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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对话录-申辩篇

_31 柏拉图(希腊)
恋,那么我也不会感到有什么惊讶。除了这个小伙子,围着鲍萨
尼亚的还有两个阿狄曼图,一个是凯皮斯之子,另一个是琉科罗
菲得斯之子,以及其他一些人。尽管我把普罗狄科当作一名富有
灵感的天才,很想听到他的谈话,但是我从外头听不清他们在谈
论什么。你瞧,普罗狄科的嗓音很低沉,而房间里充满着喧闹
声,嘈杂极了。我们刚进来,漂亮的阿尔基比亚德接踵而至,你
们认为他长得漂亮,对此我也同意,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卡莱克鲁
①荷马:《奥德赛》,第卷,第行。
行。坦塔罗斯( ,希腊神话中的吕底亚国王,
因为他把自己的儿子成碎块给神吃,触怒主神宙斯,被罚永世站在水中。
那水深至下巴,他口渴想喝水时,水就减退,他头上有果树,俄了想吃果子时,
树枝就升高。
第 436 页
斯之子克里底亚。
我们进到院内以后停留了一会儿,观看着里面的情景,然后朝
普罗泰戈拉走去,和他打招呼。我说: “普罗泰戈拉,这位是希波克
拉底,我们特意来看你。”
“你们希望单独跟我谈,还是大家一起谈?”他问道。
“我们无所谓,”我答道, “我们把来访的目的告诉你,然后由你
决定好了。”
“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位希波克拉底是我们城邦的一位公民,是阿波罗多洛的儿
子。他所属的家族伟大而又显赫,人们认为他的天赋决不亚于他
的任何一位同时代人。我想他急于要在这个城邦里获得声望,他
相信要做到这一点的最佳方式是成为你的学生。所以现在请你决
定是单独跟我们谈,还是大家一起谈。”
“苏格拉底,谢谢你这样看重我。一个异邦人访问强大的城
邦,劝说他们最有前途的青年背弃自己的亲朋好友,不管是年老的
还是年轻的,来同他住在一起,一心想从他的谈话中受到教育,这
样做当然要格外小心。因为这样的行为会引起各种形式的妒忌和
敌意,乃至成为阴谋的对象。我个人认为智者的技艺是一种古老
的技艺,但是从前做这种事情的人害怕这种怨恨,于是采用伪装。
有些人用诗歌做掩护,例如荷马、赫西奥德、西摩尼得,有些人用宗
教祭仪和预言作伪装,比如奥菲斯和穆赛乌斯,以及他们派别的
人。我还注意到,有些人甚至以体育作伪装,比如塔壬同的伊克库
斯,还有我们时代的塞林布里亚人希罗狄库,他从前是麦加拉人,
是个第一流的智者。你们自己的阿伽索克莱斯是个伟大的智者,
用音乐作伪装,开奥斯的皮索克勒德以及其他许多人也这样做。
他们全都像我说的那样,用各种技艺作掩护来躲避怨恨。然而,我
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我不相信他们这样做能达到目的,尽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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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面是非常
们认为采用了这些伪装就不会引起民众的注意,民众当然只会附
和统治者的话语,但是他们不可能逃脱在城邦里掌权的统治者的
注意。想要逃跑,但在逃跑时又被发现而遭逮捕,这样做是极其愚
蠢的,并且不可能不引起人们更大的愤怒,因为人们除了用各种理
由反对逃跑者以外,还把这样的人看成恶棍。因此我的做法与我
的前辈截然不同。我承认自己是一名智者和教育家,我认为公开
承认这一点比隐匿或否认是一种更好的谨慎的做法。我自己在许
心的,因此,如果上天能宽恕我的自夸,那么我可
以说,尽管我从事这种职业已经很多年了,但我并没有因为承认自
己是一名智者而遭到伤害。我的岁数确实已经很大,讲起来已经
可以做你们中的任何一位的父亲了,如果你们需要我,我很愿意当
着大家的面公开地与你们交谈。”
这个时候,我怀疑普罗泰戈拉想对普罗狄科和希庇亚炫耀他
的技艺,想从我们承认是他的崇拜者这一事实中获得荣耀,因此我
说: “我们为什么不请普罗狄科和希庇亚,以及和他们在一起的那
些人,都来听我们谈话呢?”
