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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

_3 倪匡(当代)
几句话,才回到了船舱中,驾著船又离开了岸。
等到“快乐号”再度泊在那个荒岛的海湾中时,已是斜阳西下了。
夕阳的余晖,映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金光,景色美丽之极,我停好了船,坐在甲板
上。对于眼前的美景,却无心情欣赏。
我心中正在想,想的是我自己对那四个水手说的话。我们(我和那四个水手)假定
万良主已经死了,死了之后有鬼,我称之为“快乐的鬼。”。关于“鬼”,我有我独特
的假设,在以前好几个故事中,都曾经提到过,现在不妨再来重覆一遍。
我的假设是:人在活著的时候,脑部活动,不断发射出微弱的电波  脑电波。这
种脑电波,有时可能成为游离状态而存在,不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已经结束而消失。
当这种游离电波和另一个活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时,那另一个人就看到了“鬼”。
第四部:两个陌生人
这种情形,勉强可以用电视所发射和接收来作譬喻。电视发射之后,我们通过电视
接收机,可以看得到。而电视发射,是一种电波,这种电波有时也会以游离状态而存在
于空气中,因此,有几项纪录,记载著一些怪事,例如英国的电视观众,忽然收到了一
些十分模糊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而在经过调查之后,证明了那是一年之前法国电视
发射台的节目之类。
那也就是说,游离电波忽然和电视接收机发生了关系,使一个已“死”了的电视节
目,变成了“鬼”节目。
我曾经将我的这个假设,和很多人讨论过,有的直斥为荒谬,有的认为,至少在理
论上,这是成立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连我的假设,也无法解释。
因为我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如果说声波也能以游离
状态,存在许多时候,那连我这个想像力离奇古怪的人,也无法接受,因为科学早已证
明,声波是一种震荡,在一定的时间,震荡扩展,声音自然也消失了。
要保存声音,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声音留在空气之中的。
而我又的确听到了万良生的歌声。
那么: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
(一)万良生在船上,躲著,在唱歌;
(二)万良生的歌声,经由录音机记录下来,再不断的播送出来;
(三)万良生已失踪了,但是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
第(一)、(二)两项可能,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了,因为万良生绝不在船上,而且
,船上也没有人在操纵录音机。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而第三个可能,实在是最最
不可能的事!
我只好苦笑,因为我仔细思考,毫无结果,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走进厨房,厨房中有丰富的食物,我弄热了食物之后,匆匆吃著,然后,我著亮
了船上的所有的灯,但是,天色已完全黑了。
一个人,在大海中,那么静,即使我是一个对任何神秘的事物,都有著浓厚的兴趣
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多少有一点寒意。
而更使我难以明白的是,像万良生这样身份的人,他何以会不在城市中享受繁华,
而独自一个人,在荒岛旁边过夜!
我在灯火通明的船上,走来走去,当我经过那只大鱼缸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年
轻的水手,曾托我喂鱼的,于是我又回到厨房中,找到了那水手所说的一只胶桶,桶内
有许多小虾。
我提著桶,拿著一只网,来到了那缸鱼的旁边,将小虾网起来,放入缸中。
缸内的大鱼小鱼,一起过来抢食,有的鱼吞下了虾还要吞,有的鱼咬著虾,立刻躲
了起来,小丑鱼咬著虾,立时送给海葵,宁让海葵去吃,所有的鱼都活动起来,很是好
看。
我看了一会,转过身,又回到厨房去,就在我快要到达厨房的时候,我又听到万良
生的歌声!
一点也不错,那是万良生的歌声,是小郭形容他的声音,是那水手唱给我听的歌词
和调子,和上一次,我在睡意蒙矓中听到的一样!而现在,我是百分之一百清醒著的!
我只听了一句  歌声自我的身后传来  就立时转过身。
而且:因为那情形实在太令人吃惊,是以在转身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
就在我那一下呼叫声发出之际,歌声也静寂了!
我呆了一呆,先是再想听清楚,歌声是从甚么地方传出来的,可是,船上已变得寂
静无声,我大声问:“谁在唱歌?”
当然,我得不到回答,于是,我将声音提得更高:“万先生,你在船上?”
仍然没有回答,我紧张得甚至忘了放下胶桶,仍然提著它,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我每经过一扇门,就将那扇门打开来,同时大声道:“万先生,你可以出来了,不必再
躲著!”
厨房在船尾部分,我在厨房的门口听到万良生的歌声。听到之后,我就一直向前走
著,见门就开,可是我一直来到船首,却仍然未曾看到有任何人!
船上本来就没有人,这并不足为奇,奇的是我千真万确,听到那一句歌声!
我到了船头,又转回身来,呆呆地站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过了很久,我才又缓缓地走回来,又走一遍,才回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老实说,我心中乱得需要一杯酒。我老实不客气地开了一瓶佳酿,倒了半杯,一口喝了
下去,又倒了半杯,才再坐了下来。很静,只有浪花拍在船身上的声音,我真想再听到
万良生的歌声,而且,我肯定这一次再给我听到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如此惊惶失措

