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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 - 盛夏的方程式

_18 东野圭吾(日)
  “对,是我说的。而且也是我提议把尸体扔到岩石地里去的。”泽村自暴自弃地说。
  “川畑和他老婆立刻就同意了你的提议吗?”
  “不,也不能说是‘立刻’吧。当时他们两人都在犹豫。不过我又催促他们说,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的话,事情是会让人发现的,之后他们两人才下定了决心。”
  依照泽村的说法,尸体的搬运工作基本是他一个人独自完成的。把尸体搬到轻卡的货架上去之后,他和重治两人就开车前往了那处岩石地。因为重治腿脚不便,所以在弃尸的时候,重治基本上也没帮上什么忙。
  把重治送回‘绿岩庄’之后,泽村先回了一趟家,停好轻卡之后,又出发前往了居酒屋。在居酒屋里,泽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成实他们喝了些酒,但聊天的内容却已经记不大清了。
  “刚才我所说的,就是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这算是弃尸罪吧?我不打算否认罪行,所以——”说到这里,泽村顿了顿。之后他又接着说道,“你们就放了成实吧。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跟这件事彻底无关。”
  听完泽村的讲述,西口似乎明白了泽村为何会如此轻易地便供出一切的缘故。大概泽村早有耳闻,知道警方眼下对成实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反正真相迟早都会水落石出。泽村的想法,大概是想干脆自己就先自首,顺便让成实觉得自己对她有恩好了。
  和成实在一起,没有哪个男的会不对她抱有好感的——西口一边敲打键盘,一边侧眼瞟了瞟泽村。
51
  比起这玩意来,姑妈做的菜要美味得多。一边嚼着油炸虾夷盘扇贝,恭平心里一边想。虽然用的材料和装盘都很不错,但味道却和附近的西餐厅没什么两样。恭平不禁心想,就这种玩意,有必要专程跑到海边的度假村宾馆里来吃吗?
  恭平和父亲敬一两人坐在宾馆的餐厅里。看样子,今晚估计是得在这里住上一晚了。恭平本以为明天就会起程前往大坂,但敬一却说:“眼下还不大清楚情况。你姑父他们一家遇上了那种事,估计我也有些手续得跟着办理一下。你就暂时先忍耐一下吧。”
  恭平默默地点了点头,但他却并不觉得待在这里是一种忍耐。相反,他根本就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走。
  还不等晚饭吃完,敬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阴沉着脸接起了电话。敬一用手遮着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便一脸不快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恭平问道。
  敬一皱起鼻子,撇了撇嘴。
  “警察说想找恭平你询问一下情况。他们现在在茶水休息室里,说是让咱们吃完饭就去找他们一下。去吗?”
  “去啊。”恭平几口扒完剩下的油炸扇贝,往嘴里塞了一口蕃茄沙拉。虽然吃得并不算多,但他却早就感觉自己已经吃饱。
  野野垣和西口两名刑警正坐在茶水休息室里等着敬一父子。虽然之前恭平也曾见过两人,却从来都没有和两人说过话。
  隔着桌子,敬一父子在两名刑警的对面坐了下来。野野垣问两人要不要喝点什么,敬一说“不必了”,恭平也摇了摇头。
  “情况怎么样?”敬一首先发问道,“审讯结束了吗?”
  野野垣挺起胸膛,故意摆了摆威风。
  “没那么快就结束的。毕竟人命关天。而且,川畑夫妇讲述的内容,也有几处和事实不符的地方。作为弟弟,我们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审讯这种事,还是需要花上一点时间的。”
  “和事实不符?怎么个不符法儿?”
  “这是搜查机密,恕我无可奉告。只不过,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不止他们夫妇俩。”
  “还有共犯?不会是成实吧……”
  “不,她与这事无关。”西口突然插嘴说道。野野垣立刻瞪了西口一眼,西口只得低下头去,装出一副作记录的模样来。
  野野垣皮笑肉不笑地冲敬一父子说道:“我可以问你儿子几个问题吗?毕竟我们这趟来的目的,并非是来为你答疑解惑的。”
  “啊……好的。”敬一扭头看了看恭平。他的表情感觉就像是在询问恭平的意见一样。恭平回望了父亲一眼,意思是说没问题。
  “你还记得六天前,你和你姑父一起去放烟火时的事吗?”野野垣问道。从正面来看,他的脸感觉很像一只狐狸。
  记得。恭平回答。
  “当时是你提议去放烟火的吗?”
