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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 - 盛夏的方程式

_2 东野圭吾(日)
  嗯。恭平点了点头,说:“他们俩都挺忙的。”
  “是吗?生意忙,那可是好事啊。”
  节子端着盛着茶壶和玻璃杯的餐盘走了出来。估计是她已经听到重治说话的缘故,所以盘子上放了三只杯子。她在其中的一只玻璃杯里倒上了可乐。
  “干吗?我也要喝可乐啊。”重治说。
  “不给你喝。你不能吃带糖的东西。”节子往重治的杯子里倒上了麦茶。
  恭平喝了一口可乐。口渴的时候喝这东西,总会让人觉得分外美味。
  节子虽然是敬一的姐姐,但她和敬一却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俩。据说,节子的母亲在节子还小的时候,就遇到交通事故过世了。后来,节子的父亲和其他的人结了婚,生下了敬一。所以,节子和敬一两人之间才会相差了九岁。
  “我在车站见到成实姐了,不过她似乎有什么事要去办。”
  “有事要办?什么事?”重治似乎还不知道,扭头问节子说。
  “就上次说的海底那啥呗,还说要从海底挖金子银子出来什么的。”
  “哦,那事啊?”重治对此似乎漠不关心,“怎么样?真有这种好事吗?我倒是觉得挺玄乎的。”
  “谁知道。”节子偏起脑袋,“成实倒是担心,如果真的开发,是不是会污染到大海。”
  “污染大海啊……这可不成哪。”重治一脸凝重地喝了口麦茶。
  “啊,对了。”恭平打开书包,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小纸包,“差点儿忘了。这是我带来的礼物。我妈跟我说,让我把它给你们。”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又何必这么客气。”节子先是皱了皱眉,之后便笑着接过去,拆开了包在外边的纸,“啊,是牛肉佃煮。这家店可有名了。之后咱还得向由里还个礼才行呢。”
  恭平喝干了杯里的可乐。节子一看杯子空了,立刻便问了句“再来一杯吧”。恭平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节子便拿着空杯子离开了。换作是在自己家里的话,恭平的父母肯定会跟恭平说,还要的话就自己去倒。
  能在这里度过剩下的这段暑假,感觉似乎也还不错。恭平心想。
4
  开发课长站起身,开始讲述起了今后的计划。首先是调查地形,确认矿石储藏量和比重,以及金属品质,等等。与此并行,提高采矿、筛矿之类的资源开发技术。之后,再确保冶炼技术的开发。十年之后,将整个计划推进到可验收,并使之商业化的水平——课长的讲话内容大致如此。
  听完课长的讲话,成实稍稍放心了一些。他们并没有大喊口号,说什么这计划将成为支持当地的新兴产业之类的话。或许,这也是因为计划当中的未知因素太多,所以他们才会在讲话时显得如此慎重。
  即便如此,海底资源这几个字,听起来也同样让人觉得很有吸引力。也难怪那些整天希望能够振兴当地经济的人们会感觉这计划就像是救世主一样。玻璃浦的街镇,如今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其最大的经济来源——观光产业也一直持续处在低迷状态之中。
  尽管如此,众人心中却依旧存在着不安。是否能够如此轻易地接受这种未知的技术呢?玻璃浦是靠大海生存的。这片海,必须永远散发着美丽的生命活力。为了支撑街镇,反而却牺牲了街镇赖以生存的大海。这样的做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话虽如此,但一个人的力量却是有限的。为了让众人都明白自己的想法,就必须在博客上写点东西。从以前起,成实就一直在运营着一处介绍玻璃浦海域的网站。
  当时,玻璃浦出身的泽村元也响应了成实,给成实发来了邮件。身为自由职业者的他,对环境保护这类的主题很是积极。当时,他与那些同为环境保护主义者的同伴们取得联系,以及更着手开始准备发起反对运动了。看到成实的网站之后,他便发信邀请,询问成实是否愿意加入其中。
  这对成实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立刻,她便给泽村回了邮件,表明自己愿意参加他们保护大海的运动。
  其后,成实每天都与泽村他们交换情报。泽村搬出了东京的公寓,回到了老家。他这么做,是为了安下心来解决问题。他一边灵活运用自己的人脉,一边四处召集愿意协助反对运动的人。成实等人主张,开发海底的行为将会破坏生态系统。他们的主张,刺激了许多以渔业为生的人。这些人也逐渐开始出现在了反对派的集会上。
