自己的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苹果的气息,我大气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们发现。
  “抱歉。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不可信赖?”
  “上次我就是太信任某个派别领导,透露了这些信息,结果我那些朋友全部遭到屠戮。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马库斯回道。
  我忍不住探头张望,想看清树干周遭的情况。马库斯和约翰娜太专注于他们的谈话,没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他们站得很近,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从没见过马库斯这样疲惫,也从没见过约翰娜如此愤怒。但她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再一次摸了摸马库斯的胳膊,这次有些爱抚的意味。
  “为了和平,我们首先要有信任。”约翰娜开口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改变心意。马库斯,要记住,我一直是你的朋友,在你身边没几个朋友的时候便是如此。”
  她靠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走向果园的尽头。马库斯在原地站了片刻,显然有些震惊,接着朝辖区走去。
  过去这半小时听到的真相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挥之不去。我原以为珍宁袭击无私派是为了夺权,但她这么做实际是为了盗取资料——只有无私派才知道的机密。
  一想起马库斯的话,我心中的烦扰就平息下来:这个城市的多数领导人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它。这其中,是否也包括我的父亲?
  我必须要搞清。到底是什么资料如此重要,值得无私者为它舍命,又引得博学派为它大开杀戒,我必须要查明。
  举手正要敲托比亚斯的房门,我停了下来,听了听屋里的声音。
  “不是,不是这样的。”托比亚斯笑着说。
  “什么叫‘不是这个样的’?我明明就是照你那样做的啊。”这是迦勒的声音。
  “没觉得。”
  “好吧,那你再来一次。”
  我推开门,托比亚斯坐在地上,一条腿伸平,正拿着黄油刀向对面的墙甩过去。刀插进他们摆在梳妆台上的一大块干奶酪,刀把朝外。站在一旁的迦勒,难以置信地看着,先是看看干奶酪,接着又转头看着我。
  “快跟我说他是无畏派的奇才。”迦勒说,“翠丝,你也能办到吗?”
  他气色比之前看起来好多了,眼睛里的红血丝消退了,又有了原来那种好奇的光芒,好像他对这个世界又重新燃起了兴趣。他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衬衫的纽扣也扣错了。他就是这样,总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用右手投的话应该可以。”我说,“但没错,老四的确是无畏派的奇才。那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往奶酪上扔刀子吗?”
  听到我喊“老四”,托比亚斯和我的眼神瞬间对上,可迦勒并不知道,一直以来,托比亚斯的绰号都是代表他惊人的才华。
  “迦勒来找我讨论些事情。”托比亚斯头倚在墙上,看着我说,“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扔飞刀上来了。”
  “常有的事。”说着,我脸上缓缓漾开了笑意。
  托比亚斯看起来一身轻松,头微微后仰,胳膊搭在膝盖上随意垂着。我们两个凝望着对方,久到有些过分。迦勒清了清嗓子。
  “好吧,我该回自己房间了。”他说着,眼光在托比亚斯和我之间扫来扫去,“我最近在读一本有关滤水系统的书,送我书的那个小孩用那种眼神看我,觉得我是疯了才会想看这种书。我觉得这书很可能是维修手册,不过内容还是挺有意思的。”他顿了一下,“抱歉,你们八成也觉得我是疯了。”
  “绝对不会。”托比亚斯假装真诚地说,“你也该读读那本维修手册,翠丝,听起来像你喜欢的类型。”
  “我可以借给你。”迦勒说。
  “以后再说吧。”我说。迦勒一把门带上,我就瞪了托比亚斯一眼。
  “多谢你啊。我做好耳朵生老茧的准备吧,他肯定会没完没了地给我讲滤水系统原理还有运作方式了。算了,比起他真正想跟我谈的事,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哦?关于什么?”托比亚斯皱起眉头,“复合养殖吗?”
  “复合什么?”
  “他们这里种植粮食的方式之一,你肯定没兴趣。”
  “说对了,我确实没兴趣。他来找你谈什么?”
