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多只要两三天,便可以成事了。
而且,即使我照实翻译了我和张小龙的对话,他们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因为他们实
际上并不相信我。而我却并不准备照实翻译,而且准备胡诌一道。
我的胡诌,大约在三天之内,可以不致被揭穿,而张小龙给我离开这里的限期,也
是三天。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我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我将永远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
三天,对于焦急地等待甚么事情来临的人,可能是一个十分漫长的时间,但是在如
今这种情形之下,对我来说,三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促、太短促了。
我心中一面想,一面道:“自然,你不要我翻译,我也早准备翻译的了!”那声音
立即道:“这样说来,你在和张小龙交谈之前,便已经知道我们听不懂这种语言的了?
”
我心中一惊,道:“正如你所说,要找一个听得懂这种方言的人,不是难事。”那
声音道:“自然,我们会找的!”
我站了起来,道:“我可以不蒙上黑布,不由人押解,而回到我自己的房中去了么
?”
那声音道:“可以了!”
那两个押我前来的大汉,早已离了开去,这是我已经注意到的了。
因为,虽然我在离开这间房间之后,仍然会不可避免地被监视,但是没有那两个虎
视眈眈的大汉在旁,我总可以比较自由地观察我所处的环境,和寻找我逃走的可能性。
所以,我在一听得那声音说我不必再由人押解,便可以回到我的房间中时,心中便
暗暗高兴。我立即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我刚一到门旁,便听得那声音道:“你在回到你房间的途中,最好不要多事,因为
我们还不希望你成为一撮灰尘!”
我苦笑道:“你以为我能多事甚么?”
那声音冷冷地道:“那就在乎你自己了。”
我不再说甚么,打开了门,走了出去。没有多久,我便来到了那放射死光的地方,
那中年人持著武器,监视著我,走出了禁区。
我虽然曾两入禁区,但是这个野心集团的首脑,究竟住在何处,是何等样人,我却
是一无所知,因为两次,我都是对住了电脑传译来和他交谈的。
出了禁区,我来到了升降机的面前,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
我忽然想起,这个庞大的建筑物的每一个角落,都装有电视传真器,可以使得那首
脑足不出户,便能知道所有的动态,掌握所有的资料。
但是,在这架升降机,却不一定也装置有电视传真器!
因为升降机并不大,四壁十分平滑,其间,绝不能藏下电视传真器的。我心中不禁
怦怦乱跳起来。因为我的设想,如果属实的话,那么,在这个建筑物中,这升降机,乃
是一个死角!
(一九八六年加按:升降机中的闭路电视传真,如今普遍到了甚么程度,不必细表
了。)
固然,在这座庞大的海底建筑物中,可能根本不止一架升降机,然而,这架升降机
,却可以给我利用来做许多事情!
我一面心念急转,一面跨进了升降机。机内只有我一个人和司机。我打量著那个年
老的司机片刻,然后,以日语说出了我所要到达的层数。
司机回望了我一眼,默默地按著钮,升降机迅速地下降著。
大约过了不到两分钟,那司机忽然道:“你是新来的吧!”他讲的自然也是日语,
但是却带有浓厚的北海道口音。
我立即也以带著和他同样乡音的声音道:“是的,从北海道来。”那司机出神地道
:“北海道,北海道,不知怎么样了。”我道:“还是那样,你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
吧!”
那司机叹了一口气,道:“我 ”
然而,他只讲了一个字,电梯便已经停了下来,他也立即住口不言,我更不再问他
,便走了出去,当我跨出升降机之际,我心中高兴到了极点!
因为我的料想,已经得到了证实!如果升降机中,是有电视传真器,或是传音器的
话,那么,那老司机是绝不敢和我讲话的,这观乎他在升降机一停之后,便立即住口一
事,便可知道了!
