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了一跳,退缩两步,又露出她那惯有的惊惧眼神。
“给我酒,好吗?”余尘星不得不放软语气,求她。
阿寒又呆呆看了他好几秒,猛然转身,冲出去。再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大瓶子。
“好,很好。”余尘星接过来便喝。
“辣!”她跳起来,想要去抢瓶子。
冰凉的液体倒进喉咙,瞬时灼得他咳起来。“这酒,够劲啊!”他冷笑道。
“别喝了。”她抓住他的手,想抢瓶子。
“别管我。”他也抓住她的手,想推开她,却不行。别看她瘦,却很有一股蛮力,两人面对面地手抓着手,对峙了几秒。
酒精在他体内暴戾冲撞,烧得他两颊滚烫,他渐渐神志不清,忘了置身何处,他只感觉手里握着谁的手,眼前站着个谁,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如同宝石,纯洁而珍贵。“很美,很美的眼睛。”他呆呆凝视着,叹息着,为这美丽的双眸深深折服。
“你醉了。”
不知哪儿飘来一个声音,刺耳地响起,惊醒了他。四周景物忽地又回来了,那珍稀宝石变成了阿寒的眼珠,而他自己,正紧抓着阿寒的手。
“对不起。”他连忙松开手。
阿寒沉默了一会,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他说:“这个酒,有几百年了。以前吸血鬼喝的酒,只要调配一下,就可以……”
“哦,你们这岛上有吸血鬼吗?”余尘星问着,他站不稳,一下子坐到了窗台边。
“有的,听说很久以前,我们这里就……”阿寒说到一半,猛然停住了,她曾受过严厉警告,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岛上的秘密。好在余尘星并没有专心听她说话,他的注意力被窗台上的一朵小花吸引了去。淡蓝色的小花,凄然盛开在一只破败的碗里。
“多美的小花呀。”他醉眼惺忪,用手托起那低垂的花瓣,柔声问道,“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呢?没有人陪你吗?我来陪你吧。”他又喝了几口酒,没多久,便醉倒在椅子上。
阿寒推了推他,他不动。阿寒看看他,又看看那花。
她呆站了两秒,一把扯起那花,连根带土吃了去。“你来陪我吧。”她诡谲地微笑着,伸出手去,抚摩他那光洁的面庞……
4
灶台下的火,熊熊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煮肉的气味。那气味,不但不能引起人的食欲,反倒令人恶心。
凝美皱了皱眉头,走进厨房。
水汽蒸腾,厨房里闷热异常。那僵尸般干瘦的女孩正俯在余尘星的脖子旁吸血。
“你干什么?”凝美惊叫道。
“呀!”阿寒似乎被她吓了一跳,缩紧了身子。
“你刚才在做什么?”凝美走近一看,余尘星的脖子上现出个米粒大的伤口,他躺倒在椅子上,发出轻微鼾声。
“他……他喝了酒,睡着了。”阿寒胆怯地解释,“刚才有只虫子,咬他……我帮他把虫子打死。”她迟疑着摊开手来,手心里握着一只丑陋的虫子。
凝美半信半疑,再仔细看那被咬的伤痕,确实不像人的牙印。这么说刚才自己是看花眼了。她有些愧疚,却仍板着脸,“现在都几点了?还没煮好饭?”
“饭已经煮好了,菜还差一样——豆子没煮,再过几分钟就好了。”
“最好快点!”
“好的,我这就去煮。”阿寒剥开一片创可贴贴到余尘星脖子上,又小心地帮他拉好衣领,这才去煮豆子。
玉岚和雷中厉走了进来,看见凝美坐在桌旁。“怎么?可以吃饭了吗?”雷中厉问。
“还要再等几分钟。”凝美答。
“我哥怎么了?”玉岚问。
“他喝醉了。”凝美说。
“怎么会喝醉呢?”玉岚拉起余尘星的胳膊,“雷,你帮我一下,把他抬回去。”
他们试了试,余尘星醉得很沉,根本叫不醒,只好由雷中厉背着他回房去,玉岚在一旁小心搀扶着。
他们上楼没多久,江胜天从另一个门走进厨房。“有没有酒?”他问道。
阿寒瞟了他一眼,不说话。
“喝酒能管用吗?”凝美问。
“我烦着呢!别管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厨房里翻找起来。
“你真的不考虑我说的办法吗?”
“不考虑。”
“那是唯一能留住她的办法。”
“如果我用这种办法才能留住她,我还是男人吗?”
