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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迟》作者:朱轻

_8 朱轻(当代)
「……唔?」
「其实,你只要直接说就好了。」
「……什麽?」
「报告。」
「……」
「只要你说,我就会做。」
「……你说什麽?」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说出来就好。」
「……」靠!叶心栩直接栽进水里,摸着自己酸软得不像话的腰,泪流满面;她刚刚到底是为了什麽在那里辛苦半天?
***
「少爷,Edward一直在请示,希望少爷可以考虑回法国。」Gavin将一迭厚厚的档递给沈尉迟,轻声禀告:「最近有好几单大的交易,他们担心应付不过来。」
「如果应付不了,有很多应付得了的人等着接替他们。」沈尉迟翻开那些档,快速地流览,再签上自己的名字。
「是。」Gavin低头,不再说话;他跟Andy跟在沈尉迟的身边多年,Andy负责收集情报,而他则负责协助少爷处理集团的日常运作,虽然到现在他们对少爷的脾气还是没有摸透,但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於是他聪明地将话题转入集团的报告:「根据各地分公司的销售汇整报告,今年的业绩,总体增长百分之十一……」
沈尉迟一边翻看桌面的档,一边迅速地进行处理。
接掌Griffith集团以来,他并没有打算长久作暗地的生意,即便现在不放手,以後也要慢慢转型;一条路走到底并不是很明智的选择,只有多方面发展才能有未来可言!所以他接手集团以来就着手将那些明面的生意渐渐做大。
到现在,他们Griffith集团已经成为名下包括钢铁、电子、地产、百货等各个行业的大型集团;至於那些私底下,与Griffith集团息息相关的各国政要更是多到让人惊叹,不过这些当然隐藏在最深处,谁也无法探知。
所以Griffith集团不论是财力或是势力都稳占世界前列,他们的重心在欧洲,但触角已经延伸至世界各地!如今说到Griffith,别人不再只想到黑的色彩,而是会惊叹它名下那无数的巨大潜力;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沈尉迟,绝对不夸张。
经过沈尉迟长达八年的努力,家族的收入已经是黑道与白道对半开,前景可期;所以他从法国到台湾来,除了暗地的生意要管理,还有无数的公司报告要看、要批,工作量多到非普通人可以承受,不过,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忙一点,可以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
Gavin一边快速地向他报告分公司汇整的资料,一边不断地递上新的报告;沈尉迟工作效率惊人,短短两个小时,就将所有的档都处理得乾乾净净,「告诉Jeff,在我回法国前,我要拿到古西百货的经营权!我想,他应该知道该怎麽做了。」
「是。」
沈尉迟端起桌上温温的茶,浅啜一口,接着打开笔电继续忙碌。
Gavin上前整理那迭已经处理好的档,无意中抬头,看见少爷的电脑萤幕上那一个、一个迅速敲出来的字母,瞬间僵硬。
这……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认识英文?为什麽少爷在写这样的东西?清教徒思想对美国文学发展的影响及表现。
他手里的档不由自主地滑落到桌面上,「砰」的一声脆响,震回了他的理智。
沈尉迟只是淡淡了看了眼急急收拾的手下,并没有开口;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
冷静睿智的Gavin首次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因为他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少爷现在写的东西跟他们集团有哪丝哪缕的关系?不过,作人手下,最重要的是要懂得什麽该问、什麽不该问?看,那一直站在少爷身後沉默冷淡的韩子诺,多镇定。
他低头道歉,然後继续收拾好那厚厚的一迭档,不敢再看那个让他失态的电脑萤幕,行了个礼,准备告退;猛地打开的房门,让他很迅速地闪到一旁,避开那扇门。
一个朝气十足的女孩站在门边笑得一脸灿烂,「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就算吃惊有人敢这样闯进少爷的书房,Gavin也很冷静地沉默着;沈尉迟抬头看向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能说什麽呢?又会说什麽?
