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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像

_2 倪匡(当代)
我发觉江文涛的反应,十分迟滞,几乎是我讲甚么,他只懂得将我所说的话,重复
一遍而已,我的心中,又不禁暗叹了一声。
因为我实在不敢想像,如果我们终于找不到那个阿拉伯少女时,江文涛会变得怎样

我又道︰“我们在沙漠中长期旅行,没有充足的准备是不行的,我看我们在这里,
至少还得耽搁三四天,等准备充份了再出发。”
江文涛仍然不说甚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起来,江文涛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于是我在接下来
的日子,派了很多事情叫他去做,让他去采购我们在沙漠旅行中所需的一切。
而我自己,则去寻找一辆最适合我们长期沙漠旅行所用的车子。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找到了一辆很好的车子,那辆车子,是属于疏尔港附近一个小
部落的酋长所有的,那种小酋长,所辖的土地,可能还不到一百平方公里,但是他们往
往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借到的那辆车子,就是这位酋长,自德国订制回来的,有著一切舒适的设备,我
是由一个阿拉伯朋友的介绍,见到了那位酋长的。
当我见到了那位酋长时,我心中感到快慰的是,我在到疏尔港之前的工作,并没有
白费,因为我看到,在那酋长的寝宫之中,有著那阿拉伯少女的照片,那是我托人散发
出去的。
但是令我担心的却是那酋长的几句话,那酋长指著那阿拉伯少女的照片︰“我真不
相信在阿拉伯,有那样美丽的少女,我一定得设法找她来做我的妻子!”
所以,当我驾著酋长的那辆豪华的汽车回疏尔港时,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白素提供,由我来实行的办法,对于找人,可能有一定的帮助。
但是我们却都未曾顾虑到,阿拉伯世界中,最有权势、金钱的那些酋长,全好色如
命,江文涛看到了那少女照片会著迷,那些酋长还不是一样?如果那少女是在那些酋长
的辖治之下的地区,那么,这就是大悲剧了!
我心中实在很后悔我采取了那样的办法!
但是,当我见到了江文涛之后,我却并没有将我心中担心的事说出来,因为江文涛
现在已经这样子了,如果再增加一点担心,那么他是不是还能支持到和我一起去寻找珊
黛,也大有疑问。
第三部:沙漠中最凶恶的强盗
我们在第二天的一早,就驱车出发,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小时之后,车
子已驶进了沙漠,向前望去,沙漠中的沙,高低起伏,像是大海上的波浪。但是海上的
波浪是生的、活的,沙漠上的波浪,却是静的、死的,带给人以一种绝望的恐怖。
我在出发之前,和江文涛讲好两人轮流驾车,第一段路程,由他驾驶,因为他要先
到他上次看到珊黛虚像的地点去。
在中午时分,我们到了那地点,江文涛下了车,他的双足,陷在沙中,他向前指著
︰“就在前面,我上次看到她,她就在前面  ”
我顺著他所指望去,前面自然甚么也没有,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江文涛怔怔地站著,他自然在希望同样的海市蜃楼,再出现在他的眼前。但是向前
望去,除了浅黄色的沙,和碧蓝的天之外,还是甚么也没有。
过了好久,江文涛才叹了一声,回到车中来,他喃喃在道︰“她竟不肯再出现一次
!”
我略为有些气恼,我道︰“文涛,你究竟是来追寻虚像,还是来找一个实在的人?

江文涛苦笑著︰“在我未曾找到真实的人之前,让我再多看一次虚像,也是好的。

我没有再和他多说甚么,和一个著了魔的人,讲任何话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有自
己一套入了魔的想法,与众不同,我自然也不必多费唇舌了,我只是道︰“大约一小时
后,我们就可以抵达雅里绿洲了!”
江文涛没有说甚么,驾车又向前驶去,在我们的车子驶过时,沙上留下了长长的车
辙,但是看来像是完全静止的沙粒,其实却是在缓缓流动的,是以留在沙漠上的车辙,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就逐渐消失,我们的车子,像是被整个大沙漠完全吞噬了。
一小时后,我们已看到有零落的棕树,和像是孤岛似的,露出在沙漠上的泥土,又
驶出了半里,我们已看到雅里绿洲了。
绿洲本身,已是沙漠中的奇迹,雅里绿洲有一个相当大的湖,湖水清澈碧绿,湖边
全是树,在那个大湖的旁边,还有两个小湖。
湖边不单有帐篷,而且还有简陋的建筑物,阿拉伯人牵著骆驼,在帐幕和建筑物中
,穿来穿去,像是一个小小的市集。
当我们的车子,停在湖边时,所有的人,都以恭敬的眼光望著我们,因为他们都认
得出,那是酋长的车子,我下了车,向一个阿拉伯人招了招手。
那阿拉伯人犹豫了一下,才向我走了过来,我道︰“我们要找一个人  ”
我还没有说出要找甚么人,江文涛已经道︰“不必在这里多费时间了,她不在这里
。”
我回过头去︰“为甚么你那样说?”