我虽然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来准备我的逃亡,但在这两三天中,我可以有许多次单
独在升降机中的机会,我一想到“单独”,便不期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年老的升降机司机
来。
我本来是急急地向前走著的,但这时候,我一想到那司机,我的心中,突然闪过了
一个十分大胆的计划,在那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当然,我只是停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在忽然之间,我心
中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刚一坐下,便有人叫门,来人将一具录音机和一大盘录音带
交了给我,我一面放著录音带,一面捏造著和原来的谈话丝毫无关的话,算是我在翻译
我和张小龙谈话的内容。
但是同时,我心中却在思索著,我刚才突然所想到的那个大胆的计划,是否可行。
这个野心集团所掌握的尖端科学,毫无疑问,超乎如今世界的科学水准至少达三十
年之多,但是他们却还是没有办法,窥测一个人的思想,我在想甚么,他们是不知道的
。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升降机司机的容貌,是最普通的一种,你可能对他凝视大半
天,但是当他离去之后,你还是说不出他面上有任何特徵来。
这正是对我最有利的一点。
我刚才,在跨出升降机之际,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大胆的计划,也正是这一点所启发
的。因为我自信自己的观察力,并不亚于任何人。但是,在我跨出升降机,想起那司机
的时候,我却无法形容出他的样子来,只可以说他,满面皱纹而已!而皱纹,则是可以
用最简单的化装,加在面上的!
说穿了,也很简单,我的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将自己化装为那个升降机司机!
那个司机,每天和这个庞大建筑物中的人会面,但是我想,大约没有甚么人去注意
他的神态,更没有甚么人会去和他交谈。每一个人,跨进升降机,总只不过是说出自己
所要到的层数就算了。
第十四部:逃亡
当然,我也曾考虑到,如何处置那个司机的问题,那只好暂时委曲他了,因为我已
经注意到,那升降机是多年之前汉堡的出品,式样十分旧,是顶上有一个洞可开的那种
,我可以将那个司机从那洞上塞上去,让他留在升降机的顶上。
而当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司机之后,我便可以有机会自由来去,观察去路了!
我身边总带著一些十分灵巧的化装工具,要化装成那个司机的模样,我相信只要在
三分钟之内,便可以完成了,问题就是我要有三分钟单独的时间,不能被人发现。
因为我心中在竭力地思索著我逃亡计划的第一步,所以,我口中虽然在不断地说著
,但是说些甚么,我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等我将第一步计划,思索得差不多之际,我便站了起来,自答自问。
我自言自语道:“噢,有一件事,我必须去见一见甘木先生。”
我自然知道,我在这间房间之中所发出的每一个字,立即便有人会听到的。当监视
我的人,听到我要去找甘木,他自然不会去阻拦了。
所以,我一面说,一面便向门外走去,出了门,我直向升降机走去,同时,我伸手
入西装上衣的一个秘密口袋中,略为摸索了一下,我所需要的化装品全在,我可以利用
那些化装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我等著升降机到来之际,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地紧张。
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里面只有那司机一个人。我心中暗暗庆欣,连忙
跨了进去,直到门关上,我突然一伸手,已经拿住了那司机的腰眼,紧跟著,我左掌轻
轻地在他的头际一砍,他整个人,便已经软瘫了下来,倒在一角。
我连气都不透,按了最下层的按钮,让升降机向下落去,然后,我以快到不能再快
的动作,将自己的衣服,和司机的衣服对换。
令得我十分欣慰的是,那司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一和他换完衣服之后,便踮
起脚来,顶开了升降机顶上的那个小门。
从那个洞望上去,可以看到升降机的顶上,有一盏红灯,粗大的铁缆,正像怪蛇一
样地在蠕蠕而动,我将司机自那洞中,塞了上去,又将小门关上。
这一切,化了我两分钟。
而升降机早已到了底层,门自动打了开来!我是还未曾化装的,因此门一打开,我
便变得随时随地,可以被人发现的目标了!
我连忙一侧身,幸而,那一条走廊上没有人,升降机门的一开一台,只不过十秒钟
。然而那十秒钟,却长得令人感到是整整一世纪!