“她都要背叛你了,你还考虑这么多。”
“你不明白的,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江胜天终于在窗台上找到一瓶酒。
“别喝,这酒很容易醉。”阿寒想抢回去。
“醉,我正是要醉呢。”他狠狠地灌了好几口。这酒太烈,仿似一头凶兽冲进他体内,四处奔腾,似要撞破他脑壳。“这是什么酒?什么酒啊?”他酒量很小,已有些眩晕了,站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桌上,又喝了几口。
“你会醉的。”阿寒说道。
他正想答她,却见玉岚和雷中厉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没有酒量就不要逞能。”玉岚训斥道。
“是,我是没用的人。”他拖长了声音叫道,“我真是没用,是废物,垃圾……不像你,明日之星,大明星呢……”
“不要说了,把酒给我。”雷中厉想抢他的酒瓶子,却被他一把推开,江胜天又猛喝了几大口。“快给我。”雷中厉硬把酒瓶夺了去,但江胜天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悍兽在体内疯狂奔走,他倒在椅子上,仰天大笑。他看到天花板上,繁复的装饰花边里,好似有一对眼睛正默然窥视着他。
“那儿,有双眼睛,有人在偷看我们!”他大叫道。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将近天花板的墙头上,围着一圈装饰浮雕,那些蜂窝状凹凸不平的花饰间隙,阴霾深沉,看不清后面是否潜藏着东西。
“你要看,就出来,正大光明地看!怕什么?胆小鬼!”江胜天癫狂叫喊着,醉态十足。
“好了,不要发酒疯了。”玉岚强行扯住他,想把他带离厨房。酒意散发,他失去了力气,只得靠倒在她肩头。隐隐约约,他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那香气,叫他瞬时迷失了自我。“不要离开我。”他搂着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好,我不离开。”她应道。
听了她这句话,他似乎放心了,醉眼一闭,打起鼾来。
雷中厉和玉岚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江胜天背回房间。
安置好江胜天,两人走出门来,一晃眼瞧见走廊那端有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似乎先前正拥抱着在接吻,受了惊吓,猝然分开。
“谁?”玉岚问。
那两个影子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走了过来,另一个转身走了。
“是千秋吗?”玉岚猜测。
“嗯。”苏千秋走近来,“你们去吃饭吗?”
“是啊。”雷中厉应道。
“我们一起下去。”苏千秋笑笑。
“刚才那个人是若枫吗?”玉岚忍不住逗她,“你们在干吗?”
“没干吗,就是说话嘛。”苏千秋羞赧地笑着。
“就是说话吗?没干什么事?”雷中厉开玩笑地问。
“没有就是没有。”苏千秋羞红了脸,“我肚子好饿,先走了。”她加快脚步跑下楼去。
玉岚和雷中厉暗笑着,也快步跟上。
饭厅和厨房仅一墙之隔,他们抵达时,凝美已经盛好了大伙的饭,正拿着一瓶辣酱往盘子里倒。
“怎么?晚餐就吃这个?没有菜吗?”苏千秋问。
“有菜。”凝美指了指桌上的菜盆,“你想吃多少都行。”
苏千秋走上前打开菜盆盖子,一股怪味扑鼻而来,盆子里躺着一些黑不溜秋,黏糊糊的东西,令人反胃。“我还是吃辣酱吧。”她顿时改变了主意。
玉岚和雷中厉见她那样,更懒得去看那菜盆子了,直接接过辣酱倒在白米饭上。
“若枫去哪了,怎么不来吃饭?”凝美问。
“他?他跟朋友吃饭去了。”苏千秋答道。
“朋友?谁啊?”玉岚觉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他说回来再告诉我。”苏千秋又露出个微笑,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嗯。”玉岚没有再问,看来这个下午,这两人的感情一定有了新的突破,她似乎明白了哥哥醉酒的原因,但她并没有怪苏千秋没有选择她哥哥。
几个人吃着饭,阿寒从厨房那端走来,手里拿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份碗筷,似乎要给谁送饭。
“你送饭去哪里?”苏千秋问。
“楼上。”
“唐若枫也在上面吃吗?”
“嗯。”
“那你把这瓶辣酱也拿上去吧。”
“你还真细心啊。”凝美笑道,“只有辣酱还勉强可以吃,这里的菜简直就是猪食。”她说着,没发觉阿寒狠狠瞪了她一眼。
“别这么说。”苏千秋注意到阿寒的表情,解释道,“不是你煮得不好吃,我们只是吃不惯……没关系,你送上去吧。”
“等等啊,”凝美叫道,“我还要一点。”
她伸出手去抢那瓶辣酱,坐在她旁边的玉岚却惊愕地叫起来:“你手上怎么有这么多红包?”
“啊?”凝美看看自己的手,果然,手背上长了三四个指甲盖大小的包,更怪的是,每个小包外都伸出几条蛛腿般的红丝线,仿佛皮肤下面潜藏着一只只小蜘蛛。“这是怎么回事?难怪我觉得很痒。”她说着随手抓了抓,感觉更痒了,那些红包迅速鼓胀起来。
“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东西过敏了?”玉岚问。
“不知道啊。”凝美烦躁起来。原先只感觉身上有点痒,不当一回事,还可以克制,现在发现了这么多红包,一下就觉得很痒了。她撩起衣袖,手臂上赫然现出很多红包,还不止,就连胸背腿脚上也痒得厉害。“我好痒,好痒。”她叫道。
“你是不是碰了什么东西?快想想。知道是什么过敏,我们才好帮你啊。”雷中厉说道。
“我……我,我就是在房间里拿了几条裙子来穿。”
“什么?”苏千秋不明白。
“就是楼上我房间,壁柜里有很多裙子,我看着觉得漂亮,就拿出来穿了一下。”
“这样吗?”苏千秋望向阿寒,“那些裙子……没事吧?”
“我要去送饭了。”阿寒现出个冷漠表情,转身就走。
“你别走,跟我说清楚。”凝美情急扑上去,拉着她的篮子。
“放手。”她悍然训道,“你乱动别人家里的东西,还有理了?一点教养也没有!”
