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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十五题

_5 季羡林(当代)
从此东南行十由延,到了沙祇大国,即今北方邦中部之阿约底。有佛嚼杨枝长出来的大树。
从此北行八由延,到了拘萨罗国舍卫城,今北方邦北部腊普提河南岸之沙海脱—马海脱。这里佛教遗迹很多:有大爱道故精舍、须达长者井壁、鸯掘魔得道、般泥洹、烧身处。出城南门千二百步,有须达精舍,即所谓祇洹精舍。这里有牛头栴檀佛像。精舍西北四里有榛,名曰得眼。精舍东北六七里,有毗舍母精舍。祇洹精舍大院落有二门,一东向,一北向。这里就是须达长者布金满园买地之处。出东门,北行七十步,有外道女伪装怀孕谤佛处,又有调达生入地狱处。道东有外道天寺,名曰影覆,只能世尊精舍影映外道寺,而外道寺则决不能影映精舍。绕祇洹精舍有九十八僧伽蓝,除一处外,都住有和尚。在中国有九十六种外道,各有徒众。《法显传》在这里有几句话:“调达亦有众在,供养过去三佛,唯不供养释迦文佛。”佛灭度后一千多年,似乎已经被他打倒在地的对手调达(提婆达多)居然还有徒众,不能不说是佛教史上的一件大事。请参阅笔者的《佛教开创时期的一场被歪曲被遗忘了的“路线斗争”》。
城西五十里,有一邑,名都维,有迦叶如来遗迹。东南行十二由延,到那毗伽邑,有拘楼奉佛遗迹。从此北行,不到一由延,有拘那含牟尼佛遗迹。
从此东行,不到一由延,到了迦维罗卫城,即《大唐西域记》卷六之劫比罗伐窣堵国,在今尼泊尔境内,与印度北方邦毗邻。这里是释迦牟尼诞生之地,古迹特多。佛传中少年所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在这里留有痕迹。城东五十里有王园论民,佛就在这里降生。论民在今尼泊尔境内腊明地(Rummindei)。法显到的时候,此城已空荒颓败,白象、师子横行。
从佛生处东行五由延,到了蓝莫国,今尼泊尔达马里附近。这里有蓝莫塔,荒芜已久,原来没有僧人,群象以鼻取水洒地,折花供养。后来有道人还作沙弥,至今仍以沙弥为寺主。从此东行三由延,有太子遣还车匿塔。再东行四由延,有灰塔。
复东行十二由延,到拘夷那竭城,即《大唐西域记》卷六之拘尸那揭罗国。此城故址何在,学者意见分歧。很可能即在今尼泊尔南境小腊普提河和干达克河合流处之南。参阅章巽前引书,页89~91。城北双树间,希连河边,是世尊般涅槃处。因而在佛教史上成为著名胜地。
从此东南行十二由延,到了诸梨车欲逐佛般泥洹处。
自此东行五由延,到毗舍离国,即《大唐西域记》卷七之吠舍厘国,都城故址在今比哈尔邦北部木札法普尔地区之比沙尔。这里如来佛遗迹也特别多。有佛住处、阿难半身塔、庵婆罗女为佛起的塔,有庵婆罗园,有放弓仗塔,有毗舍离结集或七百结集的塔。
从此东行四由延,到五河合口,有阿难般涅槃塔。
渡河南下一由延,到摩竭提国巴连弗邑,即《大唐西域记》卷八、卷九之摩揭陀国,今比哈尔邦之巴特那。这里有一个大乘婆罗门子,名罗沃私婆迷,为国王所敬奉。据《祐录》卷十五《智猛传》,智猛在法显后不久也来到华氏城,即巴连弗邑,在这里遇到一个大智婆罗门,名罗阅宗,从他家里得到《泥洹》胡本一部,又寻得《摩诃僧祇律》一部及余经。罗沃私婆迷与罗阅宗是一个人。巴连弗邑是中国最大的城,人民富盛,每年行像,倾城参与。这里原是阿育王都城,他的遗迹很多。
从此东南行九由延,至一小孤石山,山头有石室。从此西南行一由延,到那罗聚落,是舍利弗本生村,有塔。
从此西行一由延,至王舍新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九之曷罗阇姞利呬城,故址在今印度东北部比哈尔邦西南的腊季吉尔。出城南四里,入谷到了蓱沙王旧城。这里有不少佛教遗迹。再入谷,搏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这就是有名的灵鹫峰。下面就接上了《祐录》。
以上是根据《法显传》对《祐录》的补充。补充得这样多,可见《祐录》记载不够全面。《祐录》还有一个特点:一进北天竺,就讲王舍城,紧接着又是耆阇崛山,法显在这里见到了如来大弟子大迦叶。但是在《法显传》中,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耆阇崛山,而是在鸡足山。这件事下面再谈。现在仍根据《法显传》补上《祐录》所缺部分。
出旧城北行三百余步,到了迦兰陀竹园精舍。这里还有不少佛教遗迹。佛教史上著名的五百结集就是在这里举行的。
从此西行四由延,到了伽耶城,今比哈尔邦之伽雅城。这是佛教史上最著名的圣地,因为这里是释迦牟尼成道之处。佛传上讲到的那一些与如来成道有关的地方,都在伽耶城,比如六年苦行处、村女奉佛乳糜处、静坐的石窟等等。如来坐于其下悟道的贝多树,也就是平常所谓的菩提树,当然也在这里。阿育王作地狱,残酷杀人,后又悔过,敬信三宝,经常来贝多树下礼佛。
从此南行三里,到一山,名鸡足,大迦叶今在此山中住。《祐录》在这里用很长的篇幅介绍了法显遇到大迦叶的情景,见上面《祐录》原文,兹不赘。
第七题 法显 法显的生平和活动(4)
在这里有必要讲一讲与大迦叶有关的这个传说的意义。大迦叶是如来佛大弟子,可能实有其人。他生活在公元前5、6世纪,为什么要住在鸡足山洞窟内能够同一千年后公元5世纪初的法显见面而又再隐入山内还要住下去呢?这只能从印度佛教的发展方面来加以解释。在最初的发展阶段上,佛教自己宣称,有朝一日,它也会消亡的,还没有一个未来佛的想法。后来随着教义的发展,想法逐渐改变,开始有了三世诸佛的说法,有了未来佛的想法。未来佛就是弥勒。弥勒,大小乘都有,小乘只不过是滥觞;到了大乘才发展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弥勒信仰曾广泛流行于印度、中亚;在中国新疆和内地也同样盛行。今天寺庙中那一个大肚子佛就是弥勒。《祐录》绘形绘色描绘法显遇到大迦叶的情景,但是《法显传》却讲得不那么清楚。在这两处都没有讲到弥勒。可是大迦叶之所以住在鸡足山中却与弥勒有关。这种关系始于何时,还不清楚。不过佛教典籍确实明确讲到过。宋志磐《佛祖统纪》卷五,49,170bc;元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三,49,496c~497a;明觉岸《释氏稽古略》卷一,49,752bc,等等,都记载了这个传说。这些都是中国僧人的撰述,当然是根据印度佛典的。印度佛典记述这个传说的也不少,我举一个例子。西晋(265—317年)安法钦译《阿育王传》卷四《摩诃迦叶涅槃因缘》,50,114a~116b写道:
于是尊者迦叶至鸡脚山三岳中,坐草敷上,加趺而坐,作是念言:“我今此身著佛所与粪扫衣,自持己钵,乃至弥勒令不朽坏,使弥勒弟子皆见我身而生厌恶。”……弥勒出时,当将徒众九十六亿至此山上见于迦叶。
可见至迟在公元3、4世纪,有关大迦叶住鸡足山中等候未来佛弥勒的传说,在印度已经流行了。为什么晚起的未来佛弥勒的传说一定要同释迦牟尼的大弟子大迦叶联系在一起呢?原因可能是,印度佛教从比较早的时候起就有了在灵山会上如来拈花、迦叶微笑的传说。我认为,这个传说隐含着佛教长存的想法,是对最早的佛教也要消亡说的纠正或者发展。这在佛教史上是一段很有意义的公案。《法显传》和《祐录》都记载了这一件事,自有其重要性的。
下面接着谈法显的行踪。
法显又回到巴连弗邑。顺恒水西下十由延,到了旷野精舍。复顺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了迦尸国波罗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七之婆罗痆斯,今印度北方邦之瓦拉纳西。《祐录》称之为迦施国。这里佛教遗迹也很多。有名的仙人鹿野苑精舍,是佛初转法轮的地方,就在这里。此外还有弥勒受记处,翳罗钵龙精舍,《祐录》中的白耳龙就是这一条龙。
自鹿野苑精舍西北行十三由延,到拘睒弥国,即《大唐西域记》卷五之赏弥,今北方邦南部阿拉哈巴德西南之柯散(Kosam)。
《祐录》中的“后至中天竺”,疑有误,法显所有的上述活动都在中天竺,用不着“后至”了。
从此南行二百由延,有达国,即平常所谓南萨罗国,相当今印度中部马哈纳迪河及哥达瓦里河上游一带地区。这里有伽叶佛僧伽蓝。但是,此国道路艰难,法显没有能亲身去,只是听本地人说到,故记入《法显传》中。
法显又回到巴连弗邑,亲自抄写戒律。因为北天竺诸国皆师师口传,无本可写,不得不躬亲抄写了。他在这里住了三年,按时间推算应该是法显西行后的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即义熙元年、二年、三年,公元405、406、407年。
顺恒水东下十八由延,有瞻波大国,今比哈尔邦东部巴格耳普尔略西不远处。
从此东行近五十由延,到多摩梨帝国,是海口,即《大唐西域记》卷十之耽摩栗底国,其首都故址在今印度西孟加拉邦西南之坦姆拉克(Tamluk)。法显在这里住了两年,写经及画像。此当为义熙四年及五年,公元408、409年。
法显在印度的活动到此结束。
26在师子国
《祐录》原文:
于是持经像寄附商客,到师子国。显同旅十余,或留或亡,顾影唯己,常怀悲慨,忽于玉像前见商人以晋地一白团扇供养,不觉凄然下泪。停二年,复得《弥沙塞律》、《长阿含》、《杂阿含》及《杂藏》本,并汉土所无。
《高僧传》完全抄《祐录》原文。《法显传》比较详细,其他几种书都很简略。我现在根据《法显传》作一些补充。