  “你。无非是以大哥身份说的那种话。‘别乱搞我妹妹’,诸如此类的吧。”
  他站起身。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朝我走过来。
  “我告诉他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就这么说起了飞刀。我还跟他说我不是在闹着玩儿。”
  听到这话,我觉得全身暖暖的。他双手环抱住我的臀部,轻轻地把我推在门上,嘴唇贴上我的唇。
  我不记得来这里的初衷。
  而且我也不在乎。
  我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抱着他,拉着他紧紧贴到我身上。我的手指慢慢摸索到他T恤的边角,手慢慢滑了进去,在他的腰上游走。他的身体是如此强壮。
  他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腰,再次亲吻我,这次更激烈。这一刻,他的气息,我的气息,他的身体,我的身体,我们如此贴近,已然合为一体再没分别。
  他往后退了下,也只离开了几厘米,可我连这几厘米的距离都觉得太远。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吧。”他说。
  “嗯。”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管他呢。”
  我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拉着他,让嘴唇再次向我的贴近。他并没有抗拒,过了几秒钟,他贴着我的脸含混地说:“翠丝,告诉我。”
  “好吧,好吧。”我闭上眼睛。他说得没错,我是来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我今天偷听到的对话。
  我们并肩坐在他床上,我便从头说起。我告诉他自己如何跟踪马库斯和约翰娜到果园去,讲起约翰娜对进攻时机的质疑,马库斯的回答以及他们之后的争执。一边说着,我还有意观察他的表情,却没读到一丝惊愕或好奇。只是每当我提及“马库斯”,他的嘴都痛苦地噘着。
  “说完了,你怎么看?”我问。
  “我觉得,马库斯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显得更重要而已。”他小心地说道。
  这完全不是我期待的答案。
  “所以呢……什么意思?你认为他在胡说?”
  “或许珍宁确实想得到无私派独有的机密,可我觉得他夸大了这机密的重要性。他就是想让约翰娜以为他手上有她想要但他又不给的东西。”
  “我不……”我紧缩眉头,“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像很能说谎的人。”
  “你没有我了解他,他很善于说谎。”
  他说得在理,我确实不了解马库斯的为人,更不用说跟他比。但直觉告诉我马库斯这次没有撒谎,而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许你说得对。可我们是不是也要搞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保险起见?”
  “我倒觉得应付眼下的状况更重要。”托比亚斯说,“先回市里,探出那边的情况,想办法制服博学派,把这一切都解决了,再去查清楚马库斯所说的事。这样好吗?”
  我点点头。这计划听起来还不错——也算是比较巧妙的计划。只是我不相信他说的,我不认为向前推进比查明真相要更重。当我发现自己是分歧者……当我发现博学派计划攻打无私派……这些真相改变了一切。真相总能改变人的计划。
  要让托比亚斯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恐怕很难,而在只有直觉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要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我点头表示同意,但我的心意并没有改变。
  
  第四章 三重特性
  
  “生物技术存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效果一直不理想。”迦勒边说边啃起烤面包皮来,先把中间的部分啃掉,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在餐厅靠窗的一张桌子旁,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木桌子边上刻着两个字母“D”和“T”,中间用一颗心连着,刻得很小,小到我几乎没看见它们。边听迦勒说话,我边用手指沿着细小的刻痕抚摸。
  “好在不久前博学派科学家发明了一种高效矿物溶液。比土壤更好,可以代替土壤进行植物种植。”他说,“它能促进细胞再生,还记得敷在你肩上的药膏吗?那算是它的改进版吧。”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对新知的狂热,我越发觉得,并非所有博学者都如珍宁·马修斯一般渴求权力又缺乏良知,也有迦勒这种人,单纯以追求知识为乐,对世间的一切都很着迷,不搞清其中原理便不满足。
  我把下巴搁在手上,冲他微微一笑。他整个早上都神采奕奕的。我很高兴他能找到一些事让心思从悲痛中转移出来。
  “也就是接下来博学派和友好派要密切合作喽?”我问。
  “友好派算是与博学派合作最为密切的派别。不知你还记得不,‘派别历史课’称他们为‘不可或缺的派别’,没有这两个派别,人们将无法生存。有的博学派文章还把它们称作‘致富派别’。而博学派的使命之一便是要两者兼具,既做到不可或缺,又可以致富。”
  没有博学派我们这个社会就不能维持,这种说法我不太能接受。但他们的确不可或缺:没有他们,就没有高效的种植技术,没有足够的医疗资源,更谈不上科技进步。
  想到这,我使劲啃了一口苹果。
  “你的烤面包不吃了?”他问。
  “味道怪怪的,你想吃就拿去吧。”我应道。
  “友好派的生活方式真让我眼界大开,”他拿过我盘子里的面包,“这里完全是自给自足。他们有自己的电源、水泵、水源过滤系统,以及食物来源……完全独立自主。”
  “自力更生,与世无争。多好啊。”
  我发自内心地说,好极了。至少从我所见来看,确实如此:桌旁的大窗子让阳光洒进屋里,我恍然有种坐在室外的错觉。餐厅里,友好者成群结伴地聚在其他餐桌旁,有说有笑,红黄色的衣服衬着晒成古铜色的健康肌肤。可黄色穿在我身上就毫无生气了。
  “所以我猜你的个性测试里没有友好派倾向。”迦勒咧嘴笑着说。
  “没有。”这时,坐在我们不远处的一群友好者爆发出一阵大笑。从我们坐下吃饭之后他们就再没往这边看一眼,“小声点好吗?我可不想大肆宣扬这事儿。”
  “抱歉。”他隔着桌子把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那到底有哪些派别?”