  “不是。当时我在屋里看电视,之后姑父就给我打了电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放烟火。”
  “这是几点发生的事?”
  “大概是……八点左右吧。”
  刑警提的问题并没有出乎恭平的预料。简而言之,他们就是在找恭平确认重治当晚的行动。重治什么时候回的旅馆,又是什么时候回到后院继续放烟火,最后两人是几点回到旅馆里的。因为当时恭平也不是总盯着时钟,所以他也就只能大致地回答一下。当刑警问起放烟火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时,恭平回答说没什么奇怪的事,就只是像平常一样放放烟火罢了。尽管如此,刑警的脸上也依旧是一副满意的表情。
  听恭平说起放完烟火后他到重治的房间里去吃了些西瓜,之后就看着电视睡着了的时候,野野垣冲西口使了个眼色。看样子,他们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
  “辛苦了,谢谢你的协助。之后或许我们还会来找你询问情况,到时候也拜托了。”野野垣起身背书似的说了一通,低头致谢过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西口也赶忙跟了上去。
  敬一叹了口气,说了声“走吧”,站起了身。
  “老爸。”恭平叫了敬一一声,“那件事……就是场事故吧?”
  听到儿子的问题,敬一心里似乎有些生气。他吊起了眉毛。
  “还用说吗?不是事故是什么?”
  “我不大确定……”
  “刚才刑警叔叔不是也说了吗?因为这事人命关天,所以,就算这只是一场事故,他们也必须详细调查一番的。别担心。姑父他或许会被判处些刑罚,但应该不会太重的。”
  恭平低下了头。或许是敬一把恭平的动作当成是在点头的缘故,他说了声“走吧”,之后便迈开了脚步。跟在敬一的身后,恭平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汤川说过的话。
  你不该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52
  “幸好那孩子讲话还算清楚。最近的那些个小鬼头,许多都不知道怎么好好说日语。”刚一走出休息室,野野垣便开口说道,“除了隐瞒了泽村也在其中帮了忙的情况之外,川畑的供述应该是没什么假了。接下来就是那个叫汤川的客人了。幸好他也和刚才那父子俩住的同一家宾馆,不过那家伙手机坏了,这可是件麻烦事儿啊。”
  “我到前台去问一下吧。”
  “哦,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耳中充斥着野野垣那嚣张跋扈的话语,西口快步向着前台走去。最近几天来,他早已习惯了被搜查一课的那些人给呼来喝去了。
  很快,西口便查明了汤川所住的房间,但打了电话过去之后,却始终没有人接。
  前台的年轻男接待开口说道:“汤川先生说,如果有外线电话找他的话,让我帮他给转接到十楼的酒吧去。”
  “啊,是吗?”
  那你倒是早说啊?西口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转身回到野野垣身旁。
  “那学者不是来参加有关海底资源的研究工作的吗?放着工作不做,跑去度假村宾馆的酒吧里去泡着,还真够嚣张的呢。”一边向着电梯走去,野野垣一边撇着嘴说道。
  西口本想说上一句“自由时间,人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酒吧里很宽敞,但里边的客人却屈指可数。虽然面朝大海的一侧全都是落地窗,但遗憾的是外边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西口猜想,这家店的旺季,恐怕也就只有烟火大会的时候了吧。
  汤川独自一人坐在临窗的座位上。他的眼镜放在桌上。眼镜旁,是一瓶红酒和酒杯。他的耳朵里塞着耳塞,看样子似乎是在听音乐。
  发现野野垣和西口来到身旁,汤川缓缓抬起了头。看到西口之后,他摘下了一只耳朵里的耳塞,问道:“这位也是警察吗?”说完,他瞥了一眼野野垣。
  作过自我介绍之后,野野垣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椅子上。
  “现在方便说话吗?”
  “我要告诉你说我不方便呢?”
  看到野野垣的脸一下子便沉了下来,汤川微微笑了笑。
  “跟你开玩笑的,你就这么站着吗?”