江文涛道︰“你看照片上的环境,和这里相同么?”
照片上的情形,的确完全不同,但是我还是不放弃我的希望,我取出了那张照片来
︰“照片上的少女,你们之中,有甚么人见过她?”
那人摇著头︰“酋长已派人来找过她,可是我们全没见过这位姑娘。”
我一听得那人这样说,心便不禁向下一沉。
可是江文涛却还不知道其中另有原因,他向我苦笑了一下︰“看来你的办法倒还有
用,阿拉伯部落的人,也正在寻找珊黛!”
我倒宁愿那些部落的酋长,不要找到珊黛,因为他们决计不会为江文涛寻找珊黛的
,他们找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是为了他们自己!
我偏过头去,不敢直视著江文涛,唯恐给江文涛在我的脸上,看出我忧戚的神情来
,我道︰“雅里绿洲没有我们要找的人了,我们第二站向何处去?”
江文涛道︰“随便你,我完全没有主意。”
我和他换了一个座位,由我驾著车,我缓缓地穿过雅里绿洲。
在绿洲中,有不少阿拉伯妇女,大多数用布遮著脸,头上顶著水坛或是篮子,在走
来走去,根本无法看出她们的脸面。
我在看到了那些阿拉伯女人之际,心中便起了一个疑问,直到我将车子,驶出了绿
洲,一面继续向前驶去,一面道︰“文涛,你可注意到了一点,你摄得的照片上,所有
的阿拉伯女人,都没有蒙著脸!”
江文涛点头道︰“是的。”
我道︰“这不是很奇怪么?在甚么情形下,阿拉伯女人是不以布蒙脸的?”
江文涛皱著眉︰“在她们极熟的熟人面前──”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突然道︰“我明白了,珊黛生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极
小的绿洲,根本没有多少人,所以那里的妇女,日常不必蒙面!”
我也忙道︰“正是,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江文涛刚才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脸上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情来,但是随即又变得
沮丧,因为我们想到的那一点,对于寻找珊黛,并没有甚么帮助!
从驶离雅里绿洲起,我对每一站的行程,都有详细的记录,但是,一连过了四十多
天,我的记录,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没有发现。
汽车的燃料早已在四天前用尽,我们曾以无线电话和酋长联络,请他派小型飞机空
投燃料给我们,但是不知是因为找不到我们的所在地,还是酋长已撤回了对我们的帮助
,我们并没有得到燃料的补给。
在等了两天之后,恰好有一队骆驼队经过,于是,我和江文涛,只好任由那辆华丽
的汽车,弃置在沙漠中,参加了骆驼队。
骆驼行进的速度,自然是无法和汽车相比,两天来,除了与天接壤的沙漠之外,我
们未曾看到任何东西,乾燥的风,使我们的皮肤开始拆裂,我们也只好像阿拉伯人一样
,用布将我们的身体,全包起来。
白天,火球一样的烈日烤晒著我们,到了晚上,在月光下,一片淡白色的沙漠,又
散发出死一般的沉寂,骆驼队中的阿拉伯人,显然习惯于这种生活,但是对我和江文涛
而说,等于到了另一个星球。
我们跟随著这队骆驼队走了八天,这个骆驼队到达目的地了。
于是,我们只好再跟随另一个骆驼队,我已提不起兴致来再作任何的纪录,我只感
到,我们两个人,简直已像是两个机械人了!
不知是在我们放弃了汽车之后的第几天,我连日子也无法记得清了,在单调的沙漠
旅程中,我能保持精神的平衡,不变得疯狂,已是不容易的事,谁还能记得究竟过了多
少天?