“好的,当然可以,”普罗泰戈拉说道。
“让大家像平常一样围成一个圈,”卡里亚说, “这样你们就能
坐着说话,好吗?”
大家都表示同意,为了能够听清这些聪明人的谈话,我们纷纷
动手搬动板凳和椅子,摆放在希庇亚边上。同时,卡里亚和阿尔基
比亚德也去把普罗狄科从床上叫起来,让他们那边的人全都过来。
我们全都坐好以后,普罗泰戈拉开始说话了: “大家都来了,苏
格拉底,你讲一讲你刚才对我提到的这位青年的事吧。”
“我只能像刚才那样告诉你我们来访的目的。希波克拉底想
要成为你的追随者,因此他说他乐意知道这样做会对他产生什么
影响。我们必须要说的就是这些。”
第 438 页
普罗泰戈拉答道: “年轻人,如果跟随我,你会有所收获的。你
和我在一起呆一天,回家时就会变得比来的时候要好,第二天也同
样。你每天都能取得进步,会变得越来越好。”
我听到这话就说: “普罗泰戈拉,你这样说并不奇怪,反倒是非
常自然的。如果有人教你一些你正好从前不知道的事情,那么连
你这把年纪和如此智慧的人也会有所长进。请你别用这种方式回
答我们,换一种方式吧。比如,假定希波克拉底突然改变主意,想
去向那位最近才来雅典的青年学习,我指的是赫拉克利亚的宙克
西波,那么希波克拉底能有什么收获呢。要是他去找宙克西波,就
像来找你一样,并且听宙克西波说了同样的话,和他呆在一起的每
一天,希波克拉底都能变得比较好和取得长进,那么他会进一步
问:‘在什么方面我会变得比较好?在什么方面我能取得长进?’这
个时候,宙克西波会说:‘在绘画方面。’又比如说,假定希波克拉底
去找底比斯的俄尔萨戈拉,从他那里听到和你一样的答复,并且继
续问和他在一起在什么方面能变得较好,俄尔萨戈拉会说:‘在吹
笛方面。’现在请你对这位青年和我作出同样的回答,我正在为他
提问。希波克拉底通过做普罗泰戈拉的学生,和普罗泰戈拉呆在
一起的每一天,他都会在回家时变得比较好,每一天都会同样取得
进步,那么希波克拉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普罗泰戈拉,他在什么
方面会变得比较好?”
听了我的话,普罗泰戈拉就说: “你问得好,我喜欢回答提得好
的问题。希波克拉底到我这里来,他不会受到其他智者惯常给学
生受的那种罪。那些智者对学生不好,年轻人不想受各种职业的
约束,但却被这些教师们驱赶着回到这些职业化的学习上来,教他
们学算术、天文学、几何学、音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瞧了希庇亚一
眼),但在我这里他可以学到他想要学的东西。其内容是什么呢?
这就是学会恰当地照料他的私人事务和国家事务,这样他就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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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也能够在城邦中成为强大的人,就国
家事务作最好的发言和采取行动。”
我说: “我认为你说的是政治技艺,你许诺把人教成良好的公
民。我没误解你的意思吧?”