我连忙又按了最顶层的按钮,令得升降机向上升去,然后,我开始化装。
又过了两分钟,我就成了一个满面皱皮的老人。
当我化装完成之后,如果令那个司机,站在我的旁边,可能任何人都可以一眼便分
出我和他原人的不同之处来的。
但是,当我一个人,穿著司机的衣服的时候,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不能给人以任何
深刻印象的老司机了,没有人会注意我和他之间,有甚么不同之处。
我才在面上,划完了最后一道皱纹之际,升降机突然响起了铃声,那是有人要使用
升降机了,我连忙将升降机开到有人召唤的那一层。机门打了开来,我抬头一看间,心
头的紧张,不禁又到了极点!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甘木!
我的计划,已经面临了一个严重的考验。甘木和那司机,同是日本人,如果甘木也
不能认出我来的话,那么,我的计划,总算已成功了第一步。但如果给甘木认出的话,
那就完了。
门开后,甘木立即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这证明他没有认出我。
同时,我也知道,我在房间中的自言自语,已给监视我的人听到,并且立即转告甘
木,说我要去找他。但是五分钟后,当甘木发现我还没有到,他便立即在搜寻我了!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野心集团组织之严密,和办事效率之高,也是到了空
前的地步!
我低著头,道:“有,不久前,就在这一层走了出去。”
甘木和我讲的是日语,我也以日语回答他,当然,我的声音十分苍老,而且带著浓
厚的北海道口音。如果说我的化装不是天衣无缝的话,那么我的声音,却是已摹仿到了
维妙维肖的地步。
甘木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他是首脑的私人秘书,地位极高,但是我,却只
不过是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而已!他只听到了我的声音,便再也不会怀疑我的身
份了。
甘木“嗯”地一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没有发现,不
知他到甚么地方去了。”甘木又呆了半晌。道:“难道他误推了有蓝点的门?”那人道
:“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固然化灰了,我们也一定可以收到警号的。”
甘木向我挥了挥手,我连忙弯腰。又有人在召唤升降机了,我便将升降机开了上去
。
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因为我不但过了第一关,而且,我还知道,有著蓝点的门是危险的,是不可推动的
。
我完全担任著司机的任务,达三小时之久。在那二小时中,在升降机上落的人,都
显得十分匆忙,我见了甘木不下五六次之多,他的面色,一次比一次来得焦急。
我曾听得他对他人说:“一个人在这里消失,而不为人所知,是不可能的事。”当
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老天,我就在他身后半步处!
三个小时之后,升降机停在底层,一个和我穿著同样衣服的人,走进了升降机,在
我肩头上拍了一下,道:“该你休息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现在开始第二部份,但是一开始,便遭到困难。
我如今是一个休班的升降机司机,当然要休息。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住在甚
么地方的!我抬头仔细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那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两旁,全是一扇一扇的门,那情形就有点像如今的大厦一样,但是每一扇
门,全都关著。我当然不能去找人来问,问我自己住在甚么地方,因为这样一来,便露
出马脚来了。
我只好慢慢地走著,用最慢的速度,希望遇到甚么人,自动和我搭讪,同时,我又
仔细地看著每一扇门,希望门上有甚么标志。
但是过了很久,我却未曾遇到甚么人,也没有在门上看出甚么线索来。
当我将要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之际,我才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久繁!久繁!”
我不知道“久繁”是甚么人,但是我却听得出,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我心中不
禁一动,这是不是在叫“我”呢?
因此,我连忙停了下来。
我还未曾转过身,肩头上便被一个人,重重地击了一掌。这一定是一个喜欢恶作剧
的家伙,要不然,他招呼人的时候,绝不会下手如此之重的。我假作一侧身,几乎跌倒
,然后口中咕噜了一声。
那人道:“久繁,下班了,再去喝一杯吧。”
那人果然是在叫我,我的名字,现在是“久繁”。我点了点头,道:“好。”那人
“格格”笑了起来,道:“甘木,你的同乡,送了一瓶美酒给你是不是?”
我仍然含糊地道:“是。”那人道:“那么,今天在你那里乾杯了?”
他的话,正中我下怀,我立即道:“好!”