可是我听不到,我一直等著,等到了午夜,还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声响,我挨在沙发
上睡著了。等到我睡醒,已是阳光普照,是第二天上午了!
我在船上渡过了一晚,除了那一句歌之外,平静得出奇,没有海盗,没有水怪,没
有大乌贼,也没有鲨鱼,如果万良生在这里渡过的一夜,也是同样平静的话,他没有失
踪的理由!
我到了甲板上,伸了一个懒腰,水潮退了很多,我可以跳到沙滩上去,而不必用小
艇,在沙滩上,潮湿的沙粒中,许多小螃蟹一看到我走过来,纷纷爬进了沙滩上的小洞
之中。
有几块因为潮水退而露出在水面的大石上,黏著很多贝壳,我顺手拉下了一个来,
便顺手抛了开去。
我看来,好像在朝阳之下散步,可是我的心情,却绝不轻松。
因为我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答案,我攀上了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站在石上,向前
望去。
这时,我看到另一艘游艇,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向这个荒岛驶来。
那艘游艇是白色的,和在阳光下闪著金色的“快乐号”截然不同,由于隔得远远,
我自然看不清船上有些甚么人。
可是,那艘船,显然是以这个荒岛为目标,而疾驶过来,这就惹起我的注意,我心
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来的是甚么人?
我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船渐渐近了,我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船头,在
用望远镜观察著,其中的一个,观察的目标竟然是我。
他们穿著白色的运动衣,白色的短裤,看来很有点像运动家。
站在岩石上,被人用望远镜来看,那自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挥著手,表
示我也看到他们了。
果然,我一挥手,那两个人都放下了望远镜来,也向我挥著手。
不多久,那艘船,就来到了“快乐号”的旁边,停了下来,那两个人自然跳了下来
,落在潮湿的沙滩上,这时,他们与我相距,只不过二十来步!
我刚想跳下石头来,只听得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叫道:“喂,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陡地一呆,那人大声叫出来的这句话,实在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这个人为
甚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我根本不认识他,而这句话,只有在熟人之间才用得上。
我呆了呆之后,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认错了人!
我第二个念头是:他们决不可能认错人的,因为“快乐号”是如此之独一无二。
那时,这两个人已来到了离我只有三五码之处,我已经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们身高六呎左右,是两个十分壮健的大汉,脸上都带著笑容,他们的容貌很普通
,看来一点也不讨人厌,但也不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我自石上跃下:“两位,你们认错了人吧?”
我们相隔得既已如此之近,我说他们认错人,他们一定该直认的了。可是,那两人
却现出了十分惊愕的神情来,望定了我。
他们望了我几秒钟,其中一个才道:“我们认错了人?哦,真对不起?”
这人这样讲法,更是令人莫名其妙!
他刚才对我大叫,问我为甚么“改变主意”,现在和我距离如此之近,明明可以知
道他自己认错了人,可是在经我指出之后,他反而像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种情形,只证明了一点,虽然他们来到了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但是他们仍然认
不出我是甚么人来。然而,那怎么会呢?他们应该看得出,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
陌生的脸孔!
我呆了一呆,才道:“你们认为我是甚么人?”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或许是由于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事实,我
觉得这两个人的眼中,闪耀著一种十分神秘的光芒。
他们的言语也是很闪烁的,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道:“你们
看来差不多!”另一个则立时接著道:“这里很清静,是不是?”
我听得出,那另一个人,忽然提到这里“很清静”的目的,是想将我的问题岔开去