师子国,《大唐西域记》卷十一称之为僧迦罗国,一意译,一音译,即今之斯里兰卡。据说这里原来没有人,后来商人贪图这里的宝石,于是遂成大国。这里有纪念佛来此化恶龙的大塔。有无畏山僧伽蓝,法显见故国白扇而流泪就在这座寺院里。有前王从印度中国取来的贝多树,有声名远扬的佛牙。在无畏精舍东四十里,有跋提精舍,有二千和尚。城南七里有摩诃毗诃罗精舍,和尚三千人。这里的国王笃信佛法,因此佛教非常兴盛。法显在这里听到天竺道人诵经,内容讲的是佛钵。他想写这一部经,但是道人说,只是口诵,因此没有能写成。法显在这里住了两年,当为义熙六年及七年,公元410和411年。
27浮海东还
《祐录》原文:
既而附商人大舶还东,舶有二百许人。值大暴风,舶坏入水,众人惶怖,即取杂物弃之。显恐商人弃其经像,唯一心念观世音及归命汉土众僧。大风昼夜十三日,吹舶至岛下,治舶竟前,时阴雨晦冥,不知何之,唯任风而已。若值伏石及贼,万无一全。行九十日,达耶婆提国。停五月日,复随他商侣东趣广州。举帆月余日,中夜忽遇大风,举舶震惧。众共议曰:“坐载此沙门,使我等狼狈,不可以一人故令一众俱亡。”欲推弃之。法显檀越厉声呵商人曰:“汝若下此沙门,亦应下我;不尔,便当见杀!汉地帝王奉佛敬僧,我至彼告王,必当罪汝!”商人相视失色,僶俯而止。既水尽粮竭,唯任风随流。忽至岸,见藜藿菜依然,知是汉地,但未测何方。
法显就是这样又回到了祖国。《祐录》记载已极细致生动,《法显传》也不过如此,用不着再作什么补充了。
28回国后的译经活动和卒年
《祐录》原文:
即乘小舶入浦寻村,遇猎者二人,显问:“此何地耶?”猎人曰:“是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猎人还,以告太守李嶷。嶷素敬信,忽闻沙门远至,躬自迎劳,显持经像随还。顷之,欲南归。时刺史请留过久,显曰:“贫道投身于不返之地,志在弘通,所期未果,不得久停。”遂南造京师,就外国禅师佛驮跋陀,于道场寺译出《六卷泥洹》、《摩诃僧祇律》、《方等泥洹经》、《经》、《杂阿毗昙心》,未及译者,垂有百万言。显既出《大泥洹经》,流布教化,咸使见闻。有一家,失其姓名,居近杨都朱雀门,世奉正化,自写一部读诵供养。无别经室,与杂书共屋。后风火忽起,延及其家,资物皆尽,唯《泥洹经》俨然具存,煨烬不侵,卷色无异。杨州共传,咸称神妙。后到荆州,卒于新寺,春秋八十有二,众咸恸惜。其所闻见风俗,别有传记。
《高僧传》几乎完全抄《祐录》。《法显传》比《祐录》详细,再根据它作一点补充。
上岸以后,商人又乘船还向扬州。法显受到了李嶷的款待以后,由陆路南下,道过彭城,受青兖刺史刘道怜之请,住了一冬一夏,在这里夏坐,时间是义熙九年,公元413年。关于这个问题,足立喜六(见前引书,页291)认为,法显随商人航海南至扬州。汤用彤(见所著《往日杂稿》页26~30;参阅章巽前引书,页175)不同意足立喜六的意见。
法显本来想到长安去,未果,便转向建康(今南京),在这里翻译佛经。除了上面《祐录》中提到的那些佛经外,还写了一部《法显传》,此书名称繁多,参阅章巽前引书页13~24。后来死在荆州新寺。年龄《祐录》说是八十二,《高僧传》八十六。
第七题 法显 结语(1)
上面简略地叙述了法显一生的活动情况。在这个结语里我想谈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法显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地位;第二个是《法显传》在世界上产生的影响。
31法显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地位
上面已经谈过,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到了法显时代,达到了一个关键时刻,一个转折点,从过去的基本上是送进来的阶段向拿进来的阶段转变。晋末宋初的西行求法运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兴起来的。
根据汤用彤先生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页378~380的统计,西行求法活动自朱士行而后,以晋末宋初为最盛。这时期最知名的求法者有以下一些人:
康法朗和其他四人,见《高僧传》,卷四;
于法兰,见同上书、卷;
竺佛念,见《高僧传》,卷一。
慧常、道行、慧辩,见道安:《合光赞放光随略解》;
慧睿,见《高僧传》,卷七;
支法领、法净,见《高僧传》,卷六,《慧远传》;
法显、智严、智羽、智远、宝云、慧简、僧绍、僧景、慧景、道整、慧应、慧嵬、慧达,见《法显传》、《祐录》卷十五《法显传》、《智严传》、《宝云传》;
昙学、威德等八人,见《祐录》卷六;
僧纯、昙充、道曼,见《祐录》卷十一;
智猛与昙纂、竺道嵩等十五人,见《高僧传》卷三;
法勇、僧猛、昙朗等二十五人,见《高僧传》卷三;
沮渠京声;
道泰;
法盛共师友二十九人,见《名僧传抄》;
僧表,见同上书;
法维;
道普。
在所有这一些西行求法者中,法显无疑是最突出的一个。这里所谓“突出”,归纳起来约略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法显旅行所到之地最多,最远
在法显以前,在汉代,中国已经有了一些著名的旅行家,比如张骞和甘英,这是众所周知的。他们到的地方很远,很远;但是法显到的地方,他们却没有到过。这一点《高僧传-法显传》和唐智昇《开元释教录》卷三都指出:“皆汉时张骞、甘父所不至也。”(见50,337c和55,507c)这对于中国人民对外开阔视野、认识外国,当然会有极大的帮助。其重要意义是显而易见的。
(二)法显真正到了印度
既然西行寻求正法,其最终目的地当然是正法所在的印度。然而,奇怪的是,在法显之前,真正到了印度的中国求法僧人几乎没有。汤用彤先生说:“故海陆并遵,广游西土,留学天竺,携经而反者,恐以法显为第一人。”(见《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页380)这件事情本身意义就很重要。法显以后,到了印度的中国求法僧人逐渐多起来了。
(三)法显携归翻译的戒律起了作用
法显到印度去的目的是寻求戒律。他经过了千辛万苦,确实寻到了,其中最重要是《摩诃僧祗律》四十卷。归国后,他同佛陀跋陀罗共同译出。汤用彤先生认为这是法显求法所以重要的原因之一。(见同上引书,页381)这对于中国当时的僧伽来说,宛如及时的春雨,对佛教的发展,起了促进作用。也许现在还会有人认为,促进佛教发展是法显的过,而不是功。在当年教条主义垄断,形而上学猖獗的时候,这种论调我们早听腻味了。到了今天,绝大多数有识之士不会再这样想,这是我的信念。
(四)法显对大乘教义发展和顿悟学说的兴起起了作用
经过多年的思考与验证,我认为,世界宗教的发展是有共同规律的。这个规律可以用如下的方式来表述:用越来越少的努力(劳动)得到越来越大的宗教满足。人类中有不少人是有宗教需要的。这并不完全来自阶级压迫,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人并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事实。只轻轻地说一句: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烟,什么问题也不解决。一般人的解决办法是创造和相信这一种或那一种宗教。在宗教的最初发展阶段上,满足宗教需要必须费很大的力量,付出很大的劳动。这样一来,不可避免地就会同生产力的发展发生矛盾,而生产力的发展又是维持社会存在的必不可少的前提。在这里,宗教就施展出自己固有的本能适应性。在不影响满足宗教需要的情况下,竭力适应生产力的发展。
第七题 法显 结语(2)
这个规律适用于所有的世界性的宗教。专就印度佛教而论,由小乘向大乘的过渡就是这个规律的具体表现。在中国两晋南北朝时期,顿悟学说的兴起,其背后也是这个规律。小乘讲渐悟,讲个人努力,也并不答应每个人都能成佛,换一个术语来说,就是每个人不都有佛性。想成佛,完全依靠个人努力。如果每个人都努力去成佛,生产力必然受到破坏,社会就不能存在。这是绝对不行的。大乘在中国提倡顿悟成佛,讲虔诚信仰,只需虔心供养,口宣佛号,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等轻松惬意!这样既能满足宗教需要,又不影响生产力的发展。佛教凭借了这种适应性,终于得到了发展。
但是提倡顿悟学说是并不容易的。首倡者为竺道生。在他之前,可能已有这种思想的萌芽,集大成者是竺道生。他那“一阐提皆有佛性”是非常著名的论断。“一阐提”是梵文icchantika的音译,意思是“十恶不赦的恶人”。连这种人都有佛性,其余的人就不必说了。法显在这里也起了作用。他从印度带回来并且翻译了的《六卷泥洹》中就隐含着“一切众生悉成平等如来法身”的思想。(见《祐录》此书的《出经后记》)道生倡顿悟义,不知始自何年。据《高僧传》,卷七《竺道生传》:
又《六卷泥洹》先至京师,生剖析经理,洞入幽微,乃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50,366c,《祐录》文字稍异,55,111a)
这里明说,竺道生受到了法显《六卷泥洹》的影响。此说一出,守旧的和尚群起而攻之,他们都认为道生之说为异端邪说。不久,昙无谶译出了《大般涅槃经》,其中果有此说(见12,393b),于是众僧咸服。