向来只当阿寒弱智,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众人呆住了。凝美一下松了手:“那你说嘛,那些衣服是谁的?”
“说了你也不认识。”阿寒往外走,嘴里哼着,“那个女人啊,死的时候,身上的皮全烂掉了,被蜘蛛吃的!从里面往外吃,吃得没有皮了。”
“不会的,我……”凝美只觉得万虫噬心,身痒难耐,她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但阿寒已走进隔壁房间,砰地关上门。
“你出来,出来说清楚啊!”凝美重重地捶门。
阿寒不理她,提着那篮饭菜,踏上螺旋楼梯,走向子楼的空中走廊。
桥那边,住着这古堡的真正主人。
三角眼,尖耳朵,带着雪白獠牙的嘴,张狂地笑着。
1
海水轻软,漫上岸来,浸湿了沙滩。
沙滩上,仍残留着几行足迹,那是白天,唐若枫他们登岸时踏出的脚印。
有风吹过,沙尘飘起,那些脚印又变得更浅一层,到了明天,它们将完全消失,了无痕迹。
有些事情太过细微,细微到你无法追溯它的根源。
总有些沙尘,凭借风的力量,飞到城堡里,它们是好奇的客人,想窥探城堡的秘密。不承想,一旦进入城堡,就会永远被禁,无法出逃。
巨大石块搭建的子楼。它的窗框是正方形的,很小,坚实而粗糙,子楼里没有家具,只有复杂的楼梯走道,厚实门板,以及地面墙壁上陈年累积的血迹。如若玉岚和雷中厉到达这里,必然会发现,他们观看的录像带,就是在这里拍摄的。
然而他们不会到达这里,此时他们正在为别的事情耗费精神。
凝美大吵大闹足有一个半小时了,她在城堡里来回奔走,想找到一个人帮助自己解决皮肤上的红包问题。那些红包越来越大,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刚吃的辣酱太过刺激,或是那些潜伏的“蜘蛛”正在吸血,总之她感觉奇痒难耐,明知道不可以抓,却禁不住不停抓挠,直想把身上的皮肤整块撕扯下来。
其他几人本来还耐心劝导她少安毋躁,后来见那些红包越来越多,脸孔上也被占据了不少,他们也有些惊恐了,生怕受传染,不敢接近她。如此一来,凝美更慌得失了神,大喊大叫,又拼命摔东西,砸家具,想引得城堡的主人出来给她一个交代。
但这城堡的主人似乎并不想见她,在闹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派阿寒拿了包药粉出来。
“别闹了,只是那些衣服上的香料引起你的皮肤过敏。我先前跟你开玩笑,你不会死。”阿寒把药丢到桌上,“拿去,分成两半,一半吃,一半用来洗澡。”
“这是什么药?”凝美问。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给我吃?我不吃!”
“你不吃就算了,他叫我拿给你,我拿了,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管你吃不吃。”
“他?他是谁?”
“这和你没关系。”
“唐若枫在哪里?”苏千秋插嘴问道,唐若枫和这城堡的主人是朋友,也许由他出面沟通会比较好。经过刚才一番闹腾,大家都对这个城堡充满了困惑。
阿寒没有回答苏千秋的话,她仍在对凝美说着:“你们明天就走吧,我们不欢迎你们。”
“走就走,你以为我们愿意待在这里?”凝美哼道。
“好了,算了。”玉岚劝道,“他是若枫的朋友,不会害你的,你先拿药去吃了吧。”
不知怎的,雷中厉听到“不会害你”这几个字,觉得有些不安,他又想起了那段录像。
“唐若枫在哪里?”苏千秋又一次问道。
阿寒仍没有答她,自顾自要走。
苏千秋追上去拦住她。“我问你,唐若枫在哪里?”她有些恼怒了。
“他在我房里,怎样?”阿寒瞪着她,反问。
“为什么在你房里?”
“他……”阿寒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苏千秋逼近她,加重了口气,“我是他女朋友。”
“那又怎样?”阿寒瞪着她,毫不在意的表情。
苏千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望着阿寒,希望能从那张异常瘦削的脸孔上读出些东西来,但她失望了,那张脸蛋有如白纸,毫无表情。她渐渐有些明白了,阿寒决不是什么弱智。似乎,她只对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有所反应,在她身上,有一种选择性自闭的病态,也许是因为她在这孤岛上困得太久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唐若枫?”苏千秋试图与她沟通。
“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苏千秋再也压制不住了,叫道,“叫他来,我找他有事!”
“还是你去找他吧,他被我关起来了,出不来。”阿寒露出个浅笑,不知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好,你带我去。”
“去就去。”阿寒走了出去。
“别去。”玉岚拉住苏千秋,“我们还是在这等他吧。”
苏千秋犹豫了一下。
“你走不走啊?”阿寒打开过道那边的门,“你不进来,我就关门了,我过那边睡觉,今天晚上,你们别想再找我。”
“我还是去吧。把他找回来。”苏千秋说道,万一唐若枫真在她房里呢?
“那,雷,你陪她一起去吧?”玉岚建议。
“不行。”凝美反对,“他走了,万一有事,我们两个怎么办?”