「还好。」
「那个,尉迟哥哥,我是来跟你说一下,我约好了佳佳去逛街,现在要出去喽。」吴佳凡已经撂狠话了,如果她再重色轻友,就跟她切八段!好吧好吧,她也承认,自己最近眼里的确只有尉迟哥哥一人,看不到别人!为了安抚好友,只好答应陪她去逛自己深恶痛绝的百货公司。
天知道那个女人逛起街来,两只脚永远是铁做的,不会累。
「嗯。」
「我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餐不用等我。」
「嗯。」
她朝他甜笑着,如果不是有人在,她真想冲上去在他脸上啃一口再走;不过,有旁人,只好挥了挥手,然後关上大门。
Gavin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秒,再度反应灵敏地闪过那又被猛地打开的门;探进来的脑袋,依旧是她,「对了,尉迟哥哥,你记得要快点帮我写报告喔,後天就要交了呢!要写好一点喔,你知道那个文学史老师最恐怖、最龟毛了。」
「砰」的一声,那迭档再度跟地板亲密接触了,Gavin脸色有点苍白地蹲下去捡。
叶心栩也跟着蹲下去手脚迅速地收拾,然後递给他,「小心,不要再掉了。」
「谢谢。」
「不客气。」她笑着站起来,依旧朝沈尉迟挥手,「我走罗。」大门又重新关上。
这回Gavin静立了整整一分钟,确定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是真的已经走掉了,这才再度向沈尉迟行了个礼,退出去。
一室的安然与沉静,除了轻微的键盘敲打声,再无旁音。
推开的窗户,冬日冻冷枝头上那不怕冷的鸟儿兀自鸣唱、跳跃,轻轻地点过残枝,扑翅而翔;清茶的暖气早已淡淡地散开,桌前男子温润如玉,凝神自在。
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轻微震动,打破了这宁谧的氛围;沈尉迟伸手拿过来,会传简讯给他的人,除了叶心栩再没有别人!加上这个号码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而五根手指就数得完的人里面,也只有她才会传简讯。
点开,看到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尉迟哥哥,刚刚忘了说,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这是,尽情使唤过後的一颗甜美的糖果吗?
他唇边的笑意在那一刻明亮起来,心情,随着字里行间的跳动,而变得非常非常好;这样的日子,可真是如蜜。
世人都说,快乐的时光易过,这话从来不假。
转眼间,寒流来袭,圣诞已至;街上到处都挂满了红红的饰物,墨绿的圣诞树上一闪一闪的彩灯灿烂而喜庆,百货公司更是趁机推出许多优惠活动来吸金!大把的人潮,就算气温偏低,却处处热闹非凡。
叶心栩以往对这种节日什麽的感受度很低,有那种凑热闹的美国时间,她还不如去道馆练练更过瘾!不过今年却是例外,与心爱的人手牵着手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慢慢地走,那种感觉,真是好到无法形容!她偏过头去,看着他一身黑色的英式呢大衣,雍容闲雅、翩翩大气,深灰色的长围巾安静地搭在衣间,衬得他眉目如玉、温润如水。
围巾那是她今天送给他的圣诞礼物,虽然不是亲手织的,因为她实在对这种不拿手,但也是她偷偷地选了好久才买好的!看他此刻围在颈间,她有种深深的满足感;眼眸不自觉地望向他们交握的手,他的手掌很温暖、很舒服,握在一起的感觉,真是连心都跟着暖暖的。
而他们腕处那相交辉映的光芒,也别有一种独特的亲密!