我只记得,我们已换了五次骆驼队,在那五次转换的过程中,我们曾经过五个大绿
洲,和许多小绿洲,但是珊黛呢,却比天上的云,还难以捉摸。
那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宿在一个小小的土城中。
那土城是早已被废弃了的,废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里原来的水池乾涸了,只剩
下池底的一些稠厚的泥浆,池畔的棕树也早已枯萎了,我们在日落时分,走进这个土城
的时候,只看到一圈圈的土墙,那是原来房屋的墙,和一大群一大群土拨鼠。
骆驼队的阿拉伯人,像是因为找到了这样的一个住宿地方,显得很高兴,因为那比
傍著骆驼,闻著骆驼身上刺鼻的骚味,睡在沙上,总好得多了。
我和江文涛,在一圈围墙中坐了下来,我们吸著辛辣的阿拉伯烟草,各自沉默著不
出声。
过了好一会,江文涛才舐著嘴唇︰“这种傻事,你不该再做下去了。”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那是傻事,我们都不该再做下去。”
江文涛摇著头︰“我不同,因为我不论吃多少苦,找到了珊黛,我就有了补偿,可
是你算甚么呢?你能得到些甚么呢?”
我缓缓地道︰“我只希望,有我和你在一起,你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你在进行的,
是一件傻事,我看,我们一起离开吧!”
江文涛低著头,不出声,看他的样子,像是正在考虑我的提议。
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只要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我们就可以恢复
正常的生活了!
虽然,我是随时可以离开沙漠,回到我舒适的家中去的,但是,我总不忍心丢下江
文涛一人在沙漠中,作永无希望的流荡。
可是在两分钟之后,江文涛抬起头来︰“不,我不走,我还要找找!”
在我心中,暗叹了一声,考虑的结果,他还是拒绝了我的提议,但是我还是作出毫
不在乎的神情来︰“好的,那我也暂时不想走,我陪著你!”
江文涛缓缓地道︰“你迟早要走的。”
“当然,我不能一辈子陪著你,”我说︰“但至少现在,我不想走!”
我们都躺了下来。在沙漠中,一切都容易被保存得很好,我们在墙中找到的那张草
席亦然,它们虽然破烂,但还可以给我们垫著睡觉。
骆驼队的阿拉伯人在哄笑,我和江文涛望著深黑色的天空,天空中的繁星,明亮而
清晰,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别处看来,星空全是一样的,但总觉得,沙漠的上空,星星似
乎格外地多。
我和江文涛渐渐睡著了,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甚么可以想的,我们需要的,只是有足
够的体力,来应付明天骆驼背上的颠腾。
我是被一阵极度的喧哗吵醒的,睁开眼,坐起身来时,我看到江文涛也已坐了起来
,到处是流窜的火把,和一阵阵的呼叫著,在我和江文涛两人,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
甚么事之际,四个白衣的阿拉伯人,已经跳进了土墙。
他们四个人,手中全都握著明晃晃的阿拉伯弯刀,在月色下看来,那种阿拉伯弯刀
,更是锋利无比,令人一望便心头生寒。
那四个人一跳了进来,其中一个,便对著我们大声呼喝著,我听得出,他们呼喝的
,是阿拉伯的土语,在命令我们站起来。江文涛还不知那人呼叫著甚么,我忙道︰“文
涛,快站起来,最好不要抵抗,我们遇到的是沙漠中最凶恶的强盗!”
江文涛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我们两人,都站了起来,那四个阿拉伯人,来到了我
们的身前,两个架一个,将我们拖了出去。
当我们被拖到土城中的一块空地上时,我们看到,穿著白长衣的强盗,足有二三十
人之多,骆驼队中的人,已全被制服了。
我们还见到三具尸体,这显然有三个人企图反抗,是以死在利刀之下,或者是凶恶
的强盗,为了避免他人反抗,就不由分说杀了三个人。
我们也约有二十个人,被驱在一起,眼前那些强盗,拉著满驮著货物、水袋的骆驼
,向土城外走去,在我们之中,一个阿拉伯人,扑了出去,叫道︰“给我们留下一点水
!”
另外一个人,想去拉住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已冲了出去,就在那时,两柄弯刀,一
齐向那冲出去的人,劈了下来,那人连第二下呼叫之声,都未曾来得及发出来,就倒卧
在血泊之中了!