“那她……”玉岚看看苏千秋。
“她不会有事的,不是说若枫和这城堡的主人是朋友吗?那些人不会伤害她。”
“那我一个人去吧。”苏千秋只得说。
“有什么事你就大声喊。”雷中厉把自己随身带的水果刀塞给她,“小心点。”
2
一到了夜里,在城堡里行走,就会倍感压抑。那满墙的木制壁画,那满走廊的人物雕塑,都缩在阴影里,变得阴霾恐怖。它们或嗔或怒,居高临下,默然俯视着城堡里的访客。在这众多虚假的双眸中,也许就藏着一双活人的眼珠,窥探着访客们的一举一动。
凝美半躺在浴盆里,泡着药澡,她能感到身上那股痒劲已经过去了,但不安的感觉仍没消失,她仰望着浴室里的天花板,灯柱那儿悬挂着几个近似人头的东西,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她不清楚那是什么艺术品,只觉得像干瘪的头颅,让她不爽。
城堡里用的全是老式吊灯,富丽有余,却并不明亮,一根长长的电线吊挂下来,只能看清下面的东西,天花板上反倒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最终,凝美放弃了去辨认那些可疑的东西,放声喊道:“你们还在外边吗?”
“在。”玉岚答道。
“你们说话大声些,我听不见。”她请求道。
“我们已经说了二十分钟了,不知道说什么了。”雷中厉干脆说道。光是为说而说,说出来的话还要特地让别人听见,他觉得实在别扭。特别是大家现在的心情都很低落,根本不想说话。
“说点什么吧。我一个人在里面很怕。”凝美再次请求道,“玉岚!”
“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你出来吧,你泡得也够久了。”
“那好吧。”凝美只得从浴盆里站了起来,水已经有些冷了。“我们打牌吧。”她穿好衣服出来,脸上的红包消去许多,只剩些淡淡的红印。
“你还痒吗?”玉岚问。
“还有一点点,不过没关系了。”
“看来这药还真有效,你就是皮肤过敏,先前闹得那么凶。”雷中厉拿出扑克牌,分发给她们。
“谁叫那个烂货骗我,吓得我半死,当时确实是痒得厉害。”凝美一边说着,一边整理手上的牌。
“肯定是你说她煮的饭是猪食,她才要捉弄你,你不要再惹她了。”玉岚劝道。
“谁惹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是这样的人。”
“好了,你们打不打牌了?”雷中厉问道。
三个人专心打起牌来,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胡子”,他们玩得兴起,压在心底的阴影渐渐淡了去。也许,这本就是个一般的城堡,它太过古旧,容易产生不良暗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皮肤过敏,就叫他们做出这样过激的反应,实在太可笑了。
他们玩了几个钟头,觉得贴“胡子”不太过瘾,便想到用彩笔往“胡子”上画东西。记得余尘星带了笔,雷中厉便起身到他房间去拿。
玉岚和凝美一边洗牌、嗑瓜子,一边等他。大约两分钟后,雷中厉回来了,满脸疑云。
“尘星不见了。”他说着,尽量使自己平静。
“不会吧?你有没有看清楚?是不是掉到床底下了?”凝美问。
“不会,我都看过了,而且,胜天也不见了。”他语气里透着惊慌,早知道应该守在他们身边,这两个人都醉了,没有知觉,万一出什么事……
3
把时间拨回去,数小时前。
苏千秋跟着阿寒走进那扇门。门里是一个小厅,空荡无物,正中央,吊着一架螺旋楼梯,沿梯而上,来到四楼,阿寒推开一扇门,走过空中走廊,来到对面石砌的子楼。楼门外有一个电控箱,阿寒拨动了上面几个键,用钥匙打开门。
眼前现出一条细小走廊,一扇铁门把这长长的走廊分成前后两截,前半截走廊的尽头左右对立着两扇门。
“跟我来。”阿寒打开右边那扇门,门后是一道楼梯,异常狭窄,扭曲着向下延伸。
她们转了几个弯,楼梯又改了方向,往楼下伸去。墙头挂着小小的窗户,从那窗户的形状,苏千秋认出,这幢楼是下午刚来时,被余尘星认做囚牢的建筑,她心里忐忑起来,不知将被带往何处。
下了楼梯,很小的一个平台,折过去,又是一道楼梯,继续往下走,转弯,上楼,到了尽头,是两三级上升的楼梯,又往下走,仿佛走在蜗牛壳里,苏千秋被绕得晕头转向。
“到了没有?”她问。
“快到了。”阿寒微笑着,带着戏谑的意味。
苏千秋警觉起来,难道这又是阿寒的恶作剧,存心想把她困在这迷宫里?她留心观察楼梯,上上下下走了几圈,终于发觉阿寒带着她在楼里绕圈子。
这幢楼的内部结构是由数座“之”字形楼梯构成,间或夹杂一些螺旋楼梯,四通八达,相互贯通。楼里有很多的门,有些是假象,根据空间位置来看,门后根本没有通路,只能是另一处楼梯的墙壁,而有些则是真实的,看似到了尽头,一推开,又有了新的转机。真真假假,难以辨认,苏千秋猜出个大概,却还没理出头绪。阿寒突然加快步子,往前跑去。
“别跑!”苏千秋叫喊着,赶紧去追。迷宫样的楼道,转角很多,一会就找不到阿寒的影子了。“阿寒!”她气急败坏地叫着。听到有脚步声在响,却无法辨出那声音来自哪一条道,她只得不停地上下跑动,追逐那声音。
不知从哪儿传来阿寒的笑,很开心很癫狂的笑声,在坚硬石壁间回荡着。
“阿寒,你在哪里?不要闹了,带我出去!”苏千秋边跑边哀求道。那声音笑得更起劲了,似乎就在附近,当她要找时,又寻不到。
苏千秋跑得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干脆坐在地上歇息。
大概见她久久不出声,阿寒有些沉不住气了:“你来追我啊,我在下面!”她挑衅道,用很孩子气的口吻。
“我不追,你上来!”苏千秋回应。
“我不上,你下来!”