  见反对派声势日高,国家也终于开始采取了行动。经济产业省下达指示,命令相关机构向与矿床海域有关的居民召开说明会议。
  有关召开这次说明会的前后经过便是如此。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成实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对方明白,自己对大海的这份深情。
  DESMEC的技术人员依旧还在讲解着。技术员准备了一番有关环保的讲话。但在成实听来,这番话实在是让人难以苟同。
  DESMEC的人员滔滔不绝地讲了大约两小时之后,回答疑问的时间终于开始了。
  成实身旁的泽村立刻便举起了手。他接过麦克风,开口问道:“正如字面上所说,海底热水矿床,是有着喷出热水的洞穴的。在洞穴的周围,生息繁衍着各种各样的深海生物。你们说,你们会就采矿对这些生物的影响进行预测,并思考对策,但这种事其实根本就是无法预测的。毫无疑问,那些生物必然会死亡灭绝。那些深海生物中,有些生物甚至需要过上许多年才能长大十几公分。而要将它们给杀掉,却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你们准备怎样对它们进行保护呢?即便只是现在的想法也无所谓,请你们当场给我们一个答案。”
  不愧是泽村。成实暗自感叹了一番。他的一席话,已经彻底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DESMEC的开发课长站起身来,开口回答。
  “正如您所说,确实,我们无法避免所有的生物都不会遭遇任何的影响。因此,我们正在从遗传因子学方面积极讨论研究环境保护的对策。我们准备调查一下生活于当地的生物的遗传因子,并确认一下其他的海域是否还有该生物种类存在。对于那些其他的海域已经再没有的生物,那么我们就会采取一些保护的措施。至于其具体方法,还得具体种类具体研究。”
  泽村把麦克风凑到嘴边。
  “也就是说,只要其他地方还存在有该类生物,那么本海域内的该类生物就算死绝了,也无所谓吗?”
  开发课长表情扭曲地回答:“嗯,差不多吧。”
  “但是,你们真的能够彻底将生活在本海域内的所有生物的遗传因子都调查过来吗?深海生物本来就是一些谜团重重的生物。它们究竟有多少种,生活在何处,这些问题根本就是无法完全掌握的。”
  “呃,这个嘛,我们会尽力想办法的。”
  开发课长话音刚落,讲堂里就突然有人叫了一句“这可不成”。讲台上的人全都一愣,扭头看了看刚才发话的人。说话的并非别人,正是那个名叫汤川的物理学者。
  “这样的发言可不能相信。”汤川接着说道,“即便是专门研究深海生物的专家,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彻底了解了所有的深海生物。既然做不到,那就老老实实告诉对方,说自己做不到。”
  开发课长一脸困惑地闭上了嘴。主持人看情形不对,把麦克风凑到嘴边,打算说上两句圆场的话。可还不等主持人开口,汤川便又再次说了起来。
  “要开发利用地下资源,就只有采矿这一种途径。只要展开采矿,生物的生存就必定会受到影响。不管是陆地上还是海底,这一点都是相同的。人类一直在反复地做这种事。剩下的问题,其实就是选择了。”
  说完,汤川放下麦克风,丝毫不去理会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闭上了眼睛。
  四点半稍过,成实和泽村等人一起离开了讲堂。
  “和我之前预料的大致一样。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们没说太多的空话套话,倒也省得咱在下边听得心焦了。”泽村一边在走廊上快步走着,一边说道。
  “我也一样。我还以为他们会兜上几个圈子呢。对方目前似乎还在摸索之中啊。总而言之,他们似乎也还在考虑环境保护的问题。”
  “不,咱不能太过放心。一旦牵扯到了商业往来,那么开发说不清啥时候就突然开始的。到了那时候,什么环境问题,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了。之前也出现过不少这样的事。核电站的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你可千万别被他们给骗了。”
  成实点了点头。泽村说得没错。参加了说明会,虽然感觉似乎已经搞定了些事,但输赢胜负的走向,其实还要看今后。
