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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迟》作者:朱轻

_15 朱轻(当代)
叶心栩松开女儿的手,快步往前。
「你答应我了,不会插手这件事情。」赵芷清带着几分撒娇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异常地清晰。
「嗯。」男子的低语,几许温柔、几许清浅,是无奈、是宠溺。
费尽口舌终於达到自己的目的,她笑了,「那我们回家吧。」
「好。」音色很低、很醇。
轻搂着她的肩,准备上车,动作却停住,很缓、很慢地低头,看见衣角上那一抹浅浅的白,执着而坚定的白。
「叶小姐,你怎麽了?」赵芷清吃惊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近,似乎又隔得很远,非常远。
他一直定定地望着那抹柔软,看见那小小的坚持,看见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了白,隐隐地抖起来。
终於,他缓缓地抬头,看见那张泪雨滂沱的脸蛋,她哭得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苦苦地忍着,不发出声音,鼻红眼肿,整张脸都是湿的。
他很安静,非常非常地安静,一直望着她,神情清浅,没有喜怒也没有情绪。太不寻常了;赵芷清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两个人的不对劲,立刻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一片沉默,只有泪珠一颗一颗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原本轻微的声响,怎麽会如此清晰?
时间在此时走得这般缓慢,缓慢地像是丝缕磨拉而过,一点点地摩擦过人的神经,不安,心焦。
终於,他有所动作了。
抬手去拉那扯住他衣角的手指,表情仍是温和的,但却很坚定。一根一根去掰,她却依旧执拗,他掰开一根,她立刻又扯上去,这像是一场拉锯,一场不可能发生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拉锯战。
纠缠不清。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眸,再度睁开,里面的光芒变得很锐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扯开,像是将某种东西从身上剥离开一样,很坚决也很果断。
他要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谁可以反抗得了。
叶心栩的哽咽变大,如小兽般,一声一声,含在喉间,像是抽在心坎上,赵芷清听到心酸得快要受不了了;刚张口,却被他一记淩厉的眼光给吓得退缩回去,那就像冰刃上的寒光,刺入骨髓,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她害怕了。
终於,他拉开了她,坚决地推开,然後拉过赵芷清的手,示意她上车;她不敢反抗,乖乖地绕过车头上车坐好,他已经在驾驶座上坐定,发动引擎,车子咆哮起来。
叶心栩此时反而没有动作,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泪如雨下。
昂贵的限量款跑车在下一秒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已经离她离得太远,远到她再也追不上。
双腿失去了支撑的气力,她软软地坐到地面上,像是醒过来一般,终於崩溃地大哭起来,如同一个伤心到极点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够做什麽。
「妈妈……」小小的童音,在一旁轻轻地响起,叶汐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叶心栩,她年纪太小,也会害怕。
叶心栩抬头望着女儿,看见那双眼睛,心里是酸楚与喜悦同时交融,汇成了一种怎麽都无法形容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
真好,真好,他还活着,就那麽站在她的面前,他还活着,活着!
「妈妈,别哭。」叶汐偎入母亲的怀里,伸出嫩嫩的小手为妈妈擦眼泪,擦得满掌都是湿的,「妈妈不要哭。」
叶心栩一把将女儿用力地搂紧,脸贴着她的头发,无法止泪。
叶汐在母亲不断颤抖的胸前转过头望着远去的车子,小小的脸蛋上有着惊奇与疑惑,那个人,很像很像他,她的爸爸,沈尉迟。
1
赵芷清不安地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表情是她很熟悉的温和,看起来情绪似乎没有波动,就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轻松而自在。
可是她却无法淡定,因为她注意到他的眼眸,总是会不经意地扫向後视镜,她知道,他在看叶心栩,那个刚刚被他狠狠推开的女人,她是……
深呼吸了好几次,总算可以开口:「哥……」
沈尉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赵芷清立刻识趣地闭上嘴,不再发问,哪怕现在她真的是好奇地要命,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
前面是转弯,凑巧有一辆车子也打着转向灯开了过来,双方降下车速,在擦身而过的那瞬间,沈尉迟习惯性地看了看,然後,眼眸深沉。
短暂地交会,分开,各行各的,而转过弯道,後视镜里面早已经没有了那张哭泣的脸蛋。
她哭什麽,又执着什麽呢?何必如此。沈尉迟的唇角缓缓地勾起来,锐利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前面的路况。
那是笑吧?一直小心打量他的赵芷清,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为什麽明明在上一刻还不算太糟糕的沈尉迟,为什麽现在会变得那麽阴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着女儿甜甜入睡的脸蛋,叶心栩的表情变得柔和,像粉色玫瑰一样娇嫩的脸颊因为熟睡而泛起红晕,小嘴微微张开,睡着的叶汐可人至极。
一记浅吻印上女儿的颊畔,抬手细心地为女儿拉好薄被,将室内的冷气调高,让气温更舒适。