而从第一个说话的人的话转来,我和他们所错认的人,样子一定很像,因为他说“
你们看来差不多”。
他们两人各说一句话,立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我当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自那块大
石上,跳了下来:“等一等!”
那两人站定,望著我,我道:“你们认错了人不稀奇,可是只有一艘船停著,你们
应该认得出,我的船是与众不同的!”
我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很不客气了,事实上,人家认错了人,已经说了对不起,
我也不应该再向人家追问甚么的了。
但是,这两个人的态度,十分古怪,我总觉得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才好。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他们两个人发怒。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们非
但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起来。
那最先和我说话的一个,一面笑著,一面道:“就是你的船,使我们有了错觉,他
的船,和你的船一样!”
这一句话,不由得令我的心头“怦怦”乱跳,我心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
为兴奋、紧张,和极度的疑惑。
如果我的船,只是一艘普通的游艇,那么,这个人的话,是可以成立的,因为,普
通中小型的游艇,在外型上,都是差不多的!
但这时,停泊在海滩旁的却是“快乐号”,这艘金光闪闪的游艇,可以说是世界上
的独一无二的,他们决不应该认错。
唯一可以解释的,他们将我错认成了万良生。然而那更不可思议了,我和万良生,
可以说没有甚么地方是相同的,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相同之处来,那么,只有一点相同,
那便是,我和万良生全是黄种人,如此而已,单只有这一点相同,决不会导致他们认错
人,除非,另外有一个人,和我很相似,曾经使用“快乐号”以及在这里和两个人相见
过。那么,这个人,和万良生的失踪案,是不是有关系呢?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肯定已经捕捉到一点东西了。
自然,这时我还不能说我捕捉到的是甚么,但是那可能是整件神秘失踪案中的关键

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又问道:“两位,你的意思是,曾在这小岛上,遇到过一个
人,这个人的船和我那艘船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指著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快乐号”。
那两个人像是没有甚么机心,他们随口回答道:“根本就是这一艘!”
我又踏前了两步,也许是我那时的神色,十分紧张,所以,当我来得离他们更近的
时候,那两个人,都以讶异的目光望著我。
我沉声道:“两位,这件事十分重要,请你们切实回答我,你们遇到的那人,是甚
么样子,详详细细形容给我听,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一件十分重要案件中的主要人物!