以上从四个方面论列了法显在中国佛教史的突出地位。可能还有别的方面,这里不再讨论了。
32《法显传》在世界上的影响
法显的功绩主要在于取经和翻译。他携归和翻译的经历代经录都有著录,请参阅《祐录》卷二,以及其他经录,这里不再胪列。但是他写的《法显传》对于世界的影响却远远超过了他的翻译对于中国的影响。《法显传》在历代著录中有很多不同的名称,比如《佛游天竺记》、《释法显行传》、《历游天竺记》、《佛国记》、《历游天竺记传》、《释法显游天竺记》、《佛游天竺本记》、《释法明游天竺记》、《法明游天竺记》、《历游天竺记传》、《法显记》等等,请参阅章巽前引书,页5~7。名称固繁,版本亦多,请参阅章巽同上书,页13~24。
《法显传》在国际上的影响,首先表现在它的外文译本之多上。根据章巽的统计(见同上书,页30),共有英译本三,译者为SamuelBeal(1869年)、JamesLegge(1886年)和H.A.Giles(1923年);日译本二,译者为足立喜六:《考证法显传》(1935年)、《法显传——中亚、印度、南海纪行の研究》(1940年)和长泽和俊(1970年)。既然有了这样多的译本,那就必然有相应多的影响。
我在这里专谈一谈《法显传》对印度的影响。众所周知,印度古代缺少真正的史籍,这一点马克思曾指出来过。因此,研究印度古代历史,必须乞灵于外国的一些著作,其中尤以中国古代典籍最为重要,而在这些典籍中,古代僧人的游记更为突出。僧人游记数量极多,而繁简不同,时代先后不同。《法显传》是最古的和最全的之一,一向被认为与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和义净的《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南海寄归内法传》鼎足而三。研究印度古代史的学者,包括印度学者在内,都视之为瑰宝。有一位著名的印度史学家曾写信说:“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历史是不可能的。”
关于《法显传》对印度历史研究的重要性,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印度学者高善必是优秀的数学家,同时又是最优秀的史学家。他在印度古代史方面著述宏富,而且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探讨历史问题,时有石破天惊之论,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他的代表作是《印度史研究导论》(AnIntroductiontotheStudyofIndianHistory,Bombay,1956)。本书第九章讨论的主题是“自上而下的封建主义”。讲到早期封建制的发展时,他引用了《法显传》关于中天竺的一段文字:
从是以南,名为中国。中国寒暑调和,无霜、雪。人民殷乐,无户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输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王治不用刑罔,有罪者但罚其钱,随事轻重,虽复谋为恶逆,不过截右手而已。王之侍卫、左右皆有供禄。举国人民悉不杀生,不饮酒,不食葱蒜,唯除旃荼罗。旃荼罗名为恶人,与人别居,若入城市则击木以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国中不养猪、鸡,不卖生口,市无屠、酤及估酒者。货易则用贝齿,唯旃荼罗、猎师卖肉耳。自佛般泥洹后,诸国王、长者、居士为众僧起精舍供养,供给田宅、园圃、民户、牛犊,铁券书录,后王王相传,无敢废者,至今不绝。
这一段文字异常重要,它把印度公元400年左右在笈多王朝月护二世(超日王)统治下的中国描绘得具体而生动。高善必根据这一段文字做了如下的分析:官吏们还没有得到封建权利和权力。中国以外的土地一定要缴纳租税的,一般是收获粮食的六分之一。大概是这个帝国中心地带受到了特别的优惠,赋税比较少。在农村中一定有酿酒人和负贩。农民可以来去自由,表明没有农奴制。至于供给僧众田宅、园圃、民户、牛犊等东西,怎样解释?还是一个问题。外文翻译者各有各的理解。从标准的土地馈赠来判断,馈赠的只是收租权,而不是土地所有权。见上引书,页278~279。
第七题 法显 结语(3)
除了高善必以外,所有研究印度古代史特别是笈多王朝时代的历史的学者,不管是印度的,还是其他国家的,没有一个不引用《法显传》的。我再举一个例子。印度史学家LalmaniJoshi的《印度佛教文化研究》(StudiesintheBuddhisticCultureofIndia,MotilalBanarsidass,Delhi,Varanasi,Patna,secondreviseded.,1977)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书。著者在本书中许多地方都引用了《法显传》。比如,在页13和页258讲到弥勒崇拜和乌苌国的首都时,都引用此书关于陀历国的记载。在页298~299讲到佛教在印度衰微时,引用此书关于摩头罗国的记载:“有遥捕那河,河边左右有二十僧伽蓝,可有三千僧,佛法转盛。”他又引用玄奘《大唐西域记》卷四关于秣菟罗国的记载:“伽蓝二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同一个地方,相隔几百年之后,伽蓝的数目没有变,僧人却减少了一千人,衰微的情况清晰可见。这样的例子,著者还举了一些。从上面几个简略的例子里可以看出,《法显传》对研究印度中世纪佛教,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我还想再举两个例子。一个是印度当代著名的史学家R.S.Sharma的《古代印度的首陀罗》(S′ūdrasinAncientIndia,MotilalBanarsidass,1958)是一部颇为著名的书,得到印度国内外学者们的广泛赞誉。在本书第七章讲农民阶级与宗教权利时,著者在四处引用了《法显传》,都是上面高善必引用的那一段。页286,引用“不食葱蒜,唯除旃荼罗”,页290~291,引用“(旃荼罗)若入城市,则击木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第二个例子是BordwellL.Smith的EssaysonGuptaCulture(《笈多文化论集》,MotilalBanarsidass,1983)。这是一部论文集,著者不是一个人,讨论的题目也不尽相同。其中有几篇文章引用《法显传》。页7,A.L.Basham在序言中讲到旃荼罗入城市击木自异的情况。页38,A.K.Narain在《古代印度特别是笈多时期的宗教政策和宽容》这一篇论文中,引用了《法显传》来说明当时佛教兴隆的情况。页130,132~133,136~140,147~148,B.G.Gokhale在《笈多时期的佛教》这一篇论文中,引用了《法显传》来说明月护王(376~414年)时期的印度佛教状况,特别是佛教寺院中研究经、律、论的情形。
除了以上四本书以外,引用《法显传》的书籍还多得很,这里无法一一列举了。
我在上面先介绍了晋宋时期中国佛教发展的情况,然后介绍了法显的生平和他对中国和世界的影响。总起来可以这样说,法显活动的两晋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佛教发展和中印文化交流的高峰时期之一。他留下的佛典译文,特别是他的《法显传》,到现在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活力,起着相当大的影响。他对促进中印两国的文化交流和人民的传统友谊,也有不可磨灭的功绩。《法显传-跋》中有几句话:“于是感叹斯人,以为古今罕有。自大教东流,未有忘身求法如显之比。”法显是当之无愧的。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掉他,印度人民也不会忘掉他。
第八题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1)
【第八题】悟道成佛麦积山石窟第133窟第10号造像碑(局部)内容为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成佛的故事。
六祖像图轴明丁云鹏绘荣宝斋藏“约在三百年以后,到了禅宗六祖慧能(638~713年),中国禅宗和顿悟学说达到了一个转折点。有人主张,慧能以前,只有禅学,并无禅宗,禅宗和顿门都是由慧能创始的。”此图绘慧能诵经于茂叶之下,前有三僧或坐或立,似在辩论经义。慧能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受到其师五祖弘忍的欣赏,得密授法衣,成为禅宗六祖。第八题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佛教十五题
1988年11月,我应香港中文大学之邀赴港讲学,在中文大学讲的题目之一是《从大乘佛教起源谈到宗教发展规律》。我从这样一个观点出发:在人类中有一部分人是有宗教需要的,宗教就是为了满足这一部分人的需要才被创造出来的。但是,人类要想生存下去,必须满足自己的生活需要,即从事物质生产活动;为了繁衍后代,不至断子绝孙,又必须从事人的生产活动,这两种生产活动,同满足宗教需要是有矛盾的,宗教的逐步发展就是为了解决二者间的矛盾的。
