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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游戏Ⅱ 燃烧的女孩

_9 苏珊(美)
  可是芬尼克已经把所有的武器都扔到了地上“你最好保存体力,你现在的状况不行。”他说着,弯下身拍拍我的肚子。
  噢,是的,现在,我应该是有了身孕的人。我想着有身孕的人应该有什么反应,呕吐呢,还是别的什么。这时芬尼克已经站在水边准备跳下去了。
  “掩护我。”他说。他用完美的动作跳入水中。
  我举起弓箭,防御着来自宙斯之角方向的可能的进攻者,可好像没人对追逐我们感兴趣了。肯定,格鲁兹、凯什米尔、伊诺贝丽和布鲁托已经聚合在一起,正在挑选武器。我快速看了一下四周,多数的选手都被困在金属圆盘上。等着,不,有人站在皮塔对面,也就是我左侧的陆地上。是玛格丝。可她既没有朝宙斯之角跑,也没有准备逃跑,相反,她跳到水里,朝我这边游来,灰色的头在水中上下起伏。唔,她是老了,但在四区生活了八十年,她是不会被淹的。
  芬尼克已经游到了皮塔那里,他正一手揽着皮塔的前胸,另一只手轻松地在水中划动,往岸边游。皮塔很顺从,没有在水中挣扎。我不知道芬尼克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使皮塔情愿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里,也许他把金手镯给皮塔看了,也许皮塔看见我在岸边等候,当他们靠到岸边时,我伸手把皮塔拉上来。
  “你好,又见面了。”他说着,吻了我一下,“咱们有盟友了。”
  “是的,正像黑密斯所希望的。”我回答。
  “请提醒我,咱们还和别人结盟了吗?”皮塔问。
  “只有玛格丝,我想。”我说,目光转向了那位执著地朝我们游过来的老妇人。
  “噢,我不能扔下玛格丝不管。”芬尼克说,“一共没几个人喜欢我,她算一个。”
  “我可以接受玛格丝,没问题,特别是看到现在竞技场的情况之后。她做的鱼钩兴许能帮我们弄到吃的。”我说。
  “凯特尼斯第一天就想邀她入盟嘞。”皮塔说。
  “凯特尼斯还真有眼光。”芬尼克说。
  他伸出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把玛格丝拉上来,好像她是个木偶。她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好像有什么“鲍勃”,然后拍拍她的腰带。
  “瞧,她说得没错。有人已经想到了。”芬尼克指着比特。他正在浪里挥动着手臂,尽力把头伸出水面。
  “什么?”我说。
  “那腰带。它可以让人浮在水面。”芬尼克说,“我是说,需要自己划水,但腰带可以让人漂浮在水面上,不会被淹死。”
  我差点说出来让芬尼克等等,带上比特和韦莉丝同我们一起走。但是比特与我们相隔三块长条陆地,而我甚至看不到韦莉丝在哪儿。据我所知,芬尼克会像杀死五区的选手一样毫不犹豫地要了他们的命。因此我建议我们离开这里。我递给皮塔弓、箭袋和一把刀。其余的自己留用。可是,玛格丝拉着我的袖子,一直不停地嘟囔,最后我只好给了她一支尖锥。她很高兴,用牙咬住锥子把,然后朝芬尼克伸出手。他把渔网搭在肩上,把玛格丝也背上,另一只手抓起鱼叉,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了宙斯之角。
  沙滩的边缘,赫然出现了林地。不,不能叫林地,至少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是丛林。这个陌生、几乎不用的字眼出现在脑子里。这是我在另外一次饥饿游戏中听到过的词,或者是很以前爸爸跟我说过的词。大多数的树木我并不熟悉,都是光滑的树干,枝丫并不繁茂。地面是黑色的、软绵绵的,被缠绕的藤蔓植物覆盖,上面开满了色彩艳丽的花朵。炙热无比的太阳高悬在天空,空气闷热潮湿。我有种感觉,在这里,恐怕永远都不会干燥的。我身上穿的轻而薄的蓝色连裤衫很容易使汗水蒸发,可现在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
  皮塔在前面开道,他用长刀砍掉大片浓密的绿色植物。我让芬尼克走在他后面,虽然说他高大强壮,可他背着玛格丝也腾不出手,另外,虽说他用鱼又是高手,可在丛林里,终不如弓箭好使。山林陡峭,空气闷热,不一会儿,大家就气喘吁吁了。亏了皮塔和我最近一直在训练,而芬尼克简直就是标准的体育健将,他背着玛格丝,健步如飞地爬了大约一英里,才要求停下;而我想,即使这时停下来,他更多考虑的恐怕是玛格丝而非他自己。
  浓密的树叶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远方的由海水和长条沙地组成的“巨轮”,所以我顺着绵软的树干爬到树顶,想看个究竟。但爬上去一看,却恨不得根本没爬上来。
  宙斯之角周围的地面被血染成红色,水里也有一团团的血迹。尸体横在地上或漂在水里。但是距离这么远,他们身上的衣服又一样,很难辨别究竟谁已经遇难。我可以看清的是一些蓝色的小点还在搏斗。唉,我昨晚想什么来着?昨晚胜利者的手牵在一起,所以大家在竞技场会集体休战?不,绝不会。可我想我还是希望大家能表现出一点……什么?克制?至少在残酷血腥的搏杀开始前,有一丝的不情愿。你们都认识,我心想,你们一直都是朋友。
  我在这里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而他不是来自四区。
  我让微风吹着我的面颊,稍微凉快一下,然后才作出决定。尽管芬尼克有金手镯,我还是要杀死他,这个同盟真的没有什么前途。而他是一个绝对危险的人,不能让他逃脱。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一点信任,也许现在是我唯一能够杀死他的机会。我们往前走时,我可以轻而易举就要了他的命。当然,这么做很可鄙,但是如果我等下去,等对他更熟悉一些,等我再欠他多一些,我再这么做就不那么可鄙了吗?不,应该就在现在。我最后又看了一眼战死的尸首、血腥的战场,更进一步坚定了决心,之后,我从树上滑到地面。
  我一落地,却发现芬尼克似乎已猜透了我的心思,好像他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这场景会怎样影响我。他把一只鱼叉举起来,看似不经意地做着防御的姿势。
  “那边怎么样,凯特尼斯?他们都联手了吗?宣誓拒绝暴力?已经把武器都扔到海里,来反抗凯匹特了?”芬尼克问。
  “没有。”我说。
  “没有,”芬尼克重复道,“因为,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在竞技场,没有人可以靠运气获胜。”他又盯着皮塔,“也许皮塔除外。”