我看到这样的情形,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也向外疾冲了出去,我首先一脚踢
起地上的浮沙,踢向其中一个强盗的脸面,等到那强盗掩著脸后退之际,我已劈手夺下
了他手中的弯刀来。
紧接著,我弯转身,和另外一个强盗,在电光火石间,“铮铮铮”地对了三刀。
沙漠中那些穷凶极恶的强盗,大都擅长精娴的刀法,但是我自信,只要是一对一的
话,我就绝不会输给他们间的任何一个人!
三刀一过,我身子一转,一刀斜斜劈下,锋利的刀尖,在那强盗的右胁下疾掠而过
,那强盗向后,连退了三步,倒在地上,他身上的白衣,在刹那之间,已有一半,成了
鲜红色。
这一点,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在那一刹间,可以说静到了极点。
可是,那种静寂,只是过了几秒钟的事,紧接著,所有的强盗,便一起喊了起来,
他们抛下了正在做的事,一起向我围了过来。
我听得江文涛的叫声,我忙也大声道︰“别怕,我能对付他们!”
那些向我转来的强盗,对于他们重伤的同伴,连看也不看一下,只是向我围来,呼
叫著,也听不出他们是在叫些甚么。
突然之间,他们的呼叫声,停了下来,自他们之中,走出了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人
,那个人手中的弯刀,比起寻常的弯刀来,更大、更长,看来也更锋利。
那人一走出来,手中的弯刀,“呼”地一声,划了一个圆圈。
他的动作如此之快疾,他已然收了刀,但在我的眼前,似乎还有精光闪闪的一圈刀
光在!
那人的这一下动作,是甚么意思,我倒是明白的,那是一个阿拉伯武士,对对方的
武艺,表示敬佩,希望和对方动手,较量一下。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刚才对付那两个强盗,已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高声
哗叫,并不是想冲过来一起对付我,而是对我的刀法,表示钦佩。
那身形高大的阿拉伯强盗,看来是这一群强盗的首领,我也立时知道,如果我可以
胜得过那比我至少高出一个头的家伙,那么,我就可以赢得更大的尊敬。
自然,用那么锋利的弯刀,去赢得尊敬,所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是我的生命!但是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也实在没有退缩和多加考虑的余地!
我立时也一振手臂,也将手中的弯刀,挥了一个圆圈,表示我接受他的挑战!
那大个子神情十分严肃,周围的强盗,便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来。
在欢呼声中,那大个子一步跳向前,一刀向我当头砍下,我疾扬刀,向上架了一架

当两柄弯刀,“铮”地一声相踫之际,我只觉得膀子一阵发麻,不由自主,向后退
出了一步,而我才一退,对方的弯刀,便疾沉了下来,“飕”地一声响,刀光在离我面
门不到半寸处掠过。
那一股寒光,使我的面门发凉!
我立时反刀削他的手腕,他手一缩,又一刀向我砍了下来。在经过了刚才的双刀相
交之后,我已知道对方的臂力惊人,和他硬踫只会吃亏,所以,他一刀砍下,我就在地
上一个打滚,避了开去,我料到他一定会大踏步赶过来。果然,他赶了过来,我立时举
刀削向他的双腿,身子跟著又向边滚了开去。
在我出刀,滚开之际,我根本无法知道自己这一刀是不是已削中了对方。
直到我已经滚了开去,我才听得那大汉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来,我立时一跃而起,看
到那大个子的左腿上,鲜血涔涔,他已被我一刀削中了!
我立时以左手的手指,捏住了刀尖。
这一下动作,是表示我已得了上风,不愿再和他动手下去了,那完全是“点到即止
”的意思。
可是我却忘了和我动手的,根本不是传统的阿拉伯武士,他们是强盗,见血性起的
强盗!
我只听得那大个子,突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接著,早已围在我四面的强盗,像是
潮水一样,向我疾涌了过来。
我根本连再发刀的机会也没有,双臂便已被身后冲过来的人,紧紧握住。
袭击来得实在太突兀了:我以为在我已作了不愿再动手的表示之后,不会再有甚么
事,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所以,我所能作的反抗,只是双脚直踢而出,踢中了迎面扑过来的两个强盗的面门

但也就在这时,我的头上,已然受了重重的一击,整个沙漠像是翻转过来,在一阵
猛烈的,想要呕吐感觉之后,我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了多久,在又有了知觉之际,后脑上的疼痛像是火炙,我睁开眼来,这才
发觉头上套著一只皮袋。
这样,眼前自然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但倒也可以知道,我是被绑在一只骆驼
的背上。而且,那只骆驼,正在飞奔。
从吹到身上的风,极其清凉这一点上,我可以知道,时间还在夜晚。
我当然也已记起了在我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是以,我已落在强盗的手中
,成为强盗的俘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
我忍住了后脑的疼痛,不发出呻吟声,我尽量使我自己镇定下来。
我发觉我的手、脚被缚著。这班强盗,他们准备将我带到甚么地方去,准备如何处
置我呢?我是陪著江文涛来找一个他曾在海市蜃楼中见过的阿拉伯少女的,但结果却变
成这样!