那人兴高采烈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倒反而跟在他的后面。他和我讲了许多句话,但
是他是甚么样人,我也没有看清楚,这说明他和“我” 久繁,一定是太熬了,熟到
根本用不著一面讲话一面望著对方的地步,而如今他一定也不知道带著一个根本不识路
途的人,在到久繁的房间中去。
没有多久,他便在一扇门前,用力一堆。
那门竟是开著,被那人应手推了开来,门一开,里面的灯光,便著了起来。
我看到房中的陈设,十分舒适,我知道在这里的人,物质生活,一定可以得到高度
的满足。
一进了房间,我将门顺手关上。那人也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便望定了我。
我可以断定他也是日本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所穿的,是工程人员的衣服,他望
著我的面,而他的神色,则怪异到了极点!
我知道那人已经看出了站在面前的人,和真正的久繁的不同之处。
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看来,却又可以知道他心中,并不能肯定我不是久繁。那是因
为久繁的模样,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了虽然久繁和他极熟,但是却也不能在他的脸中
留下甚么明确印象的缘故。更何况,我的化装,至少也有四五分相像。
那人揉了揉眼,以手在额角上拍了拍,道:“老天,你是久繁么?”
我心中一方面十分紧张,一方面却暗暗好笑,道:“你以为我是甚么人?唉!”我
一面说,一面以手去捶自己的腰骨。
我曾经观察过久繁的许多小动作,而捶腰骨则正是他作得最多的小动作!我才捶了
两下,他便道:“你真是久繁,我们才一天不见,你好像变了!”
我道:“那怕是你对我本来就没有甚么印象吧!”那人摇头道:“不!不!酒在那
里?”
酒在哪里?这一问可问得不错,酒在哪里?我怎知道?我只好在人们习惯放酒的地
方去找,不一会,就给我找出一滴威士忌来。
那人也不等我去拿杯子,一手将酒抢了过来,“啯嘟”、“啯嘟”就喝了两大口,
一面喝,一面叫道:“好酒!好酒!”叫完又喝,转眼之间,一大瓶酒,已喝去了一大
半。
我这才想起,我应该止住他了,因为我现在是久繁,久繁一定也是一个酒鬼,焉有
酒鬼任人喝酒,而不去抢过来之理?
所以,我立即一伸手,将他推得倒在沙发上,同时,将酒抢了过来,也对住了瓶口
喝了两口。再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躺在沙发上,眼中已有了醉意,讲话的舌头也大了
。
只听得他道:“久繁,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讲几句话,因为你是电梯司机,所以
没有人注意你,我相信甘木也常来,所以他才送酒给你,是不是?”
我含糊地听著,那人的话,又给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在这个集团之中,除了最高首
脑之外,几乎人人都是被监视著的,连地位高如甘木,都在所不免,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
我又道:“你可别甚么都说!”
那人道:“自然不会,只要事情成功了,我就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的所有
工业,我当然要努力工作,但是如今,我却想家!唉!”
我心中实是又好气好笑。所谓“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管辖下的所有工业”
,那当然是野心集团对那个人的许诺。由此可知道这个人的地位并不高,因为野心集团
对我的许诺,是远东地区警察的力量首长,那当然比他的地位高得多了!
我也跟著叹了一口气,道:“谁不想家?”那人忽然欠身坐了起来,道:“久繁,
拿酒来!”我将酒交了给他,他又猛喝三口,涎沫和酒,一齐从他的口角处流了下来,
他也不去抹拭。
他将三口酒吞下之后,才道:“久繁,你可想得到,我今天几乎离开这里了!”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甚么?”
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几乎离开了,如果我已经有了决定的话,现在,弥子已经在
我的怀抱之中了!”弥子一定是他的妻子或者情人,我想。我立即道:“那你为甚么不
走。”
他抬起头来,道:“久繁,如果你去,我也走!”
那人讲的虽然是醉话,但是我却看出他想念弥子的力量,可以令得他做出任何事情
来的。我说道:“你怎么能走?告诉我,我年纪比你大,一定可以给你下定夺的。”
那人又再饮了几口酒,晃著酒瓶,道:“总工程师最近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鱼
囊’,是塑胶制造的,样子像一条大鱼似的胶套,人们在那胶套中,操纵控制杆,便可
以达到每小时八十浬的速度,像鱼一样在海中游行。”
我越听,心中便越是欢喜!