  这么说,芬尼克跟我和黑密斯一样很了解皮塔笃诚、憨厚的性格,知道他比我们大冢都强。芬尼克杀死五区的选手时,眼都没眨一下。而我变得凶狠起来又用了多长时间?当我瞄准伊诺贝丽、格鲁兹或布鲁托的时候,就是想要他们的命;而皮塔至少会试着去协商一下,看看是否能够结成更广泛的同盟。可最终为了什么?芬尼克是对的。我也是对的。来这里的人不是为赢得同情的桂冠而来的。
  我盯着他,估摸着我的箭穿透他的脑壳与他的鱼叉穿透我身体,哪个速度更快。我看到,他正在等着我首先行动,也在心里盘算着先挡住我的箭,再采取进攻。我感觉我们两个都盘算好了,这时皮塔故意过来站在我们中间。
  “喏,死了多少人?”他问。
  走开,你这傻瓜,我心想。可他就是站在我们中间不走。
  “难说,”我回答,“至少六个吧,我觉得,有的还在打。”
  “咱们走吧,还得找水。”他说。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小溪或池塘的任何踪迹,而咸水是不能喝的。我又想起了上次的饥饿游戏,我因为脱水差点死了。
  “最好赶快找到水。”芬尼克说,“今晚他们要来捕杀我们,我们得藏起来。”
  我们。咱们。捕杀。好吧,也许现在杀死芬尼克为时尚早。到目前为止,他对大家还是很有帮助的。他确实是得到了黑密斯的首肯。天知道今晚会遇到什么?如果情况恶化,我还可以在睡梦中杀死他。现在,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也先放他一马。
  找不到水,我越来越渴了。我们边爬山,边四处寻找水源,可还是没有水的踪影。又走了一英里,我看到了树林的边缘,我估计我们已经爬到山顶了。“也许我们在山的另一边会有好运气,找到泉水什么的。”
  但根本没有山的另一面,即使我走在最后面,我也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一点。那是因为我发现有一块奇怪的方形、有波浪纹的物体悬在空中,很像一块表面弯曲不平的玻璃。起先,我以为是太阳的反光,或者地面的热蒸气造成的气流。可那东西在空中一动不动,我们走动时它也不会移动。这时我想起了和韦莉丝、比特在训练场看到的东西,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我刚要开口警告皮塔,他的刀已经举起来,朝前面的青藤砍下去。
  只听得喀喇一声巨响,树木立刻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块光秃的空地。皮塔被电磁力场啪的一下弹了回来,把芬尼克和玛格丝也撞倒在地。
  我扑上前去,皮塔躺在布满藤蔓的地上,不能动弹。“皮塔?”有一股微弱的烧焦了的毛发的味道。我又大喊他的名字,轻摇他的身体,但他却没有反应。我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上,尽管不久前他还气喘吁吁,可现在一点温乎气都没有了。我趴在他胸前我经常趴着的地方去听,我知道在这里总能听到强劲有力的心跳。
  但是,我没有听到。
第三篇 敌人 20、焦渴难耐
  “皮塔!”我尖叫着,使劲摇晃他的身体,甚至扇他的脸,可是没有用。他的心跳已经停止。扇也没用。“皮塔!”
  芬尼克让玛格丝靠在一棵树上,然后一把把我推开。“让我来。”他用手指按压皮塔的脖子,接着是肋骨和脊椎骨,然后他捏住了皮塔的鼻孔。
  “不!”我大喊道,朝芬尼克扑过去,他肯定是想置皮塔于死地,而且绝不让他再活过来。芬尼克手臂一挥,正好打在我胸口上,我一下子被打飞了,撞在身后的的树干上。这一撞让我疼痛难忍,我喘着粗气,缓不过劲来,这时我看到芬尼克又去捏皮塔的鼻子。我坐在地上,拉开弓箭,正要把箭射出去,却看到芬尼克在亲皮塔的嘴。即使是芬尼克,这么做也太奇怪了,我停住了手。不,他不是在亲他,他捏住皮塔的鼻子,却张开了他的嘴,往他的嘴里费力地吹气。我可以看到皮塔的胸脯一起一伏。然后芬尼克打开皮塔的衣服拉链,用手掌按压他心脏的部位。我惊魂甫定,终于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以前,在一个明亮的月夜,我曾经看到妈妈这样做过,但不经常。毕竟,在十二区,如果一个人的心跳停止,他的家人就不会再来找妈妈了。所以,通常她的病人都是被烧伤的、砸伤的或生病的。或者,当然,也有过度饥饿的。
  但芬尼克生活的地方肯定不一样。无论他此时在做什么,以前肯定这么做过。他做得很有节奏,方法娴熟。我的箭渐渐垂向地面,也趴到跟前去看。我焦急万分,希望他能成功。痛苦而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我的希望也破灭了。我正在想,太晚了,皮塔死了,永远地去了,这时,他轻咳了一下,芬尼克也挺直了身体。
  我把弓箭扔到地上,朝皮塔扑了过去。“皮塔?”我轻柔地说道。我把他前额一缕湿发捋到后面,发现他脖颈上的脉搏又开始在我的手指下怦然跳动。
  他睁开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他的眼光与我的相遇。“小心,”他气息微弱地说,“前面有电磁力场。”
  我笑了,与此同时,泪水也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肯定比训练中心楼顶的力场强多了。”他说,“可我没事,只是震了一下。”
  “你刚才已经死过去了!你的心不跳了!”我的话脱口而出,甚至没想好该不该这么说。我用手捂住嘴,因为我哭得很痛,每次痛哭就咳嗽个不停。
  “好啦,我的心脏好了,”他说,“没事的,凯特尼斯。”我边哭,边点头。“凯特尼斯?”现在皮塔开始担心我了,这就显得我更加愚蠢了。
  “没事,那只是她的荷尔蒙在起作用。”芬尼克说,“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因为爬山的疲劳、天气闷热、还有救皮塔的紧张,他仍然是气喘吁吁。
  “不,不是——”我说着,却更加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来证明芬尼克有关孩子说法的正确。他看着我,我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很愚蠢,我知道,他刚才的举动让我无比懊恼。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让皮塔活着,而我做不到,芬尼克做到了,我应该感激他。是的,我很感激他。可我也很生气,因为我永远都欠了芬尼克奥迪尔的人情。永远。那么,我怎么可能趁他睡着时杀死他?
  我预备要看到他脸上得意或者嘲讽的表情,可他的表情却怪怪的。他看看我,又看看皮塔,好像要看出点什么,之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说别再想这些了。“你怎么样?”他问皮塔“你觉得还能走吗?”