“苏格拉底,这正是我从事的职业。”
“如果你真的掌握了这门技艺,”我说道, “那么你的本事确实
好极了。但是我得告诉你,从我这里你只能听到我的真心话。事
实上,我并不认为这种事情可以拿来教别人,尽管你要是说能教,
我也无法怀疑你。但是,为什么这种事情既不能由一个人教给另
一个人,也不能由一个人灌输给另一个人,想要说明这一点取决于
我。我认为雅典人和其他希腊人一样,是聪明的。当我们在公民
大会上相遇时,如果国家要兴建某些工程,那么我观察到能就要建
造的工程提出建议的是建筑师,如果要造的是船,那么能提出建议
的是造船师,其他被公民大会当作可以学习和传授的事情莫不如
此。如果不被他们认为是行家的人想要提出建议,那么无论他有
多么英俊和富裕,或者他的出身有多么高贵,其结果都不会有什么
区别,参加公民大会的成员会纷纷对他嗤之以鼻,这种人要么声嘶
力竭地喊叫,要么被大会主席指派的维持秩序的卫兵拉下台去。
这就是他们对那些被认为是技术性事务的处理方式。但若有争议
的事情涉及这个国家的统治,那么站起来提建议的可以是建筑师、
铁匠、鞋匠、商人、船主,无论他们是富裕的还是贫穷的,也无论他
们出生高贵还是低贱。不会有人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站起来提抗
议,说这些人没有任何专业知识,也不能指出他们在这方面的老师
是谁,然而他们却想要提建议。究其原因,正在于他们并不认为这
种事情是能教的。
“你一定不要认为这种事只有在自由社团中才存在。我们最
聪明、最优秀的同胞也不能个别地将他们拥有的美德赋予他人。
第 440 页
例如,伯里克利有两个孩子,他们在各方面都受到过最好的教育,
但就伯里克利自己特有的智慧来说,他既没有专门训练他们,也没
有把他们托付给其他老师,他们就像献给神的牛犊一样被自由自
在地放出去吃草,偶然碰上什么美德就自己吃了进去。再举一个
不同的例子,克利尼亚是在这里的阿尔基比亚德的弟弟,他也受这
位伯里克利的监护。伯里克利老是担心阿尔基比亚德会把克利尼
亚带坏,于是就把克利尼亚领走,安置在阿里夫隆家里。六个月没
到,阿里夫隆就把他送了回来,因为他对克利尼亚束手无策。诸如
此类的事情还很多,杰出人物从来没有使任何人变得较好,无论这
些人是否是他们的亲戚。
“普罗泰戈拉,基于这些事实,我不相信美德可教。但是听了
你的话,我的怀疑发生了动摇,认为真理可能在你那里,因为我把
你当作一个经验丰富、学识渊博、有着原创思想的人。如果你能更
加清楚地向我们证明美德是某种可教的东西,那么请你别把智慧
珍藏起来,而要解释给我们听。”
“我不会做守财奴的,苏格拉底,”他答道, “但是我现在应该以
什么样的方式来解释呢,以一个老人给年轻人讲故事的形式,还是
以论证的形式?”
许多听众都说随他便,无论哪种形式都可以。
普罗泰戈拉说:“那么我想,给你们讲故事可能比较轻松一
些。
“从前有一个时期只有诸神,而没有凡间的生物。后来创造这
些生物的既定时刻到了,诸神便在大地上用土、水以及一些这两种
元素的不同混合物把它们造了出来。等到这些生物已经造好,要
把它们拿到日光下来的时候,诸神就指派普罗米修斯和厄庇墨透
斯来装备它们,并且给它们逐个分配适宜的力量。厄庇墨透斯对
普罗米修斯说:‘让我来分配,你来监督。’他说服了普罗米修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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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开始工作。他把力量给了某些动物,但没有给它们速度,而把
速度给了那些比较弱小的动物。他给某些动物装备了武器,而对
那些没有武器的动物赋予其他能力,使它们能够自保。对那些形
体较小的动物,他让它们能飞,或者让它们能在地底下居住,而对
那些形体庞大的动物来说,它们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保护。他的
整个分配遵循一种补偿的原则,用这些措施来确保没有一种动物
会遭到毁灭。
“厄庇墨透斯充分采取各种措施,使动物免于相互屠杀以后,
他又为动物提供能够抵御季节变化的装备,使动物长出密密的毛
或坚硬的皮,足以抵挡严寒,也能抵挡酷暑,睡觉时还能用作天然
的被褥。他还让有些动物脚上长蹄子,有些动物脚上长茧子,天然
地起到鞋子的作用。
“然后他又给动物指定不同种类的食物,有些吃地上长的草,
有些吃树上长的果子,有些吃植物的块根。他允许有些动物吞食
其它动物,但使这些食肉动物不那么多育;而对这些动物的牺牲
品,他使之多育,以便保存这个物种。
“厄庇墨透斯不是特别能干,在这样做的时候他竟然把人给忘
了。他已经把一切能提供的力量都分配给了野兽,什么也没留给
人。正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普罗米修斯来检查工作,发现别的动
物都配备得很合适,只有人是赤裸裸的,没有鞋子,没有床,也没有
防身的装备,而此时指定人出世的时间快要到了。普罗米修斯不