但是我却故作镇静,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也不行,你有这种‘鱼囊’,你也出
不了这里啊!”
那人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道:“久繁,我告诉你,制造‘鱼囊’的最后
一道工序,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每一具‘鱼囊’,在经过最后一道工序之后,要在海
底试用,这也是我负责的,我已经计算过,只要七小时,我就可以见到弥子了!七小时
!弥子!七小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唱起一首古老的日本情歌来。
那首日本情歌,是说有一双情侣,一个在海的一端,一个在另一端,为大海所阻,
日日相思,不能得见。音调十分沧凉。
他唱了几句,我就和著他唱。等到唱完,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弥子不知是不
是也在唱同样的歌,或许她以为你已经死了,正在唱另一种歌呢!”我一面说,一面哼
了几句日本哀歌。那日本人的感情冲动,显然到了极点!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臂张开,叫道:“弥子,五郎来了,弥子,五郎来了!
”我见时机已快成熟,立即走了上去,大姆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一按的力量,如果恰到好处的话,可以令得醉酒的人,头脑略为清醒些,但是却
又不会酒醒。我一按之后,他打了一个冷震,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沉声道:“五郎,你是不能离开弥子的,弥子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我在
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双眼直视著他,同时,我所用的声调,也十分低沉。五郎立即重覆
我的话,道:“弥子比一切都重要。”
老实说,我对于催眠术,并没有甚么了不得的心得。但这时,五郎的精神状态,显
然已处于一种十分激动,任人摆布的情形之下,我修养并不高的催眠术,在他的身上,
也立即起了作用!
我心中大喜,又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三菱三井财团还重要。”五郎一面流著
泪,一面重覆著我所说的话。我又道:“你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去见她!”五郎立
即道:“是。”
我又道:“那鱼囊,你是知道操纵方法的,为甚么你不利用它去见弥子?你已经不
爱弥子了?”五郎歇斯的里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爱她!”
我唯恐他的叫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忙道:“低声!那你就应该去找她,我是久繁
,你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你一起走,鱼囊是你掌管的,你可以顺利地离开,七小时之
后,你便能见到弥子了,你知道了么?”
五郎止住了哭声,道:“知道了。”
我又加强心理上的坚定,道:“你必须这样做,只有得到了弥子,你今后才幸福!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道:“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他向门口走去,开始几步,步法十分踉跄,但是到了将门打开之后,他的步法,已
经十分坚定了,我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了升降机旁。
五郎按了铃,等升降机的门打开之后,接我班的那人,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们,五
郎道:“顶层!”
升降机向上升去,我缩在升降机的一角,只见五郎的胸脯起伏,显见他心中十分紧
张。一个人在接受催眠的状态下,去进行平时他所不敢进行的事,心情的确会激动的,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如果我只能就此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一
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
不一会,升降机便停了下来,我和五郎跨出了升降机,不一句,他已停在一扇圆形
的钢门之前。
在那扇门之旁,有一个刻著数字的刻度盘,五郎转动著那刻度盘,我注意他转动的
次数,发现那是一个七组三位数字组成,共达二十一个数字之多的密码。也就是说,如
果不是知道这个密码的人,即使活上一千年,也是无法打得开那扇门的。
五郎当然是熟悉那号码的,但是他也足化了近三分体的时间!
在那三分钟中,我的心跳声,甚至比五郎轰动刻度盘时所发出来的“格格”声更响
。
因为那是最紧张的一刹那,只要有人看见,我和五郎全都完了,而我也永远不能再
找一个这样逃走的机会了。也就是说,我将永远和可爱的世界隔绝了!