  “不,他需要休息。”我说。我一直在流鼻涕,可这里一条都没有,我没法擦鼻子。玛格丝把垂吊在树枝上的苔藓拽下了一团,递给我。我内心烦乱,想都没想,大声地擤鼻涕,擦掉满脸的泪痕。苔藓很好,吸干泪水,还很柔软。
  我看到皮塔胸脯上有金光闪闪的东西,我伸手拿到了—个小圆盘,上面刻着我的嘲笑鸟。“这是你的吉祥物?”我问。
  “是的,我用了你的嘲笑鸟,你不介意吧?我想让我们俩的匹配起来。”
  “不,当然不介意。”我勉强笑了笑。皮塔戴着嘲笑鸟图案出现在竞技场,这可能是一种祝福,也可能是一种不幸。一方面,它会给各区的反抗者以鼓励,另一方面,斯诺总统也绝不;忽视它的存在。这样,让皮塔活下去就更难了。
  “那么,你们想在这里宿营吗?”芬尼克问。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皮塔说,“待在这儿,没有水,没有防护。要是咱们慢点走,我感觉还行,真的。”
  “慢也比不走强。”芬尼克扶着皮塔站起来,我也振作了一下精神。自从今早起床,我经历了一连串可怕的事情:目睹了西纳被打得血肉模糊、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竞技场、眼看着皮塔死去。还好,芬尼克还打着我怀有身孕的牌,为了吸引赞助者,这是最妙的一招。
  我检查一下我的武器,没问题,有了武器我对一切的掌控能力更强。“我来开道。”我这样宣布。
  皮塔刚要反对,芬尼克打断了他。“不,让她去吧。”芬尼克对我皱着眉头,问,“你知道那里有电磁力场,对吧?在最后一刻?你刚要发出警告来的?”我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比特和韦莉丝知道电磁力场的事,这要传出去,是很危险的。我不清楚在训练场当他们指出电磁力场的位置时,是否引起了极限赛组织者的注意。不管怎样,我得到的信息很有用。如果凯匹特人得知我掌握了这个信息,他们就会采取措施改变电磁力场,这样我就有可能无法辨认电磁力场周围的微妙变化。因而,我撒谎说:“我不知道。我好像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听。”
  大家都静了下来,周围有虫鸣、有鸟叫,有徐徐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到。”皮塔说。
  “能听到。”我坚持说,“声音跟十二区电网的嗡嗡声一样,只是小得多。”这时每个人又都竖起耳朵听起来,我也听着,尽管不可能听到什么。“你们听!”我说,“难道你们听不到吗?就从皮塔被打倒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也什么都听不到。”芬尼克说,“你能听到,那你就走前面吧。”
  我干脆将计就计,顺坡下驴。“真奇怪,”我说。我把头—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好像很不理解的样子,“我只能用左耳听到。”
  “就是大夫给你治好的那只耳朵?”皮塔说。
  “是的,”我耸耸肩,说道,“也许大夫的医术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明,你瞧,有的时候我这只耳朵真能听到奇怪的声音,人们通常认为这些东西是不会发声的,比如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或者雪落在地面的声音。”太完美了,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去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那里,他们还要解释为什么我的听觉像蝙蝠一样灵敏。
  “你这丫头。”玛格丝拿胳膊推了我一下,于是,我走在了前面。我们走得速度较慢,芬尼克手脚麻利地用树枝给玛格丝做了根拐杖,让她用着。他给皮塔也做了一根。尽管皮塔说了以走,没问题,但这拐杖对他有帮助,他现在虚弱得很,不得躺下才好呢。芬尼克走在最后,这样,至少能有一个机敏的人给大家殿后。
  左耳是我谎称超灵敏的耳朵,所以我走路时,把左耳朝向磁力场的位置。但这些都是骗人的,所以我从附近的树上摘一串像葡萄一样垂下的坚果,每走一段,就把它抛到前面去。这样很管用,我感觉多数时候并看不到电磁力场。每当树枝碰到电磁力场时,就会在树枝落地前冒出一股烟雾,坚果也随即被烧焦、果壳开裂,弹回到我的脚下。
  过了几分钟,我听到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转过身,看到玛格丝正在剥坚果壳,往嘴里塞,嘴里也已经塞得满满的。“玛格丝!”我冲她喊道,“快吐出来,会有毒的。”
  她嘟囔了些什么,也没理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看着芬尼克,希望他能帮忙,他却笑笑说:“我想咱们很快会知道的。”
  我继续往前走,纳闷为什么芬尼克救了玛格丝,却还眼瞅着她吃奇怪的坚果。芬尼克和我们结盟是得到黑密斯的许可的。他救了皮塔的命,可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掉?那样的话,他也无可厚非啊。我以前从来没想到他能够救皮塔。他为什么要救皮塔?他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和我们结为同盟?当然,如果为情势所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但那要等到最后了。
  我边扔树枝,边往前走着。有时我能发现电磁力场。我尽力向左走,希望能找到突破口,走出这片区域,远离宙斯之角,找到水源。但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我们一直未能向左,在做无用功。事实上,电磁力场好像一直在赶着我们转圆圈。我停下来,转身看到玛格丝一瘸一拐地走着,看到皮塔满脸的汗水,说道:“咱们歇会儿吧,我得上树再看一看。”
  我挑的这棵树似乎比别的树更加高耸挺拔,我沿着弯曲的树枝往上爬,尽量靠近树干。很难说这些绵软的树枝是否很容易断裂。尽管如此,为了看清楚下面的情况,我还是爬得相当高。当我在纤细的小树枝上悠来荡去,湿热微风拂动我的面颊时,我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我们一直无法向左走是有原因的,我们永远不可能走过去。在这个高高的地万,我第一次看到整个竞技场的形状。它是一个规则的圆形,中间有一个规则的巨轮,四周是丛林,天空是一色的粉红色。我想我能辨认出那里有一两个波浪形的方形电磁力场,正如韦莉丝和比特所说的那种“被罩子隐蔽起来的裂缝”。这些防护罩是为了隐藏电磁力场,却暴露了它的位置,这恰恰是它的弱点所在。为了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一点,我朝树林上方射了一箭。箭射中的地方,露出了一丝光线,那是真正蓝天的颜色,箭随即落入到丛林中。我顺着树干下来,准备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大家。
  “电磁力场把我们困在了一个圈子里。实际上,上面还有一个穹顶。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高。竞技场中央是宙斯之角,周围是水,最外面是丛林。非常规则,特别对称,而且面积不太大。”我说。
  ‘你看到水了吗?”芬尼克问。
  “只看到比赛开始时咱们见到的咸水。”我说。
  “肯定还有别的水源。”皮塔说着,紧皱着眉头,“否则我们要不了几天就都渴死了。”
  “嗯,林子挺密的,兴许能找到泉水或池塘什么的。”我说。
  我对自己的话也将信将疑。我本能地感觉,也许凯匹特想让这个不受欢迎的比赛尽早结束。说不定普鲁塔什海文斯比早就接到命令,要击垮我们。