这是他送给她的手表,PatekPhilippe手工制造,跟他手上的刚好是一对!出自大师手笔的陀飞轮,纯手工打磨,细腻的边角、完美的圆形纹理,除了让人惊叹的精致绝伦的外观,最值得称道的是它走时的精确;这对美得让人屏息的手表,表盘上的时针、分针及秒针都在同步上,彷佛,他们彼此的时间交织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就这样踩着相同的步伐、跨过相同的时间,跟他手牵着手地走在一起,真好!她笑得眉眼弯弯,头不自觉地朝他的肩膀偎过去。
沈尉迟低头看着自己肩头那小小的重量,今天她非常难得穿了裙子,浅浅的裸色毛衣,里面白色的衬衣翻出尖尖领,略长的衬衣下摆配上深灰毛呢短裙,外面再套着红色的及膝大衣;微卷的长发披下来,散着松松的完美弧度,弯弯的眉、清灵的大眼、果冻般透明粉嫩的唇,今晚的她,很有女人味!看她娇娇地靠在他的身侧,他眼底温柔一片。
「尉迟哥哥,我要吃霜淇淋冰。」她停下脚步,望着马路对面那家霜淇淋店、招牌上鲜艳的图片,她难以自制地嘴馋起来。
「温度很低,对胃不好。」
「可是我就是想吃呀。」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好想吃、好想吃!尉迟哥哥,你给我买啦。」
他很少能抗拒她的撒娇,从来都没有成功的记录,只能妥协,「好吧,你在这里等我。」他的眼眸不经意地朝她身後淡淡地扫过一眼,然後穿过马路,朝冰店走去。
回来的时候,她望着他手里那粉色的霜淇淋,笑得纯美至极,「哇!你怎麽知道我想吃草莓口味的?」接过来,急急地舔上一口,那入口的香甜滋味让她笑眯了眼,「好好吃喔,冬天吃冰果然很爽!尉迟哥哥,你要不要?」举到他的唇边。
他望着那个巨大的甜筒,温柔地笑着摇头,「你吃就好。」
「你不吃吗?真的很美味哦。」她皮皮地笑着,再舔了一大口,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冰凉的舌头钻进他的唇内,将那种酸酸甜甜的滋味与他共用。
冰凉、微温、灼热!他只是顿了一下,然後伸手揽住她的腰,他们的吻更深、更浓,霜淇淋的香滑滋味在他们的交缠的舌尖反复萦绕,怎麽尝都是不够!等他终於松开她时,她的唇被刷上一层更亮的色彩,气息微乱。
「唔……好吃吗?」她望着他,眼眸像是泛着粼光的湖,水泽一片。
抬指,抚过她微微红肿的唇,他神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低低地回答:「嗯,非常……好吃。」
呼……好吧,她承认,调情这种事情,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想要挑逗一下他,结果反被他弄得心荡神驰,斗不过那就算了,低头继续吃她的霜淇淋;还好现在是冬天,不然等他们吻完,霜淇淋早就化掉了。
他望着她一点一点地舔,专心且认真;半晌,他平静地开口:「心心,不要再吃了。」
「唔……为什麽?」
他的手指再度抚上她的唇,在她冰凉的唇间反复摩挲,再探进去勾弄她的小舌;低沉的嗓音磁性十足,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再舔下去,我会……吃不消。」
吼!这回就是再吃十支霜淇淋,也扑不灭他刚刚放的那把火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真的是看起来的那麽磊落儒雅吗?明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却可以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具有暗示性的动作,她输了、她彻底输了!
因为被他挑逗得脸红又心跳,而且该死的是,她居然也心开始猿意马起来,毕竟他是高手,她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呢!於是她再也没有心思慢慢品尝了,三两下迅速地啃完,解决掉那个让她脸红到爆的霜淇淋。
这次,他很君子地放她一马,没有继续那个差点让她疯掉的话题,「还想去哪里?」
圣诞的夜晚,到处都是人海,她不想去餐厅人挤人,所以他们在家里吃了顿丰盛的晚餐才开车出来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而今晚这个约会,也是她跟他拗来的,不然以沈尉迟的忙碌,根本就没有时间跟她过什麽耶诞节。
细数下来,他们在一起快三个月了,但真正约会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多;不过她不介意,只要他在她的身边,哪怕什麽都不做,她都觉得很开心!