我在那一次的讲演中讲了六个问题:
1佛教的创立。小乘佛教
2小乘佛教的基本教义
3小乘向大乘过渡
4居士佛教
5顿悟与渐悟
6宗教发展规律
我进行论证的线索大体上是这样的:公元前6、5世纪是印度古代思想上、政治上大震荡时期,有点像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人民已经有的宗教,婆罗门教,不能满足东部人民的,特别是新兴商人阶级以及个体劳动者的需要,于是产生了新宗教:佛教与耆那教。它们反对婆罗门,反对种姓制度,都得到商人阶级的大力支持。佛教最初的教义比较简单,无非是四圣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用另外一种说法是三法印或三共相(smnyalaks-a
n-a):苦,无常,无我。佛教讲因缘,讲因果,符合商人资本产生利润的心理。修习方式是个人努力,求得解脱,又投合个体劳动者的心理状态,容易接受。大商人也支持,譬如给孤独长者,他们自己并不想成佛,社会不断进化,人创造的宗教也必须跟着变化。公元前3世纪,孔雀王朝大帝国建立后,宗教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日益暴露。小乘的格局太狭隘,不能满足社会需要,于是大乘思想逐渐萌芽。大乘思想是在小乘思想上慢慢成长、发展起来的。二者不是对立的,大小界限有时难以严格划分。我把大乘分为原始大乘(primitivemahyna)与古典大乘(classicalmahyna)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上,后来的典型的大乘学说还没有完全兴起,使用的语言是佛教混合梵文(BuddhisthybridSanskrit)。在第二阶段上,大乘典型学说空(S′ūnyat)发展起来了,使用的语言是梵文,出了一些有名有姓的大师。两个阶段共同的特点是佛的数目不断增多,菩萨观点代替了涅槃观点,拜佛像、佛塔等等。最重要的改变是在修习方式方面。小乘是“自了汉”,想解脱必须出家。出家人既不能生产物质产品,也不能生产人。长此以往,社会将无法继续存在,人类也将灭亡。大乘逐渐改变这个弊端。想解脱——涅槃或者成佛,不必用上那样大的力量。你只需膜拜,或口诵佛号等等,就能达到目的。小乘功德(pun-ya)要靠自己去积累,甚至累世积累;大乘功德可以转让(transferofmerit)。这样一来,一方面能满足宗教需要,一方面又与物质生产不矛盾。此时居士也改变了过去的情况。他们自己除了出钱支持僧伽外,自己也想成佛,也来说法,维摩诘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他与小乘时期的给孤独长者形成鲜明的对照。这就是所谓“居士佛教”(LaymanBuddhism),是大乘的一大特点。这样不但物质生产的问题解决了,连人的生产的问题也解决了,居士可以在家结婚。
我的论证线索简略地说就是这样。
我从这样的论证中得出了一个宗教发展的规律:用尽可能越来越小的努力或者劳动达到尽可能越来越大的宗教需要的满足。这个规律不但适用于佛教,也适用于其他宗教。
我在上面故意没有谈佛教的顿悟与渐悟,因为我今天要讲的主要内容是《六祖坛经》,而顿悟与渐悟是《六祖坛经》的关键问题,我想把这两个问题结合起来谈。我谈这两个问题的准绳仍然是我在上面提出来的宗教发展规律。
顿悟与渐悟的问题,印度佛教小乘不可能有。大乘有了一点萌芽:但并没有系统化,也没有提顿悟与渐悟的对立。因此,我们可以说,印度没有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佛教传入中国以后才提出而且发展了的。
顿悟与渐悟的问题同中国的禅宗有密切的联系。中国禅宗的历史实际上非常简单,一点也不复杂。但是中国佛教徒接受了印度和尚那一套烦琐复杂的思维方式和论证方法,把禅宗起源问题搞得头绪纷繁。中国禅宗自谓教外别传。当年灵鹫山会上,如来拈花,迦叶微笑,即是传法。迦叶遂为禅宗初祖。至第二十七祖般若多罗付法予菩提达磨。达磨来华,是为中国禅宗初祖。(见汤用彤:《隋唐佛教史稿》,中华书局,1982年,页186)这些故事捏造居多,没有多少历史价值。
达磨面壁图(局部)明代宋旭绘旅顺博物馆藏
根据任继愈《汉唐佛教思想论集》(人民出版社,1981年,页40~41),佛教的目的在成佛,在南北朝时期,对于成佛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以为成佛要累世修行,积累功德,这是小乘佛教一般的主张,像安世高以来的小乘禅法就是这样主张的;有人主张可以逐渐修行,到了一定阶段,即可得到飞跃,然后再继续修行,即可成佛,像支道林、道安等就是这样主张的;又有一派主张只要顿悟,真正充分体会佛说的道理,即可以成佛,像竺道生等就是这样主张的。”竺道生是否就是顿悟说的创始人呢?看样子还不是。在他之前,此说已有所萌芽。这个问题颇为复杂,我在这里不去讨论,请参阅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十六章:竺道生。
《六祖坛经》的部分版本弟子法海整理慧能讲经内容而成,是中国禅宗的根本经典之一。
从此以后,顿悟说又继续发展下去。道生生存和活动跨4、5两个世纪。约在三百年以后,到了禅宗六祖慧能(638~713年),中国的禅宗和顿悟学说达到了一个转折点。有人主张,慧能以前,只有禅学,并无禅宗,禅宗和顿门都是由慧能创始的。(见郭朋:《坛经校释》,中华书局,1986年,序言,页1)无论如何,大扇顿风,张皇禅理,在中国佛教史上,慧能是关键人物。他的弟子法海集记《六祖坛经》,开头就说“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全书宣扬的无非是“顿悟见性,一念悟时,众生是佛,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汤用彤语,见《隋唐佛教史稿》,页189)。
第八题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 中国佛教史上的《六祖坛经》(2)
怎样来解释顿悟与渐悟的利弊优劣呢?我仍然想从我自己提出的宗教修行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个观点来解释。从这个观点上来看,顿悟较之渐悟大大有利,要渐悟,就得有时间,还要耗费精力,这当然会同物质生产发生矛盾,影响生产力的发展。顿悟用的时间少,甚至可以不用时间和精力。只要一旦顿悟,洞见真如本性,即可立地成佛。人人皆有佛性,连十恶不赦的恶人一阐提也都有佛性(请参阅MingWoodLiu,TheProblemofIcchantikaintheMahynaMahparinirvn-aSūtra,TheJournaloftheInternationalAssociationofBuddhistStudies,vol7,No.1,1984)。甚至其他生物都有佛性。这样一来,满足宗教信仰的需要与发展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就一扫而光了。
我强调发展生产力与宗教信仰之间的矛盾,不是没有根据的。中国历史上几次大规模的排佛活动,都与经济也就是生产力有关。专就唐代而论,韩愈的几篇著名的排佛文章,如《原道》、《论佛骨表》等,讲的都是这个道理。文章是大家都熟悉的,不再征引。我在这里引几篇其他人的文章。唐德宗时杨炎奏称:“凡富人多丁,率为官为僧。”孙樵《复佛寺奏》:“若群髡者所饱必稻粱,所衣必锦缎,居则邃宇,出则肥马,是则中户不十,不足以活一髡。武皇帝元年,籍天下群髡凡十七万夫,以十家给一髡,是编民百七十万困于群髡矣。”辛替否《谏兴佛寺奏》:“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连不能说是排佛的柳宗元在《送如海弟子浩初序》中也说:“退之所罪者其迹也。曰髡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若是,虽吾亦不乐也。”类似的论调还多得很,不一一征引。这里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排佛主要原因是出于经济,而非宗教。僧人不耕不织,影响了生产力的发展,因而不排不行。这就是问题关键之所在。
在所有的佛教宗派中,了解这个道理的似乎只有禅宗一家,禅宗是提倡劳动的。他们想改变靠寺院庄园收入维持生活的办法。最著名的例子是唐代禅宗名僧怀海(749~814年)制定的“百丈清规”,其中规定,禅宗僧徒靠劳作度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在中国各佛教宗派中,禅宗寿命最长。过去的论者多从学理方面加以解释。不能说毫无道理,但是据我的看法,最重要的原因还要到宗教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关系中去找,禅宗的做法顺应了宗教发展的规律,所以寿命独长。我认为,这个解释是实事求是的,符合实际情况的。