  “话说回来,那些推进派的人,也还真可谓是形形色色啊。泽村你提问的时候,不是有个大学的老师插嘴,说‘做不到的话就老老实实说做不到’。我还真没想到,他们那群人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你说那位学者啊?”泽村撇了撇嘴,“他那是在故作姿态呢。”
  “可他说让他们别敷衍了事,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他这话蛮有良心的。换作是官员或者政客的话,一般是不会那样说话的啦。”
  “这么说倒也是。”泽村虽然点了点头,但成实却能感觉到他心中的那股不服。或许,他是不想有人赞扬敌人吧。
  离开公民馆后,众人暂时解散了开来。
  “那就过会儿见了。”泽村冲着同伴们打了个招呼。今晚吃过晚饭后,众人还将再次集合。为了准备应付明天的局面,大伙儿还要开一场学习会。
  成实跨上自行车,冲着众人挥了挥手,蹬动了踏板。
  骑过车站,成实便下了自行车。前边是一段上坡路,比起蹬着上去,还是推着上去更省力些。
  刚刚看到“绿岩庄”的屋顶,一辆出租车便从成实的身后赶了上来。那辆出租车径自从成实身旁驶过,停在了“绿岩庄”的门前。看来,车上的那位乘客,应该就是预定了今晚房间的那位唯一的客人了。
  最近一段时间,一天只有一组预约这种情况,已经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了。即便到了夏天,客人的数量也没有什么显著的增加。相反,最近几年的客流量可说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样的情况,也并非只有“绿岩庄”一家如此。整个玻璃浦的观光产业都处在低谷之中。近几年里,已经有好几家宾馆和旅馆被迫关门了。成实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家的旅馆倒闭关门,其实也只是迟早的事。除了旺季之外,家里根本就没有雇用帮手的余裕,再加上重治腿脚不便,所以一直以来,旅馆都是靠节子和自己两人支撑着。当然了,这也说明近几年来的旅客数量是如此的稀少,光凭两个人便足以应付。
  车上的乘客下车之后,出租车掉头向着成实开来。成实经常都会遇到车上的那个司机。和成实迎面而过时,司机还冲着她点了点头。这样的事,也只会发生在玻璃浦这样的小镇上。
  走进玄关,只见一名男性旅客正在柜台旁登记住宿信息。看到成实进门,正在请客人填表的节子冲她点了点头。
  登记完之后,那位男性旅客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对方的脸,成实不由得吃了一惊。是那个穿着开襟衫,出席了之前的说明会的那个人。在这里,对方依旧一脸温和的表情,冲着成实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他似乎早已料到成实会回来了。
  “那么,我就带您到房间去看看吧。”节子拿起房间钥匙,离开了柜台。男子提着一只小小的旅行包,默默地跟在节子的身后。
  等两人离去之后,成实走到柜台后边,看了看登记下的旅客信息。冢原正次。这名字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或许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在公民馆里,对方大概就只是偶然间看到自己,之后便微笑一下以示友好罢了。
  可是——看到登记信息上的内容,成实又不由得感觉有些奇怪。那位客人的住址,写的是埼玉县。埼玉县的人,又为何会跑来参加那场说明会呢?
  “成实,你回来了。”
  听到有人叫起自己的名字,成实抬起了头。身旁的房门被人打开,恭平正站在门口。
  “哎?你到下边去了?”
  “嗯,和姑父一起去的。”
  恭平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有人拄着拐杖行走的声音。门背后,是一道通往地下锅炉房的楼梯。
  没过多久,重治肥胖的身躯便出现在了成实眼前。他走路的模样,让人看着觉得心痛。人都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让他去管理锅炉。这事要是让消防署的人知道了,非得被白上几眼不可。
  “成实,你回来了啊?说明会的情况怎么样?”重治问道。
  “嗯,学到了不少东西。明天还有场讨论会。抱歉,这两天成天往外边跑。”
  “这倒没什么。你就放心去吧。”
  “成实你参加了环保运动?真厉害啊。”恭平赞叹着说道。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
  “你们会不会驾船去撞那些捕鲸船啊?”