这段日子,她的时间完全划分为上课与回家。
他很少有时间陪她,不过晚上只要他在家,她都会捧着自己的笔电窝到他的书房,他看他那些永远也看不完的厚厚档,她则上网乱逛或者玩游戏;谁说一定要天天甜言蜜语、腻恋痴爱才算幸福呢?他们这样的恬淡日子,也是惬意。
偶尔等他抽出了一点时间,他们就会到外面吃吃饭、看看电影,哪怕只是简单散个步,她都觉得很开心!就像今晚,怎麽都舍不得时间太快过完。
「我要去那家好吃的蛋糕店。」想到今天看到杂志上的美食推荐,那家开在深巷里却手艺超级棒的蛋糕店,文中附上的图片,让她口水泛滥!既然他问了,她当然要去品尝一番。
他对她的好胃口已经非常习惯,问清楚地址,看了看路牌指示,他牵着她往那条街道走去。
跟着他出来,她从来都不担心会找不到地方或者迷路什麽的!虽然沈尉迟已经离开台湾十几年,而且当年还是住在南部,并没有来过台北,所以对他来说,台北其实是座陌生的城市;但他天生方向感超强,记忆力好到吓人,只要看一看地图或者路标,就可以顺利地找到地方,而且绝对不会绕路!
转过几条巷子,热闹的人群慢慢遥远,周围越来越安静;她其实有点搞不懂,为什麽蛋糕店会开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现在不都是东西再好、也要懂行销吗?真是让人惊奇,这麽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可以找到,而且还放到杂志上去推荐!
不过无所谓啦,只要好吃,开在海上她都没有意见。
走着走着,她侧着头望着身旁的男子;要多麽难得、多麽用心,才能养出像沈尉迟这样的男子来?儒雅、温和,静默玉立,气质出众,她细细打量他俊逸的五官,每一丝线条,都像是上天的恩赐,完美卓然。
灵活的眼眸扫了扫四周,这里一片安静……心思一动,踮起脚尖,快速地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再退开;唇角抿着调皮的笑,眼睛闪亮,无比精灵古怪。
而他无奈笑着,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拿她的玩闹没有办法。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不用话语、也不用多麽亲热的举动,只要他握着她的手,她就觉得幸福!头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那平稳的心跳声,将自己完全赖在他的身上。
沈尉迟任她耍赖地靠着,握着她的手,慢慢地走。
四周的灯光渐暗淡下去,他墨玉般的眼眸浅浅地扫过某个点,唇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突然揽紧她的腰,一个俐落地转身。
「砰」的一声,尖锐响声乍起,火花四射。
变故,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来临。
第三章
叶心栩被突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够快,胆子也非常大,虽然脸色微白,但她还是很敏捷地随着他的动作,闪躲过一连串的疯狂扫射;那是枪,是真的枪!子弹击中一旁的墙面时飞溅出来的刺目火花,让她清楚地知道,有人想要杀他们!