在世界上所有的国家中,解决宗教需要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矛盾最成功的国家是日本。他们把佛的一些清规戒律加以改造,以适应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结果既满足了宗教需要,又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成为世界上的科技大国。日本著名学者中村元博士说:“在日本,佛教的世俗性或社会性是十分显著的。”(见《日本佛教的特点》,《中日第二次佛教学术会议论文》,1987年l0月)日本佛教之所以能够存在而且发展,原因正在于这种世俗性或社会性。
我的题目是讲“六祖坛经”,表面上看上去我基本上没大讲《六祖坛经》,其实我在整篇文章中所阐述的无一不与《坛经》有关。根据我的阐述,《六祖坛经》在中国佛教史上的地位和重要性不言自明了。
最后我还想提出一个与顿渐有关的问题,供大家思考讨论。陈寅恪先生在《武曌与佛教》这篇论文中(见《金明馆丛稿》二编),引谢灵运《辨宗论》的一个看法:华人主顿,夷人主渐。谢灵运的解释是:“华民易于见理,难于受教,故闭其累学,而开其一极。夷人易于受教,难于见理,故闭其顿了,而开其渐悟。”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它牵涉到民族心理学与宗教心理学,值得探讨,谨提出来供大家思考。
第九题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1)
【第九题】
般若波罗蜜经(部分)公元11世纪印度手稿内容为佛陀鹿野苑第一次说法。
般若波罗蜜心经清代丁观鹏书“玄奘不但亲自参加翻译实践,而且根据穷年累月积累的经验,创立有关翻译的理论。”本《心经》由玄奘翻译,作为丁观鹏的代表作《法界源流图》的卷轴收尾而刊行于世。第九题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佛教十五题
佛教是公元前传入中国的,具体的时间现在还无法确定。最初不是直接从印度传来的,而是间接经过中央亚细亚和新疆一带的、有些今天名义上已经不存在的民族,如大月支、安息、康居等国传入的。这从最初译经者的姓名以及梵文译音季羡林《浮屠与佛》、《吐火罗语的发现与考释及其在中印文化交流中的作用》,见《中印文化关系史论文集》第323页、第97页。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流传很广的所谓汉明帝夜梦金人、派人西行求法的故事,是捏造的;摄摩腾和竺法兰的故事也是完全靠不住的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上,《永平求法传说之考证》……
初期的译经者差不多都是从中亚一带来华的高僧,后来也逐渐有了从印度直接来的。到印度去留学的中国和尚最初是没有的。最早译过来的佛经不是直接根据梵文或巴利文,而是经过中亚和新疆一带今天已经不存在的许多古代语言转译过来的,比如焉耆语(吐火罗语A)和龟兹语(吐火罗语B)等等都是。
因为汉文和梵文以及中亚这些古代语言都是很难掌握的,从外国来华的和尚想要翻译佛经,必须同中国和尚或居士合作才能胜任。僧祐《出三藏记集》卷一说:“或善胡义而不了汉旨,或明汉文而不晓胡意。”55,4c。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梁高僧传》卷一《维祇难传》说:“时吴士共请出经。难既未善国语,乃共其伴律炎,译为汉文。炎亦未善汉言,颇有不尽。志存义本,辞近朴质。”50,326b。同卷《支楼迦谶传》说:“(安)玄与沙门严佛调共出《法镜经》。玄口译梵文,佛调笔受。理得音正,尽经微旨。郢匠之美,见述后代。”50,324c。《宋高僧传》卷三说:“初则梵客华僧,听言揣意。方圆共凿,金石难和。椀配世间,摆名三昧。咫尺千里,觌面难通。”50,723a~b。这里说的也都是这种情况。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译就在所难免。比如《梁高僧传》卷一《支楼迦谶传》说:“(竺佛朔)弃文存质,深得经意。”50,324b。所谓“质”,就是勉强把意思表达出来,文采却无法兼顾。当然,在后汉三国时代,译经方法也并不完全整齐划一。比如支谦的译文就比较接近于意译。这在当时算是一个例外,而且他的意译还是处在比较原始的阶段,不能算是开创一代新的译风。一直到了晋代的道安,情况还没有变化。《梁高僧传》卷五《道安传》说:“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义,隐没未通。”50,352a。可见翻译佛经问题之大。道安虽然是一位很有学问而又非常虔诚的和尚,但由于自己不通梵文,也只好提倡直译。他说:“诸出为秦言,便约不烦者,皆蒲陶酒之被水者也。”《出三藏记集》卷十一道安《比丘大戒序》。55,80b。为了不让蒲陶(葡萄)酒被水,只有直译一途。在《出三藏记集》卷八《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抄序》中,他提出“五失本”、“三不易”的学说。他说:“前人出经,支谶、世高审得胡本难系者也。叉罗、支越斲凿之巧者也。巧则巧矣,惧窍成而混沌终矣。”55,52c。这是道安对后汉三国译经的批评。在《出三藏记集》卷十《十四卷本鞞婆沙序》中,他又转述赵政的意见说:“昔来出经者,多嫌胡言方质,而改适今俗,此政所不取也。何者?传胡为秦,以不闲方言求知辞趣耳。何嫌文质?文质是时,幸勿易之。”55,73c。他自己说:“遂案本而传,不令有损言游字,时改倒句,余尽实录也。”55,73c。所有这些话都清楚表明道安主张直译的理论与根据。
在这个直译的阶段中,有许多佛经文句是从梵文原文逐字逐句译过来的,因而异常难懂。如果不与梵文原文对照,简直不知所云。梵汉两种语言,语法结构是非常不相同的。梵文不但名词、代词、形容词的变格和动词的变位异常复杂,而且词序也同汉语完全不同,如果直译,必然会产生诘屈聱牙的文体。这当然会影响佛教教义的宣传;但是在初期阶段,这情况有时是难以避免的。
这种直译的风气一直到了鸠摩罗什才有了根本的改变。慧皎《梁高僧传》卷五《道安传》说:“安终后十六年,什公方至。什恨不相见,悲恨无极。”50,354a。可见罗什对道安之推重。但是他们的译风却是很不相同的。鸠摩罗什“不严于务得本文,而在取原意。”《梁高僧传》卷二《鸠摩罗什传》中说:“什既率多谙诵,无不究尽。转能汉言,音译流便。既览旧经,义多纰缪,皆由先度失旨,不与梵本相应。”50,332b。僧祐《出三藏记集》卷一说:“逮乎罗什法师,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机水镜;故能表发翰挥,克明经奥,大乘微言,于斯炳焕。”“然文过则伤艳,质甚则患野,野艳为弊,同失经体。故知明允之匠,难可世遇矣。”55,4c~5a。这里说的是,完全直译不行,这有点“野”,只注意文笔华丽也不行,这有点“艳”。只有罗什可以做到得乎其中。《梁高僧传》卷六《僧叡传》说:“昔竺法护出《正法华经-受决品》云:‘天见人,人见天。’什译经至此,乃言:‘此语与西域义同,但在言过质。’叡曰:‘将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50,364b。这一个生动的例子,可见罗什的译风。
但是,如果仔细推究起来,就连这一位号称“转能汉言”的鸠摩罗什,也并不能华梵兼通。《出三藏记集》卷十僧叡《大智释论序》说:“法师(鸠摩罗什)于秦语大格,唯识(译)一法(往),方言殊好犹隔而未通。苟言不相喻,则情无由比。不比之情,则不可以托悟怀于文表;不喻之言,亦何得委殊涂于一致,理固然矣。”55,75b。这里对翻译的困难说得非常清楚,连一代大师鸠摩罗什也不能例外。外国来华的高僧,不管他们的汉文学到什么程度,因为他们毕竟是外国人,所以必须同中国僧人配合协作,才能把翻译的工作做好。这个道理是非常清楚的。
第九题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2)
道安的弟子慧远曾企图折衷直译与意译。《出三藏记集》卷十慧远《大智论抄序》说:“于是静寻所由,以求其本,则知圣人依方设训,文质殊体。若以文应质,则疑者众;以质应文,则悦者寡。……令质文有体,义无所越。”55,76b。但是影响不大,不能算是开辟了一个新阶段。
在佛经翻译史上,玄奘可以说是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他不像隋僧彦琮那样幻想废译,人人学梵。彦琮说:“则应五天正语充布阎浮;三转妙音并流震旦;人人共解,省翻译之劳,代代咸明,除疑网之失。”《续高僧传》卷二《彦琮传》。50,438c。他也深切了解翻译中的困难与问题。他本人既通华言,又娴梵语,在印度留学十几年,参加过印度宗教哲学的大辩论,对印度各教派、对佛教中的各宗派都有深刻的研究。他怀着一腔宗教的虔诚,总结了在他以前几百年翻译工作的经验,创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译风。《续高僧传》卷四《玄奘传》说:“自前代以来,所译经教,初从梵语倒写本文,次乃回之,顺同此俗。然后笔人乱理文句,中间增损,多坠全言。今所翻传,都由奘旨,意思独断,出语成章;词人随写,即可披玩。”50,455a。