  我立马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你问这干什么?”
  “翠丝,我是你哥,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
  他那绿眼睛一点都没有动摇。为了搭配无私派的灰色上衣,他已经不戴只象征博学派身份实际没用的眼镜了,头发也理成了无私派特有的小平头。他现在和几个月前一样,当时我们住的房间在彼此对面,两个人心里都备受煎熬,想着转派的事,却没勇气告诉对方。不够信任他,没告诉他我的想法是个错误,这个错误我不想再犯了。
  “无私派、无畏派,还有博学派。”我说。
  “什么?三个派别?”他挑起了眉毛。
  “是啊,怎么了?”
  “这种情况还真不多见。在博学派接受新生训练时,每个人都要选一个研究方向,我恰好选了个性测试的情境模拟,所以很了解它的设计原理。一个人有两种结果就已经很少见了,实际上系统不允许这样的结果出现。可三种结果……我都觉得不太可能。”
  “执行测试的人切换了情境,”我解释说,“她强行把我切换到公车情境,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排除博学派,不过,博学派显然没被排除。”
  迦勒用拳头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地嘀咕道:“系统覆盖,真厉害。可你的测试员怎么知道这一招?他们训练时可没学这个。”
  我皱了皱眉,也有些纳闷。托莉只是个文身师,测试员工作也只不过是志愿工作,她怎么会知道如何切换个性测试的情境?如果她碰巧是电脑高手,那电脑技术只不过是她的业余爱好;可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若单纯对电脑有兴趣怎么可能更改博学派设定的情境模拟?
  就在这时,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我们有次谈话时她提到的事:我跟我弟弟都是博学派出身。
  “她是来自博学派的转派者,那或许就是原因所在了。”
  “可能吧。”他的手指从左到右在自己脸上轻敲着。我们似乎话说得太认真,完全忘记了摆在面前的早餐,“难道你大脑中的化学物质或骨骼结构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他问。
  我轻笑一声:“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情境模拟中我可以保持清醒,有时候还对模拟免疫,比如攻击情境。”
  “你怎么把自己从情境模拟中唤醒的?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努力搜寻关于情境模拟的记忆,上一次接受情境模拟测试不过是几周前的事,却总感觉是很遥远的事,“不好说,只要平静下来,无畏派的模拟就算过关了。可有一次……我靠意识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只把手放在水箱上面就打碎了玻璃……托比亚斯也就是那时发现我是分歧者的。”
  迦勒的神色忽然变得恍惚,眼光怔怔地投向远处。我知道我刚刚所描述的事他在情境模拟中都没有经历过。所以他有可能在想那该是怎样的感觉,也可能是在思考这其中的原理。他在分析我的大脑,就像分析一台电脑或机器一样。想到这,我的脸变得温热起来。
  “喂,别发呆。”我说。
  “抱歉。”他的眼光终于又落在我身上,“我只是觉得这实在……”
  “太神奇了,对不对?你老这样,每次碰到自己感兴趣的事都像被勾了魂一样。”
  他大笑了几声。
  “能换个话题吗?虽说这里没有博学派和无私派的叛徒,可公然这样讨论,还是觉得很怪异。”
  “好吧。”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餐厅的门开了,一群无私派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跟我一样都穿着友好派的衣服,也跟我一样,一眼就让人看出他们究竟属于哪个派别。他们都很沉默,但并不沮丧,走过友好者身边时他们笑着点头示意,有几个人还停下寒暄了几句。
  苏珊一如既往地梳着发髻,面带浅浅的笑意,走到迦勒身旁坐下,金色的头发如金子般闪着光芒。她和迦勒之间的距离比普通朋友要近一些,却没触碰对方。她向我微微点头,打个招呼。
  “抱歉,没打扰到你们吧?”她柔声问道。
  “当然没有。你好吗?”迦勒说。
  “我很好。你呢?”