  成实吓得倒退了一步。
  “我们不干这种事情的啦。我参加的是制止他们胡乱污染大海的运动。要是让他们随意去挖掘海底资源的话,对渔业什么的也会产生影响的啦。”
  “是这么回事啊?”恭平似乎立刻失去了兴趣。看样子,他大概还想听听成实他们和捕鲸船战斗的故事呢。
  节子回到了柜台前,说:“刚才那位客人说他打算七点用晚餐。”
  成实看了看表。五点只差几分了。
  “还有,刚才突然又来了一位客人。”节子说,“成实你出门去之后,那位客人就打来了电话。是个男的,一个人住。”
  “哎?”
  就在成实感觉这事有些稀奇的时候,玄关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传来了一声男子的说话声:“有人吗?”听到那声音,成实吃了一惊。因为她之前听到过这人的说话声。
  扭头一看,身后站的正是成实心中猜测的那人——刚才的说明会上的那位物理学者。
5
  “绿岩庄”的一楼,有几间可以用来开宴会的房间,平常则用来做旅客的餐厅使用。恭平和成实一家一起在厨房隔壁的房间吃晚饭。到了六点,他先跑到了宴会间。之前他听说,那个叫汤川的人准备在这个时间吃晚饭。
  最近的一间宴会间的拉门开着,走廊上放着餐车。看起来,节子正好在上料理。
  恭平凑头往宴会间里看了看。房间的空间足以容纳十个人进餐,而此刻,里边却只坐着汤川一个人。节子正在往汤川面前的膳桌上摆放料理。
  “是吗?那,有些店还会开到挺晚?”汤川问道。恭平猜不出他问的到底是什么店。
  “这里毕竟是乡下,说开到挺晚,其实顶多也就是十点或者十点半的样子。如果您不嫌弃,那到时候我带您去一家店里坐坐吧。”节子回答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您经常会去喝两杯吗?”
  “哪儿有。其实也算不上经常,偶尔罢了。”
  “是吗?”汤川突然扭头朝着恭平这边望了一眼。和汤川的目光撞到一起,恭平一愣,赶忙把头给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节子问道。她似乎还没有发现恭平。
  “不,没什么。我开动了。”
  汤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恭平赶忙蹑手蹑脚地逃走了。
  过了一会儿,恭平他们也吃起了晚饭。或许节子是许久没见这个侄子了的缘故,桌上放了不少的菜肴,主菜则是生鱼片。
  “多吃点儿。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回去之后,要是让你爸妈看到自己的儿子瘦了,那咱可担待不起啊。”重治把装生鱼片的盘子往恭平面前一推,说道。他的肚子,已经圆得就跟个西瓜似的了。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恭平这孩子居然还会为咱这里招揽客人呢。我可真是吃了一惊。”节子说。她似乎已经听汤川说过了之前的事。
  “我就只是看了下这里的地图而已,没想到他就把电话号码给抄走了。”
  “这就够了。他大概也是因为看到就连你这么个小孩儿也敢单独到咱这里来住店,才会放心的啦。”
  真是这样吗?恭平不由得有些疑惑。他自己倒觉得,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听成实说,这个叫汤川的人是位物理学者,这次是来参加这里的海底资源开发的说明会的。恭平回想起了之前他用铝箔包裹住自己的手机的事。
  快到七点的时候,成实站起了身。据说晚上他们那些环保运动的同伴之间还有一场集合。恭平也回到了房间里,等着收看他想看的电视节目。
  恭平走到电梯前等了片刻。电梯门敞开,那位上了年纪的短发男旅客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浴衣,脸色也很好,感觉似乎已经泡过澡了。看到恭平,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但之后他便径自走向了宴会间。
  恭平坐着电梯来到二楼。他住的是一间足以供四个人同住的房间。节子本以为这房间太宽,或许恭平会觉得有些寂寞,但恭平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所以节子根本就是在无谓地担心。恭平在榻榻米上躺成了个大字,伸手拿起了电视机的遥控器。
  看了一小时左右的电视,恭平起身去关窗帘。拉动窗帘的时候,他顺便朝窗外望了一眼。远处本应该是一片大海,但此刻窗外却已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过了一阵,恭平听到玄关门被人打开,有人离开了旅馆。凑头一看,是汤川和节子。都这么晚了,他们俩还要上哪儿去呢?看看周围,恭平并没有发现重治的身影。
  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恭平吓了一跳,赶忙接起了电话。
  “喂?”