知道怎样才能救人,于是就从赫淮斯托斯和雅典娜那里偷来了各
种技艺,再加上火,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人,因为没有火,任何人就
不可能拥有这些技艺,拥有了也无法使用。以这种方式,人有了维
持生命所必需的充分资源,但是却没有政治智慧。这种智慧由宙
斯保管着,而普罗米修斯不再拥有权力进入宙斯居住的天宫,再说
那里有可怕的卫兵防守。但是,他偷偷地溜进雅典娜和赫淮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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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泄了密。
斯合用的密室,他们常常在里面练习拿手的技艺。他拿走了赫淮
斯托斯的技艺、雅典娜的技艺以及火,把它们给了人类。通过这种
馈赠,人便拥有了生活的手段。据说普罗米修斯以后因为盗窃而
被告发,因为厄庇墨透斯不
“从那时起,人有了一份神性。首先,人成为祟拜诸神的惟一
动物,因为只有人与诸神有亲戚关系,只有人建立神坛,塑造神像。
其次,由于人拥有技艺,他们马上就发明了有音节的语言和名称,
并且发明了房屋、衣服、鞋子、床,从大地中取食。
“得到了这些供养,人类起初一群群地散居各处,没有城市。
但是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后果,即被野兽吞食,因为同野兽相
比,他们在各方面都非常孱弱,他们的技能虽然足以取得生活资
料,但不足以使他们与野兽作战,他们并不拥有政治技艺,而战争
技艺就是其中的一部分。为了寻求自保,他们聚集到城堡里来,但
由于缺乏政治技艺,他们住在一起后又彼此为害,重陷分散和被吞
食的状态。宙斯担心整个人类会因此而毁灭,于是派遣赫耳墨斯
来到人间,把尊敬和正义带给人类,以此建立我们城市的秩序,创
造出一条友谊和团结的纽带。
“赫耳墨斯问宙斯他应当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人们中间馈赠这
些礼物,‘我是否应该像过去分配技艺那样馈赠这些礼物,也就是
说,只送给少数人,让一个人成为训练有素的医生,而让他去为许
多人服务?我在分配正义和尊敬同胞的时候也应当用这种方式,
还是应当把正义和尊敬同胞分配给所有人?’
“宙斯说:‘分给所有人。让他们每人都有一份。如果只有少
数人分享道德,就像分享技艺那样,那么城市就决不能存在。此
外,你必须替我立下一条法律,如果有人不能获得这两种美德,那
么应当把他处死,因为这种人是国家的祸害。’
“事情就是这样,苏格拉底,由于这个原因,在与建筑技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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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每个人都拥有一份这种美德。下
关,或与其他任何技艺相关的争论中,雅典人和其他人一样,相信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提供建议,如果在这些行家之外还有人要提出
建议,那么就像你说的一样,雅典人对此不会容忍,我也认为这样
做是对的。但若他们寻求的建议是关于政治智慧的,政治智慧总
是遵循正义和节制的原则,那么他们会听取所有人的意见,因为他
们认为每个人都必定拥有一份这种美德,否则的话城邦就不能存
在。苏格拉底,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就在于此。
“还有另外一个证据可以表明我并没有欺骗你,我说过所有
人事实上都相信每个人都拥有一份正义感和一份公民美德。如你
所说,在那些专门技艺中,如果某人声称擅长吹笛,或擅长别的
什么技艺,而实际上他并不擅长,那么人们会嘲笑他或厌恶他;
如果他是个疯子,那么他的家人会把他捆起来。但是论及作为整
体的正义和公民的美德,即使人们知道某人是邪恶的,但若他把
事实真相公开地说出来,那么人们都会认为他发了疯,而他的这
种真诚在别的场合会被当作一种美德。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必须
说他是个好人,而无论他事实上是好是坏,不愿意这样说的人一
定是神经不正常,因为一个人不可能不拥有一份正义,否则他就
不是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说的够多了,在这种美德方面,人们应当接
受所有人的意见,因为他们
面我想向你证明,他们认为这种美德并非天生的或自然而然拥有
的,而是通过学习和接受教育获得的。没有人会对那些出于本性
或命定而犯的错误感到愤怒,也不会出于治愈他们的希望而去责
备、开导、惩罚有这种表现的人,而只是对他们感到遗憾。有谁会
愚蠢到这种地步,会像对待丑陋、矮小、虚弱的人一样去对待他们?