好不容易,像过了整整十年一样,才听得“卡”地一声,五郎停了手,我和他一齐
推开了那扇圆门。
圆门之内,一片漆黑,只见五郎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电灯便著了。
我看到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宽可三尺的传动带,当五郎按动了一个钮掣之后,那
条传动带向前移动起来,五郎拉著我,站了上去,我们两人便一齐向前移去。我四面看
看,全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和工具,那里显然是一个工作室。
我心中的紧张仍然丝毫未懈,在传动带上,约莫又过了三分钟,我们便在另一间工
作室中了。
那间工作室的一幅墙上,有著五个径可两尺的大圆洞,也不知是通向何处的。而在
地上的三个木架上,则放著三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长约两公尺,形状像一条被齐中剖开的大鱼,但是那“鱼皮”却有五公分
厚,我伸手去摸了一摸,好像是橡皮,但是却柔软得像棉花一样,那显然不是橡皮,而
是一种新的聚氯乙稀的合成物,是陆地上所没有的一种新东西。
在“鱼皮”里面,像是一个十分舒服的软垫,按照人的曲线而造的,人可以十分舒
服地睡在里面,而我可以看得懂的,是一个氧气面罩,还有许多仪器,我却完全不懂。
五郎仍然被催眠的状态之中,他站在那三具物事面前,道:“久繁,这就是可以使
我们离开这里的‘鱼囊’了!”他一面说,一面爬进了那东西之中,只听得十分轻微的
“拍”地一声过处,那东西便合了起来,十足像一条大鱼。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具所谓“鱼囊”,实际上就是一艘性能极佳,极其轻巧的单
人小潜艇“我心中的高兴,实是无以复加。
我从鱼体头部的透明部份望进去,只见五郎正舒服地睡在“鱼囊”中。
我拍了拍“鱼囊”,道:“五郎,你出来。”
“鱼垂”又从中分了开来,五郎翻身坐起,道:“这鱼囊的动力,是最新的一种固
体燃料,从硼砂中提炼出来的。任何人均可以十分简单地操纵它。”
我忙道:“你尽快地教一教我。”
五郎以十分明简的语言,告诉了我几个按钮的用途,又向墙壁的几个大洞指了一指
,道:“只要推进这五个大洞中的任何一个,按动鱼囊的机钮,就可以像鱼雷一样地射
出去的了!”
我沉声道:“他们不会发觉的么?”
的郎道:“当然会,但是这鱼囊是最新的设计,速度最快,当他们发觉的时候,已
总没有甚么东西可以追得上我们了。”
我又四面看了一眼,道:“如今我们在这里,难道不会被人发觉么?”
五郎道:“我想他们想不到在下班的时间,我还会到这里来,所以没有注视我,当
然,我们仍可能为他们发现的,只要监视室的人,忽然心血来潮,按动其中的一个钮掣
的话!”
我一听,不禁更其紧张起来,道:“那么我们 ”
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快走吧。”但是我话才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住了口。
五郎本是在被我催眠的情形之下,他的一切思惟活动,均是根据我的暗示在进行著
的,我突然地停了口,他便以充满著犹豫的眼光,望定了我。
我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使我的话,讲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停了口。
但是,我所想起的那件事,对我和五郎来说,都带有极度的危险性,因此令得我心
中犹豫不已!
催眠术之能成功,完全是因为一种心灵影响的力量,当你的意志力强过对方的时候
,你就可能令得对方的思想,受你的控制。
但是,当你自己犹豫不决之际,你就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力量了。
这种心灵影响,心灵控制,究竟是来自一种甚么样的力量,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
谜,就像外太空的情形究竟如何一样,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准根本无法测出正确的结论来
。
当时,我心中在犹豫不决,而且,我对催眠术的修养,本来就十分肤浅。因此,我
根本未曾注意到五郎的面上神情,出现了甚么变化。
直到五郎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才陡地吃了一惊,我连忙抬头向五郎看去,只见
五郎面上,那种迷茫的神情,已经消失,而代之以一种凶神恶煞的神态。
只听得他怒叫道:“久繁,你在搞甚么鬼?是我带你来的么?”
我一听得他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便知道我对他的催眠控制已经失灵了!
我心中不禁忡忡乱跳,因为如果五郎的态度如果改变的话,那么我的逃亡,也就为
山九仞,功亏一篑了!我一面暗作准备,一面道:“五郎,你怎么啦?我和你一齐走,
你去看弥子!”
从五郎的口中,爆出了一连串最粗的下流话来,他一个转身,扑向一张装有许多按
钮的桌子。
我不知道他此举的具体目的是甚么,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在脱离了我的催眠力量
控制之后,又感到三菱三井属下的全部工业,重要过弥子,因此将对我有不利的行动了
!
