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到她自己的家里去,得知王彦没有去过,然后,又在当眼的地方留下了字条,告诉
王彦我们的去踪,并且要王彦,无论如何留在家中,因为我们会再来找他的。
我和燕芬一齐离开了王彦的住所,雨仍在下著,而且更密,我的手心之中却在冒著
冷汗,我要将手心的冷汗抹去之后,才敢握上驾驶盘。
罗蒙诺教授是住在山上的,下著雨,斜路格外难以驾驶,尤其是当你心急,而将车
子驶得飞快的时候,惊心动魄的情形,随时可以出现,车子也随时可以翻到山下的深谷
中去!
我并没有减低速率的意思,我身边的燕芬,显然也将她的全副心神,放到王彦的身
上,以致根本没有察觉到有几次,我们已经离死神很近了。
燕芬是曾和王彦一齐拜访过罗蒙诺教授的,她指点著路,车子终于在一幢巨大的花
园洋房面前,停了下来。
这时,已将近深夜了,而洋房的一角,居然还有灯点著,我和燕芬跳出了车子,燕
芬的声音有些发抖,那或者是因为春寒,或者是因为激动,她道︰“你看,有灯,王彦
可能在里面。”
我点了点头,道︰“可能。”
我一面说,一面按著门铃,我的手停在门铃的按钮之上不放,使刺耳的铃声不断地
响著,那样可以使得屋内的人意识到来访者是有著紧急事情,而会立即来开门的。
燕芬站在我的身旁,踮起脚向内看看,她一面向内张望,一面道︰“罗蒙诺,独身
主义者,我真不明白他一个人为甚么要住那么大的一幢洋房,噢,他还有一个管家,那
管家是一个怪人……”
燕芬在这时候,向我介绍起罗蒙诺来,那显然并不是她想说及罗蒙诺的一切,而是
她在等待之中,焦急的心情,得不到排泄,而要不断地说话,来使时间过得快些,更快
些!
我看到有人从屋中奔了出来,奔出来的人,竟然没有雨具,那人的身形高瘦,便很
快地奔到了大门之前,以一种十分凶狠的目光望著我们。
燕芬轻轻地踫了踫我,道︰“那管家。”
我连忙道︰“对不起得很,我们要见罗教授!”那管家的声音,比他那难看的脸容
更使人难受。
他用音调不十分纯正的英语怒叫道︰“在这种时候?”燕芬忙道︰“学校中的王先
生可曾来过么?”
那男管家的目光,突然转到了燕芬的脸上,使得燕芬的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缩
。
这是难怪燕芬的,因为那管家的目光,根本就是一只饿极了的兀鹰在寻找死尸时的
目光,我真不明白罗教授这样的科学家,怎么会用这样的一个管家!
第三部:峭壁坠车
那管家狠狠地道︰“没有!”
我仍然坚持著︰“我们想见一见教授,可以么?”
那管家还未回答,屋门口已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拉利,请来访者进来。”
门口的灯光骤亮,我看到屋门口站著一个身形高大,面色红润的老人,拉利 那
管家 悻悻然地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到了屋门口,罗教授侧身相让,我与他
握手︰“在这样的深夜,来打扰你,实在抱歉。”罗教授却爽朗地笑了笑︰“你当然是
有急事才来的。”
我立即道:“你的助手王彦,可曾来找你么?”
罗蒙诺教授两道浓得出奇的眉毛,向上翻了一翻︰“你们是警方人员吗?”
我呆了一呆,为甚么他立即会想到警方呢?我以此相询,罗教授道︰“我怕他有甚
么麻烦了,他在傍晚时分,曾打电话给我,是拉利 我的管家接听的,说他立即就要
来拜访我,据拉利说,他的语气,十分焦急,拉利,是不是?”
这时,那个面目阴森可怖的管家,正站在我们的身边,道︰“是,教授。”
罗教授摊了摊手︰“可是他却一直没有来,我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便要拉利不断地
打电话到他家中去,可是他并不在家里,是吗,拉利?”
拉利又道︰“是,教授。”
我一听到拉利这一声机械的回答,心中立即起了强烈的反感。而且立即断定︰拉利
是在说谎。
因为,如果是在傍晚过后的一小时之后,有甚么人打电话给王彦的话,我一定是会
知道的。那时候我正在王彦的家中!而事实上,当我在王彦家中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
人打电话来过。
但当时,我却没有说穿这一点,因为我只当那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个懒惰的管家
,未遵守他主人的吩咐,这又算得甚么大不了的事呢?