  听到汤川这么一问,西口才在野野垣的身旁坐了下来。
  “你们也来点什么喝的吧?就我一个人自斟自饮,感觉有点那什么。”汤川摘下另一只耳朵上的耳塞,说道。
  “我们就不必了。你就不必管了。”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汤川端起装着葡萄酒的酒杯,悠然地啜了一口。
  野野垣干咳一声,开口说道:“川畑夫妇已经被逮捕了。”
  汤川放下酒杯,说道:“是吗?”
  “你不觉得吃惊吗?”
  “今早,‘绿岩庄’的老板他跟我说,他不准备收我的住宿费了,但要让我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当时我就觉得,或许是因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后来听说那家旅馆门口停了不少的警车之后,我大致就猜到些情况了。他已经被逮捕了?嫌疑罪名是什么?”
  “目前我们给他定的罪名是玩忽职守和弃尸。”
  汤川拿起桌上的眼镜,开始用纸巾擦拭镜片。
  “‘目前’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还有变更的可能?”
  “这我可说不清楚。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才在调查,才会来找老师你打听情况。”
  “原来如此。那么,我又该说些什么呢?”汤川戴起了眼镜。
  “你照实说就好了。之前你也已经说过很多次,或许你也会觉得有些厌倦,但我们还是得麻烦你,请你讲述一下从你第一天夜里去居酒屋时起的情况。”
  汤川哼了一声,说道:“我的确已经厌倦了,不过也没办法。”
  接着,他便开始讲述了起来。他所讲述的内容,与之前几次讲述的内容完全相同。当时,他让川畑节子带着自己去了居酒屋,之后就和节子一起喝了几杯。再之后,他就在居酒屋里遇到了成实他们,而泽村则是最后一个到居酒屋里去的。泽村到居酒屋之后,便告诉了汤川旅馆里的客人失踪的事情。在他回到“绿岩庄”的时候,那位客人依旧还没有回去……
  汤川所讲述的一切,与之前泽村所讲述的弃尸经过并没有什么矛盾。西口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汤川说的是实情,那么成实就确实是无辜的了。
  “泽村进居酒屋时的样子如何?”野野垣问道。
  “什么样子如何?”
  “这个……”或许野野垣是想听汤川回答说泽村当时有些一惊一乍的,但如果这话是由野野垣自己说出的话,那么他的行为就属于是诱导询问了,“怎么都行。你就说说你当时的感觉就好了。”
  汤川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答你说什么感觉都没有吧。毕竟当时我也是第一次和他见面。”
  “那么,在你回到旅馆之后,第二天起的川畑夫妇的模样,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汤川的回答依旧是波澜不惊,“我和他们夫妇俩之间也没多少来往。每天为我准备饭菜的人,也大多数都是成实。她应该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吧?”
  那是当然。西口好不容易才把话给咽了回去。
  野野垣并没有回答,而是站起了身来。
  “谢谢你的协助。抱歉,打搅到你休息了。”
  “你们已经问完了?”
  “是的,已经问完了。”
  看到野野垣朝着酒吧门口走去,西口也站起了身。
  汤川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做过试验了吗?”
  野野垣停下脚步,扭头说道:“试验?”
  “刚才你说过,你们估计会给‘绿岩庄’的老板定个玩忽职守罪。我猜你们可能是因为‘绿岩庄’里发生了一氧化碳中毒之类的事故,才这么定的吧?既然如此,那么鉴定人员一般是会来做个再现试验的吧?”
  “一氧化碳中毒?此话怎讲?”野野垣装蒜道。
  “难道不是吗?那你们为何会给他定个玩忽职守罪呢?”汤川故意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来。
  野野垣睁大眼睛,张大鼻孔,深深地呼吸一口,说了句“感谢你的协助”之后,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酒吧。
  西口冲汤川点了点头,之后便匆匆去追赶野野垣了。这时候,只听汤川又说:“当时的情形,估计很难再现的吧?”