  “不管怎么说,去弄清楚山脚下有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答案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我说。
  “那么,在电磁力场和巨轮之间应该有能喝的水。”皮塔坚持说道。我们都明白,这就是说我们要往回走,去遭遇职业选手和血腥搏杀;而此时,皮塔几乎不能走路,玛格丝年老体弱,也不可能参加搏杀。
  我们决定朝山下走几百码,然后再绕圈,也许在那个高度能找到水源。我仍走在最前面,偶尔会碰到坚果在左边爆开,但我们远离了电磁力场的作用范围。太阳发出炙热的光芒,把空气中的水气蒸发掉,晃得我们睁不开眼睛。到了中午,很显然,皮塔和玛格丝已经再也走不动了。
  芬尼克在距电磁力场十码的地方选了一个地方,准备露营。他说一旦受到攻击时,可以把它当作武器,诱使我们的敌人踏进电磁力场。然后他和玛格丝把一丛丛约五英尺高的尖利的草叶摘下来,开始用它们编织草席。看来玛格丝吃了那些坚果之后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于是皮塔也摘了些,扔到电磁力场,把它们烤熟,然后熟练地剥下果壳,把果肉堆在树叶上。我在一旁放哨,燥热的天气和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让我感到烦躁,不安。
  渴,焦渴难当。最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芬尼克,不如你来放哨,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水。”我说。大家对我独自出去找水的提议没有感到十分兴奋,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受到极度缺水的威胁。
  “别担心,我不会走远的。”我向皮塔保证。
  “我也去。”他说。
  “不,可能的话,我还顺便打些猎物。”我告诉他。别的话我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你弄出的声音太大。可这话不用说也很明了。他可能吓跑猎物,同时也让我处于更危险的境地。“我很快就回来。”
  我轻手轻脚地在林子里走,很高兴发现这种地面不容易弄出声音。我沿斜线往前走,但除了郁郁葱葱的植物,并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突然传来了炮声,我停住了脚步。在宙斯之角的最初的搏杀肯定已经结束了。现在死亡的“贡品”人数已经很清楚,我数着炮声,每一声都代表着死去了一个“贡品”,一共响了八下。没有去年的多,可感觉好像比去年多,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知道。
  我突然感到很虚弱,炎热的空气好像海绵一样把我体内的水都吸干了,我靠在树上歇息一下。呼吸已经很困难了,可疲倦又向我袭来。我用手揉着肚子,希望某个有同情心的孕妇能成为我的赞助者,让黑密斯给我送点水,可是,没有用。我瘫倒在地上。
  我静静地待着,突然看到了各种动物:一些羽毛艳丽的鸟、三只忽闪着蓝色舌头的蜥蜴,还有一些既像老鼠、又似负鼠的啮齿动物,趴在树干附近的枝丫上。我打下了一只,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家伙很丑,是一只大个啮齿动物,长着杂色灰毛,两只突出的长牙伸在上唇之外。我给它去内脏、剥皮,这时我注意到它的嘴是湿的,很像是刚喝完水的样子。我很兴奋,使劲盯着它待着的那棵树看,小心地围着树附近转了一圈。心想水源不会太远。
  没有,什么也没找到。连一滴露水都没找到。最后,我怕皮塔为我担心,所以决定返回,我觉得越来越热,也越来越沮丧。
  当我返回营地后,发现大家已经把营地整得很像样了,玛格丝和芬尼克用草垫子搭起了一个雨棚,三面封闭,一面是敞开的。玛格丝还编了几只碗,皮塔把烤熟的坚果放在里面。他们满怀希望地看着我,可我只能摇摇头。
  “不行,没找到水,可我知道肯定有水,它知道在哪儿。”我说。
  我把那只剥了皮的啮齿动物拿给他们看。
  “我把它从树上打下来的时候,它像是刚喝过水,可我找不到它喝水的地方。我发誓,我绕着那棵树转了一大圈,足有三十码见方。”
  “这个能吃吗?”皮塔问。
  “我不敢肯定。可它的肉看上去跟松鼠没有很大区别。烤一烤应该……”
  可是一想到要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生火,我犹豫起来。就算能生起火来,也会产生烟雾。在竞技场,每个选手距离彼此如此之近,生火不可能不被发现。
  皮塔想起一个好主意。他撕下一块肉,串在一个尖树棍上,然后把它扔到电磁力场,那块肉外表立刻烧糊了,可里面也熟了。我们对他鼓掌致意,可马上意识这么做很危险,又赶快停了下来。
  炙热的太阳从粉红色的天空落下,我们也聚集到了雨棚旁边。我对坚果是否能吃还将信将疑,可芬尼克说玛格丝在另一次饥饿游戏中看到过这种坚果。在训练时,我没有在植物辨别训练站花时间,因为我觉得一切太简单了。现在看来,我真该去训练。现在我的四周到处都是不熟悉的植物,要是去训练,我也能更熟悉自己身处的环境。玛格丝看上去没问题,刚才的几个小时她一直在吃这种坚果。所以,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微微有点甜,很像栗子。我觉得应该没事。至于那个丑家伙,肉挺有嚼劲,也很膻气,但是肉汁还挺多。晤,在竞技场的第一晚能有这样的晚餐,还不错。要是能就着点喝的一块吃,该有多好。
  关于那只啮齿动物,芬尼克一直在询问我,最后我们决定叫它树鼠。它待在多高的地方?在打它之前我看了多久?那时候它正在干吗?我不记得它在干什么,四处嗅嗅,找昆虫什么的。
  夜晚即将降临,我感到很恐惧。至少编织得很细密的草棚把夜间在林子里窜行的动物挡在外面,给我们提供一点保护。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之前,明亮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惨白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清晰可见。我们的谈话声越来越小,因为大家都清楚下面要到来的是什么。我们在雨棚敞口的地方排成一排,皮塔拉住我的手。
  凯匹特的市徽出现,它好像飘浮在空中,夜空被照得通当国歌响起时,我心想,这对芬尼克和玛格丝来说,可能更难以接受。可是对我来说,也很难接受。我静静地看着几个胜利者的脸出现在天空。
  五区的男选手,芬尼克用鱼叉杀死的那个,第一个出现。这意味着一到四区的几个选手都还活着,四个职业选手,还有比特、韦莉丝,当然,还有芬尼克和玛格丝。在五区的男选手之后出现的是六区的男瘾君子、八区的茜茜莉亚和伍夫、九区的两个选手、十区的女选手、还有十一区的希德尔。凯匹特市徽伴随着短暂的音乐再次出现,之后夜空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月亮高挂在天空。
  大家寂然无声。我不能说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相熟,可我的内心却不能平静,我想起了茜茜莉亚被带走时,依偎着她的三个孩子;想起了希德尔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我和善的面孔;想起了大眼睛的瘾君子在我的脸上画黄花的情景,甚至这情景也令我心痛不已。都死了,魂归西土。
  如果不是银色降落伞从树叶里落下,掉落在我们面前,真不知我们还要在那里坐多久。可是却没人伸手去拿。
  “这是谁的?”最后我终于开口了。
  “说不上。”芬尼克说,“干吗不让皮塔认领呢,他昨天已经死过一次了?”