罗教授道︰“如今已将近午夜了,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出了甚么意外了。”
我向燕芬望了一眼,燕芬的神情十分沮丧,低下了头去,我和她一齐告辞,退了出
去,管家拉利亦步亦趋地跟著我们,直到我们出了铁门。
我和燕芬进了车子,才叹了一口气︰“我们再上甚么地方去找王彦?”燕芬黯然地
摇头︰“我不知他还有甚么地方可去了。”
我道︰“那么,我们只有报警了。”
燕芬忙道︰“不!你忘了王彦他的手 ”
一提起王彦的手,我便有毛发直竖之感,燕芬顿了一顿,道︰“我想他一定不愿意
人家知道的,暂时还是不要劳动警方的好。”
我点著头,将车子掉转头,驶下山去。
我们又回到了王彦的住所,希望王彦能够回来,希望因此我们便能明白究竟遭遇到
了一些甚么怪事。但是,在焦急的期待中,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王彦却并没有回来。
我敢断定燕芬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女子,因为她在那一晚焦急的等待中,只是坐
立不安,竟没有哭出来!天亮了,燕芬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憔悴,我们两人,相互望了
一眼,我搓了搓手︰“燕小姐,我们通知警方好不好?”
燕芬无言地点了点头,我拿起了电话。
可是,我只拨了两个“九”字,门铃陡然响了起来,我放下了电话,冲向门口,以
最快的手法,将门拉了开来,同时准备伸手出去,将门外的王彦拉住,因为我怕王彦一
见到我在这里,又会逃走。
但是,我手伸出去,立即僵在半空,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王彦!
我起先一呆,继而不禁苦笑,站在门口的,当然不应该是王彦,王彦回到自己的家
中来,为甚么要按门铃呢?因为我和燕芬两人心中太希望王彦回来了,所以一听到门铃
声,便以为是他。我缩回手来,定晴看去,只见门外共有三个人,一个是警官,两个是
便衣人员。
我回头向燕芬笑了一下,道︰“警方人员已经找上门来了。”
燕芬的镇定,正在慢慢地崩溃,她面色变白,道︰“三位来作甚么?”
那警官踏前一步,道︰“王彦,是住在这里的吗?”
燕芬道︰“他出了甚么事?”
那警官又问道︰“小姐,你是他的甚么人?”
燕芬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道,“我是他的未婚妻,这位卫先生,是我们的好朋
友,我们在这里等了他一夜,他没有回来。”
那警官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燕小姐,你要勇敢一些,鼓起勇气来面对现实。
”
燕芬的声音在发颤︰“他……他怎么了?”
那警官摊了摊手,道︰“清晨,在上山顶的公路之下,一个峭壁之上,我们发现了
他车子的残骸。”
燕芬的身子开始摇摆起来,我连忙过去将她扶住,燕芬的勇敢,使我也惊奇,她沉
声道︰“那么他人怎样,还有希望么?”
那警官道︰“他的车子踫巧搁在一块大石上,已经毁得成了废铁,小姐,照我的经
验,在车子毁坏到这样的情形下,驾驶人是绝不能生存的。”
我听出那警官的话中有蹊跷,忙道︰“你的话是甚么意思,可是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么?”
警官叹了一口气,道︰“峭壁下面是大海,车子滑了下去,撞在石上,一定是先将
门震开,先生,请相信我,在那样的一震之下,任何人都会立即昏迷过去,车子搁在大
石上,他则跌下了海中。”
我和燕芬两人一声不出,燕芬双手掩面,终于哭了起来。
我想说甚么,但是我的喉间,像是被甚么东西哽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警官除下了帽子︰“他死得可以说是毫无痛苦的,愿他入天堂。”
燕芬突然抬头起来,道︰“他的尸体 ”
那警官道︰“警方正在设法寻找,但是怕希望不大,难以如愿了!”
我连忙道︰“他有没有逃生的可能?”