这种新的译风还表现在另外一些方面。《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十说:“至(显庆)五年春正月一日起首翻《大般若经》。经梵本总有二十万颂。文既广大,学徒每请删略,法师将顺众意,如罗什所翻,除繁去重。作此念已,于夜梦中,即有极怖畏事,以相警诫。或见乘危履峻,或见猛兽搏人,流汗战栗,方得免脱,觉已惊惧。向诸众说,还依广翻。”50,275c~276a。
他可能做这样的梦。但我认为,如果真做这样的梦的话,也只是他主观愿望的一种表现:他不赞同鸠摩罗什那种删略梵文原文的做法。他主张忠实地翻译原文全文。
《续高僧传》卷四《玄奘传》又说:“前后僧传往天竺者,首自法显、法勇,终于道邃、道生,相继中途,一十七返,取其通言华梵,妙达文筌,扬导国风,开悟邪正,莫高于奘矣。”50,458c。又说:“世有奘公,独高联类。往还震动,备尽观方,百有余国,君臣谒敬。言议接对,不待译人。披析幽旨,华戎胥悦,故唐朝后译,不屑古人。执本陈勘,频开前失。”50,459c。
玄奘不但毕生亲自参加翻译实践,而且根据穷年累月积累的经验,创立有关翻译的理论。“唐奘法师论五种不翻:一秘密故,如陀罗尼。二含多义故,如薄伽梵具六义。三此无故,如阎浮树,中夏实无此木。四顺古故,如阿耨菩提,非不可翻,而摩腾以来常存梵音。五生善故,如般若尊重,智慧轻浅。”四部丛刊,《翻译名义集序-周敦义序》。
近代学者对玄奘也有很高的评价。比如章太炎说:“佛典自东汉初有译录,自晋、宋渐彰,犹多皮傅。留支、真谛。术语稍密。及唐玄奘、义净诸师,所述始严栗合其本书,盖定文若斯之难也。”参阅章炳麟《初步梵文典序》,《章氏丛书-太炎文录-别录三》,浙江图书馆。这种对玄奘的赞美,我认为,他是当之无愧的。
要想具体细致地描述玄奘新创的译风,需要很多的篇幅,这里不是最适当的地方。简而言之,我们可以说,他的译风,既非直译,也非意译,而是融会直意自创新风。在中国翻译史上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如果允许我们借用辩证法术语来表达的话,这种发展可以说是完全合乎辩证法的规律:这是否定之否定。如果允许我们再借用黑格尔的说法的话,这种发展可以说是符合他的三段式:正题——反题——合题。由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发展时,高级阶段保留了低级阶段的某一些肯定的特点,向前发展下去,达到更高的阶段。
因为翻译工作必须有多人协作,这就需要有一个组织。最初的组织人少,也很简单,而且松散,基本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懂梵文的为主译,一个通汉文的为笔受。佛经梵文原本最初没有写本,全凭记忆,一直到法显时代基本上还是这样子。所以,有时先要有一个人口诵,另外一个人或者第三个人先依其所诵写成梵字或胡字,然后才加以翻译。《出三藏记集》卷七道安《合放先光赞略解序》说:“《光赞》,护公执胡本,聂承远笔受。”55,48a。同卷《普曜经记》说:“(法护)手执胡本,口宣晋言。时笔受者沙门康殊帛、法炬。”55,48b~c。同书卷九《长阿含经序》说:“凉州沙门佛念为译,秦国道士道含笔受。”55,63c。
后来参加人数渐多,分工渐细,逐渐形成了一个组织,叫做译场。道安可能是最初译场的创建者之一。《梁高僧传》卷五《道安传》说:“安既笃好经典,志在宣法。所请外国沙门僧伽提婆、昙摩难提及僧伽跋澄等,译出众经百余万言。常与沙门法和诠定音字,详核文旨。新初众经,于是获正。”50,354a。这些外国沙门译经,都是在译场中进行的。
在翻译组织方面,南北朝可以说是一个过渡阶段。在这时期,情况已经同后汉有所不同了,译经不再依靠外国僧人。中国和尚到印度去求法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归国以后,既通梵语,又善华言。译起经来,自然可以避免前一阶段的那种情况,既不伤文,也不伤质。法显就是一个最著名的例子。《梁高僧传》卷三《法显传》讲到他到印度学习的经过。他精通梵文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他回国以后,仍然同外国和尚协作译经。《法显传》说:“遂南造京师,就外国禅师佛驮跋陀于道场寺译出《摩诃僧祗律》、《方等泥洹经》、《杂阿毗昙心(论)》,垂百余万言。”50,338b。这恐怕只说明,法显感到集体翻译比个人单干要好,译场这样的组织是可取的;并不像以前那样,中国和尚一离开外国和尚就寸步难行了。
在翻译组织方面,鸠摩罗什开辟了一个新的时代。他比法显稍早一点。他的译场规模非常庞大。《梁高僧传》卷二《鸠摩罗什传》说:“兴少(达)崇三宝,锐志讲集。什既至止,仍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于是兴使沙门僧、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叡、僧肇等八百余人,谘受什旨。”50,332a~b。僧叡《大品经序》说,译《大品经》时,参加翻译工作的有五百人55,53b……译《法华经》时,“于长安大寺集四方义学沙门二千余人,更出斯经。”55,57b。译《思益经》时,“于时谘悟之僧二千余人”。55,58a。译《维摩诘经》时有义学沙门千二百人参加55,58b……《续高僧传》卷三《波颇传》说:“昔符姚两代,翻经学士乃有三千。今大唐译人,不过二十。”50,440b。
这些记载,虽然可能稍有铺张,但基本上是可靠的。罗什门下之盛,译场规模之大,恐怕是空前的了。
译场当然不限于上述的这一些。从《梁高僧传》等书的记载中可以找到下列这一些译场:东晋时有庐山慧远的般若台,陈代富春之陆元哲宅,陈隋间广州之制旨寺。国立译场有姚秦长安之逍遥园,北凉姑臧之闲豫宫,东晋建业之道场寺,刘宋建业之祗洹寺、荆州之幸寺,萧梁建业之寿光殿、华林园、正观寺、占云馆、扶南馆,元魏洛阳之永宁寺及汝南王宅,北齐邺之天平寺,隋长安之大兴善寺、洛阳之上林园,唐长安之弘福寺、慈恩寺、玉华宫、荐福寺等等。这都是最著名的译场。见梁启超《翻译文学与佛典》。
第九题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3)
我们上面已经谈到,翻译工作到了玄奘手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在翻译的组织,所谓译场方面,尽管玄奘自己华梵兼通,但仍然继承了过去的传统,仍然建立了译场。从参加人数上来看,可能比罗什的译场为少,但是分工的细致却超过了它。《续高僧传》卷四说:“既承明命,返迹京师。遂召沙门慧明、灵润等以为证义,沙门行友、玄赜等以为缀缉,沙门智证、辩机等以为录文,沙门玄模以证梵语,沙门玄应以定字伪。其年五月,创开翻译《大菩萨藏经》二十卷,余为执笔,并删缀词理。”50,455a。《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说:
三月己巳,法师自洛阳还至长安,即居弘福寺将事翻译。乃条疏所须证义、缀文、笔受、书手等数,以申留守司空梁国公玄龄。玄龄遣所司具状,发使定州启奏。令旨依所须供给,务使周备。夏六月戊戌证义大德、谙解大小乘经论为时辈所推者一十二人至,即京弘福寺沙门灵润、沙门文备、罗汉寺沙门慧贵、实际寺沙门明琰、宝昌寺沙门法祥、静法寺沙门普贤、法海寺沙门神昉、廓州法讲寺沙门道琛、汴州演觉寺沙门玄忠、蒲州普救寺沙门神泰、绵州振向寺沙门敬明、益州多宝寺沙门道因等。又有缀文大德九人至,即京师普光寺沙门栖玄、弘福寺沙门明濬、会昌寺沙门辩机、终南山丰德寺沙门道宣、简州福聚寺沙门静迈、蒲州普救寺沙门行友、栖岩寺沙门道卓、幽州昭仁寺沙门慧立、洛州天宫寺沙门玄则等。又有字学大德一人至,即京大总持寺沙门玄应。又有证梵语梵文大德一人至,即京大兴善寺沙门玄謩。自余笔受书手所司供料等并至。50,253c~254a。
玄奘于大唐贞观二十二年五月十五日于长安弘福寺翻经院翻译《瑜伽师地论》时有下列参加人员:
弘福寺沙门知仁笔受
弘福寺沙门灵雋笔受
大总持寺沙门道观笔受
瑶台寺沙门道卓笔受
清禅寺沙门明觉笔受
大总持寺沙门辨(辩)机证文
简州福众寺沙门靖迈证文
蒲州普救寺沙门行友证文
普光寺沙门道智证文
汴州真谛寺沙门玄忠证文
弘福寺沙门明濬正字
大总持寺沙门玄应正字
弘福寺沙门玄谟证梵语
弘福寺沙门文备(备字原缺)证义
蒲州栖岩寺沙门神泰证义
廓州法讲寺沙门道深证义
宝昌寺沙门法祥证义
罗汉寺沙门慧贵证义
宝澄寺沙门明琰证义
大总持寺沙门道洪证义
除了和尚以外,还有官僚参加:
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左庶子高阳县开国男臣许敬宗监阅。
大唐内常侍轻车都尉菩萨戒弟子观自在敬写西域新翻经论30,881c~882a……
参加人员之多,分工之细致,可以说是已经达到很高的程度。这只是《瑜伽师地论》这一部佛经翻译时译场组织的情况。玄奘翻译其他佛典时情况也差不多,这里不再详细论述了。