  皮塔把绳子解开,把绸伞铺平。降落伞上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物,我也说不上是什么。“这是什么?”我问。没人知道。我们把它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上,大家挨个仔细研究。这是一个中空的金属管,一头略微收缩,另一头有一片向外卷曲的舌片。这东西看上去很眼熟,很像自行车上掉下来的零部件,或者窗帘杆什么的。真的很像。
  皮塔冲着一头吹了一下,看看是否能出声。不行。芬尼克把小手指伸进去,看看是否能当作武器。可是也没用。
  “玛格丝,你能用这个打鱼吗?”我问。玛格丝,这个几乎可以用任何东西打鱼的人,摇摇头,咕哝着什么。
  我拿起它,在手里骨碌来骨碌去。因为我们是盟友,黑密斯肯定在和四区的指导老师合作,他也能参与礼物的选择过程。这也就是说这东西很珍贵,甚至是救命的。我想起去年当我极度缺水时,黑密斯没有给我送水,因为他知道如果我努力是可以找到水源的。黑密斯无论送来或者不送来礼物,都包含着重要的信息。我好像能听到他在对我大喊,用用你的脑子,要是你还有脑子的话。这是什么?
  我擦掉流到眼边的汗水,在月光下举着礼物发呆。我来回转动着它,又从不同的角度看它,遮住一部分,又打开来看,想让它把自己的秘密传递给我。最后,失望至极,我把它一下子插在土里。“我放弃了,如果我们和比特、韦莉丝在一起,兴许还能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躺下,把脸贴在草垫上,无比恼怒地盯着那东西。皮塔替我揉着肩上僵硬的肌肉,让我放松下来。我纳闷,太阳都下山了,怎么这地方还那么热,那么家里又会是什么样呢?
  我想起了波丽姆、妈妈、盖尔、马奇,他们现在一定在看着我,我希望他们至少能待在家里,没有被斯瑞德带去警察局监管起来,或者像西纳那样遭受惩罚,或者像大流士一样,因为我而受到惩罚。每个人都不要。
  我开始为他们、为我们区、为我的树林子而感到心痛。我们的树林有真正的硬木林,有许多食物,有非爬行的猎物,有奔流的小溪,有凉爽的微风。不,是凉风,能把炎热的闷气一扫而光。我在自己的意念里营造了这样的风,它吹得我脸颊僵冷、手指麻木。突然,埋在黑土里的东西有了一个名字。
  “是插管!”我大喊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什么?”芬尼克问。
  我把那东西从土里拔出来,擦干净。我用手掌罩住较细的一端,把它藏在手心里,然后看着伸出的舌片。没错,这东西我以前见过。很久以前的一天,寒风凛冽,我和爸爸一起到林子里去,在一棵枫树上挖一个小孔,把它插到小孔里,枫糖就会顺着小孔流到下面的桶里。有了枫糖,即使最粗糙的面包都变成了美味。爸爸死后,我不知道他的那一根小管拋到哪里去了,也许藏在林子里的什么地方了,但我再也没见到过那东西。
  “是插管,就像是水龙头,你把它插在树上,树汁就会流出来。”我看着周围粗大的树干。“唔,这种树很适宜的。”
  “树汁?”芬尼克问,他们在海边可没这种树。
  “做糖浆的。”皮塔说,“可这种树里兴许会流出别的东西。”
  我们都站立起来。我们很渴。这里没有泉水。树鼠的嘴是湿的。这一切都说明树干里应该有一种有价值的东西。芬尼克拿起一块石头,正准备把插管楔到粗大的树干里,我拦住了他。“等一下,这样有可能把它弄坏。咱们得先在树上钻个孔。”我说。
  没有东西可以拿来钻孔,所以玛格丝把她的锥子拿出釆,皮塔一下子就把树皮穿透了,把锥子头插到两英寸深的地方。芬尼克和皮塔轮流在树上钻孔,最后开的口够大,完全可以把插管放进去。我小心翼翼地把插管楔进去,然后大家都往后退了一步,等待着结果。一开始,没什么动静。接着,一滴水珠从插管的小舌片上滴下来,滴在玛格丝的手心里,她随即用舌头把水添了,又伸出手去接。
  我们又拧了拧插管,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一小溜水从管里流出来。我们大家轮流在插管下面用嘴接水,我们焦渴的舌面得到了滋润。玛格丝拿来一只篮子,篮子编织得很密,可以用来盛水。我们把篮子接满水后,大家就传着喝,大口大口地喝,接着,我们很奢侈地把水泼到脸上,把脸洗干净。像这里所有的东西一样,水也是温热的,但我们也顾不上去挑剔了。
  赶走了焦渴的困扰,疲劳又接踵而至。我们准备在此过夜。去年,我总是把自己的背囊备好,时刻准备着紧急撤退。但今年,已经没有什么背囊了,只有我的武器,而武器我是时刻不会离手的。然后我想起了插管。我把它小心地从树孔里拧出来,从树上摘下一根结实的藤条,穿在孔里,然后把插管牢牢地拴在腰带上。
  芬尼克提出先由他放哨,我同意了,知道放哨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皮塔要等休整好了才行。我躺在雨棚里的地上,紧挨着皮塔,告诉芬尼克如果他累了就叫醒我。几个小时后,我被一个声音惊醒,好像是鸣钟的声音,当!当!这不太像法院大楼发出的新年钟声,但很接近。皮塔和玛格丝还睡着,没听见,但芬尼克和我一样在注意听。接着钟声停了。
  “响了十二下。”他说。
  我点点头。十二下。有什么寓意呢?一声代表一个区?也许,可是为什么?“有什么意思吗,你觉得?”我说。
  “想不出来。”他说。
  我们等着更进一步的指示,也许这是克劳狄斯坦普史密斯发出的信号。邀请大家去赴宴,这是唯一可以远距离传达的指示。这时,一道闪电击中了一棵参天大树,接着一道道闪电接踵而至,划破夜空。我想这是一个信号,雨、水源,给那些不如黑密斯聪明的指导老师们。
  “去睡吧,反正也该轮到我值班了。”我说。
  芬尼克犹豫着,可谁也不可能永远不睡觉。他在雨棚口躺倒,一只手拿着鱼叉,慢慢沉入不平静的睡眠。
  我坐在那里,弓箭不离手。我看着眼前的丛林,在月光下,一片惨白和墨绿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大约过了一小时,闪电停了。但我觉得雨却哗哗地下起来,拍打着几百码外的树叶。我等着雨来到我们这里,但雨却始终没有过来。
  突然传来的炮声让我吃了一惊,我的同伴却安卧如初。为了炮声去叫醒他们也没必要。又死了一个“贡品”,我甚至不愿去想这次死的究竟是谁。
  难以捉摸的雨突然间停了,就像去年竞技场的暴风雨一样。
  雨停之后,我看到刚下过雨的地方升起了薄雾。这是自然反应,是较冷的雨水落在热地面上形成的。我暗自思忖。雾慢慢向前蔓延,卷曲着,又伸展,就像人的手指,好像在拉拽着后面的雾气,好让它跟上来。我看着看着:,突然汗毛倒竖,这雾气不对头。雾气的前端太整齐了,很不自然。而如果它不是自然产生的话……
  一种令人作呕的甜味钻进了我的鼻孔,我伸出手去抓他们,大喊着叫他们醒来。
  在我试图叫醒他们的几秒钟内,我的身上已经开始起水泡。
第三篇 敌人 21、白雾弥漫
  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向我袭来,只要是水雾碰到的地方,。皮肤就会刺痛,既像针扎,又像火烧。
  “快跑!”我冲着其他人大喊,“快跑!”