警官叹了一口气,望著我︰“卫先生,我不以为他会有,即使是你的话,在那样情
形之下,也是难以逃生的。”
我呆了一呆,其实我早应该想到,高级警官认识我的,比我认识他们还多。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勇气望向坐在沙发上,正在哭泣的燕芬。当然,如果王彦的汽
车翻跌下了峭壁,他自然是难以逃生的,因为他只是一个数学家,而不是过惯冒险生活
,身手矫捷的人。
那警官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卫先生,劝慰燕小姐的责任,落在你的身上
了。”
我还未出声,已听得燕芬道︰“我不用任何人劝慰!”她的声音,虽然还十分乾涩
,但是一听便可以听出,这种声音是发自一个勇敢的心灵的。
我向她望去,只见她已站了起来,她眼中还含著泪,但已不再泣啜了。
燕芬吸了一口气,续道︰“警官,你可以带我到现场去看一看么?”
那警官犹豫了一下︰“可以的 ”他顿了一顿,才道︰“勇敢的小姐。”
我连忙道︰“我们一起去。”
燕芬默默地点著头,我们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警官的车子正等在门口,我们一
齐坐了上去,车子向前疾驰而出。
那一天的天色,十分阴沉,仍在下著蒙蒙细雨,天气阴寒,车子中的人多,车窗上
很快便蒙上了一层水气,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立即发现,如今这辆车子所行走的道路,正是昨天晚上,我和
燕芬两人到罗蒙诺教授处所经过的,我向那高级警官道︰“他是在这条路上失事的么?
”
那警官点了点头,道︰“在将近山顶的地方。”
我尖声道︰“那么,他一定是去看罗蒙诺教授,路滑天雨,所以才失事的。”
燕芬低著头,不出声,那警官反问我道︰“王彦和罗教授是相识的么?”
我道︰“王彦是罗教授的助手,学生。”那警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失事的
地点,离罗教授的住宅,只不过三十来码,我们发现车子的残骸后,曾经拜访过罗教授
,他和他的管家都说曾经听到过像是车子堕崖的声音,但他们万想不到,堕车的人,竟
是他们的朋友。”
我的心中,又觉得奇怪,道︰“罗教授可曾说起他听到像是堕车的声音,是甚么时
间的事?”
那警官道︰“大约是在凌晨两时。”
凌晨两时,我和燕芬两人,昨天离开罗蒙诺教授的住宅之际,已经是午夜了,如果
我们能在路上等著,是不是可以防阻这个意外呢?
我心头十分沉重,一时之间,车中没有人再说话,直到车子停了下来。
我第一个下车,看到有几个警察站在峭壁边上,向下指点著。我连忙赶了过去,向
下看时,看到了王彦车子的残骸。
车子的残骸离我们所站的地方,约有五十公尺,是一块凸出来的山头,下面便是阴
沉的海水。他的车子有一半在大石之外,另一扇门恰好勾住了石角,所以车子才能不跌
入海中。
我看了没有多久,身旁的警官,便递了一个望远镜给我,从望远镜中,可以将车子
的残骸看得更清楚,车牌还完整,警方当然是从这车牌上,才知道了车主人是甚么人的
。
通过望远镜看来,车子的毁坏程度,更是看得清楚,那简直已不是一辆车子,而只
是一堆废铁。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之后,对于那警官听说,王彦绝难生还这一点,不得
不表示同意。
我看了一会,又将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燕芬,但是燕芬却并不接过来。只是道︰“
甚么时候将车子吊上来?”那警官道︰“这辆车子已没有吊上来的必要了,在你们看过
之后,准备将它推到海中去。”
燕芬默然无语,我突然想到了一点︰王彦的身子,纵使已跌到海中去了,但是他是
不是会遗下甚么物件在车中呢?车子并没有起火燃烧过,如果有甚么东西遗下的活,应
该是可以找得到的。
可是,因为车窗玻璃全部震得裂纹纵横,我不可能看清车厢之中还有些甚么。
我又拿开了望远镜,向陡峭的峭壁看了一眼,道︰“我要下去看看,王彦可有甚么
东西留下。”
那警官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山壁很滑,除非有人用绳子将你吊下去,否则
太不安全了。”我笑了笑︰“不要紧,我会安全下去的。”
那警官不再出声,我抓住了石角、树枝以及一切可抓的东西,身子慢慢地向下,缒
了下去,约摸十分钟,我已经到了那辆车子的残骸之旁,这时,我身上也全是污泥了。
我打破了一块满是裂痕的玻璃,将头探了进去,只见驾驶盘已经扭曲折断,我费了
好多时间,才打开了车头板上的小抽屉,但是除了一些零星的东西之外,却没有甚么其
他的物事。
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王彦的遭遇,王彦的手,对我来说,仍然是一个谜。我缩出
头来,突然之间,我的眼光停住在已经断折的驾驶盘上。
驾驶盘,和车头的木板上,都十分乾净,一点血迹也没有。
我心中立即自己问自己︰王彦在车子毁坏到如此程度的情形之下,难道他的身子,
就立即震出车门,直跌落海中,而事先一点也未曾受伤么?