  “啊,恭平。我是姑父。你睡了?”重治说道。
  “还没,刚才我还在看电视呢。”
  “是吗?咱俩一块儿去放烟火吧?家里还剩着一些上次买的烟火。”
  “啊,要去,要去。”
  “那,你就下楼来吧。”
  “嗯,好。”
  恭平跑到楼下,重治早已在换鞋处等着他了。重治的脚边,还放着一只水桶和一个硬纸箱。
  “大伙儿都出去了。不出去玩玩的话,咱可就亏了哦。”重治说道。
  恭平凑头往硬纸箱里看了看。里边不光有手持燃放的烟火,还有些放在地上点火的冲天炮,种类还挺多。
  “那咱就走吧。恭平,麻烦你抱上那纸箱吧。”重治提起水桶,另一只手则拄着拐杖,迈出了脚步。恭平抱起那只纸箱,紧跟在姑父的身后。
6
  九点差几分的时候,成实和泽村一起离开了町集会所。
  “一起去喝一杯吧。”泽村提议。
  “好啊。”
  “我也去。”
  两名年轻男女齐声赞同。
  “川畑你呢?”泽村向成实问道。
  “那,我也一起去稍微喝一杯好了。”成实回答说。
  在车站前和那些赶着回家的同伴们道过别之后,成实几人向着经常光顾的那家居酒屋走去。在这附近,那家酒馆打烊的时间是最晚的。
  走到居酒屋门前,成实便看到节子正站在对面的堤坝旁,怔怔地望着眼前那漆黑一片的大海。“妈。”成实冲着她叫了一声。
  节子回过神来,扭头看到成实,脸上浮现出一丝暧昧的微笑,之后便走过了马路。
  “晚上好。”跟泽村等人打过招呼之后,节子扭头冲着成实问道,“集会结束了?”
  “嗯。妈你跑这里来干吗?”
  节子仰起头,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居酒屋。
  “我是带客人来的。那位汤川先生说他还想再来两杯。”
  “妈你也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点。”节子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下,意思说她喝得确实不多。
  “又喝酒。每次带客人来,你都会陪人家喝。”
  自打患病之后,重治就再也没有沾过半点酒精了,但节子却很好酒。就算不上居酒屋来,每天睡觉前,她都必定会来上一杯调制的威士忌。
  “我知道了。你跑出来,是想让海风吹一下,醒醒酒吧?”
  “嗯,差不多吧。你也别喝太多了哦。”
  “妈你可没资格说我哦。”
  “那,我就先回去了——众位,我先失陪了。”节子冲着泽村等人低了下头。
  “等一下。我送您回去吧。”说完,泽村看了看成实,“我今天是开着店里的轻卡来的。之前我把车停在车站附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把伯母送回去,顺道就把车停到您家去吧?”
  “不不,这可不敢当。”节子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您就别客气啦。路上光线挺暗的,而且还是上坡。开车过去的话,就两三分钟时间罢了。”
  “这行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然行。那我就先离开一会儿啦。”泽村对成实说道。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成实道谢说。
  目送着泽村和节子离去之后,成实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走进居酒屋,在店里张望了一番。汤川坐在角落上的桌子旁,一边看杂志,一边喝着加冰的烧酒。
  “那不是白天的那个学者吗?”同伴中的那位女大学生在成实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他。另外一名年轻人也嘟囔了一句。
  成实告诉两人,说汤川现在正住在自己家开的旅店里。两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究竟。他们都知道,成实家里是开旅店的。
  三个人在离汤川稍远处的桌旁坐了下来。汤川依旧还在看着他手上的杂志。
  喝着啤酒,三个人聊了半小时左右,成实站起身来说了声“我失陪一下”。之后,她走到汤川的桌旁,说道:“您好。”
  汤川抬起头看了看成实,眨了眨眼,说道:“啊,你好。”
  看到成实,汤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估计其实他早就已经发现成实他们了。
  “听说刚才您还在和我母亲一起喝酒?”
  “嗯,我看她似乎挺喜欢喝酒的,所以就请她陪我喝了几杯。我冒昧了吗?”