我又想起了江文涛,江文涛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落到了强盗的手中,还是他已经被
强盗杀死了?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简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等他们将我带到了目的地再说。
骆驼一直在向前奔著,我的胃部压在骆驼的背上,那种颠簸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到
了极点。在我醒过来之后大约半小时,骆驼才停了下来,接著,便听到了一阵欢呼声,
大多数是女人发出来的声音。
有更多的女人声音在问︰你们回来了?这次,捉到了甚么?
听得这样的询问声,我更苦笑了起来!
他们还不是普通的沙漠强盗,而是整整一族强盗!
阿拉伯人只不过是一个总称,在阿拉伯人之中,有著许许多多不同的民族。有的民
族,民族性平和;有的民族,则十分慓悍,但是却再也没有比沙漠中出没无常的整族强
盗更凶悍的了!
自然沙漠中的强盗族,人数并不多,他们相互之间,也时常并吞格斗,沙漠中的生
活环境又差,是以人数也越来越少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生存下来的盗族中的人,也都是生命力最强、最凶悍、最善使用
弯刀、最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极恶的凶徒!
他们并不是一伙人,而是整整的一族人!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沙哈拉大沙漠的战斗中,盟军方面,曾棋先一著,先以高
价收买了大沙漠中三族那样的盗族,给在沙漠行军的德军以巨创。
可是那三族强盗,在事成之后,又相互并吞,听说到最后,只有其中的一族,还剩
了两百来人,至今仍然在沙哈拉大沙漠中,专以抢劫为业!
我未曾想到,珊黛沙漠中也有这样整整一族的强盗,但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连女
人、小孩,都以为男人出去抢劫,是天经地义的事,那么,我自然是落在一整族的强盗
手中了!
在那时,我的心情,实在苦涩之极,我偷偷地挣扎著,想挣脱手脚上的绑缚,但是
随即发现,完全无法做到这一点。
我仍然被放在骆驼背上,但是由于已到了目的地的缘故,骆驼已不是在沙漠上飞驰
,而是在慢慢地向前走著,是以我也不像刚才那样痛苦了。
事情既然已发展到了目前这一地步,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听得喧嚷的人声,突然静了下来,那可能是我已到了另一个地方,接著,我又听
到了淙淙的水声。
在沙漠中居然听到了水声,那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我几乎以为那是我的幻觉。
我听得在淙淙的水声中,有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在讲著话。
那个男人在讲些甚么,我全然无法听得懂。
要知道,他们既然是整整的一族,便自然有他们自己世代相传的语言,而他们既然
以强盗为业,自然行动神秘,绝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他们的语言,自然也不会流传
到外面去,所以我听不懂他的话。
在那人讲完之后,我的背上,被人重重地拍了两下,接著,便是那曾和我对刀的人
的声音,他在说著我听不懂的话。
但是他在说话之际,却不断拍著我的背脊,好像是他正在向甚么人介绍我。
再接著,又是那男人讲著话,我的身上有人一推,我从骆驼背上,跌了下来,骆驼
背到地上,也有五、六呎高,而我又完全无从挣扎躲避,在我跌下去的时候,我心想,
在如今那样的处境下,如果跌断了骨头的话,我可以说是双倍的糟糕了!
可是,当我跌在地上之后,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竟跌在十分柔软的毛毡上!
我当然没有受甚么损伤!
我伏在地毡上,并不挣扎,我听得有好几个人在交谈著,接著,便静了下来,在静
下来之后不久,我头上的皮套,被扯了开去。
皮套一被扯开,我就觉得光线夺目,我闭上了眼睛一回,才睁开眼来。
我是在一个建筑物之中,那建筑物,可能是就著一个天然的山洞建成的,因为我看
到巉峨的岩石。
我又看到猩红的地毡,看到一幅极大的红幔,那幅红幔在轻轻抖动著,我立时可以
想到,在那幅红幔之后有许多人在注视著我。
在我的身前,是两个身形极高大的阿拉伯武士,而在四周的岩石缝中,则都插著巨
大的火把。
我的手足仍然被绑缚著,而从那两个阿拉伯武士紧绷著的脸上,我也全然无法看出
我以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就在这时候,在另一幅黄幔之后,转出了一个阿拉伯人来
,那人来到了我的身前,向我笑了一笑︰“对不起,委屈你了!”