如果他事先曾受伤的话,为甚么车子中竟一点血迹也没有呢?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的疑惑更甚。在车旁又站了一会。事情只有两个可能︰其
一是王彦并没有受伤便被震出了车子。其二则是王彦根本不在车子中,跌下来的,是一
辆空车!
如果真是第二个情形的话,那其中就大有文章!
我又攀上了峭壁,我并不向那警官说甚么,只是拉著燕芬,向外走了开去,燕芬看
出了我的面色十分沉重,她低声问我︰“你发现了些甚么?”
我回头看了看,悬崖边上的警方人员,正在商量著如何将那辆车子的残骸推下海去
,当然,在警方的档案之中,这将是一件毫无疑问的交通意外了。
但是我却不以为那样。我吸了一口气︰“车子内部一点血迹也没有,可能当车子堕
下悬崖的时候,王彦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她还未曾表示甚么意见,一辆车子驶到了我们的面前,我拉著燕芬,向外避了一避
,我看到驾车的正是罗蒙诺教授。
我连忙扬手叫道︰“教授!教授!”
罗蒙诺教授是应该听到我的叫唤的,我只不过想告诉他,王彦已在他家的附近遇难
而已。但是罗教授却并不停车,车子的去势更快。
而正在那时候,我忽然看到车子后窗上,露出了半个人面,向我和燕芬望来,虽然
那半个人面,只是略露了一露,立即便缩了回去,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坐在车子后面,
在车子驶过我们之后,从车后窗向我们张望的人,正是罗教授那个面目阴森可憎的管家
!
罗教授开车,他的管家坐在车后,那已是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而且,刚才当车子在我身边驶过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车子的后座有人,那管家当
然是伏著的。他为甚么要伏著?是不想人发现他么?他又为甚么不希望我们发现他呢?
罗教授的车子早已远去,但是我脑子中的问题,却是越来越多。
直到燕芬开口,我才猛地惊醒。燕芬问道︰“卫先生,你说王彦并没有因此罹难?
”
我想了一想,道︰“事情很难说 燕小姐,你说罗蒙诺教授的家中,只有他和他
的管家两人?”
燕芬显然不知我为甚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她怔了一怔,
然后才点了点头。我道︰“刚才,他的管家在车子后窗中窥视我们,你可曾看到么?”
燕芬惊讶道︰“是么?”
我低声道︰“燕小姐,我要去做一件事,我相信是对王彦的神秘遭遇有利的,你能
帮助我么?”燕芬抹乾了泪痕︰“能的。”
我走向那警官,告诉他,我为了要劝慰燕芬,我们要步行到山顶去,叫他们自顾自
的办事,根本不必等著送我们下山去,那警官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和燕芬慢慢地向山上
走著,不一会,便已经绕过了罗教授的屋子,到了他屋后的山岗上。
那时,我们已经看不到那些在峭壁旁工作的警方人员了,我停了下来︰“燕小姐,
你在这里等我。”燕芬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上哪里去?”
我向前指了指︰“我潜进罗教授的屋子看一看。”燕芬失声道︰“这是作甚么?警
察就在他屋子前,你竟要作犯法的勾当。”
我苦笑了一下︰“进人家的屋子去看一看,也算是犯法么?要知道,或许这一看,
可以有许多发现。”燕芬追问︰“你想发现些甚么?”
我踢著山坡上的小石子︰“很难说,我如今只不过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却还不
切实际,需要有新发现来支持。”
燕芬却不肯就此放过,道︰“你心中的概念是甚么?”我道︰“王彦是来找罗教授
的,警方认为他是未到罗教授的家中,便失事跌落了海中。根据罗教授的证明,堕车的
时间是在凌晨两时。”
燕芬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样。”
我道︰“我却拟了另一个可能︰王彦是见到了罗教授的,他的车子却不知怎地,跌
下了峭壁,当车子跌下去的时候,他根本不在车中。”
燕芬表情严肃地望著我︰“你根据甚么?”
我道︰“我根据的,就是车子的残骸之中,一点血迹也没有这一点。”
第四部:冷血的杀人狂
燕芬又问道︰“那你怀疑罗教授甚么?”