  芬尼克立刻醒了过来,跳起来准备迎敌。但当他看到雾墙向前逼近时,他背起仍在睡梦中的玛格丝,抬腿就跑。皮塔已经站起来了,但却不怎么灵活。我抓住他的胳膊,跟在芬尼克后面,半推着他向前跑。
  “怎么啦?怎么啦?。他迷惑地问道。
  “是一种雾,有毒的雾。快,皮塔!”我催促着他。我看得出,尽管他嘴上不承认,白天的电击对他形成巨大伤害。他跑得很慢,比平时慢得多。而脚下的蔓生植物和矮树丛密密层层,虽然偶尔我会脚下不稳,但他却每走一步都被绊倒。
  我回身看着雾墙,它正在以一条直线向前移动,在我身后的两侧都可以看得见。我有种强烈的逃跑的冲动,丢掉皮塔,自己逃命。逃跑是很容易的,我全速跑开,甚至爬到树上,雾气在四十英尺高的地方似乎就结束了,我可以爬到雾气所不能到达的高度。我想起了上次的饥饿游戏,当野狗突然出现时,我就是这么做的。我跑到宙斯之角才想起皮塔。但这一次,我要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把它压下去,抛到一边。我感到在各辖区,人们的眼睛正一刻不离地紧盯着电视,在看着我,是像凯匹特所希望的那样临阵脱逃,还是坚守阵地。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说:“看着我的脚,我踩在哪儿,你就踩哪儿。”这很管用。我们好像移动得快了些,可是不能休息。而雾气始终紧跟在我们身后。雾气中的水滴飘离了雾墙,侵蚀着我们的身体,火烧火燎的,像化学品那样引起皮肤的刺痛。它开始粘着在皮肤上,继而渗透到皮肤的深层。我们的连裤衫如一层薄纸,根本挡不住雾气的侵害。
  芬尼克最先冲出去,但当他意识到我们遇到麻烦时,停了下来。可这雾不是能与之搏斗的东西,你只能逃跑。他大声喊着鼓励的话,催促我们快速前行,他的声音是一种指引。
  皮塔的假肢碰到了一团攀援植物,我没能抓住他,他摔倒在地上。当我扶他起来的时候,我发现了比起水泡、比皮肤灼烧更加可怕的实情。皮塔左边的脸已经萎缩了,好像里面的肌肉已经坏死,眼皮也耷拉下来,几乎把整个眼睛都盖住了。他的嘴向一侧歪斜。“皮塔”我刚要开口,突然感到胳膊一阵抽搐。
  雾气里的化学物质不仅使人产生灼热感,它侵蚀人的神经系统。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猛拉着皮塔往前跑,结果却使他又绊了个跟头。等我把他拉起来时,我的两只胳膊已经无法控制,抽个不停。雾墙就在我们身后,距我们不到一码
  远,皮塔的腿也不行了,他试图往前走,可是腿却在痉挛,像木偶一样。
  我感到皮塔迈步已经十分困难,芬尼克回过头来帮助我们,他也用力拽着皮塔往前走。我的肩膀好像还听使唤,我用它顶住皮塔的胳膊,尽量跟上芬尼克的步伐。我们跑到离雾气十码远的地方,芬尼克停了下来。
  “这样不太好,我来背皮塔,你能背玛格丝吗?”他问我。
  “是的d”我坚定地说,尽管我的心在往下沉。没错,玛格丝不到七十磅,可我身材也不高。但我以前肯定背过更重的东西。要是我的胳膊不抽搐就好了!我蹲下来,她趴在我身上,就像芬尼克背她时一样。我慢慢地伸直腿,膝盖绷住劲,把她背起来。芬尼克把皮塔也背在身上,我们往前走。芬尼克打头,拨开藤蔓,我紧跟他身后。
  雾气仍不依不饶、悄然无声地紧跟在我们身后,除了小绺的雾气像翻卷的舌头舔舐着企图接近它的人们,大部分的雾气是一个整齐的垂直平面。尽管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直着往前跑,可芬尼克却在沿斜线往山下跑。他在远离雾气的同时,正在带领大家跑向宙斯之角旁的水域。是的,水。我心想,酸水珠更深地侵入我的皮肤。我没有杀死芬尼克,真是谢天谢地。不是他,我怎么可能把皮塔活着救出去?谢天谢地在我身旁还有人,即使这是暂时的。
  我开始脚下不稳,摔跟头,这不是玛格丝的错。她已经尽全力使自己成为一个轻盈的“乘客”,可问题是,我就能背这么重的重量,特别是此时我的右腿好像已经僵了。头两次摔倒时,我尽力站起来,可第三次摔倒,我的腿却不再配合了。当我拼力站起来时,又腿下一软,把玛格丝一下子甩了出去,她比我还先摔到地上。我胡乱挥动手臂,想抓住藤蔓或者树干把自己支撑起来。
  芬尼克返回到我身边,皮塔还趴在他肩上。“不行。”我说,“你能背上他们俩吗?继续往前走,我会追上来的。”这么说其实我心里也没谱,但我尽力显得有把握的样子。
  我看到芬尼克绿色的眼睛,像白天看到的那样很像猫眼,里面有种奇怪的反光。也许是他的眼里充满泪水的缘故吧。“不,”他说,“我背不了他们两个,我的胳膊不听使唤了。”是的,他的胳膊在身体两旁不停地抽搐。他的手里也是空的,三个鱼叉,只有一个还在,也攥在皮塔的手里。“对不起,玛格丝,我不行啊!”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出乎意料,我甚至没来得及阻止。玛格丝拼死力站起来,在芬尼克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入迷雾。她的身体立刻疯狂地扭动起来,随后她倒在地上。