那两个人望著我,等我说完,又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才道:“那个人和你差不
多,不然我们也不会认错人了。”他又问另一个人道:“是不是?”
另一个人点头道:“是!”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遇到这个人,是在甚么时候,甚么样的情形之下?”
那两个人皱起了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不愿意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果然,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道:“我们一定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么?”
我大声道:“一定要,那太重要了!”
那两个人一起耸耸肩,像是不明白这件事有甚么重要性一样。
而在这时候,我心中疑惑,也到了极点!
这几天,几乎全世界的通讯社,都报导过大富豪万良生神秘失踪的事件。除非这两
个人根本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否则,他们万无不知万良生失踪之理。而
他们如果知道万良生失踪事件,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应该认出“快乐号
”来。
可是,看他们的情形,却像是甚么也不知道。
这世界上,当真有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的人?
我一面在疑惑著,一面又连催了几次,那两人中的一个才道:“记不起在几天前了
,也是早上,那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们遇到他的。”
我疾声道:“大约多少天?”
那两人笑了起来:“问倒我们了,我们真不记得有多少天了,为甚么那么重要?”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思潮起伏,根据小郭所说,他是首先发现“快乐号”的,
时间是在下午  自然是万良生失踪当天的下午,万良生可能是在那一天清晨到下午这
一段时间中失踪。
自那天起,这荒岛上和荒岛附近,就布满了军警的搜索人员,那两个人自然不会是
在那天之后,才在这个沙滩上遇到有人在晒太阳的。
那么,他们遇到有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万良生失踪的那一天,他
们遇到的人,最可能就是万良生!
然而,万良主和我不像,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只不过全是黄种
人而已。
而那两个人,又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有向他们两人从头说起的必要,是以我道:“是的,很重要。一个人失踪了
,这个人,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他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他失踪了,你们是不是曾见过
他?或者见到他被别的甚么人,用暴力侵犯?”
那两个人用心听我说著,等我说完,他们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的话有甚么可笑的?我想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人,的确在笑著,而且,他们的笑
,决不是做作出来的,我不禁有些气恼:“别笑,你知道警方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找这
个失踪的重要人物?”
那两人止住笑声,但是神情依然很轻松。
我已经尽量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的了,可是我显然失败,这两个人,一点不觉得有
甚么严重之处,其中的一个,伸手在我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朋友,别紧张,他
现在很好!”
另一个人也道:“别去打扰他,由得他自己喜欢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日子
。”
这两个人的话,令我完全呆住了!
因为听他们的说法,他们像是完全知道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们,但是我拣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我大声道:“他到甚
么地方去了?”
那两个人望著平静的海面,在他们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神秘的光芒来,他们异口同
声地道:“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觉得我要采取行动了,这两个人,显然知道很多有关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虽然还不能肯定,这两个人有没有甚么犯罪行径,但是他们那种神秘、闪烁的言
词,总叫人觉得他们对万良生的失踪要负责任。
我陡地伸手,抓住了他们中一个人胸前的衣服:“听著,说出来,万良生在甚么地
方,你现在不说,等到警方人员到了,你一样要说的!”
那人被我抓住了衣服,就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干甚么?”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来推我。
当我出手抓住那两个人的一个的衣服之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一共有两个人
,我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先打倒其中的一个!
所以,当那人伸手向我推来之际,我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身子一转,手臂
一扭,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我摔了起来,结结实实,跌在沙滩上。
我估计那被我摔在沙滩上的人,在两分钟之内,起不了身,是以我立时又冲向另一
个,我双手疾伸,抓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了起来:“喂,你是人还是猩猩?”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人发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令我也不禁很欣赏他的幽默。但
是我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十分之一秒!
我双手扬起,一起向他的头际,砍了下去,“拍拍”两声响,那人中了我的两掌,
眼睛向上翻著,身子摇晃著,倒了下去!
我再回头看那个被我摔倒在沙滩上的人,他显然也昏了过去。
我拍了拍手,颇以自己的行动快捷而自豪。我在想著:我应该怎样呢?
这两个人,一定和万良生失踪有关,虽然他们的话,还有许多不可理解之处,例如
他们竟认为万良主和我很相似之类。
但是,这两个人,一定知道万良生的下落,我有必要将他们交给警方!
要将他们交给警方,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将他们两人,弄上“快乐号”,我加
快速度,驶“快乐号”回去。另一个办法是,我和警方联络,请警方人员,立时搭直升
机赶来。
当然后一个办法可靠些,因为他们有两个人,我在押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
反抗!
我后退著,向后退去,一面仍然注视著这两个人,他们仍然昏在沙滩上。
我返到了海边,转身,跳上了“快乐号”。立时奔进了驾驶舱,开始无线电联络,
和警方的无线电联络,很需要费一番功夫,我无法确切说出我究竟费了多少时间,大约
是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正当我开始呼唤的时候,我听得舱门口有脚步声,我立时转过
头来,只见那两个人已来到舱门口了。
我立时起身,神情紧张,瞪著那两个人,那两人略为张望了一下,像是若无其事一
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向我道:“喂,你怎么和他不一样?为甚么要这样对付我们?

我大声道:“站著别动,我已通知了警方,他们快来了!”
那两人的神情更讶异,一个道:“为甚么?我们做错了甚么事?”
我冷笑著:“别装模作样了,你们令得万良生失踪,至少,你们知道他去了何处!

那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直如此轻松,和我的紧张,恰好相反,他们道:“真的,他
现在在甚么地方,我们完全不知道,但他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一定会出现的,你焦急
甚么?”
这人的话,说得更肯定了,我慢慢向前逼近去。
他们两人的态度,虽然很轻松,可是一看到我向前逼近去,他们就立时后退。
但虽然他们退得很快,他们的那种神态,总是十分古怪的,我很难以形容,勉强要
形容的话,就是他们一点也不认真,好像我和他们在玩捉迷藏一样,一面向外迅速退去
,一面还在笑著。
我立时又追了上去,他们两人一直退到船舷边,我以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们
一个转身,纵身跳进了海中,我奔到船首,看著他们向前游去,我也纵身跳了下去,我
自问游泳的速度,不算是世界冠军的水准,要在水中,追逐普通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是以,当我在水中,用力向前划著的时候,我对于再捉到他们两人,还是充满信心
的。
可是,这两个人在水中的动作,却快得出奇,当我游出了不多远,抬起头来向前看
时,只见那两人,已经登上了他们驾来的船。那时候,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
十公尺!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当我跳下水,开始追逐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相距很近,就算
他们游得和我一样快,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不变,可是现在,他们多游了近五十公尺