我摊了摊手,道︰“那就很难说了。”
燕芬呆了片刻︰“好,你可是要我‘望风’么?”我对于燕芬居然知道“望风”这
一个名词,表示惊讶,燕芬已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我则攀下了山岗,到了罗教授住宅
的后面。
在罗教授住宅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石屋,大约是储物室,门上有锁锁著,但是我
只是轻轻一扭,便已将锁扭了开来,推门进去。里面十分昏暗,果然是堆放杂物的地方
,我穿过了许多杂物,走到了另一扇门前,打开那扇门来,发现那是厨房。
我一步跨进了厨房,可是我却立即缩回了脚来。
同时,我又以最轻巧最迅速的手法,将门掩上。
虽然我是抱著对罗教授怀疑的态度而潜进这间屋子来的,但是我总相信燕芬所说的
话︰这屋子只有罗教授和他的管家两个人,而他们两人刚才既已离去,这里自然是没有
人的了。
然而,刚才我一踏进了厨房,却看到煤气灶上,一只咖啡壶正在骨嘟嘟地冒著热气
!
厨房中有咖啡壶在冒著热气,那即使是白痴,也可以知道︰这屋子中是有人的,不
是空的。
我立即缩了回来,已经觉得事情十分不平常,我连忙俯身,将右眼凑在钥匙孔中,
向前看去,我的视线,恰好可以看到煤气灶的附近。
不一会,我听到皮鞋声传进了厨房,有一个人,走到了煤气灶附近。
那个人当然是来取煮好了的咖啡的,我握住了门把,已经准备突然冲出去,先将那
人制服再说的,但是在刹那之间,我却呆住了!
当那个走人厨房的人,走到煤气灶旁的时候,我从钥匙孔中看进去,并不能看到他
的全身,只能看到他的腰部。我只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粗壮,一定是一个彪形大汉。
就在我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过身来,他一转身,我就看到了他的腹部
,我看到那人是用一条白色的鳄鱼皮带的,而皮带的白金扣子,镶满了一粒一粒的小红
宝石。
红宝石排列成为一个“B”字,在那人身子转动之间,我的感觉中,那一个“B”
字,像是由一滴一滴的血珠排列而成的一样。
在那片刻之间,我真正地呆住了,不要说我顾不得推门进去,我甚至僵住了不能直
起身子来。
我以前未曾看见过这样的白鳄鱼皮带,也未曾见过那样的一个豪华奢侈的皮带扣。
但是,我却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讲起过这样的一条白鳄鱼皮带,这样的一个皮带扣,和它
们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国籍不明来历不明,在任何国家的警察当局,特务部门,对他都
没有任何可资稽查档案的一个神秘人物,而他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王,只要有他所索的代
价,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谋杀他的亲生儿子!他杀人的方法是如此众多,杀人的手法,
是如此乾净俐落,以致许多件明目张胆的暗杀,明明是他所干的,却也因为拿不到任何
证据而无可奈何。
他的“服务”范围,也广到了极点,从为私情而要除去妻子,为了争夺权利而要除
去政敌,他都可以“代劳”,他不认识任何人,只认识钱!他不但有著冷酷如石的心肠
,而且有著惊人的聪明,尤其在各种机械方面,往往有著惊人的发明。年前,轰动国际
,某国元首遭暗杀一事,谁都知道“凶手”又被人枪杀,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冷血的
勃拉克 这是杀人王的外号 当时正驾驶著单人飞机在上空盘旋呢?当然,那个国
家的保安人员,事后曾经传讯冷血的勃拉克,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火专家,也无法
证明勃拉克是有罪的。
因为当时勃拉克的飞机在极高的高空,似乎还没有甚么枪械可以由那么高的高空致
人于死,于是,他又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获得了释放。
只是,那个国家的保安人员和国际警察部队都知道一点︰当时既然有勃拉克在场,
那么不论他在天上,还是在海底,事情总是和他有关的,勃拉克可以穷三五年的时光,
去研究一件世人所难以想像的杀人武器,而只使用一次,绝不再用,使得世人对他的谋
杀,捉摸不到任何线索!
这是全世界四十亿人中,最最疯狂,最最恐怖的人,许多干练的警方人员,宁愿面
对魔鬼,也不愿面对冷血的勃拉克!