“我不下,你上来!”
“你下来。下来追我啊!”阿寒有些焦急了。苏千秋恍然大悟,阿寒在极力邀请她玩捉迷藏的游戏呢。这女孩虽是个古怪少女,毕竟还是孩子,也许这岛上没什么人跟她玩吧!
想到这点,苏千秋也不觉得这城堡恐怖了。其实这楼里装修一下,倒也可以做个挺有趣的迷宫或者游乐场。只要把地板墙壁打扫一下,擦去那些深红色,发着黑,不知是什么的污渍,换上新铁门,再把墙壁刷成五颜六色,就更能吸引游客了。
“你在干吗?快下来追我啊。”阿寒仍在嚷着。
“我不玩了,我回去了,你自己在下面玩吧。”苏千秋故意说,却踮着脚尖偷偷往下走。
“你下来,下来啊。”阿寒着急喊着,又侧耳去听,却听不见苏千秋的脚步声,有些发慌了,急忙往上追去,冷不防,苏千秋猛冲下来。
“我抓到你了!”苏千秋大叫着,去抓阿寒的手,触到那皮包骨头的细胳膊,反倒吓得怔了一下。
阿寒大约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蒙了,宛若受惊的兔子,露出恐惧的表情。
“只是个玩笑。”苏千秋忙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不由得同情起这女孩来。一个人被关在城堡里,没有人玩,好不容易骗到她来玩游戏,又被她吓得半死。也许,这城堡的主人对阿寒很严厉吧,要不然,她为什么时常流露着惊恐与满含敌意的神色?
“我们出去吧。”苏千秋说道。
阿寒又不做声了,她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阿寒,面无表情,带着苏千秋往楼上走。
“你带我去哪儿?”苏千秋问,“去找唐若枫还是回去?”
“你想去找唐若枫?”阿寒问,好像第一次听到这话。
“你刚才说带我来找他……”
“嗯,你想找他?”
“是,我……”
“好,我带你去找他。”阿寒露出诡异的笑。
苏千秋心里感觉不妙:“你不要骗我。你要是想玩游戏,等我找到他,再陪你玩。”
“等你找到他再说。”
“你什么意思?”
阿寒又不吭声了。她的头脑会自动阻挡她不想要的信息。苏千秋紧紧跟着她,生怕她又跑掉。她们走到楼梯最顶处,阿寒打开门,眼前现出半截走廊。苏千秋松了一口气,看来,又回到了出口。“他就在那儿。”阿寒指指走廊对面的门,示意她过去。
“你不去吗?”苏千秋问。
“你去就行了,我不去。”阿寒抓着门把手,不肯踏上平台走廊半步。
“你不会是骗我吧?”
“不会,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陪我一起去又怎样?”苏千秋恳求。
“不行!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敲门,他开门出来,我再走。”
苏千秋又求了一会,阿寒始终不肯踏上平台。不过是两米的距离,僵持不下,苏千秋只有赌一把。她跨出门去,踏上平台,敲走廊对面的铁门。
就这么一瞬间,阿寒飞快关了门,哗啦转动门把手,上了锁。
“开门!”苏千秋急扑回来,想推那门,却推不动,“阿寒,你干什么?开门,快开门啊!”她紧张地叫道。
“你去找他吧,他在那边,你去找他啊。”阿寒哈哈大笑着。
“你开门,我要生气了,不和你玩了。”她叫道。
“不和就不和呗,我有人玩。”阿寒说着,跑下楼梯,笑声渐渐远了。
“你别走,回来,快回来。”她用力推门。
门被锁死了。她被堵在走廊里。走廊上有三个门,一扇通往主楼,打不开。一扇是她刚才出来的门,被阿寒锁住了,还剩下一扇门,苏千秋转动门把手,那门打开了,里面是一道螺旋楼梯,不知道通向哪里。
要不要下去呢?
苏千秋犹豫着,出口就在走廊那头,通往主楼的铁门,只要走过去,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但那扇门打不开,她走不过去。半截走廊里,只有一扇门是开着的,但它的尽头又是哪儿呢?她很畏惧,一脚踏下去,会不会迷失在这楼里?