每个人都知道人人拥有的这种性格是天生的或命中注定的,好人
也罢,恶人也罢。但是这些好品质被认为是通过关心、实践、教导
第 444 页
获得的。缺乏好品质肯定会导致相应的坏品质的出现,当然也就
会招致愤慨、惩罚和训诫。不义和不虔诚,以及与公民美德相反的
各种品德都属于这些错误。在这个领域中,愤慨和训诫是普遍的,
这显然是因为人们相信这样的美德可以通过学习和开导来获得。
苏格拉底,我们只需想一想与作恶者相关的惩罚也就可以了。只
要告诉你人们相信灌输善是可能的也就够了。在惩罚作恶者时,
没有人会关注作恶者过去犯下的错误,或因为他过去犯了错误而
加以惩罚,除非像野兽一样采取盲目的报复。有理性的人不会因
为某人过去犯下的罪行而对他进行惩罚,因为已经过去的事情不
可能挽回,而是为了通过惩罚,防止这个人或其他人在将来重犯过
去的罪行,重新作恶。人们之所以拥有这种看法,在于他们相信美
德是可以通过教育来灌输的,说到底,惩罚只起一种威慑作用。所
有在私下场合或在公共场合实施惩罚的人都拥有这种看法。你的
同胞雅典人肯定会对那些被认为作了恶的人实施惩罚或矫正,其
他城邦也会这样做。因此,这个论证表明,他们也认为灌输或传授
美德是可能的。
“我认为我现在已经充分地向你作了证明:第一、你的同胞接
受铁匠和鞋匠关于政治事务方面的建议是合理的;第二、他们相信
善是可以通过教育来加以灌输的东西。剩下还有一个关于好人的
问题会使你们感到困惑,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可以把那些凭借学习
方能得到的知识教给儿子,使他们在这些事务上成为专家,但却不
能把他们自己的善教给自己的儿子,使他们变得比其他人要好呢?
在这个问题上,苏格拉底,我会向你提供一个清晰的论证,而不像
我前面提出的那个论证那样只是一个可能成立的论证。请这样
想。要使一个国家存在,有没有一种东西是所有公民必须共有的?
如果这个问题可以解答,那么这个答案与解决你的困难相关。如
果有这样一种东西,那么这种东西是最基本的,它不是建筑、铸造、
第 445 页
制陶的技艺,而是生活的正义、节制和虔诚,或者我们把它们当作
一个整体来说,是美德,如果我说这就是一切公民必须共享的东
西,无论他选择学习和实践其他什么职业,美德必须进入每个人的
行为;如果一个人缺乏美德,无论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或是儿童,都
必须接受训导和矫正,直到通过惩罚改过自新,无论谁拒绝接受惩
罚和训导,都必须从城邦里驱逐出去,或者被当作不可救药者处
死;如果这些都是对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好人教他们的儿
子其他事务,但在这方面却无能为力,那么这样的好人实在是太离
奇了!我们已经表明他们相信美德可教,无论是在公开的场合还
是在私人场合。尽管美德可教,美德可以培养,然而他们似乎还是
让他们的儿子去接受其他技艺的教导,无论结果如何。如果说他
们对美德无知,没有养成良好的道德,并会因此而受惩罚,被处死
或流放,不仅处死而且还要抄没家产,总而言之要毁灭他们的一
切,那么我们还能假定他们放弃了这方面的教育吗?他们不应该
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方面来吗?苏格拉底,他们当然应当这样做。