而如今,这样第一号危险的人物,居然就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
在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之内,事情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本来,我只是对罗教授和他的管家起疑,怀疑王彦可能到过这里,所以才潜进来看
一看的。
但如今,我竟在这里看到了那么危险的人物!换句话说,这里也是一个极度危险的
地方了,天!我竟叫燕芬在外面“望风”!
我身上感到一阵一阵发凉,只盼勃拉克快快走出厨房,好让我立即退了出去,和燕
芬一齐离开,再想办法。
但是,勃拉克站在那里,却没有意思离开,他的皮带扣闪耀著红光,使我几乎难以
忍受下去。过了约摸有一世纪那么久,我才看到勃拉克慢慢地转过身,出了厨房。
我连忙后退。
唉,平时我绝不是遇事慌张的人,而且,我所经历的冒险生活,也绝不是自今日始
,但是一切有关冷血的勃拉克的记录,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而且,我又想及,若是燕
芬给勃拉克发现的话,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我行动竟慌张起来,在向后退之际,
脚后跟竟踢在一只空了的铁桶上!
那一下,发出了似乎是震耳欲聋的“彭”地一声!
在那时候,我知道我绝不能再慌张下去了,若是我再慌张下去的话,我可能成为勃
拉克手下的第八百号牺牲品!
在那“彭”地一声还未曾散尽之际,我身子一跃,已跃到了那扇通向厨房的门的旁
边。
也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厨房门被打了开来,厨房门一开,我的身子便恰好
在门后,我并没有看清楚勃拉克其人,在那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我只听得一连串“嗤嗤
嗤嗤”的声音,和无数纵横交错的火光,像是有人在厨房的门口,放了一个大烟花一样
。
但是,那当然不是烟花,烟花是不会令得铁罐发出巨响,飞上半空的,也不会令堆
放著的杂物,受到那么彻底可怕的毁坏!
每一道闪光,都是一颗子弹,而它的声音是如此低微,速度又是那样地快。
照我的估计,在那十秒钟之中,至少有五十发子弹发射了出来。
老实说,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有甚么枪械,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射那么多枪弹
的,这当然又是勃拉克的创作了。
在那十秒钟内,即使储藏室中原来有一连人的话,这时一定也尽数死亡了!
但是我却侥幸地还活著,因为刚才,我一踢到那铁罐,我便立即跃到了门旁,勃拉
克所发射的子弹,及到了储藏室的每一个角落,就是门旁的“死角”,是子弹所及不到
的!
勃拉克究竟是甚么样的人,我仍然未曾看清楚,我的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在刹
那间,我耽心燕芬,多过耽心我自己!
因为储藏室中发出的声响不小,而燕芬则在离储藏室极近的山坡上,如果她听到了
声音而来查问的话,那实是不堪设想!
我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出,储藏室中,突然又静了下来,接著,又是“拍”地一
声,从上面高处,跌下了一只死猫来。
那死猫的身上,已中了四五枪之多!
我听到门口,有人传来了“哼”地一声,那是冷酷低沉到了极点的声音,接著“砰
”地一声,储藏室的门又被关上。
我松了一口气,那只死猫,解了我的大围。如果不是那只死猫的话,勃拉克一定仍
会进来查问的。他手中有著那么厉害的武器,吃亏的毫无疑问是我。但如今,因为有了
那只死猫,他便以为刚才发生“彭”地一声的,是那只猫儿了。
而且,在经过他那样的扫射之后,除了我藏身的那一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有人
而能不死,那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而能在两秒钟之内,立即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这样扫射的人是不多的,难怪勃
拉克肯放心离去了。
我连忙又俯身向钥匙孔内看去,只看到勃拉克的左右双手,都提著一柄样子十分奇
特的枪。一看那枪的形状,便知道那绝非大规模兵工厂的出品,因为它十分粗糙,只求
实用,绝不求外表的好看,乍一看来,除了两根枪管以外,其余的部分,简直就是一个
小型的机器,零件组成之复杂,我在那一瞥间的印象,只能以“叹为观止,无以复加”
来形容它。
我看到勃拉克将这两柄枪放进了他的上衣,又拿起了咖啡壶,走了出去。
由于我自始至终,只是在钥匙孔中张望的关系,所以我也始终未曾看到这大名鼎鼎
的杀人王,冷血的勃拉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当我再度后退的时候,我已有隔世为人的感觉。我曾经和不少凶徒打过交道,曾经
在七八柄手提机枪的指吓之下而面不改色。当然,我并不是自夸自己的勇敢,而是在以
往的事情中,我知道,指吓我的枪口,即使离得我的胸口再近,离开发射,总有一个间
隙的,在那个间隙之中,便使人转败为胜。
可是,冷血的勃拉克,却是绝对不肯给人以这样的机会的。杀人,绝对不问情由、
不问目的地杀人,他杀人,就橡我们呼吸一样地普通,对著这样的人,怎能不便人心惊
肉跳?