我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因为我还在水中,而他们
两个已经上了船,其中的一个已奔进了舱中,他们的船,已在移动,如果他们驾著船,
向我疾冲过来的话,我是根本无法躲避的!
我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海水深处潜去!
我连忙翻了一个身,潜向海底,一面仰头向上看著,我看到海面之上,生出了一蓬
白色的水花,那艘船,在向远处驶去。
当我又浮上海面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船,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立即就看不见了。
我在海面上浮了一回,再向前游著,回到了“快乐号”上。
我心中乱到了极点,当我在甲板上坐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提不起劲来抹去脸上的水
珠。
我遇到的这两个人是甚么人?他们的话,实在太神秘,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不是
曾遇到过万良生?他们是不是知道万良生的下落?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拥挤著,而当脑中有那么多的问题,却又无法获得答案之
际,那实在是十分苦恼的一件事情。我的思绪,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直到过了好久
才再想起,那两个人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例如,我离岸上船,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他们分明是被我击昏过去的,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驾驶舱口?
第五部:一枚深水螺
我又回想著当时我游泳去追他们的情形,照他们的游泳速度来说,只怕连世界游泳
冠军,都要自叹不如!
再加上他们虽然始终未曾说出,他们曾遇到的是甚么人,只说那人和我相似,我自
问一点也不像万良生,然而,听他们的话,那人确然像是万良生!
当我想起这许多疑点的时候,我是身在警局的高级人员  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之中

当天,我在那荒岛上,一直等到黄昏,希望再能见到那两个人,但当我发现我就算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之际,我就驾船回来。
在回程中,我和杰克上校取得了联络,向他大约报告了我遇见那两个神秘人物的经
过。是以我一上岸,一辆警方的车子,便将我直送到了警局,进了杰克上校的办公室,
小郭也被上校请来了。
于是,我再将经过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遍,当然,我在叙述的时候,也将再想到
了的几个疑点,一起提了出来,以作共同研究。
小郭和杰克上校两人,都一声不出,听我讲著,等我讲完,又提出了我的疑点,令
我恼怒的是,杰克上校,竟然打了一个呵欠。
我有点愤然:“上校,你应该动员一切力量,去找那两个人!”
上校冷冷地道:“如你所说,他们游泳的速度,都如此之快,怎么还找得到他们?

我怒意在上升:“甚么意思,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讲的话?”
杰克上校摇著手:“别发怒,事实上,我就算相信你所讲的每一个字,我也无法采
取行动!”
我吼叫道:“为甚么?”
杰克上校道:“那两个神秘人物,他们遇到的人,和你相似  这是你自己说的 
 而万良生,你自己看,和你像么?”他一面说一面推过了一张万良生的放大照片来。
我根本不必再看万良生的照片,早已知道我和他不像!
杰克上校又道:“照这两个神秘人物所说,他们知道一个人的下落。那个人和你相
似,而我们又未曾接到这样人物失踪的报告,你说,叫我如何采取行动?”
无法反驳杰克上校的话,因为在事实上,他的话很有理由,无从反驳。
杰克上校也看出了我的尴尬相,他又道:“而且,那两个神秘人物的船,船名叫甚
么?你连这一点都讲不出来,我们怎么查?”
当时,我的确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那艘船的名字,那自然是我的疏忽。
杰克上校的神态更得意了,他再道:“照你所说,这艘船,在离开的时候,是向西
南方向驶去的,速度极高,是不是?”
直到这时候,我才讲出一个子来:“是!”
杰克“嘿嘿”地笑了起来,将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向我推了过来,道:“在接到你
的初步报告之后,我已经下令调查,这是有关部门给我的答覆,请你看。”
我望了望他,再看那份文件,在那份文件上,有著一幅海图,标著经纬度。我立时
在这份海图上,找到了那个荒岛。
杰克上校在提醒我:“请你看西南方!”
我看海图的西南方向,上面成弧形,画著许多大小不同的船只。这些船只,距离那
荒岛,大约是四五浬左右,我道:“甚么意思!”
杰克道:“海军正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演习,这艘船如果向西南方驶去,一定会
被发现,可是事实上却没有人见过。”
我呆了半晌,杰克上校“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懊丧地道:“有甚么好笑?”
杰克上校道:“根据我的判断,你所遇到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只不过是两个在演习
中负责执行巡逻任务,而又富于幽默感的两个海军人员,卫斯理,他们和你开了一个不
大不小的玩笑!”
我的脸迅速涨红起来,我知道杰克上校的推测是错误的!
可是,我却又想不出甚么话来反驳他!
我用力拍著桌子:“如果真是有那样两个海军人员的话,你去将他们找出来!”
杰克摊著手:“何必?谁会像你那么认真,一些玩笑也开不起?”
我狠狠地瞪著上校,又转头去望小郭,小郭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一
望便知,他站在杰克上校那一边。他之所以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得罪我而已。
我吸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以后,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们了!”
杰克上校道:“不要紧,我们欢迎有任何线索,万良生毕竟是一个重要人物!”
我“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怀著一肚子闷气,回到了家中。白素开门给我,
第一句话就道:“万太太打了两次电话来找你,她说,她要知道,你进行得怎样,是不
是有了结果。”
我不加思索,就道:“你打电话去告诉她,我已经有了新的线索,但是还不确切,
我要继续使用‘快乐号’,叫她别心急。”
白素也看出我的神情很沮丧,所以她不再说甚么,去打电话。
万太太的声音,响得我离电话有几步还都听到,我没有听下去,走进了书房。
在警局的时候,我本来是还想和杰克上校提一提,我曾听到万良生唱歌一事的,但
是我终于没有提,要是说了的话,除了增加杰克上校对我嘲笑之外,还会有甚么特别的
结果?
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听到万良生唱歌,我必须相信自己的听觉。
但是那必须肯定万良生当时是在我的附近。可是事实上,万良生不在。
我想得有点头痛,以致白素在我的身后站了很久也不知道,直到我转过身来,她才
温柔地道:“你又遇到了甚么怪事?”
我叹了一口气,将在那个小岛上,遇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物的事,详细和白素讲了一
遍,最后道:“杰克上校的结论是,那两个人,是和我开玩笑的海军人员。”
白素皱著眉,道:“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一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认识你的。