他们从孩子幼年起就进行教育和训诫,并且延续终生。一旦孩子
能够明白事理,保姆、母亲、老师以及父亲本人都在争着使孩子尽
可能变好,指导他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向他指出‘这是对的,那是
错的,这是光荣的,那是可耻的,这是神圣的,那是亵渎的,要这样
做,不要那样做。’如果他能服从,那么一切都好。如果他不服从,
那么他们就会威胁他,甚至把他捆起来毒打,就像一块被扭曲的木
板。
“以后,他们还会把孩子送去上学,学校里的教育更加注重
善良的行为而非语文或音乐。老师们精心照料着孩子,当孩子们
学会了文字,准备理解书上的话,就像从前理解口头语言一样,
老师们会把好诗人的作品放在孩子们的桌上让他们阅读和背诵,
诗歌中包含着许多训诫、故事、赞歌,对古代的善人进行颂扬,
第 446 页
这样一来,孩子们就会受到鼓舞而去模仿他们,期望成为他们那
样的人。
“音乐教师通过类似的方法来灌输自制,使年轻人不敢作恶。
当他们学习弹竖琴时,老师教他们另一类好诗人的作品,亦即抒情
诗①,在竖琴的伴奏下,孩子们的心灵熟悉了节奏和旋律。通过这
种方式,他们变得越来越文明,越来越公平,能够比较好地调整自
我,变得更有能力说话和做事,因为节奏与和谐的调节对整个人生
来说都是基本的。
“除了上述内容以外,他们还接受体育训练,从而使好心灵能
有一个好身体侍奉,没有人会因为身体虚弱而在战争和其他严峻
考验中成为胆小鬼。
“最有能力的人会完成所有这些事,也就是说有钱人最能做到
这些事,他们的儿子很早就开始接受教育,受教育的时间也最长。
当他们结束了跟随老师的学习,国家就迫使他们学习法律,并用法
律规范他们的生活,以免他们游手好闲,毫无生活目标。你知道
的,当孩子们还没有学会写字时,老师把写好字的石板发给他们,
让他们自己跟着描。同理,国家设立的法律是古代优秀立法家的
发明,法律迫使公民依法统治和被统治。无论谁逾越了界限,法律
就实施惩罚,你们这里和其他许多地方也把惩罚称作矫正,恰当地
说明了惩罚在起着矫正或指导的作用。
“由此可见,所有这些关心,私人的也好,国家的也好,都
是为了美德,那么你还会对美德可教感到惊讶和困惑吗?这其实
一点儿都不奇怪。如果它是不可教的,那才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情。
“你问为什么有那么多好人的儿子变得那么卑劣?我对此也
①希腊人的抒情诗适宜用竖琴伴奏。
第 447 页
会做出回答。如果我前面说的话没错,一个国家要存在,就没有人
可以成为这种技艺的外行,也就是说每个人都要有美德,那么就没
有什么值得奇怪了。如果事情像我说的那样,那么你可以随你喜
欢联系其他技艺来一起考虑这件事,我敢肯定事情确实就是这样。
假定我们全都必须是最好的吹笛手,否则国家就不能存在,所以
每个人都私下里或在公开场合教其他人这种技艺,对那些坏笛手
进行训斥,在这件事中,没有人可以比在其他事务中对他人表现
得更加吝惜,不愿告诉他人怎样正确、合理地吹笛子,或者使之
成为像其他技术中那样的秘密。说到底,我们的邻居成为正义的
和有美德的,那是我们的福气,因此每个人都乐意对他人谈论这
件事,告诉他如何保持正义和遵守法律。如我所说,如果像吹笛
子这样,我们全都热心而自愿地相互传授这种技艺,那么苏格拉
底,你还认为好笛手的儿子比坏笛手的儿子更能成为好笛手吗?