  我正想着逃离这种彬彬有礼又小心翼翼的无私派式对话,托比亚斯一脸疲惫地拖着脚步走了进来。他今早一定是在厨房干活了,这是我们跟友好派谈定的条件,我也不例外,明天我要去洗衣房劳动。
  “怎么了?”他在我身旁坐下时,我关切地问。
  “友好派那么热心于避免冲突,可他们显然忘了——胡乱干涉别人的事只能引起更多冲突。”托比亚斯说,“如果再在这儿待下去,我一定会出手揍人,到时候场面就不好看了。”
  苏珊和迦勒都挑眉看着他,坐在旁边的几个友好派的人也停止交谈,都盯着他看。
  “你们都听到我说什么了吧!”托比亚斯对着他们说。他们也就把目光移开了。
  “我说,”我慌忙抬手掩住笑意,“到底怎么了?”
  “待会儿再说。”
  我猜一定跟马库斯有关。托比亚斯不喜欢无私者听他提及马库斯的冷漠残暴时,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而苏珊就坐在他对面。我把双手夹在膝间。
  无私派的人和我们坐同一张桌子,但中间还隔着两个座位,这是一种比较礼貌的距离,不过大部分人都朝我们点头示意。他们或是我父母的朋友和同事,或是我们的邻居。从前,有他们在场,我更要安静、低调,可如今我偏想大声讲话或大笑,想要离那个我曾经归属过,而现在却给我带来无限痛苦的无私派标准越远越好。
  托比亚斯僵在旁边;同时有一只手搭在我右肩上,一阵剧痛传遍右臂。我咬紧牙关,忍着没出声。
  “她右肩中枪了。”托比亚斯冷淡地说,都没看一眼我身后那个人。
  “我道歉。”马库斯抬起手,坐在我左边,“早。”
  “你想干什么?”我说。
  “碧翠丝,”苏珊轻声说道,“没必要……”
  迦勒悄悄打断了她:“苏珊,拜托别说了。”
  她把嘴抿成一条线,目光也转向别处。
  我皱眉看着马库斯:“我问你话呢。”
  “我来是找你商量件事。”马库斯表情很平静,但他生气了——是语气的生硬出卖了他,“其他无私者跟我商议过,决定不留在这里。市里可能还会有继发冲突,其余同胞在市里受难,我们却在逃避,这是一种自私行径。因此希望你们能护送我们出去。”
  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马库斯为什么急于回去?这真是无私派的集体决议,还是他想展开什么行动?难道这和他口中的“机密”有关?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看向托比亚斯。他放松了一点,可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桌子。我不明白,托比亚斯在自己父亲面前怎么会这样。无论什么人,就算是珍宁,也无法让他退缩。
  “你觉得呢?”我问托比亚斯。
  “我认为应该在后天动身。”他答道。
  “好。谢谢。”马库斯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头,跟其他无私者坐在了一起。
  我往托比亚斯那边挪了一点,不知如何安慰他又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更糟。我左手拿起苹果,右手伸到桌子下面,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忍不住紧盯马库斯的一举一动,想了解他跟约翰娜还说了些什么。有时候,想要知道真相,你就得开口去问。
  
  第五章 摊牌
  
  早餐过后,我告诉托比亚斯我要去散步,实际上我是去跟踪马库斯。我本以为他会去客房,他却穿过餐厅后的田野,走进滤水房。上楼梯前我迟疑了下,我是发自内心要这么做吗?