  西口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
  汤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故意卖关子似的先往杯里倒了些酒。之后,他用两只手指捏住酒杯脚,轻轻地转动了几下。西口开始感到有些焦躁,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汤川突然抢先开了口:“就像你们自己也有着身为刑警的直觉一样,我们这些做学问的人也同样有着自己的直觉。”
  说完,汤川把手里的酒杯端到了嘴边。
  西口搞不明白汤川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感觉汤川却又不像是在揶揄或者取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地迈出了脚步。
  店外,野野垣正在用手机和人讲着电话。过了一阵,野野垣一脸不快地挂断电话,摁下了电梯的按钮。
  “那家伙可真够惹人厌的。难道说,那些个学者全都跟他一样?”
  “我感觉他似乎和常人有些不同。”
  “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和他见面了。可喜的是,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有什么新情报吗?”
  野野垣点了点头。
  “警视厅的人似乎已经找到仙波了。他现在正在调布的医院里疗养。被害者生前经常会去探访他。他现在的模样,肯定是不可能行凶的了。”
  电梯门开启。两人走进了电梯。
  刚开始的时候,川畑夫妇的供述中确实存在有不少费解的地方,但再加上之后的泽村的供词,之前那些矛盾的地方也就全都解除掉了。剩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冢原会到玻璃浦来了。而听过刚才野野垣的一番讲述之后,感觉这似乎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或许正如野野垣所说,眼下事情确实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可是,西口却依旧还在为刚才汤川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
  在对川畑重治一家人展开审讯的同时,今天白天,鉴定人员也在“绿岩庄”展开了再现试验。据审讯中途传来的搜查本部发出的报告来看,“海原之间”的墙壁上确实存在有龟裂,锅炉的一部分废气确实会侵入到房间之中。之后的事,就是要确认一下当锅炉处在不完全燃烧的状态时,房间里的一氧化碳浓度了。
  可是,试验进行了几小时,却依旧没有传来再现成功的消息。而负责人对此的回答,却只是一句“原因不明”。
53
  打开铝合金窗,一阵带着海潮香气的暖风立刻吹进了屋里。路灯的照耀下,堤坝和街路的轮廓浮现眼前。远处的大海一片漆黑,完全无法看清。
  成实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到夜里九点了。
  门外传来一阵冲上楼梯的轻快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猛地推了开来。永山若菜手里提着便利店的袋子和便携冷柜,走进了屋里。
  “让你久等啦。呃,不过却也没啥好吃的,就只有些三明治和饭团子之类的。然后还有些速溶味噌汁。对了,我还买了些下酒菜。”若菜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放到榻榻米上。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成实连声致歉。
  客气啥?若菜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她摆了摆手。甚至就连那条胳臂,也是同样被晒得漆黑。
  “有麻烦的时候,就要互相帮助。而且,你来找我,我也很开心啦。房间不宽,不过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多住些日子吧。给。”
  “谢谢。”
  “怎么办?要是你喝不惯的话,那我就下楼给你倒些温开水来。”若菜端起了速溶味噌汁的杯子。
  “嗯,不必了。我说,有什么喝的吗?”
  “当然有。”若菜打开冰柜,“啤酒、烧酒苏打,你要喝啥?”
  “有茶吗?”
  “茶?有啊。”若菜拿出了一瓶绿茶来。
  成实两眼望着窗外,用冰凉的绿茶润了润喉咙。回首今天一天里发生的事,感觉就像是在做噩梦一样,总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夜里八点多,成实才离开了玻璃浦警署。听取了泽村的自供后,警方虽然打消了对成实的疑心,但之后却一会儿让她重复讲述,一会儿让她白白地等着,浪费了不少的时间。离开警署的时候,成实累得就只想原地蹲下了。
  可是,成实却也不能就这样回家躺下。因为眼下“绿岩庄”已经被警方封锁。不光如此,那些刑警还趾高气扬地命令成实,说让她找到地方落脚之后就要立刻通知他们。而关于父母的情况,警方却连一句话都不愿告诉成实。
  成实左思右想,最后她决定联系一下Malin Sports的商店里打工的永山若菜。若菜在念东京的大学,而到了夏天,她就会到那家店里去打工。两年前,若菜曾经考过自携氧潜水的教练,而当时指导她取得资格的人,就是成实。
  成实给若菜打了个电话,包括父母遭到警察逮捕的事在内,她把所有的情况都告知了若菜。听过成实的讲述,若菜说她“随后就到”。半小时后,若菜便驾驶着店里的面包车到警署接走了成实。在车上,若菜也并没有缠着成实问东问西,相反,她似乎更关心成实的身体状况。成实觉得,跑来投靠若菜,还真是没找错人。
  回过神来,成实才发现若菜也拿起了一瓶绿茶。
  “若菜,你不喝酒吗?”