很快,从巷口迅速跑进来一个的高大男子,是韩子诺。
她还来不及想为什麽他会这麽快就赶到,就被他的动作给惊到;此时的韩子诺,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沉默的男人!他就像死神一样,手里握着一把枪,举起来,朝上方扫射。
这种只在电视里面才看过的枪战,她从来都没想过,会真实发生在她的面前!在这种危险时刻,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在作梦;怔怔抬头,看见搂着她的那个男人,他的唇边居然泛着笑,就搂着她站在那里,不动也不闪,彷佛在欣赏一场不错的演出,神情愉悦。
她傻傻地望着他,不能反应。
他还是沈尉迟,丰神俊秀、清隽不凡,却突然让她觉得他离她好远,怎麽都触摸不到!明明前一刻还温柔相拥,下一瞬间却已陌生。
忽然,一抹暗红的光点闪过,沈尉迟伸出手一把推开她,疾速转身、抬手,「砰」的一记枪声过後,一个黑影,从高空笔直地坠下;她刚站稳了脚步,就看见那个男人从她眼前掉落,那一刻,她非常恨自己良好到不行的视力,即使灯光昏暗,她却把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穿着黑衣的男子重重地摔到地面上,鲜红的血,从他的嘴里直直喷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人的血液从嘴里如喷泉般涌出来;再然後,她清楚看到,那男子眉间有一个细微的洞,又圆又小,在他的眉间中央,非常完美,分毫不差。
腥红的血像流水一样,从他的脑後漫出来,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流淌开来,一直流淌到她的脚边,她却傻傻地站在那里,动都不会动;叶心栩活了整整十九年,到这一刻才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死亡是那麽真实、那麽残忍的一件事情,在下一秒、在下一瞬间,就发生了。
她抬眸,看着那个几分钟前还温柔地搂着她的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枪,眉眼之间一片沉寂,夜风从巷口轻轻地刮过,掀起他大衣的下摆;此时的他,那麽陌生、那麽阴沉,不像她认识的尉迟哥哥,那个温柔的、清朗的他。
此时的他全身上下泛着一种冰冷的光,一种冻彻心扉的凉。
一如她望着他一般,他也在看她,眼眸里平静无波,深邃难测;他很平静、太平静了,彷佛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他杀了那个男人,只是一枪,就让一个生命消失了!她全身血液像是被蒸发掉一般,浑身发凉,无法动弹;而四周早已经恢复平静,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胜负已分。
她没有去看那些失败者是否还活着,因为这个问题在这种时候实在太傻了;空气中那麽浓重的气息,那种即便从未闻过,却莫名知晓的气息。
「少爷,全部解决了。」韩子诺一一检视过後,收起枪走上前,低声地说道。
好冷酷,真的好冷酷……
说「解决掉」的那种语气,平淡而且随意;生命对他们来说,好像都不算什麽。
沈尉迟没有开口,他还是望着她,然後慢慢地往前一步;在看见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後,他又停住。
她听到自己的脚底踩到水的那种轻微声响,但她知道那不是水,绝对不是水!水不会有这麽浓的腥味,浓得让她想吐;她仓皇地再往後退几步,想要退出那片恶心的气味,可逃不开,空气里早就已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的思绪依旧转不过来,她傻了,单纯的人生里面发生了这样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不知道此时此刻什麽样的反应才是对的、是恰当的。
她太过震惊,震惊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少爷,请你先离开,我来处理善後。」这样连续的枪声,虽然地处偏僻小巷,但也很难说有没有惊动别人;他们不怕麻烦,但这种小事不应该烦扰到少爷。
沈尉迟慢慢朝她伸出手,她拚命地摇头,脸蛋上血色全无;前一秒的温馨甜蜜到下一刻的血腥死亡,她无法反应过来,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一步一步後退,一直到背部抵到了坚硬的墙上,无路可退,她却还是努力地往後靠,彷佛这样便可以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的表情越来越平静,上前几步,抓握住她的手。
她的脸色在他握上她的那一刻,变得比纸还要白,她挣扎着,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在此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被他拖着往前走,而她的不配合,完全不具备任何意义。
那种强大的、让人害怕的力量,完全攫住了她。
这一刻,她有一种无路可退的绝望感。
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叶心栩从熟睡中幽幽转醒,有那麽一瞬间,她觉得很迷茫,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确定到底是什麽让她醒了过来?