  我踏上台阶,缓缓推开他刚刚带上的门。
  滤水房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个房间,还有几台庞大的机器。按照我的理解,整个总部的废水污水流入前几台机器,经过净化和检测设备后,再由最后一套设备将干净的水输送出去。大部分输送管道埋在地下,只有一条管道顺着地面延伸出去,净化水便沿着这条管道流到围栏旁的发电厂。发电厂负责整个城市的电力供给,使用的是风能、水能和太阳能。
  马库斯走到滤水净化装置旁停了下来。这台机器的管子是透明的。我看到褐色的污水经由一根管子,流进机器里面,那里面完全看不见,再流出来时,水变得清亮了。他似乎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净化过滤的过程,却不知心里是否和我想的一样:若是人生也能如此就好了,滤去所有污秽,然后纯净地回到这个世界。可有些污秽是永远也除不掉的。
  看着马库斯的后脑勺,我心想,该行动了。
  就现在。
  “那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脱口而出。
  马库斯猛地回过头:“碧翠丝,你在干什么?”
  “我跟踪你来这里啊。”我手臂交叉,抱于胸前,“那天你和约翰娜说的话我全听到了,关于珍宁攻击无私派的动机。”
  “你怎么能随便侵犯别人的隐私?是无畏派教你的还是你自己学会的?”
  “我天生好奇心就重。别转移话题。”
  马库斯眉头紧锁,整个额头上都是皱纹,嘴角边是深深的法令纹。他似乎是个经常皱眉的人。他年轻时应该很帅,或许对他这个年纪的女人,比如约翰娜,他现在仍然极有魅力。可每次见他,我却只想到在托比亚斯的“恐惧空间”中看到的那一双无底黑洞般的眼睛。
  “既然你听到了我和约翰娜交谈,那就肯定知道我连她都没告诉,你又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分享?”
  我一时语塞,但紧接着答案忽然浮现。
  “我父亲,”我说,“我父亲已经死了。”那天在逃往友好派的火车上,我告诉托比亚斯父母为救我而死,自那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提起此事。那个时候,对我而言,“死亡”只不过是一个事实,不带任何情绪,可此刻,在这嘈杂的搅拌声和冒泡声中,“已经死了”这样的字眼如同一把巨锤,捶击着我的胸膛,悲伤的怪兽醒来,无情地抓扯我的双眼,我的喉咙。
  我强迫自己说下去。
  “也许他并不是直接为你所说的机密而死,可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会不惜性命保护那资料?”
  马库斯的嘴唇抽动着。
  “是,你说得没错。”他说。
  泪水盈满眼眶,我眨了眨眼,怕它们落下来。
  “那好,”我哽咽着说,“那它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是要保护那东西,还是想盗取它,又或者有别的打算?”
  “这……”马库斯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它已经在珍宁手上了,而你想把它搞回来,对不对?”我边说边一步步走向他。
  马库斯果真是一流的骗子,或者,至少得说他非常善于隐藏秘密。他没做出任何反应。我希望自己有约翰娜那双会“读心”的眼睛,能读懂他的表情。他已经快要向我吐露真相了,如果我再施加足够的压力,也许他就会吐露了。
  “我可以帮你。”我说。
  马库斯上唇噘起:“你知道这话听起来有多荒唐吗?”他恶狠狠地说,“姑娘,也许你是能终止情境模拟,但那不过是靠运气,与能力无关。有朝一日,你若真能再做出任何有用之举,我搞不好会惊讶死的。”
  这才是托比亚斯所认识的那个马库斯,一个知道如何戳中别人的痛处,造成最大伤害的人。
  我气得浑身发颤:“托比亚斯真没说错。”我吼道,“你就是一个刚愎自用、满口谎话的烂人。”
  “是吗,他是这么说的?”马库斯挑起眉毛。
  “怎么可能?”我咬牙切齿地说,“他才不屑提你呢,更不可能说这么多,这都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应该明白,你在他眼中简直毫无地位。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你只会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惹人生厌。”
  马库斯默不作答,只是转过身,面朝着净水器。伴着哗哗的流水声和怦怦的心跳声,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回味着我的胜利。可等我离开滤水房,穿过田地时,才意识到我并没赢,马库斯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我都得想别的办法来获知了,因为我绝不会再去问他。