  其实,若菜是个嗜酒如命的人。
  “呃,这个嘛……”
  “你就别管我了啦。你总这样的话,反而会让我觉得心里不安啊。”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若菜把绿茶放回冰柜,拿出了一瓶罐啤来。说了声“我开动了”之后,若菜揭开易拉罐的拉环,连带喷涌而出的泡沫一起,啜了一口。她轻声地念了一句“好喝”。
  看着眼前的若菜,成实心里却想起了汤川之前说的话。你似乎并非那种甘愿舍弃繁华的都市,选择大海的人。如果当时汤川面对的是若菜,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说出同样的话呢?
  这些都姑且不论,今后的事又该怎么办呢?虽然重治说过,“绿岩庄”的话,干脆就卖掉好了。可这种曾经出过人命事故的破旧旅馆,真的会有人愿意掏钱买下吗?就算要把它给拆掉,也是需要花上些经费的。而且,比这些事都更紧要的问题,还在于成实今后的住处。虽然若菜说过让自己多住些日子,但也不能总这样一直住在人家这里吧?而且,过段时间,她也还是要回东京去的。
  “若菜,能把你的车借我用下吗?”
  “车?行啊。你要上哪儿,要不我开车送你去吧?”
  “不行啦,你不是刚喝过啤酒的吗?没事的,我就是回家一趟罢了。”
  “哦,你要去‘绿岩庄’啊……”
  “我想去拿些化妆品和换洗的衣服过来。顺便再带些钱出来。之前刑警跟我说过,只要跟站岗的警察说一声,就可以进去了。”
  “是吗?嗯,的确,我这里确实没什么可借成实你用的东西呢。”若菜放下罐啤,站起身来。
  若菜的房间,在店里的二楼。两人走下楼梯,穿过黑漆漆的店面,来到门外。车子就停在店外。成实从若菜手里接过车钥匙,坐进了车里。虽然若菜的车和“绿岩庄”的车稍稍有些不同,但成实却早已开惯了面包车。
  “路上当心。”若菜叮嘱了成实一句。
  驶过看不到半个人影的沿海道路,成实从车站前开到了上坡路上。立刻,“绿岩庄”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绿岩庄”的玄关前,放着几盏施工现场用的红色照明灯。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坐在门外的钢管椅上,看到成实的车,警察立刻站起了身来。
  成实停下车子,向那名警察说明了情况。年轻警察打开玄关的门,和屋里的人聊了几句,之后便让成实进了屋。
  一名中年胖警察正守在大堂里。大堂里的电视开着,搞笑艺人正在屏幕里大声地说着什么。
  “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要是让上头知道我让你进屋拿了东西的话,可是会被狠狠责骂一顿的。”胖警察说道。
  成实点点头,向着里屋走去。胖警察关掉电视,跟在成实的身后。
  成实走进自己的房间里,从壁柜里拖出一只大旅行包,随手往包里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往包里塞内衣裤的时候,成实故意用身体挡了一下,以免让胖警察看到。
  “话说回来,这下子可真是麻烦大了啊,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胖警察毫无顾忌地问道。成实默默地偏了偏头。胖警察见状,接着说道:“这倒也是。现在问你,你估计也没什么主意的吧。很久以前,我在车站前的派出所里当过班。那大概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当时的玻璃浦,可真是热闹非凡啊。你们这家旅馆的生意也挺不错的。不过后来经济衰退,穷人不愿出门旅行,富人要不就是跑到国外,要不就是跑去花天酒地了。这日子可真够难过的。就算感觉到建筑已经破旧了,也拿不出钱来修缮。你们可真是够倒霉的,我其实挺同情你们的。只不过,你们真的不该把尸体拖去扔掉的。要是你们之前没这么做的话,那事情估计还能好办一些。”
  这警察可真够长舌的。只听了一半,成实便决定再不理会他,专心做自己手上的事了。即便成实一句话也没说,那胖警察也还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个不停。
  收拾好行李,成实离开了房间。刚一回到大堂,胖警察便再次打开电视,在藤椅上坐下了身。看样子,他似乎并不准备送成实出门。
  伸手去开玄关大门时,成实听到外边似乎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似乎是在和人争辩什么。
  “说了啦,这是规定。现在这里禁止无关人员入内。”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并非无关人员。直到今天早上,我都一直住在这里的。”
  “这个……就凭这种程度的关系,我是不能让你进去的啦。”
  “那要什么程度的关系才行呢?你倒是给我说说啊。”
  走出门外,成实吃了一惊。和刚才那名年轻警察争辩不休的并非别人,正是汤川。成实叫了汤川一声。
  “你来得正好。你也来帮我说两句吧。我跟这警察说,让我进屋去看看,结果他却跟我讲些有的没的,死活不肯让我进去。”
  “说些有的没的人不是我,是你。反正就是不行,麻烦你回去吧。”说完,那名警察便走进了旅馆里。
  汤川两手叉腰,叹气道:“这都叫什么事!”