眼睛缓缓地眨了眨,周围一片漆黑,身子软软的,是那种熟睡後醒来的无力感,她习惯性地伸手,摸到床的另一侧冰冰凉凉……他不在,没有躺在她的身边,她反应非常缓慢地才意识到这一点;起身打开门走出卧房,长长的走道,除了照明的灯光外,一片宁寂。
深夜里,似乎就该是如此宁寂的,但,这种正常好像又有哪里不太对劲?万籁俱静中,似乎有什麽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模模糊糊的,彷佛被风吹散开来,听不明。
她穿着浅蓝色的睡衣、睡裤,赤着足踩在松软的羊毛地毯上,那种刺刺的、绒绒的感觉,让她的脚底微弓,她一步步循着声音的方向朝楼梯走过去。
声音,好像是从下面传过来的。
走出了那片温暖的羊毛地毯,脚掌踩在光滑的原木地板上,足音细微,叶心栩的脸上是初醒的那种迷懵与茫然,思绪仍是不清楚的;她不知道为什麽会觉得脑袋很沉、很重,思维和反应都异常的迟钝与缓慢。
三楼、二楼,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她非常小心地走到楼梯的转角处,低眸,终於看见了声音的来源!宽阔的客厅里,静静站立着五个人,她认识他们,韩子诺还有於竟,另外三个是大宅的护卫,他们都是一脸冷漠,直直地挺立在那里;客厅的中央正跪着一个人,低着头,哀哀地说着话……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叶心栩疑惑地皱了皱眉,可是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耳熟。
她的身子再向前微微探去,终於看见了他……沈尉迟,他就坐在那里,柔柔的灯光打在他俊逸的脸庞上,一片温和与平静。
沈尉迟是那种极适合穿大衣的男人,他的身材非常的挺,大衣穿在他的身上透出一种别样的英气,他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酒杯,透明的杯身漾着琥珀般的光泽;他慢慢地轻摇杯身,那片光泽碎成一点一点的细金,映得他的表情一明一暗,明明儒雅依旧、斯文依旧,却让人明显地感觉到危险与阴霾的气息。
他沉默着,大厅内的气氛非常压抑。
然後,他眼眸微抬,淡淡地看了一眼楼梯,像是发现了她的存在;叶心栩心虚地赶紧朝里面缩了缩,等了大概一分钟,才再度小心翼翼地探头。
「喝……」惊呼声差点冲口而出,管家那张千年不变的正经脸孔正摆在她的面前,恭敬地弯腰,「小姐,请回房休息。」
「可是,那个……」她嗫嚅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少爷有事情要处理,小姐还是请先回房吧。」管家有礼地伸直手臂,神情非常坚定。
她的思绪本来就有点模糊、无法顺利思考,就算心里好奇,可一时也反应不过来下面到底正发生什麽事情……再看看管家的表情,知道他肯定会守在这里不让她继续看下去,所以只好乖乖往回走去;上楼,推开卧房的门,看见起居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牛奶,冒着热气。
「少爷吩咐过,小姐喝了牛奶会比较好睡。」
好像,有什麽东西是她忘记的?但,脑子好乱、好沉,想不起来。
既然他说喝了,那就喝吧!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呵……」不到一分钟,她就打着呵欠,感觉到睡意深浓。
「小姐请休息吧。」
管家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而她的意识已经朦胧了。
房门合上的轻微声音传来,她已经无暇去关注,身子发软地走进卧室,趴上那张柔软的大床里,舒服地闭上眼睛,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此时,大厅里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但并没有停止,依旧进行着。
「少爷,请你饶了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才将消息……」