我回想著当时的情形:“是的,他们之中有一个人,隔老远就向我叫道:你改变了
主意?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话的。可是当我提醒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像是不相
信。”
白素显然留由心听过我的叙述,她立时接口道:“他们中的一个说:你们看来都差
不多!”
我点头:“是的,这句话也完全不可理解。”
白素道:“这句话倒可以理解,那两个人,一定不是东方人?”
我听得白素那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
那两个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连我在内,也说不上来,而且,我从来也未曾注意
到这一个问题,因为我觉得那没有甚么关系。
当然,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的样子,可是现在叫我来判断这两个人是甚么地方
的人,我也说不上来。他们的英语极其流利,但是他们的肤色,却是古铜色的,真要下
断语的话,我会说他们是中亚细亚一带的人,但是,那又有甚么关系呢?
我将自己看法说了出来,白素道:“当然有关系,我们是中国人,如果有一个日本
人迎面走来的话,我们很容易就分得出,那是一个日本人,可是叫一个欧洲人去区别日
本人和中国人,就很困难,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和日本人是一样的,正像在我们看来,
法国人和荷兰人,没有甚么分别一样。”
我笑了起来:“你的解释听来很精妙,但是事实上,是混淆是非的,要知道,那两
个人并不是将我误认为日本人,而是将我误认为另一个人,事实上,那另一个人和我是
毫无相同之处的。”
白素道:“你认为他们将你认作了甚么人?”
我道:“当然是万良生!”白素望定了我,皱著眉,看她的样子,像是想在我的脸
上,找出我和万良生相似的地方来。然而,她却失败了!
她缓缓地摇著头:“你的确不像万良生,一点也不像。”
我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两个人是没有理由认错人的。”
白素扬了扬眉:“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两个人并不是将你错认为万良生,而是
将你错认为另一个人了,这个人是和你相似的。”
我呆了片刻:“从整件事情来看,好像不应该另外有一个人存在。”
白素道:“为甚么不可能?或许万良生为了某种秘密的原因,要和那人在海上相会
,他虽然是一个人出海的,但是那荒岛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我又叹了一声,这一件事,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好像另外有一个人物的可
能性,越来越高 那岂不是更复杂了?
我呆了片刻:“刚才,万太太在电话里说了些甚么?”
白素道:“她倒很客气,听到我说你有了新的线索,她就大骂万良生,说是如果找
到了他,一定要给他一点厉害看看。”
我听了,不禁苦笑了起来:“万良生如果真是为了逃避他的妻子而失踪的,那么,
他一定不会自行出现!”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你准备甚么时候再出海?”
我苦笑著:“出海有用么?”
白素道:“当然有用,你第一次出海,不是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了么?至少你见到
了那两个神秘人物,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们的话,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白素的话,我倒是同意的,可是,有甚么办法,可以再见到那两个人?
在经过了上次的追逐之后,那两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的神情仍然很沮丧,白素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忙道:“再去一次,我们一起
去!”
我笑了起来:“你以为去渡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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