  “倒也没什么……那个,我可以在这里坐会儿吗?”成实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当然可以。不过,我看你似乎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没事。”成实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同伴。两人正面对着面,开心地聊着些什么。“反正我也不想总当电灯泡。”见汤川一脸的不解,成实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他们俩正在交往。”
  “哦,原来如此。”
  成实叫来了店员,也要了一杯加冰的烧酒。
  “我听你母亲说,你今天也参加出席了说明会?”
  “当时不是有人提出了有关保护深海生物的问题吗?那个人其实和我们是一起的。”
  “你和那人是一起的啊?”汤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还请你帮我道个歉。告诉他说当时我不该插嘴的,真是抱歉。”
  “您还是自己亲口向他说吧。反正他过会儿就会来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您的意见提得很直率,没必要道什么歉的。”
  “我直率过头了。我这人,一旦听到那种毫无依据的发言,就没法再忍着不说话的。”
  店员端来了装满烧酒的玻璃杯。汤川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如此一来,也就算是干杯了。
  “听你母亲说,你似乎还是位激进派的活动家啊?”
  “没这回事。我就不过是做了些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照这么说,参与反对海底资源开发的运动,就是你该做的事咯?”
  “我反对的并不是开发,我只是想保守护自然罢了。尤其是大海。”
  汤川晃动了一下酒杯,弄得杯子里的冰块咔咔直响。之后,他就像是在玩味成实的话一样,缓缓地喝了一口烧酒。
  “守护大海?此话怎讲?大海莫非已经脆弱到了需要人类来保护的地步?”
  “在人类的科学文明面前,它已经变得很脆弱了。”
  汤川放下酒杯,说:“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您应该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是起源于大海的。经历了几亿年的时间,生命衍化出了许许多多的种类,进化到了今天。可是,在最近的三十年里,海洋动物却已经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以上。其中最大的代表例,就是珊瑚礁。”成实之所以能够如此出口成章,全都是多亏了之前她无数次的演说经历。
  “你觉得,这都该怪罪于科学?”
  “在太平洋上进行核试验的人,难道不是科学家吗?”
  汤川端起了酒杯。可还没喝,他便再次抬起头来看着成实。
  “你们觉得,在这次的海底热水矿床开发计划中,我们这些科学家还会犯下同样的错误,是吧?也就是说,我们会不顾对环境的破坏,将海底彻底搞得一塌糊涂?”
  “我并不否认,你们也曾为环境设想过。可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今后到底会出现些怎样的情况。在开始使用石油的时候,那些科学家不也一样没有预料到如今这样的全球性气候变暖吗?”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必须展开调查和研究。DESMEC也没有说他们打算立刻动手挖掘海底,将其商业化吧?正如你刚才所说的,现在没人能够说清开发到底会对海底造成怎样的影响,所以我们才在尽可能地设法搞清楚这个问题。”
  “可这种事,却是根本就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啊。今天的说明会上,老师您自己不是这么说的吗?”
  “我当时也说过,这是选择的问题。如果其实根本没必要为了稀有金属而去挖掘海底的话,那这个计划也就彻底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讨论终于触及到了最本质的部分。那就是海底矿物资源开发的必要性问题。这个问题,在明天的讨论会上,将会成为中心议题。
  “之后的话,”成实说,“我想留到明天的公民馆再说。”
  汤川撇了撇嘴。
  “还不愿摊牌吗?也罢。”追加了一杯烧酒之后,汤川回头望着成实,“我把话先说明了。其实我并非开发的推进派。”
  “是吗?”成实稍稍感觉有些意外。她回望着汤川那张端正的面庞:“那,您当时又为何要坐到台上去呢?”
  “那是DESMEC的人来恳求我,我才去的。他们当时跟我说,或许会需要我来讲解一下有关电磁探测的事情。”
  “电磁探测?”之前成实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用线圈来测定海底的电磁场,进行分析。通过这样的检测,可以了解到海底底下百米左右深度的地质构造。简而言之,就是在不实际动手挖掘的前提下,用这种方法来搞清楚金属资源的分布情况。”
  “您想说,这种办法比较有利于环保吗?”
  “当然,这就是这办法的最大好处。”
  服务生端来了加冰烧酒。汤川看了看菜单,要了份腌鱼干作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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