  我想喊叫,但我的嗓子像火在燃烧。我朝她倒下的方向刚迈了一步,就听到了炮声。知道她的心跳已经停止,她死了。“芬尼克?”我扯着沙哑的嗓门喊道,可是他已经走开了,继续逃离毒雾。我拖着不听话的腿,蹒跚着走在他身后,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毒雾侵蚀了我的大脑,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已变得不真实,时间和空间已没有了意义。然而,内心深处动物的求生欲迫使我磕磕绊绊地跟在芬尼克和皮塔的后面,继续往前走,尽管说不定我此时已经死了。是的,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去。而玛格丝已经死了。这是我能够清醒地意识到的,或者我认为自己清醒地意识到的;但无论怎样,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月光洒在芬尼克金黄的头发上,闪着熠熠的光。疼痛的汗珠浸湿了我的全身,我的一条腿已经像木头一样完全没有了知觉。我一直跟在芬尼克身后,最后他也跌倒在地,皮塔仍趴在他身上。我无法控制自己向前走的步伐,一下子撞倒在他们身上,我们三个摞在一起。就在这里,就这样,我们会死去。我心想。可思维是抽象的,它远不如身上的痛楚来得真实。我听到芬尼克的呻吟,设法把身体从他们身上挪开。现在我看到毒雾已经变成了珍珠般的乳白色,也许是我的眼睛在骗我,也许是月光的缘故,毒雾好像被玻璃窗挡住了,正在被压缩起来。我眯起眼来使劲看,发现那些翻卷的毒舌已经不见了。事实上,它已完全不再前进。正如我在竞技场所经历的其他恐怖事件,它已经结束了这次恐怖袭击。抑或极限赛组织者决定先不要我们的命。
  “它停了。”我想说话,可从我肿胀的喉咙发出的却是可怕的呜噜声。“它已经停了。”这次我的声音肯定已经清晰些了,皮塔和芬尼克转过身看着毒雾。毒雾在向上升,好像由真空吸入了空中。我们看着它一点点地被吸走,直到最后的一缕完全消失。
  皮塔从芬尼克的身上滚下来,芬尼克也躺倒在地。我们都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抽搐、大脑和身体都被毒素侵蚀了。过了几分钟,皮塔指着上面,说:“猴子。”我抬起头看到了两只动物,我猜应该是猴子。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真的猴子—我们家乡的林子里没有这种动物。但我可能看到过照片,这在饥饿游戏中看到过,所以当我看到这种动物时,脑子里立刻出现了这个词。尽管很难看清楚,但这些猴子似乎长着橘色的毛,有成年人的一半高。我觉得猴子的出现是个好征兆,这说明空气是无毒的,否则它们怎么能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呢!就这么,我们静静地观察着彼此,人和猴子。之后,皮塔挣扎着爬起来,朝山坡下爬去。我们都爬起来,现在要我们走简直就跟要我们飞一样,是不大可能完成的壮举;我们一直爬到布满藤蔓的地面变成一窄溜沙滩的地方。宙斯之角四周的水拍打着我们的脸,我突然向后弹去,好像被火烧了一样。
  在伤口上撒盐。我第一次真正领略了这句话的含义,水里的盐使我疼痛无比,差点昏死过去。但同时也出现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皮肤里往外抽的感觉。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把手伸到水里。好难受,是啊,接着就不太难受了。透过蓝蓝的水,我看到一种奶状的物质从我皮肤的伤口上渗出来。当白色物质消失之后,疼痛也就停止了。我摘下腰带,脱掉跟一块抹布无异的连裤衫,我的鞋子和贴身衣裤好像没有一点损坏。一点一点地,我把胳膊伸到水里,让毒液慢慢从伤口内滤除。皮塔好像也在这么做。但是芬尼克第一次碰到水就退了回去,脸朝下躺在沙地上,可能是不愿意,也可能是不能够,把自己泡在水里涤清毒素。
  最后,我洗净了最疼痛的伤口,在水下睁开眼睛,在鼻孔里浸些水,然后再喷出来,甚至反复漱口,好把嗓子眼的毒素冲洗掉。我的状况略微好转,就去帮助芬尼克。我的腿慢慢有了知觉,可胳膊还在抽搐。我无法把芬尼克拽到水里,而这么下去疼痛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捧起水洒在他的拳头上。因为他不在水里,所以侵入他体内的毒雾,又慢慢地飘了出来,也是一团团的雾气。我小心不让毒雾再靠近我。皮塔也有所恢复,他过来帮我。他撕开芬尼克的衣服,又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两只贝壳,这东西比我们的手好使多了。我们先用水浸湿芬尼克的胳膊,这里损伤得最厉害。大团的白雾从皮肤里析出,可他竟没有感觉。他躺在那里,眼睛紧闭,只是偶尔地发出一阵呻吟。
  我向四周看去,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多么危险。现在是夜晚,没错,但月光太亮,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我们很幸运现在还没有遭到攻击。如果他们从宙斯之角的方向攻击我们,我们也可以看得见。但如果四个职业选手一起攻击,他们的力量将胜过我们。即使他们没有首先看到我们,芬尼克的呻吟也足以把他们吸引过来。
  “咱们得把他拖到水里。”我轻声说。但是我们不能先把他的脸浸到水里。我们俩一人一头,抬着他,把他掉了一百八十度,然后把他往水里拖,一次只能拖几英寸。先把脚踝浸在水里,等几分钟,是他的小腿,再等几分钟,水浸到他的膝盖。一团团毒雾从他的身体里析出来,他呻吟着。我们继续给他解毒,一点一点,我发现我在水里的时间越长,感觉也越好。不仅仅是皮肤,大脑和肌肉的状况也在好转。我看到皮塔的脸在恢复正常,他的眼皮也睁开了,歪斜的嘴也慢慢恢复。
  芬尼克也在慢慢恢复。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我们,明白了我们在帮他。我把他的头放在我的膝盖上,脖子以下的位置都浸在水里,泡了约十分钟。当芬尼克把胳膊举起来,露出水面时,我和皮塔的睑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现在就剩你的头了,芬尼克。这是最难受的部位,可如果你受得了,之后你会感觉很好的。”皮塔说。我们让他坐起来,抓住我们的手,把眼、鼻、口都浸在水里。他的嗓子还肿着,说不出话。