阿寒喜欢撒谎骗人,她说唐若枫在下面,这话可是真的?苏千秋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这才鼓起勇气往下走去。
迷宫样的楼梯转来转去,中间又设置了重重铁门,或开或关,真假难辨。苏千秋不得不用雷中厉给她的水果刀在铁锈了的门框上做记号,以防找不到唐若枫,也可安然退回出口平台。
走在密闭的空间里,头顶上吊着血红色的灯泡,脚底下是无止境的楼梯,一级级深陷下去,越往前走她越心慌,就要走到一楼时,猛地听得楼上传来一阵石头移动声,她吓得缩紧了身子,呆怔凝望那天花板,以为石楼要塌陷了。
过了一分钟,她猛然回过神来,也许阿寒启动了什么机关,封死了上面的出口。她疾步跑上楼,想查明真相。
没理由的,阿寒不会这么待她,那一定是个恶作剧!她现在倒希望是个恶作剧了。“阿寒,阿寒!”她叫喊着往楼上跑去。跑啊跑,跑到尽头,是一面石壁,没有门,她找不到走廊出口。
一定是走错路了,她又折回去,另换一条上升的楼梯,然而,跑到头,看到的还是一面石壁,她再试,再试,无论怎么试,都找不到通向走廊的那扇门。刀痕留下的标记没有错,可楼梯尽头就是一面石壁,怎么用力也不可能推开的石壁。
为什么会多出一扇石壁呢?这石壁是突然冒出来的吗?它原先藏在哪里?
苏千秋突然想起,那平台走廊只有前半截,也许这石壁就藏在后半截里。但是,她又想,也许阿寒刚才带她“返回”平台时,她看到的并非是原来的那半截走廊,而是隐匿的后半截走廊,因为里面的布置完全一样,她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不是真的出口。
千百种猜测在她脑子里回荡着,却无法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她思忖一下,又往楼下走去,她还没有去过楼底,也许楼底另有出口呢?
只有一试了,但愿这只是阿寒的恶作剧。
她走啊走,眼前除了楼梯就是门,还有数不尽的墙壁。
墙壁上的小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的世界。天很黑,什么也望不见,她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出口,好不容易在一楼的一个小窗户看到一点灯光,遥遥地,从主楼那边传来,她大叫着求救,但那玻璃很厚,根本无法传出她的声音。
她试图伸长手臂,去敲打那深嵌在墙洞里的玻璃窗。猛然间,窗外现出一张人脸,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三角眼,尖耳朵,带着雪白獠牙的嘴,张狂地笑着。
苏千秋惊得转身想逃,猛撞到墙,再回头去望,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没有异样,没有人脸。
难道刚才是幻觉?她惊魂未定地张望着,外边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是幻觉吧?她安慰着自己,心慌不已,疾步走上楼去。
如果她不是这么匆忙地离开,如果能上前查看一下那扇玻璃窗,她便能在上面找到几根细长的手指印痕,她是第一个目睹这诡岛秘密的人,如果能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引起他人的警惕,也许就能避免多年之后那场血案的发生。
可惜很多事都没有如果。
4
同一时间,主楼,苏千秋看到的亮着灯的那个房间。房间里坐着两个人,江胜天与余尘星。
他们刚刚酒醒,没吃晚饭,肚饿难耐,便到厨房来找东西吃。余尘星先到,他已吃了大半碗饭,江胜天才走进来,没有菜,余尘星从柜子里找到些甜酒,将就着用它下饭。江胜天也盛了饭,倒了那酒来喝。他们面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两人本来是好朋友,却为了玉岚而不惜闹翻脸。
余尘星吃完饭,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和玉岚分手。”江胜天头也不抬地说。
“拖下去对你们都没有好处。”他劝道,“长痛不如短痛……”
“你喜欢过人吗?”
“什么?”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江胜天抬起头,盯着他。
恍若利箭射进余尘星的胸口。他怎么会不懂?!几个小时前,他刚刚失去了所爱的女人。
“你如果喜欢过一个人,就会明白分手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不要用你那种职业性的口吻跟我谈判!”江胜天骂道,“我再也不想听你的鬼话了,你滚!”
走廊那端,玉岚、雷中厉和凝美三人,正在为这两人的失踪感到焦虑不安,四处寻找,听到他的叫骂声,跑了过来,刚好目睹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胜天,你干什么?”玉岚责备,“不准你这样跟我哥说话!”
“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也管不着。”
“你又喝了酒是吧?”
“喝了,怎么着?”
“我不想跟你吵,你给我出来,我有事要问你。”
“你回去等着,我吃完饭就去。”
“好,我等你。”玉岚转身回房去。
“你要跟她说什么?”余尘星略带戒备地问。
“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让我跟她说话吧?”江胜天冷笑道。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们好。”余尘星自知多说无用,悻悻然走出去。
“我说你们两个,不用弄到这一步吧?到底为了什么事?”雷中厉问道。
“这你要去问他,我什么也不想说。”江胜天继续吃饭。
雷中厉摇摇头,也走了。
就剩下凝美,她轻轻关上厨房门,然后走过来,为江胜天倒酒。“你到底怎么想?”她轻声问着。
“别来烦我,我什么也不想说。”他喝了一口甜酒,这一整天,他想了很多,始终找不到答案。
“你知道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她问道。
“什么?”
“爱情。无论一个女人有多强大,纵使她拥有无数财富和权力,她最想要的还是爱情。一个明星能风光得了多久呢?顶多十年,就会被新人替代了。越红的明星,坠落时,越是痛苦,你想让她品尝这痛苦吗?”