他一开口,竟是流利之极的英语,那实在使我为之惊讶不已!
他又向我笑了笑︰“奇怪么?我是大学的法学博士!”
我瞪著他,无话可说,那阿拉伯人向两个阿拉伯武士一挥手,那两个阿拉伯武士“
飕”地掣出他们腰际的弯刀,刀光一闪,向我疾砍了下来!
在那一刹间,我整个人都几乎麻痹了!
我是伏在地上的,而那两柄锋利的弯刀,却是向我的背部,疾砍了下来的,我还会
有命么?我真正想到了死亡前一刹那的惊恐!
然而,那只不过是极短时间内的事,大约不会超过一秒钟,我听到那两柄弯刀掠起
的“飕飕”的风声,在我背后掠过。
接著,便是两下“啪啪”的声响,我被反缚著的手、脚立时松了一松,而那两个阿
拉伯武士,也立时抽刀,向后退出了两步。
我的手、脚已可以自由活动了!
我这才明白,那两个阿拉伯人挥刀向我的背后砍来,并不是要取我的性命,而是要
将我手、脚上绑缚的绳索削断,这两个人将弯刀使得如此迅疾、娴熟,当真有点匪夷所
思!
在我面前的那个阿拉伯人,这时又满面笑容地道︰“请起来。”
我手在地上按著,站了起来。
由于我被绑缚得太久了,而且,绑得又紧,是以当我勉力站了起来之后,我的手、
脚,都一阵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但是我自然不愿意再在他们面前倒下去,是以我一再搓揉著手腕,一面仍然勉力站
著。
那阿拉伯人望著我,向我伸出手来︰“等我自我介绍,我叫彭都。”
我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也报了自己的姓名。
彭都望著我,忽然现出不可相信的神情来,道︰“他们说你和思都拉比刀,你胜过
了他?”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思都拉”是甚么人,但是可想而知,一定是那个在土城中曾和
我比刀的人了,我道︰“那不算甚么!”
彭都笑著︰“那不算甚么?思都拉是我们族中,第二个刀法精通的勇士!”
我对思都拉的刀法,在他们族中占第几,实在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忙道︰“我可以
知道,我的同伴,他现在怎么样了?”
彭都扬著眉,道︰“你的同伴?”
我道︰“是的,在遭你们抢劫的骆驼队中,不止我一个中国人,还有一位江先生!

彭都忽然笑了起来,道︰“那么,那位江先生一定是懦夫了!”
第四部:与第一号刀手拼生死
我怔了一怔,道︰“甚么意思?”
彭都笑道︰“当思都拉他们打昏了你,将你绑起来带走之际,并不见有甚么人来替
你出头,他们甚至未曾发现另一个中国人,可知你那位朋友,当时一定吓得躲起来了。

我听得他那样说,才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至少知道江文涛没有事,他还和那骆驼队
中的阿拉伯人,在那个土城中。
他们自然会设法离开那个土城,江文涛也会继续跟著他们,他的安全是没有问题。
我自然也决不怪在我被擒拿的时候,江文涛并不挺身而出,因为他根本连握阿拉伯
弯刀的握法也不知道,就算他挺身而出,又有甚么用?
我只是笑了笑︰“你们带了我来,为甚么?”
当我讲那句话时,我又忍不住向那幅幔后,瞧了几眼。我始终感到,在那幅幔后有
人向我注视著,虽然我未曾看到注视我的人,但是我被那人注视的感觉,倒是可以说是
感觉得出来的。
彭都笑著︰“别著急!”
他转过身,双手拍著,发出“啪啪”的声音来,随著他的拍掌声,只见四个阿拉伯
壮汉,两个抬著一张矮矮的几,一个抱著一张红毡,另一个,捧著一大盘精美的食物,
走了进来。
我在阿拉伯沙漠中旅行以来,根本没有看到过那样精美的食物,是以我不等盘子放
下,便已然食指大动,等到了那两个阿拉伯人放下了矮几,另一个放好了红毡,彭都道
︰“请坐。”
我盘腿在红毡上坐下来,那盘精美的食物,就放在我的面前。
彭都道︰“别客气,我们没有甚么好的可以招待你,但是酒倒是好的!”