  那夜,我梦到自己在一片田野中走啊走,碰到一群黑压压的乌鸦聚在地上,我撵走了几只,才发现它们是站在一个人身上,啄着那人灰色的无私派衣服。毫无征兆之下,乌鸦突然呼呼地飞走,我看清地上的人是威尔。
  然后我就吓醒了。
  我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发泄了出来,可我嘴里吐出的却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阵震颤全身的啜泣。悲伤的怪兽再次袭来,翻滚在我内心的空洞之处。
  我大口喘着气,双手捂住胸口。那头怪兽伸出了爪子,使劲扼住我的喉咙,压迫着我的气管。我挣扎着扭动身子,把头埋在双膝间,艰难地喘着气,直到那窒息般的感觉终于慢慢地消退。
  空气热浪般包围着我,我却瑟瑟发抖。我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朝托比亚斯的房间走去。光溜溜的双腿在黑暗中几乎泛着光。
  我推开他的门,“吱呀”一声响,他猛地惊醒,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过来。”他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随即挪了一下身子,给我腾出个位置。
  我来之前应该事先想到的。我只穿着一件从友好派借来的宽大T恤,衣服刚刚遮住臀部。我也没想起要穿条短裤。托比亚斯的目光扫着我赤裸的双腿,我的脸瞬间觉得火辣辣的。我面对着他躺了下去。
  “做噩梦了?”他说。
  我点点头。
  “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他威尔的身影常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不然我就得跟他解释原因。他要是知道了我做的事,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我?他抬手轻轻摸着我的脸,慵懒地用拇指抚着我的颧骨。
  “好在我们还好。”他说,“你和我,我们两个之间还好,对不对?”
  我胸口隐隐作痛,点了点头。
  “一切都乱套了,但我们会好好的。”他的气息轻触着我的脸,痒痒的。
  “托比亚斯。”我喊着他,打算要说的话却全都忘记了,脑子一片空白。我靠上前去吻他。因为我知道只有亲吻他能让我忘记一切。
  他也回吻着我,一只手缓缓伸向我的脸颊,慢慢掠过我的身侧,停留在我腰部的弯曲处,手掌覆着我的胯,滑向我裸露的腿,引得我浑身一阵震颤。
  我更紧地抱着他,抬起一条腿缠在他身上。我的脑袋因为紧张嗡嗡作响,可我的身体似乎很明白该怎么做,因为我全身都在以一个节奏跳动,散发着同样的渴望——想逃离自己的躯壳,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的唇贴着我的唇,手伸向我的T恤下面,尽管我知道应该让他停下,可我没有。我没忍住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双颊也飞上一阵潮热,羞愧难当。不知他是没听到还是根本不在意,依然用手掌按在我的后腰,将我搂得更紧。那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脊椎,摩挲着我的背。我的衣服往上轻轻拉起,可即使我觉得裸露的腹部有些凉意,也并没把衣服往下拽。
  他亲吻着我的脖子,我紧紧抓着他的双肩,稳住自己的身体,把他的T恤攥在手心里。他的手抚摸着我的上背部,轻轻扣着我的脖子。我的T恤裹着他的手臂,我们吻得更加急切。我的双手因为身体里那股紧张的能量颤抖着,于是更紧地抓住他的肩头,以免他发现这点。
  可接着,他的手指触到我肩上的绷带,一阵疼痛瞬间传遍周身。其实并没有那么痛,但我却一下子回到现实。
  假如想要他是因为我想从悲伤中抽离,那么我不能就这么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我向后微微退开,小心地拉下衣服遮住身体。有那么一刻,我们俩就这样躺在那里,沉重的呼吸声交错着。我没想哭,这不是哭泣的好时机,我不能哭,绝不能!但不管我怎么眨眼,这泪水还是驱散不去。
  “抱歉。”
  “不准道歉。”他的语气几近严厉,随即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我身材纤瘦小巧,没有曲线,如同鸟类,是为了飞翔而生。可当他这样触摸着我,好像不忍将手拿开,我又不希望自己跟现在有任何不同。
  “我不是故意这样,我只是觉得……”我声音颤抖着,不住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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