“你不要糊弄我……”
“玉岚很爱你。”
“我知道。”
“她跟我说,她想要一座海边的小木屋,和你住在一起,每天看潮起潮落,直到天荒地老。她还说,她想要十一个小孩,那样就可以建一个足球队了。春天的时候,你们可以在沙滩上踢球,一年一年,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她轻轻地说着,他听得入了神,慢慢沉醉在那瑰丽的未来里,“这样的生活,才是玉岚所想要的,实实在在的生活,而明星之梦才是虚幻的东西,你不能以现在有可能存在的成名机会为代价,让玉岚失去她最想要的东西——你们的爱情,除非你不爱她。”凝美结束了她的劝说,静静坐着,等待他的决定。
江胜天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头脑里痛苦地选择着,他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玉岚已经在上面等得够久了,他必须上楼去,把这事做个了结。
他们的爱情将走向何方呢?
他喝了太多的酒,脸色已变得微红,他烦躁地抓着头发,终于说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凝美迅速站了起来,去拿她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5
同一时间,二楼,余尘星的房间。
露台上,扶手边,余尘星正在沉思着。
“你喜欢过人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江胜天的话犹然在耳,字字句句,击中他的心。他思索着,这么强行拆散妹妹的爱情,究竟是对还是错。
失去爱情的滋味,痛彻心扉,他怎么会没有体会?但那是不同的,他能给千秋一个光辉的未来,而江胜天呢,没有才华又暴躁易怒,能许给玉岚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终于结束了思绪,转过身来,想回房休息,无意间瞥见身后竖着个人影,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
“来了一会了。”阿寒摆出个诱惑人的姿势,凝视着他。
她穿了条吊带舞裙,干枯的骨架缩在裙子里,毫无性感可言。
“你这裙子哪来的?”余尘星认出来了,这裙子明明是唐若枫打算送给苏千秋的礼物。怎么,这裙子为什么会穿在阿寒身上?
“我漂亮吗?”阿寒撩起裙摆,露出瘦骨嶙峋的大腿。
“是谁送你的裙子?”
“你这么问我,是吃醋了吗?”她挤出个媚笑,模仿着电视里的舞女,扭腰摆臀地走过来。
“这裙子,是唐若枫送给你的?”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她故意耸耸肩,让那松松的肩带掉下来,露出一大片胸口,几乎不见肌肉的胸口,皮肤紧裹着肋骨,很有一种令人惊心的感觉。
“你不要走过来,有话好好说。”余尘星慌忙后退。
“你怎么了?”阿寒停住脚步,疑惑他的失常反应,“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侧着头,思忖着录像里的情节。
“太晚了。”余尘星说,“我要睡觉了,你回去吧。”
“哦,你要睡觉了。”她露出个羞赧的微笑。
“是啊,你也回去睡吧。”
“嗯。你要睡觉了。”
“是啊。”余尘星有些烦了,这弱智的白痴。
“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
“你来嘛,来了就知道了。”
“明天再看吧。”
“明天就不行了,一定要现在。”
“现在我不想看。”
“你一定要看!”她倏地恼了,扑过来抓他的衣服。
“好,我去看。”他不得不答应。这女孩的眼神凶狠得跟狼似的,若遭拒绝,没准会咬他。他只得跟了她去。
6
同一时间,二楼,雷中厉的房间。
他倒了杯水,把药片吞下。听说这神奇的药片,特别容易振奋神经,有利于创作,他向凝美买了一瓶,立即吃下几片,企望能找到些许灵感。
这几天,他明显感觉乐队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似乎都不肯告诉他。
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隐约听说了余尘星在和新公司接洽的事,不知道下一个幸运儿会是谁。若是唐若枫要单飞,他们又得再找人来做主唱,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主唱,又换一个,而他雷中厉要充当这种配角到什么时候?
为了将来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他只有逼着自己学习创作。
吃了药,他盘腿坐在地上,拿两支鼓棒敲打着大腿,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寻找灵感,鼓棒打在腿上有点疼,那疼感很容易激起他的兴奋情绪。他把稿子摊在地上,想到什么,立即写下来。正忙着,外边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江胜天闯了进来,衣衫不整,手里拿着根领带。“把我绑起来,快!”江胜天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跳到床上,躺下。
“怎么回事?”
“别说了,快绑我,我受不了了!”江胜天说着,他两颊绯红,神志不清,似乎吃了什么催情的药物。
“你什么时候有那种嗜好了?”
“别说废话。啊,嗯……”江胜天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怕叫出污言秽语来,忙拿枕巾塞进嘴里。雷中厉哭笑不得,只得把他绑在床上。
这下没办法再继续创作了,屋子里有个情欲泛滥的男人,吭吭哧哧地在那里抗争,雷中厉只得收拾了东西,搬到江胜天的房间。
刚坐下没几分钟,便听到隔壁传来咚咚的撞墙声。一开始雷中厉没理会,以为是自己药力发作引起的幻觉,但那声音越来越急促,间或夹杂着女人的呼喊,模糊不清。
隔壁是玉岚的房间,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雷中厉走过去敲她的门。门锁着,他又想到这两个房间共用一个浴室,也许能从那儿穿过去。他退回去找浴室,这时,那药片的效力已渐达巅峰,他只觉得头重脚轻,但仍强令自己坚持穿过浴室,踉踉跄跄来到玉岚的房间。
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
玉岚赤身裸体地倒在床上,被丝巾绑了手脚,正不住地踢着墙壁。“胜天……”她胡乱地呼喊着,呼吸急促。
“这是真的吗?”雷中厉呆滞地望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他的幻觉?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伸出手,朝那丰腴肌肤摸了过去。
这药力制造出的幻觉,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他迷茫了……
爸爸把她的心挖出来了,你看,它还在动着呢!