在唐太宗活着的时候,玄奘努力翻译。太宗逝世以后,他的努力并未少缀。《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说:“(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庚午帝崩于含风殿。时秘不言,还京发丧,殡太极殿。其日皇太子即皇帝位于梓宫之侧。逾年改元曰永徽。万方号恸,如丧考妣。法师还慈恩寺。自此之后,专务翻译,无弃寸阴。每日自立程课。若昼日有事不充,必兼夜以续之。过乙之后,方乃停笔。摄经已,复礼佛行道,至三更暂眠,五更复起。读诵梵本,朱点次弟。拟明旦所翻。”50,260a。玄奘用力之勤可以想见。
玄奘利用那样一个详密的、能网罗天下人材的译场组织,再加上自己惊人的努力与精力,从贞观十九年二月元日至龙朔三年十月,19年间,译出了佛经75部,1331卷这些数字,见《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每年平均70卷,而在最后四年间(显庆五年至龙朔三年),每年平均乃至170卷。从隋初(公元581年)至唐贞元五年(公元789年)共208年,译人54,译经492部,2713卷。玄奘一个人就译了74部,1341卷。因此,无论从译经的量来看,还是从质来看,玄奘都是空前绝后的。《大唐故三藏玄奘法师行状》说:“今日法师,唐梵二方,言词明达,传译便巧。如擎一物掌上示人,了然无殊。所以岁月未多,而功倍前哲。至如罗什称善秦言,译经十有余年,唯得二百余卷。以此校量,难易见矣。”50,220b。我想,我们都会同意这些话吧。玄奘以后,译场的组织继续存在而且发展。我在这里简单地举几个例子。
《宋高僧传》卷三《菩提流志传》谈到菩提流志的译场组织的分工情况时说:“此译场中,沙门思忠、天竺大首领伊舍罗等译梵文。天竺沙门波若屈多、沙门达摩证梵义。沙门履方、宗一、慧觉笔受。沙门深亮、胜庄、尘外、无著、怀迪证义。沙门承礼、云观、神暕、道本次文。次有润文官卢粲,学士徐坚,中书舍人苏瑨,给事中崔璩,中书门下三品陆象先,尚书郭元振,中书令张说,侍中魏知古,儒释二家,构成全美。”50,720b。润文这个角色,一般都由大官,大概都是儒家来担任。儒佛合作,这可以说是译坛的佳话吧。同书《戒法传》说:“其本道节度使杨袭古与龙兴寺僧请法为译主。翻《十地经》,法躬读梵文并译语,沙门大震笔受,法超润文,善信证义,悟空证梵文。”50,721b。同书《莲华传》中说:“至(贞元)十二年六月,诏于崇福寺翻译。罽宾沙门般若宣梵文,洛京天宫寺广济译语,西明寺圆照笔受,智柔、智通缀文,成都府正觉寺道恒、鉴虚润文,千福寺大通证义。澄观、灵邃详定。神策军护军中尉霍仙鸣、左街功德使窦文场写进。”50,721b~c。
第九题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 佛经的翻译与翻译组织(4)
玄奘以后的伟大的翻译家应该首推义净。《宋高僧传》卷一《义净传》谈到义净的译场。他翻译《金光明最胜王》等20部佛经时,“北印度沙门阿儞真那证梵文义,沙门波仑、复礼、慧表、智积等笔受证文。沙门法宝、法藏、德感、胜庄、神英、仁亮、大仪、慈训等证义。成均太学助教许观监护。”50,710b~c。后面又说:“暨和帝神龙元年乙巳,于东洛内道场,译《孔雀王经》。又于大福先寺出《胜光天子香王菩萨咒》、《一切庄严王经》四部。沙门盘度读梵文,沙门玄伞笔受,沙门大仪证文,沙门胜庄、利贞证义,兵部侍郎崔湜、给事中卢粲润文正字,秘书监驸马都尉杨慎交监护。帝深崇释典,特抽叡思制《大唐龙兴三藏圣教序》。又御洛阳西门,宣示群官新翻之经。二年,净随驾归雍京,置翻经院于大荐福寺居之。三年,诏入内,与同翻经沙门九旬坐夏。帝以昔居房部幽厄无归,祈念药师,遂蒙降祉,荷兹往泽,重阐鸿猷。因命法徒,更重传译于大佛光殿。二卷成文,曰《药师琉璃光佛本愿功德经》。帝御法筵,手自笔受。睿宗永隆元年庚戌,于大荐福寺出《浴像功德经》、《毗柰耶杂事》、《二众戒经》、《唯识宝生所缘释》等二十部。吐火罗沙门达磨末磨、中印度沙门拔弩证梵义。罽宾沙门达磨难陀证梵文。居士东印度首领伊舍罗证梵本。沙门慧积、居士中印度李释迦度颇多读梵本。沙门文纲、慧诏、利贞、胜庄、爱同、思恒证义。玄伞、智枳笔受。居士东印度瞿昙金刚、迦湿弥罗国王子阿顺证译。修文馆大学士李峤、兵部尚书韦嗣立、中书侍郎赵彦昭、吏部侍郎卢藏用、兵部侍郎张说、中书舍人李二十余人,次文润色。左仆射韦巨源、右仆射苏环监护。秘书大监嗣虢王邕同监护。景云二年辛亥,复于大荐福寺译《称赞如来功德神咒》等经。太常卿薛崇嗣监护。”50,710c~711a。监护的和润文正字的都是官员,有的甚至是大官。连皇帝本人都亲自御法筵笔受,可见李家王朝对翻译是怎样地重视。
从这样的分工中,可以看到,义净的译场对以前的译场组织有所继承,又有所发展。义净以后,唐朝译经的和尚仍然有译场的组织,《宋高僧传》中有极详细的叙述,这里不再引用。
《宋高僧传》卷三之末,赞宁把中国译经的组织做了一个小结:
或曰:“译场经馆,设官分职,不得闻乎?”曰:“此务所司,先宗译主,即赍叶书之三藏明练显密二教者充之。次则笔受者,必言通华梵、学综有空、相问委知,然后下笔。西晋伪秦以来,立此员者,即沙门道含、玄赜、姚嵩、聂承远父子。至于帝王,即姚兴、梁武、天后、中宗,或躬执翰,又谓为缀文也。次则度语者,正云译语也。传度转令生解,亦名传语。如翻《显识论》沙门战陀译语是也。次则证梵本者,求其量果密能证知,能诠不差所显无谬矣。如居士伊舍罗证译《毗柰耶》梵本是也。至有立证梵义一员,乃明西义得失,贵令华语下不失梵义也。复立证禅义一员,沙门大通充之。次则润文一位,员数不恒。令通内外学者充之。良以笔受在其油素,文言岂无俚俗,倘不失于佛意,何妨刊而正之。故义净译场,则李峤、韦嗣立、卢藏用等二十余人次文润色也。次则证义,盖证已译之文所诠之义也。如译《婆沙论》,慧嵩、道朗等三百人考正文义,唐复礼累场充任焉。次则梵呗,法筵肇启,梵呗前兴,用作先容,令生物善,唐永泰中方闻此位也。次则校勘,雠对已译之文,隋则彦琮复疏文义,盖重慎之至也。次则监护大使,后周平高公侯寿为总监检校,唐则房梁公为奘师监护。相次许观、杨慎交、杜行等充之。或用僧员,则隋以明穆、昙迁等十人,监掌翻译事,诠定宗旨。其处则秦逍遥园、梁寿光殿瞻云馆、魏汝南王宅。又隋炀帝置翻经馆,其中僧有学士之名。唐于广福等寺,或宫园不定。又置正字、字学,玄应曾当是职。后或置或否。朝延原文如此,似应作“廷”。罢译事,自唐宪宗元和五年至于周朝,相望可一百五十许岁,此道寂然。50,724b~725a。
赞宁这个总结是符合实际情况的。至于宋朝和宋朝以后的情况,是在我讨论范围以外的,我们就不再谈了。
第十题 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派的形成 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派的形成(1)
【第十题】弟子阿难麦积山石窟第102窟西魏石刻造像阿难是佛陀最亲近的小弟子。
佛图澄与后赵皇帝石虎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北壁唐代壁画“为了求得生存,初期的译经大师,如安世高、康僧会之流,都乞灵于咒法神通之力,以求得震动人主和人民的视听。一直到晋代的佛图澄(公元310年至洛阳)还借此为弘教手段。”据说佛图澄善诵神咒,能役鬼神,善断吉凶。图中穿袈裟的佛图澄为石虎说法,中途幽州大火,佛图澄使法力降下倾盆大雨灭火。第十题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派的形成佛教十五题
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做为一个外来的宗教,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努力挣扎立定脚跟。要想立定脚跟,必须依附于一个在中国已经流行的、有了基础的宗教学说。必要时,甚至不惜做出一些伪装,以求得蒙混过关。在中国人方面,首先信仰这个外来的宗教的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一些上层的统治阶级的人物。他们对一个外来的、完全陌生的宗教也不能立刻了解,他们也总是拿自己固有的宗教观念去比附。这在世界上其他宗教外传时也是常常遇到的现象。
当佛教传入中国时,正是谶纬之学盛行的时候。当时一些皇室贵族,包括个别皇帝在内,比如东汉光武帝和明帝,都相信谶纬之学。在一般人心目中,佛教也纯为一种祭祀,它的学说就是鬼神报应。他们认为佛教也是一种道术,是96种道术之一,称之为佛道或释道。佛道并提是当时固定的流行的提法。《后汉书-光武十王传-楚王英传》说:“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襄楷上书说(《后汉书》卷六十下):“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许多人,包括汉桓帝在内,并祭佛老二氏。佛教就在这样的伪装之下,在中国社会里生了根。王充《论衡》对于当时的学术、信仰、风习等都痛加贬斥,然而无一语及佛教。可见当时佛教并不怎么流行,在思想界里并不占什么地位。
为了求得生存,初期的译经大师,如安世高、康僧会之流,都乞灵于咒法神通之力,以求得震动人主和人民的视听。一直到晋代的佛图澄(公元310年至洛阳)还借此为弘教手段。不管这些和尚自己是否相信这一套神通咒法,反正他们不能不这样做。《梁高僧传》卷九《佛图澄传》中多次提到佛图澄的神异,说得活龙活现,神乎其神。“(石勒)召澄问曰:‘佛道有何灵验?’澄知勒不达深理,正可以道术为征。因而言曰:‘至道虽远,亦可以近事为证。’即取应器盛水烧香咒之,须臾生青莲花,光色曜目。勒由此信服。”50,383c。从这一个小例子中可见一斑。