我想结果并非如此,而是一个人,无论他是谁的儿子,只要他生
来就有最大的吹笛子的才能,都能成名,没有这种才能的人则仍
旧会默默无闻。好的表演家的儿子经常很差,反之亦然,但是不
管怎么说,与那些对吹笛子一窍不通的人相比,他们全都够好
了。
“现在请把这个比喻用于我们当前的情况。在文明和人道的
社会中生活的人,哪怕在你看来是最邪恶的人,也必须被认为是
正义的,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正义的实践者,因为我们只能拿他与
那些野蛮人相比,他们既不受教育、正义的法庭、法律或其他任
何东西的约束,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迫使他们不断地接受美德,他
们是野蛮的,就像那些去年被剧作家斐瑞克拉底在勒奈亚搬上舞
台的人。如果你置身于这些人中,这些人就像这位剧作家的合唱
队中的那些仇视人类的人,那么你不仅会乐意会见一位欧律巴图
第 448 页
和佛律农达,而且会深深地后悔我们自己这个社会的腐败。
但是,苏格拉底,你已经被宠坏了,由于所有美德的教师都在尽
力而为,因此你认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美德的教师。同样的道
理,你要是问谁是希腊语的教师,那么你一个也找不到。还有,
你要是寻找我们那些技艺专家的儿子们的老师,这些专家们的技
艺实际上都是从他们的父亲和与他们从事同一门技艺的朋友那里
学来的,那么我想也不容易找到,尽管要指出一名完全是初学者
的老师是相当容易的。至于美德或别的事情也是这样,如果我们
发现某人在美德的进步方面只比其他人好一点点,那么我们也一
定要感到满足。
“我要宣布我就是这样的人,能比其他人更好地帮助一个人获
得善良和高贵的品质,我完全配得上我收的那些学费,甚至认为应
该收得更多,我的学生也这样认为。由于这个原因我采取这样的
方式来接受我的报酬。任何人要来向我学,他可以支付我索取的
费用,也可以去一座神庙,如果他愿意的话,发誓相信自己配得上
我的教导,把学费存在那里。
“苏格拉底,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寓言和论证,借此我试图说明
美德可教,这也是雅典人相信的事情。同时我也说明了父亲优秀,
儿子可以一无是处,反之亦然。甚至连波吕克利图要想教他的儿
子,他们是在场的帕拉卢斯和克珊西普的同辈人,也是徒劳的,其
他许多行家的儿子也一样。但是,现在就指责帕拉卢斯和克珊西
普还太早,他们还很年轻,还是很有前途的。”
到此为止,普罗泰戈拉结束了冗长的讲话,极好地展示了他那
华丽的口才。我出神地凝视着他,急于听他还会说些什么。等我
波斯人,他的名字被当作邪恶的代名词。佛律农达( )的出处不详。
①欧律巴图( )原为希腊爱菲索城邦人,后在希波战争中投靠
第 449 页
看到他真的已经结束了的时候,我才极力回过神来,并转过身来对
希波克拉底说: “阿波罗多洛之子,我非常感谢你把我引到这里来。
普罗泰戈拉刚才说的话我认为具有极高的价值。我过去认为好人
获得他们的善德并非靠凡人的努力,但是现在我信服了。只有一
件小事还在使我犹豫,不过我知道这对普罗泰戈拉来说很容易解
释,他已经在很多问题上对我们进行了开导。没错,如果某人与我
们任何一位著名演说家谈论这些事情,他都能从伯里克利或其他
雄辩的演说家那里听到相似的谈话;但若他追问一个附加的问题,
他们就不能像书上所说的那样根据他们自己的解释来回答或提
问。只要就他们已经说过的事再问一个最小的补充性的问题,就
像敲一面铜锣,它会发出响声,直到你用手捂住它,所以我们的演
说家在任何细小问题上通常都会发表一篇马拉松式的演说。但是
普罗泰戈拉不一样,尽管他完全有能力作长篇讲演,这是我们刚才
已经领略到的,但他也有能力简略地回答问题,还能自问自答,这
确实是一项罕见的造诣。
“那么,普罗泰戈拉,现在只剩下一个小问题。你只要回答了
这个小问题,我想要的就全得到了。你说美德可教,我很快就相信
你的说法,胜过相信别人。但在你的讲话中有一点使我感到奇怪,
希望你能填补我心灵中的这个裂痕。你说宙斯把正义和尊重同胞
这些品质赐予人,还在你的谈话中多次提到正义、自制、虔诚,以及
其他品德合起来形成一种美德。我想问的就是这一点,希望你能
更加精确地加以说明。美德是一个整体,并以正义、自制、虔诚为
其组成部分,还是这些名称全都是同一事物的不同名称?我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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