1
水鸟码头,十年前上岛度假的成员,又聚集到了一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为的是玉岚的死,想追究个清楚。
最先抵达的是江胜天,接着是凝美和苏千秋,随后雷中厉也到了。最后出现的是一袭白衣的唐若枫,他的现身,立即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玉岚真的死了吗?”江胜天质问。
不敢相信,十年的苦盼,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他握紧拳头,誓要为玉岚报仇。
“这件事,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你多。”唐若枫回答。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趟旅行是你发起的,又是你带我们去的那个岛——你朋友的城堡!”江胜天怒吼,差点想扑上去打他,众人赶紧将他俩隔开。
“我错了,上次就不该带你们来,我这是自取其辱!”唐若枫露出同样愤怒的表情。
正在紧张对峙的关头,苏千秋叫道:“船来了。”众人扭头去看,果然,那艘栗色的游船正缓缓开来,一如当年。
“你们用不着吵。”苏千秋说,“叫我们来的人,一定会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费力,把我们召回来了。”
“是啊,你们还是不要吵了。”凝美也劝道。
就在众人的吵闹声中,雷中厉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吸烟,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等船停稳,江胜天就一个箭步跳上船去,直奔驾驶室。驾驶室里只有阿寒,十年来她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是干干瘦瘦、发育不良的可怜模样。江胜天还记得,上回离开岛屿的那天早上,阿寒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条腿还伤得连走路都困难。
“你说!玉岚是怎么死的?”江胜天急忙问道。
“我……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
“你上岛就知道了,他会告诉你的。”
“他是谁?”
“你上岛就知道了。”阿寒仍是这句话,“你不要问了,船早点到岸,你们就能早点知道。”她启动了船。
众人见问不出结果,只得散去。江胜天和雷中厉各怀心事,脸色阴郁,对坐着吸烟,一时间弄得船舱里乌烟瘴气。凝美和苏千秋忍受不住,只得坐到甲板上看风景。她们虽偶尔交谈,却也心事重重,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望着波涛汹涌的海水,苏千秋不禁叹息。光阴似箭,一晃,十年就过去了,上次从岛上度假回来,唐若枫跟她谈话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不要来找我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时,他的开场白。就在他们回到学校后,她的宿舍楼下,他恳求道:“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不许和别的男人结婚!”
他一脸严肃地威胁她,那话语而今又在她耳畔响起。苏千秋想着,不自觉地转动指间那枚婚戒。
“你结婚了吗?”唐若枫走了过来。
“是的,我结婚了。”她机械地回答。如果凝美没有硬拉她来,昨天她就已经举行了婚礼……
她看到他眼睛一闪,有什么东西,颓然坠落了……
“你的戒指好像有点紧。”他坐到她身旁。
“嗯,是有点紧。”她回答,感觉有些晕,是由于日照过强,还是风浪太大,抑或是他在身旁?她努力平息着自己那狂乱的心跳。
“让我帮你看看。”他抓住了她的手,旋转着那戒指,想把它拔下来。
“拔不出来的。”
“也许可以。”
她忍着痛,看着他拔,那戒指固执地咬在她手指上,他猛力拔着。白晳的皮肤被磨得通红,那戒指划破她的手,渗出血来。
“对不起!”他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恼,“我……我没想弄疼你。”
“没关系,我习惯了。”她把手抽回去,轻轻地拭去血迹。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这些年,我很想你。”
“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她淡淡地道,“我已经结婚了。”看到他又露出那痛苦神色,她心底顿时泛过一阵快感,为什么看到他难过,她竟会这么快活?这就是报复吧,为了这么多年无望的苦等。
可能他是有苦衷的?
心底深处,蓦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自己又在为他辩护着,一如多年来一样。她用这借口硬撑着,等了他十年。在她就要放弃,并决定选择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婚的时候,他却回来了,仍是这么孩子气,以为拔下这戒指,过去的一切就可以烟消云散。
2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登上那岛屿。仍是和当年一样的景物,却物是人非。
一行人提着行李走进城堡。城堡的门虚掩着,推开它,不会再发生余尘星与阿寒相撞的事了。余尘星多年前已经失踪,而阿寒,正在泊船——不知要把船儿泊到哪儿去。
他们在大厅里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应,便自行提着行李上楼去。
“千秋,我和你住一间吧?”凝美哀求道。
“好吧,你过来。”苏千秋打开门。
“你们两个,住这一间。”唐若枫指着他隔壁的房门说。
“为什么住那间?”凝美问。
“这一间近一点,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叫我。”
“那我们就住这间吧。若枫,有你在,我们就放心多了。”凝美嘴上说得好听,可到了房间里,却大发牢骚,说唐若枫根本不可信,没准玉岚就是他害死的,谁知道他和这岛上的主人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千秋不想听下去,便打断了她的话:“天就要黑了,我们得快点。”她拿出祭祀用品。
凝美这才想起他们上岛的目的,也赶紧翻出香烛纸钱来,“在哪儿烧?”
“到外边去吧,这毕竟是人家的房子。”
她们走出城堡,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点燃了香烛纸钱,正烧着,雷中厉也来了,抱着个黑塑料袋,里面全是元宝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