  “让我去树上取点水。”我说着,摸出拴在腰带上的插管。
  “让我先去树上打洞吧。”皮塔说,“你和他待在这里,你是治疗师。”
  这可是个笑话。我心想。但我没有大声说出来,因为芬尼克正在经受痛苦。他体内的毒素最多,我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因为他个头最高,也许是他出力最大。还有玛格丝。我还是不明白那里发生的事,为什么他放弃玛格丝而去背皮塔。为什么她丝毫没有疑义,而是毫不犹豫地扑向死亡。是不是因为她年事已高,离人生终点站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他们是不是都觉得如果芬尼克与皮塔还有我结为同盟,那么获胜的几率就会更大呢?芬尼克憔悴的脸色告诉我,现在还没到问的时候。
  我尽量打起精神。我把胸针从连裤衫上摘下来,别在贴身服上。那条有浮力的腰带一定也是抗酸的,现在仍光洁如新。我会游泳,所以浮力腰带没大必要,但是布鲁托用这条腰带挡住了箭,所以我把腰带也扣上,心里盘算着它应该也能提供一种保护吧。我把头发散开,用手指拢一拢。毒雾毁头发,掉了不少,然后我把其余的头发梳成辫子放在身后。
  皮塔在沙地边十码的地方找到了一棵不错的树。我们看不到他,但他用刀子刻树的声音却清晰可辨。我纳闷那锥子哪里去了。玛格丝肯定把它弄丢了,或者带着它一起钻到毒雾里。总之,找不到了。
  我游得更远一点,一会儿脸朗下,一会儿脸朝上,漂在水上。如果水对我和皮塔有用,那么它对芬尼克也同样管用。他开始慢慢移动,试着举举胳膊、动动腿,最后他甚至能游泳了。当然,他并非像我这样有节奏地游水,而是四肢的抽动,很像看到一只动物恢复到有生命状态。他忽而潜下去,忽而浮上来,从嘴里喷出水花,在水里不停地翻转,像个奇怪的螺丝锥,我看着都眼晕。接着,他在水里好长时间不出来,我几乎认为他已经溺死了,他却突然从我的身边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别这样。”我说。
  “什么?别上来还是别待在下面?”他说。
  “都行,都不行,什么呀,泡在水里,好好待着。要么,你觉得好了,咱们就去帮皮塔吧。”我说。
  就在我走到林子边的几分钟内,我感觉到周围的变化。也许是多年打猎练就的敏锐感觉,也许是他们给我的耳朵赋予的特异功能,我感觉到有许多温热的物体在我们的上方盘桓。它们无需说话或者喊叫,仅仅呼吸就够了。我碰碰芬尼克的胳膊,他随着我的眼光往上看,我不知道它们怎么能够这么悄然无声地就靠近了我们。也许它们并不是很静,只是我们刚才在专心地恢复体能,它们是趁那个时候靠近的。不是五只,不是十只,而是好几十只猴子聚集在丛林的树枝上。我们刚从毒雾中逃出来时看到的那两只只是迎宾者。这些猴子看上去很邪恶。
  我在弓上搭了两支箭。芬尼克也准备好了鱼叉。“皮塔,”我尽量平静地说,“我要你帮个忙。”
  “好吧,等一下。我想就快弄好了。”他说着,还在专心地挖树洞,“好了,行了,你的插管呢?”
  “在这儿。不过我们发现了新东西,你最好看一看。”我仍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轻轻地朝我们这边走,别惊动它们。”不知怎的,我并不想让他看见猴子,甚至朝它们那边看。有些动物把眼光的接触当作进攻的挑衅。
  皮塔转向我们,由于刚才在挖树洞因而气喘吁吁的。我说话的语气很奇怪,已经让他在一惊之下动作有些不自然了。“好吧。”他似乎不经意地说道。他朝我们走来。我知道他一定尽力轻手轻脚,可他发出的声音很大,就算在腿上安上两只铃铛也不过如此。但是还好,他向我们移动时猴子没有被惊动。当他走到离沙滩五码远时,他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他只抬眼看了一下,却好像引爆了一颗炸弹。成群的猴子尖叫着,翻身跳跃,一下子把他围住了。
  我从未见过移动速度如此之快的动物。它们从树藤上溜下来,好像藤蔓上抹了润滑油,在树木间长距离跳跃如履平地。它们龇牙咧嘴、颈毛倒竖,尖利的爪子就像锋利的刀片。也许我对猴子并不熟悉,但自然界的动物不会具有这样的特点。“变种猴子!”我脱口而出,我和芬尼克向树丛中的它们发起进攻。
  我知道每支箭都必须派上用场。在这诡谲的夜色中,我瞄准了它们的眼珠、心脏、喉咙,箭从我手里射出去,一只只猴子应声毙命。芬尼克用鱼叉插入它们的胸膛,然后再甩到一旁,皮塔用刀子刺中猴子。如果没有芬尼克和皮塔一起应对,这场厮杀真令人难以招架。我感到猴子爪抓住我的腿,扑到我后背,接着猴子被别人杀死。空气中飘散着蔓生植物、血腥和猴子腥臊的混合味道,气氛紧张至极。皮塔、芬尼克和我相距几码,背对背站成三角形。我射出最后一支箭时,心里一沉,然后我想起了皮塔还有一个箭袋,他没有用弓箭,而是用刀子在砍。此时,我也拔出自己的刀子,可猴子太快了,它们蹿来蹿去,让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皮塔!”我喊道,“你的箭!”
  皮塔转身看到我的阵势,准备摘下箭袋,这时一只猴子从树上跳下来,朝他胸口扑去。我没有箭,没法发射。我听到芬尼克杀死猴子的声音,知道他现在也无暇顾及。皮塔的手要去摘箭袋,所以也被占住了,我拿刀子朝扑过来的猴子扔去,可那家伙翻了个跟头,躲过了刀锋,跳高了又朝皮塔扑过去。
  没有武器,没有防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皮塔跑去,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用我的身体来挡住猴子的进攻,即使如此,我也怕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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