沈尉迟举杯就口,缓缓浅啜,既无表情也不说话,似乎脚下并没有跪着一个人,而只是他在独自浅酌;可是客厅里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大到跪着的男子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到最後,只剩细微的哽咽声,他的身体已经软下去,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半晌,沈尉迟放下酒杯,平静地开口:「说完了?」
「少爷,求求你……」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求饶,没有任何意义。」他唇边勾起了笑,但明明是笑,却那麽的冷,冷入了人心底,「从最开始,你就应该想到今天。」
「我真的有苦衷,我也不想的。」男子抬起头,一脸的泪痕,他居然是大宅里面的园丁,阿山伯,忠厚老实的脸庞,在这会显得狼狈不堪。
「苦衷?」沈尉迟的笑更明显,「很不错的理由。」
「少爷,求求你,放过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刘大山拚命地磕头,前额在地板上撞得「砰砰」作响,甚至磕破了皮,流出血来。
「下次?」沈尉迟玩味低语。
「不不,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了!少爷,求你饶了我,求求你……」
他疯狂求饶,吓得浑身颤抖!其实在最开始,他就清楚沈尉迟的手段,但还却是选择了那麽做;人活一辈子,真的不该抱有侥幸的心理,特别是在面对像沈尉迟这样的男人的时候!他错了,真的错了!他後悔得恨不能咬碎自己的肠子。
他求得很可怜,声音很卑微,很能勾起人的恻隐之心;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沈尉迟。
「话说够了。」沈尉迟伸手拿过桌面上摊开的那本杂志,一把掷到刘大山的脸上,「很不错的安排,可惜,还是太愚蠢。」
一本特意制造出来的美食杂志,别有用心地摆在了叶心栩每天都会去的地方;利用她对刘大山的热络不设防,也利用她热爱美食的性子,不着痕迹地引导她将他带往那条无人的巷子!不论从哪个方向过去,都会经过他们预先埋伏好的地点,然後,再将他杀掉。
可惜的是,Louis千算万算,甚至早在五年前就在大宅里安排了刘大山来等待这个机会,却怎麽也没有算到,他派来的人都不是沈尉迟的对手!斗了十二年,每次都输,很不甘心吧?却还是学不会教训!不论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死士、还是重金聘来的顶级杀手,从来没有一次达成目标过!他仍不明白,既然一开始就能夺走他的权力,那便是他拚到最後也赢不了的。
如果不是要留着Louis那条命,让他生不如死,沈尉迟早在拿到大权的那一刻,就杀掉他了!只是死并不是最好的报复,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难受,所以他让Louis活着,然後每天每天都在失去的恐惧中,坐卧难安。
他要,慢慢玩。
「背叛的代价是什麽,相信你明白。」沈尉迟淡淡地说:「时间浪费够了。」他此生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背叛、还有利用!偏偏,刘大山两样都犯了,怎麽还有活路可走?
「啊……」刘大山凄厉地吼着,绝望而无助,「不要,求求你,少爷,不要……」
於竟向前走了一步,刘大山猛地站起身,抬头看见了楼梯顶端,瞬间,他眼眸里面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小姐,对,小姐就在楼上,如果他去找她,拜托她救救他,那麽……
他飞快朝楼梯跑去,高声呼喊着:「小姐、小姐,救救我,拜托!」手脚并用地爬着楼梯,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动作迅速得可以超越极限。
刘大山朝楼梯顶端奔过去,十阶、七阶、四阶,还有两阶,他就可以跑上去,转过回廊,再上楼就可以见到小姐了!他知道少爷住在哪间房,而小姐现在就在那间房里,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可以求她、拜托她!少爷那麽喜欢她,她肯定可以救他的,肯定可以!