  “您要进去干吗?”
  “我估计鉴定人员应该已经在屋里展开过再现试验了,所以就想进去查看一下痕迹。照我的推理来看,他们的试验是不可能成功的。”
  成实盯着物理学者的脸看了一阵。之后,她眨了眨眼,说道:“试验不成功?为什么?”
  汤川就只扶了扶眼镜,并没有回答成实的问题。
  “真够心烦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走路来了。”说完,他便迈出了脚步。
  “请等一下。我开车来的。要不我送你去宾馆吧。”成实走到了面包车旁。
  等汤川坐到副驾驶座上之后,成实发动了车子。“绿岩庄”和他住的度假村宾馆离得并不太远,开车的话,也就只是几分钟的路程。
  车上,两人彼此无语。成实心里虽然一直在惦记着刚才的问题,但她很清楚,就算自己问了,汤川也是不会回答的。
  不久之后,宾馆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可是,还不等成实把车开进院内,汤川就说道:“我在这里下就行了。”
  “为什么?我把车开到正面玄关去吧。”
  “不,恭平他们也住在这家宾馆里。你要是和他们遇上了,估计也挺尴尬的吧。”
  “啊……”成实把脚搭上刹车板,在路边停下了车。“真是抱歉。还劳烦您替我着想。”
  “而且,我也还有些事想问你。”汤川说道,“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成实扭头看了一眼汤川。她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事?”
  “这次的案子,你觉得就只是一场单纯的事故?”
  成实一怔,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如果不是单纯的事故,那又是什么呢?”
  “现在是我在提问。那我这么问你吧。你父母依旧坚持跟你说,那是一场事故?”
  “不是我父母,是我父亲。我听父亲说,那是一场事故。”
  “然后你就相信了他的话?”
  “不可以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是让人纳闷。为什么你居然会一点儿都不怀疑。你的心里,应该也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吧?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了相信。那么,就我推测,你可能是出于两种原因。第一,你就是这么相信你的父亲;第二,你希望事情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也可能两者兼有。”
  汤川每一句话,都轻轻地刺激着成实的内心。但他的话,却并没有给成实带来任何的致命伤害。成实搞不清楚,他这样做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的确,我爸说的话里,确实有那么一些让人感觉不自然的地方。不过也请考虑一下,有时候其实可能是他本人也记不大清楚了。而且,如果就只是一些细微的矛盾,那么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自首的建议,是我爸自己提出来的。这一点才是问题的关键,所以也就不必再揪着一些小细节不放了。”成实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她其实是在告诉自己,父亲没有对自己撒谎。
  “原来如此。或许你说得对。对了,你对那位不幸的被害者——冢原到底有多少了解呢?”
  “几乎没有任何的了解……我就只是听人说,他以前是东京的刑警。”
  “是吗?记得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有个朋友在警视厅的搜查一课里任职。只要找他帮帮忙,就肯定能联系上冢原的家人的。如果你愿意代替你的父母去向冢原的家人道歉,那么我会想办法帮你联系。你打算怎么做呢?”
  成实感觉到一股寒气直冲脊梁骨。也对。自己确实应该出面向冢原的家人道个歉。
  “审讯今天才刚刚开始,我打算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之后,再作打算。”成实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么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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