我端起一大杯酒来,喝了一口,又切下了蜜汁烧烤的羊腿,立时大嚼了起来。管他
我会有甚么结果,吃一顿精美的食物,是莫大的享受。
我大口吞咽著,足足吃了半小时,才拍了拍肚子,站了起来。
在我大吃大喝的时候,彭都一直在微笑地望著我,等我吃完了,他才道︰“我刚才
曾和你说道,思都拉是我们族中,第二号高手,而你打败了他!”
“是的,”我回答,“如果他不服我的话,我们可以再来比试一次!”
“不,”彭都说,“他输得很服气,可是你知道么,我们族中,第一号刀手,却想
和你比试一下,第一号刀手,也就是我们的首领。”
我略呆了一呆︰“好,我当然奉陪,甚么时候,可是现在就进行?”
“当然不,你得先好好休息一下,那样,比试才是公平的,我们崇拜勇士,而勇士
是应该在公平的比赛下才会产生的!”彭都一本正经地说著。
我作了一个弯腰︰“好,我在哪里休息?”
“请跟我来!”彭都说著,转过身去。
我跟在他的后面,走向一幅红幔,掀开了红幔,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那显然是天然
的山洞,又走出了十来步,他又掀开了另一幅红幔。
在那幅红幔之后,是一个小山洞,那个小山洞,被布置成一间很舒适的房间,有一
张宽大的床,彭都道︰“请在这里休息!”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身拍了两下手。
随著他的掌声,只见两个半蒙著脸的阿拉伯女人,走了进来,彭都笑道︰“她们可
以伺候你休息!”
我忙摇手︰“不必了,既然要和你们族中第一号高手比刀,那么,我就想在比刀之
前,获得真正的休息!”
彭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挥手令那两个阿拉伯女人退出,他自己也走了。
我在床上躺了下来,我的确十分之疲倦了,我躺下之后,心中在想,我胜了思都拉
,可以说是并没有费甚么大的劲。
第一号刀手的手法,自然在思都拉之上,不知比思都拉高出多少,不知道我是不是
一样可以胜过他,如果胜过了他,我当然会有好的待遇,但如果胜不过他,只怕就要血
染黄沙!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就沉沉睡著了。
那一觉可以说睡得酣畅淋漓,等我醒来的时候,“房间”中仍然点著火把,从我的
疲劳得到如此充份地恢复这一点看来,我可能已睡了十小时以上。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才走动了两步,便有一个阿拉伯女人捧著水进来。接著,另一
个阿拉伯女人,捧来了一大壶骆驼奶。
我洗了脸,喝了一大杯奶,然后,彭都也来了,我问道︰“现在甚么时候了?”
彭都笑道︰“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你不认为要洗一个澡么?”
我发出了一下欢啸声︰“太好了!”
彭都道︰“跟我来,我带你到水池边去。”
我跟著他走了出去,经过了那狭窄的通道,又从那宽宏的大堂走了出去,我经过的
时候,每一个人,都有奇异的眼光望著我。
彭都带著我,走出了那个大山洞,我才看到,这一族人聚居的地方,是沙漠中的两
座大断崖,前面的一座,成了天然的屏障,将断崖后的一座绿洲遮住,而第二座的断崖
中的山洞,就成了他们居住之所。
彭都带著我,转过了第二座断崖,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绿洲,有一个小水池,水池边
,是几株棕树,有几个女人正在洗衣服。
我一看到那个水池,和那几株棕树,便陡地呆了一呆!
这景象,我太熟悉了!
这就是江文涛在幻景中看到的地方!
我不由自主地停步,彭都转过头来说道︰“你怎么了?”
那时我的面色一定很怪异,是以彭都才会那样问的。
我张大了口,在刹那间,我实在不知该说甚么才好,我只是伸手指著那个水池,这
时,水池边一个人也没有,但我仍能肯定,这个水池,就是江文涛摄得虚像的那个,绝
不会错!
彭都望了望我,又循著我的视线,向前看了一看。这时,我的心中,感到了惊异之
极,但是在彭都看来,实在是丝毫也没有出奇之处的!
我仍然发著呆,彭都又问我︰“怎么啦,你看到了甚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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