只差一阶就到了,马上就可以到她的身边……
於竟的身影像是鬼魅般,快速地移到了楼梯下面,缓缓举起手,在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後,所有的急切与期望都就此凝固了。
奔跑中的阿山伯,身子猛地定住,脸上的惊喜与惊讶诡异地融合在一起,融成了一种古怪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满的不可置信;整整过了一分钟後,他终於趴下来,「砰」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连抽搐都没有,就那样倒下,鲜血从他的後脑疾速地涌了出来。
再不甘心又能怎样?最终的结局其实都是一样!从最开始的错误,就注定了今天一切。
於竟走上楼梯,看了眼那个躺在地板上慢慢变硬的男子,非常冷静地开口:「拖下去。」
两个护卫走上前,拖起刘大山往楼下走。
管家从楼上走下来,望着地面被拖出来的那道长长的血痕,恭敬地对沈尉迟说道:「少爷,弄脏的地板我一会就找人换掉。」
沈尉迟依旧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起过,安静地喝着杯中的酒,彷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任由手下俐落处理,而他平淡、温和,不受打扰。
他的手下一向都知道他的心思,不需要明示、不需要动作,有时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必,就可以做到让他满意;直到一杯饮尽,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沉稳地往楼上走去。
推开房门,转入卧室,靠在门边,看到那个搂着被子,睡得无知无觉的天真女孩,他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久久;直到心里那片血腥一点一点地褪下去,他才走过去,在床上坐下,俯身望着她精致的五官。
其实她并不算美,至少不是时下那种甜美而讨喜的容颜。
眉毛不够柔顺有点太过飞扬,眼睛生动、睫毛翘翘的,说明她其实很恰!鼻子长得傲气,嘴唇唇形饱满,带着点憨憨的厚度……她的长相,他闭着眼睛都能细细地描绘出来;她与小的时候区别并没有很大,只是五官长开来了,神采灵动。
是算不上美丽,但她的朝气与活力,让她有着一份让人睁不开眼的耀眼与光芒。
抬指轻轻盖在她的眼皮上,他知道那双闭着的眼睛,是多麽灵活与青春;每次看到他时,都会绽出闪亮的光!她是真的喜爱着他的,执着地喜欢!修长的指细细抚过她挺翘的鼻,滑到红润的脸颊,那里永远都会泛着健康的光泽、生气蓬勃……
她睡着了,此时的她那麽纯稚、无辜,天真而无害,刚刚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正酣然入眠;可他知道,一切的平静都在慢慢远去,他们之间的风暴,正要来临!
执着的正义少女,与血腥的黑道,本来就是无法融合的矛盾。
「心心,接下来,你会怎麽做呢?」他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唔……」他的手指带来的痒意,让她朦胧地睁开眼眸,惺忪睡眼在看到熟悉的脸庞时,绽出娇娇的笑,口齿缠绵地低喃:「尉迟哥哥……」
「嗯。」望着她的睡颜,温柔地回应;他知道,此时的她是完全无意识的,那杯他吩咐管家特别准备的牛奶,可以让她有一场长时间的酣眠。
「别走。」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脸颊下面,徐徐摩挲着,慢慢地闭上眼睛。
真好,他的体温与声音都是那麽温柔、安定,让她觉得此时像是躺在一片柔白软绵的云朵之中,舒服得只想懒懒地打几个滚、伸伸懒腰,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傻瓜。」他抬指抚上她的唇,那里又Q又嫩,触感极佳,不自觉便顺势探进她的唇内,摩擦着她的舌,他抵在她的唇边叹息:「真是个傻孩子。」
「尉……」
「嘘!」他的手指按住她的舌,阻止她的话语,左手在她的後颈徐徐抚摸着,那里的皮肤他很喜欢,每次欢爱过後,他都会在那里反复摩挲着那片如丝般的光滑;他出声安抚她:「乖女孩,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他处理好了,一切都处理好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他都会一点一点抚平、一点一点摒除!温柔的语气流泄,指间力道平和而轻浅。
「唔……」他的声音好好听,如大提琴般低吟着,她彻底被安抚了,再度沉沉入睡。
低头,他嘴唇吻过她的眉心,看着那里因酣睡而泛起淡淡的粉红,「傻女孩,我说过,一旦我要了就不会再放手!你是真的懂吗?」
今天晚上,她已见过他的真实,怎会再无所反应?
此刻的平和,不过是他刻意强求的一段缓冲。
这已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後安宁了!他虽然舍不得让她见识残酷,却也无法让她就那麽在幻想中生活……所以,乖女孩,好好睡吧,睡醒之後,世界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更真实,更痛苦,你作好准备来接受了吗?
当初推开她、放她生路,她却怎麽也不肯走。
现在他已握紧,她又怎能逃开?而且,他也再无法放开她了。
既然无法放开,那麽就只有握紧,不管痛苦与折磨,都要这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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