所以,他只向前扑出了一步,离那张桌子还有一步距离之际,我立即扑了上去,我
只是一掌轻轻地砍在他的后颈之上,他的身子便软瘫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了。
我知道我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五郎本就受了太多酒精的刺激,他这一晕,
在三小时之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站定了身子。我知道我将五郎留在此处,可能不十分“人道”,因
为五郎被这个集团中人发现之后,一定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处。但是我转念一想,却又
心安理得,因为五郎并不是甚么好人,而且,他如够狡狯的话,一定会为他自己辩护的
。
如今,我剩下来的事,似乎就只是跨进“鱼囊”,移动身子,将鱼囊置于发射的弹
道中,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那样简单。
如果事情是那样简单的话,我这时,早已和五郎一齐置身于大海之中,而不会有如
今那样的局面了。刚才,五郎之所以能够摆脱我对他意志的控制,是因为我心中突然产
生之犹豫之故。
而当时,我心中之所以突然犹豫起来,是因为我想到了我已有了逃走的可能,是不
是应该邀请张小龙和我一起走呢?
当时,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仅考虑到我自己,而且也考虑五郎的安危。如今,
我当然不会再去顾及五郎了,然而我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我绝不是自私的人,但是,如果牺牲了我自己,而于事无补的话,这种盲目的牺牲
,我却是不肯作的。
我知道我如今,是处在生或死的边缘,死亡可能随时来临,因为正如五郎所说,监
视室的人,随时可以发现这里的情形的。
但是,我仍要抽出两分钟的时间来,全面地考虑一下,因为,事情关系著一个全人
类体杰出的科学家。
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走出去,到张小龙住处的门口,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就算被人
发现,也不要累,因为我是久繁 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
但是,如果我进入张小龙室中的话,那我便非受人注意不可了。
因为,这野心集团对张小龙的监视,不可能是间歇的,而一定是日以继夜的。
只要他们一注意到了我,自然便可以发现我是乔装的久繁。
自然,接之而来的是:一切皆被揭穿,非但是张小龙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而如果我不顾张小龙的话,只要我爬进“鱼囊”,我就可以藉著最新的科学发明,
在海底疾航,五郎告诉我,在鱼囊中有著自动导航仪的设备,那么,全速前进的话,四
小时之间,我就又可以和霍华德,和张海龙见面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我都应该立即离去,而不应该去找张小龙的。
但是,我却是一个倔强的人,有时,倔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像那时候,我便以为
,只要有逃走的可能,我就不应该抛弃张小龙,独自离去,我要去碰碰运气,虽然这看
来,是毫无希望而且极度危险的,但是,我还是要去试一试!
或许,我就是俗语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吧。
我向倒在地上的五郎看了一眼,又向张开著,可以立即送我到自由天地的“鱼囊”
看了一眼。然后,我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
在门前,我站了一会,将开门的密码,记在心中,小心地续述了一遍。
然后,我拉开了门,立即又将门关上,一跃身,我已离开了那扇门有三四步的距离
了。
现在我是安全的,因为没有人看到我从那扇门中出来,我又以久繁的步法,来到了
升降机之前,不一会,升降机的门打开,我走了进去,向那司机,说了张小龙所住的层
数。那司机咕哝著道:“你还不休息吗?”我只得含糊地地应著他。
升降机上升著,但是,未到张小龙所住的那一层之间,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心中猛然一凛,连忙侧身而立。
只见门开处,甘木和另一个人,跨了进来!
在那片刻之间,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甘木一进升降机,便厉声道:“久繁,你
已经下了班,还不休息么?”
我将头低得最低,道:“是!是!”
甘木又道:“卫斯理突然失踪,如果不是我向你一力担保,你要受严厉的盘问!”
我心中暗忖,这时在升降机顶上的久繁,如果听得到甘木的话,那他一定会十分感
激甘木的了。而我当然也一样地感激甘木,因为我如果遭受到严厉的盘问的话,我一定
也会露出马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