我轻轻地向后退著,当然没有再弄出任何声音来。
当我退出了那间储藏室的时候,天色仍是十分阴沉,但是我却觉得,即使是十分阴
霾的天色,也可爱得紧,因为我刚才几乎与之永别了。
我俯伏著身子,拣草深的地方爬行著。
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屋内有著这样一个可怖人物在,所以大模大样,绝无惧色。但
这时,勃拉克却可以在屋后任何一个窗子口看到我,我不能不小心万分!
我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燕芬还坐在那块大石上,我不由分说,一拉她,便伏了下
来。燕芬被我一拉,跌倒在我的身上。
她自然不知道我的行动是甚么意思,立即翻身跃起。
我低声道︰“快伏下来!”
我的面色显然难看之极,所以燕芬虽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身子也蹲了下来︰“你
在那屋中发现了甚么?”
在那片刻之间,我心中已想到了不少事情。
我知道,世界知名的冷血的勃拉克,会在这里出现,那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勃拉克
就像是散布瘟疫的瘟神一样,他到甚么地方,甚么地方便一定会有祸事发生。
老实说,如果事情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话,那么即使由于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勃拉
克的话,我不会去招惹他。
我不想做大英雄大侠客,我也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的事,留给警方去做好了。
但这时,事情和我有关,我却也没有退缩的打算。
事情当然不是和我有直接的关系,但是我以为和王彦有关。
在王彦究竟遭遇到了甚么可怕的事情还未曾弄清楚之前,和王彦有关的事,自然也
和我有关,因为使王彦平静的生活起波澜的那只铜箱。是我交给他的,而他的哥哥王俊
,又是我的朋友!
但是,无论如何,我却绝不想令得勃拉克这样可怖的职业杀人王,和燕芬那样可爱
的小姐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燕芬问我,在那屋中看到了一些甚么事,我便开始撒谎。
我摇了摇头︰“没有甚么,那果然是一幢空屋子!”我自己以为我说谎说得十分高
妙,是足可以瞒得过燕芬这样的女孩子的。
然而,我却料错了,燕芬听了我的话后,并不出声,却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望著
我。那种神情,一看便知道,她是已经觉察了我在说谎,但是却又不来拆穿我。
我感到十分窘,补充道︰“燕小姐,的确……没有甚么。”
燕芬笑了一笑︰“好,既然没有甚么,我们也应该离开这里了。”
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话,我决定不向燕芬说实话,因为让燕芬那样纯洁的女郎,知
道有冷血的勃拉克这种人的存在,便是大煞风景的事了!
我和燕芬两人,一面向后退去,一面仍注意著那幢房子,那幢房子看来十分宁静,
若不是刚才曾经亲眼目睹,我是绝想不到在表面上那么宁静的屋子中,竟会有如此危险
的人在!
我们透过了屋子,又回到了路上,不一会,便又到了王彦车子堕崖的地方,警官已
经离去了,只有一个警员在留守著。
我看到了那个警员,心中便不禁犹豫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向警方报告,说我在罗蒙
诺教授的住宅中,看到了杀人王勃拉克呢?
我如果向警方报告了这一点,又有甚么用呢?勃拉克在这里并没有犯罪,警方也拿
他无可奈何的。
我心中不断地思索著这件事,以致在下山的路上,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不一会,
我们便来到了一个岔路上,那里有一个街车站,有几辆空车等著。我和燕芬两人,到了
车前,燕芬自己打开了一辆车门,道︰“卫先生,你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了。”
我呆了一呆︰“你到哪里去?”
燕芬转过头去,不看我︰“我觉得十分疲倦了,我……要回家去休息一下。”
燕芬既然那样说法,我自然不能硬要和她在一起,而且,我和她相识虽然不久,王
彦的怪遭遇,虽然令她伤心,却还不致于使她崩溃!
唉!当我在这样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对燕芬的估计已经十分正确了。怎知却大谬不
然!不错,燕芬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孩子,但是,她个性之刚强,却远远地在我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