从三国开始一直到晋代,佛教又附属于玄学。玄学是儒家封建伦理思想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它在当时是为门阀士族地主阶级服务的。佛教依附上玄学,不但有能力存在下去,而且还能得到发展。玄学讲什么《周易》、《老》、《庄》,讲什么道。有人就用这个道同佛教的般若波罗蜜多相比附,牵强附会当然难免。然而佛教教义却因而得到承认与发展。
从佛教本身的教义的输入和发展来看,最初传到中国来的是小乘教说一切有部和禅定。这同佛教在印度本土发展的历史是相适应的。在印度是先有小乘,到了公元前3世纪阿育王时代,才开始有大乘思想的萌芽。又到了公元后1世纪,中观派的理论,所谓空宗(创始者为龙树)才开始产生。佛教小乘有些部派多少还有一点唯物主义的因素。大乘佛教则完全继承了奥义书的唯心主义。只不过是使这种唯心主义更细致化、更系统化而已。最早的《四十二章经》是否是印度佛经的译本,还是个问题。汉桓帝建和二年(公元148年)到中国来译经的安世高译出了30余部经,主要是说一切有部的毗昙学和禅观的理论。
同安世高同时来洛阳译经的,以支楼迦谶为最有名。他译的经多半属于大乘中观派,所谓空宗的经典。比如《道行般若经》就属于这一宗。同时稍晚一点支谦译的《大明度经》就是同一部经。朱士行西行求法,求的也是大品般若,结果在大乘盛行的于阗得到梵文《放光般若经》。这就说明,在公元2世纪的时候,印度佛教大乘的中观派理论已经传入中国。但是,这种学说并没有立刻引起注意,当然更谈不到广泛流行。时隔150多年,直至魏晋以后南北朝时期,才开始引起注意。原因在哪里呢?这同我们谈到的佛教自附于玄学,是分不开的。当时的佛教理论家并没有完全忠实地按照印度空宗的理论去理解它,而是杂糅了魏晋玄学唯心主义的观点,也讲什么“以无为本”,与老庄相混淆。
晋代的高僧道安(公元312~385年),虽然曾说过:“先旧格义,于理多违”,实际上却并没能脱出“格义”的框框。他的弟子很多都读儒书或老庄之书。《梁高僧传》卷五《昙徽传》说:“释昙徽,河内人。年十二,投道安出家。安尚其神彩,且令读书。二三年中,学兼经史。十六方许剃发。”50,356b。同上书卷五《道立传》说:“少出家事安公为师,善《放光经》。又以庄、老、三玄微应佛理,颇亦属意焉。”50,356b。同上书卷五《昙戒传》说:“居贫务学,游心坟典。”50,356b。同上书卷六《慧远传》说:“故少为诸生,博综六经,尤善庄、老。”50,357c。又说:“远乃引庄子义为连类,于是惑者晓然。是后安公特听慧远不废俗书。”50,358a。同上书卷六《慧持传》说:“释慧持者,慧远之弟也。冲默有远量。年十四学读书,一日所得,当他一旬。善文史,巧才制。”50,361b。因为利用儒书和老庄牵强附会来宣传佛教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所以他就听弟子“不废俗书”。道安还劝苻坚迎鸠摩罗什,为大乘开基,他又集诸梵僧译《阿毗昙》,为小乘做贡献。
在这个时期,由于中国还是统一的,所以佛教还没有形成南北两大派。到了南北朝时期,南北分裂,各自独立,佛教也因之而形成两大派:南方重理论,偏于思辨,不重禅法,所谓“宏重义门,至于禅法,盖蔑如也。”(《续高僧传》卷十七《慧思传》)50,563c~564a。就是指的这个现象。盛行的佛学是《般若》、《三论》、《成论》,基本上都是大乘空宗的学说。北方重修持、禅定,倾向于苦行,盛行禅法与净土的信仰,偏重戒律,并杂以阴阳方术,汉代佛法的残余似乎流行于此,汉代儒家经学的传统也似乎比较有力;在这里学风比较朴实,继承了北方宗教传统的衣钵。这是政治上南北对立在宗教上的反映。但是南北也有互相交流的一面,禅法与义学的界限并不是绝对的。隋唐之际,许多大师都主张“定慧双开”,“禅义兼弘”,可见其中消息。总的来说,这实际上是魏晋玄学的延续,不脱三玄的规范,并配合玄学,为门阀士族的特权辩护。
第十题 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派的形成 佛教教义的发展与宗派的形成(2)
同佛教在中国形成了南北两大派差不多同时,印度佛教大乘瑜伽行者派所谓有宗也开始形成。这比起大乘的形成来要晚很多。比起中观派所谓空宗的形成来,也晚不少。传说这一派的创始者是弥勒(Maitreyantha,约公元350~430年)。这个人的存在是值得怀疑的,有的学者说实有其人,有的学者则说纯属虚构。肯定是历史人物的是无著(约公元395~470年)和世亲(约公元400~480年)陈代真谛译《婆薮般豆法师传》。玄奘《大唐西域记》多次提到……尽管这二人的生卒年月也还不清楚,但生在4、5世纪是没有问题的。这里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在无著和世亲以后,这一派出了几个著名的逻辑(因明)学者,比如陈那(6世纪)和法称(7世纪)。讲因明,必须讲因果关系,因果关系就包含着一些辩证法的因素。释迦牟尼首倡的十二因缘,属于这一类。大乘初期的创始者是反对或歪曲因缘论的。比如龙树,他不敢公然反对十二因缘,却歪曲说,十二因缘就正证明了一切事物皆非真实。有宗的这些因明学者都有勇气承认Pramn-a(旧译作“量”或“形量”,认识工具),承认Pratyaks-a和Anumna的正确性。法称公然说:“人类所有的成功的活动都必须以正确的知识为前提。正确的知识有两种:一种是知觉,一种是推理。”D.Chattopadhyaya,WhatisLivingandWhatisDeadinIndianPhilosophy。恰托巴底亚耶《印度哲学中什么是活的?什么是死的?》,新德里,1976年,第57页。他们的学说对印度直接经验Anumna哲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为瑜伽派比中观派的建立要晚二三百年,所以传到中国来的时间也相应地晚了。在中国,传译介绍有宗法相唯识之学的,在南方有陈代(公元557~589)真谛,他译有《摄大乘论》等经典,有人就说,真谛建立了摄论宗。此外,真谛还译了一些有关因明的论著。在北方有菩提流支、勒那摩提,活动时期较真谛略早,所译有《十地经论》等,有人又说他们创立了地论宗。仔细研究起来,在当时还只能有学派,不可能有宗派,称之为宗,是有点勉强的。
到此为止,印度佛教的大小乘,大乘中的空宗、有宗,随着印度佛教的发展,都介绍到中国来了。印度这些宗派之间的矛盾也与之俱来。有人说,在中国这种矛盾不激烈,这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宗教与宗教之间的斗争是很激烈的,但是一个宗教内部斗争往往比对外矛盾还要激烈,这是中外宗教史上常见的现象。中国也不能例外。首先遇到的是小乘和大乘的斗争。《梁高僧传》卷四《朱士行传》说:“(士行)既至于阗,果得梵书正本凡九十章,遣弟子不如檀、此言法饶,送经梵本还归洛阳。未发之顷,于阗诸小乘学众遂以白王云:‘汉地沙门,欲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王为地主,若不禁之,将断大法。聋盲汉地,王之咎也。’王即不听赍经。士行深怀痛心,乃求烧经为证。王即许焉。于是积薪殿前,以火焚之。士行临火誓曰:‘若大法应流汉地,经当不然。如其无护命也如何。’言已投经火中,火即为灭。”50,346b。很显然,这一段神话是站在大乘立场上说出来的。僧祐《出三藏记集》卷五《小乘迷学竺法度造异仪记》,记载了竺法度“执学小乘,云无十方佛,唯礼释迦而已。大乘经典,不听读诵。”55,41a。僧祐是站在大乘立场上的,故称之为“小乘迷学”。
大小乘有矛盾,大乘空、有也有矛盾。最著名的、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罗什与觉贤的矛盾。觉贤,梵名佛驮跋多罗,或佛驮跋陀,亦作佛大跋陀罗55,89c。、佛度跋陀罗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306~307页……他生于天竺,以禅律驰名。他游学罽宾,受业于大禅师佛陀斯那。罽宾一向是小乘萨婆多部(说一切有部)的流行地。《梁高僧传》卷二《佛陀跋陀罗传》说:“常与同学僧伽达多共游罽宾。”50,334c。他在那里受到萨婆多部的影响是很自然的。《出三藏记集》中之萨婆多部目录说:“长安城内齐公寺萨婆多部佛大跋陀罗。”55,89c。可见他原隶说一切有部。秦沙门智严到了罽宾,请他同来中国,同罗什见了面。罗什宣扬的是大乘空宗,而觉贤服膺的是大乘有宗。罗什的禅法,也与觉贤不同。《出三藏记集》卷九《华严经记》说:“请天竺禅师佛度跋陀罗手执梵文,译胡为晋。沙门释法业亲从笔受。”55,61a。《华严经》属于大乘有宗。可见觉贤信仰之所在。觉贤是介绍世亲有宗入中国的最早的和尚之一。《出三藏记集》卷二讲到《大方广佛华严经》等10部经的翻译时说:“晋安帝时,天竺禅师佛驮跋陀(罗)至江东,及宋初于庐山及京都译出。”55,11c。同卷讲到《大般泥洹》等11部经的翻译时说:“法显以隆安三年游西域,于中天竺师子国得胡本,归京都,住道场寺。就天竺禅师佛驮跋陀(罗)共译出。”55,1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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