官谨言靠在门边一直安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时间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叶心栩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当年的他,怎麽都无法想像叶心栩会有今天这样的表情和动作。
「你看到他了,对吗?」轻轻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
叶心栩眸光一沉,然後将床头的灯光调到最暗,走向阳台。
官谨言会意地跟了出来,看见叶心栩放松地靠在齐腰的阳台上,神情自在,十八楼的晚风吹拂过她的发丝,透明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此时的叶心栩跟七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身俐落的裤装,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後,只有额边细细的散碎胎发衬得她脸蛋越发晶莹;她的五官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眼睛明亮有神,鼻子挺直,嘴唇泛着健康的光泽。
当年的她活泼而生气十足,现在的她开朗依旧,却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在里面,却也更有吸引力。
「我看到他了。」递给他一瓶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汽水,叶心栩随手拧开自己的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感觉清凉的水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一直沁到心里,抚平了她的某种情绪。
「嗯。」他低低地应着,想起看到她时,她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哭得那麽伤心,如果不是太了解她,如果不是她们就在警局的大门口,如果不是好几名目瞪口呆的员警就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他几乎要认为叶心栩是不是碰到坏人被欺负了。
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能让她这样哭的,除了那个人,他实在是想不到还会有谁。
「他很好。」叶心栩将冰冰的瓶身贴在自己的脸蛋上,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那种沁入心脾的清爽,「真好,不是吗?」
「唔。」虽然这麽多年来,他一直反复跟她保证,沈尉迟没事了,痊癒了,可是他知道,她其实一点都没有安心,只有亲眼看到,她才会真正地放心下来。
叶心栩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望着她肿得比水蜜桃还要大的眼,无语。
「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叹息声像是被夜风吹散开来,萦绕在他的耳边,扰入心底,「生气,也好。」她朝他朗朗一笑,浮肿的眼皮和脸蛋,却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明媚,「比起生气,我更怕他不愿意对我生气,已经忘了我。」
「小栩,当年的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的傻,为自己的痴。
「怎麽会没有错?」她偏过头,望着他,「对於有的事情,我没有做错。可是别的事情,我却错了。」
她很笨很迟钝,没有弄懂自己的心,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伤害了所有的人。
他很喜欢看她那种有点纯稚的动作与表情,贪心地舍不得移开眼,望着她,却也努力收敛自己的情感,轻声安慰她:「小栩,不关你的事。」
她笑了,带着几分亲切与心安,「谨言,你真好,不管任何事情,你都会站在我这边,永远这麽好。」
他怎麽可能不对她好?当年那个在崩溃边缘的叶心栩,到现在他回忆起来还是会心痛难挡,她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固执地守在沈尉迟大宅的门口,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谁劝都不听。
可是那个人的消息却从此失去。
不管她再怎麽问护卫,想要进去看,都被阻了;她进不去了,再也进不去那个曾经她作梦都想要出来的地方。
她守了整整五天,除了水什麽都咽不下去,最後终於体力透支昏倒了,在病床上看到她醒来的那一秒,他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安静无声地哭,哭得身子都在颤抖;在那样的眼泪中他突然就明白了,沈尉迟於叶心栩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原来如此。
他官谨言就算曾经离她很近很近,但最近也只能到那里,无法再靠近;能进到她心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沈尉迟,他是无可替代,也是无法磨灭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取代了太阳,久到他以为她会就那样哭着再度昏过去;可是这次,并没有,等她平静下来,她用嘶哑的声音安静地说:「我要回家。」
那个家,在南部,在她的父母身边。
天下间所有的儿女都一样,受伤之後,只想回到父母的怀里去舔伤口。
可是这个伤口很深很痛,再多的抚慰都平和不了,一直到几个月後发现的那个小小的意外,才让她重新地振作起来,他再度看到了她的笑脸,看到活力重回她的体内。
这麽多年,他一有时间就有抽空去南部看她,从最初尴尬到慢慢地熟络起来,因为除去那些细微的暧昧,他与她,其实并不算熟。
他应该庆幸她的开朗与大度,发生那样的事情後,她并没有埋怨他,而是很自在地跟他做了朋友;就算心里沮丧,就算会有失落感,可他也珍惜这样可以守在她身边的时光,并且偷偷抱着那麽微小的藏在心底的奢望,希望有一天,她的眼里可以看到他。
看着那个小意外一天天地成长起来,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可爱互动,他的心也是满足的、愉悦的;也许爱情,并不一定要两情相悦永远在一起,一个人的爱恋有时也是一种完美。
「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他轻声地询问。
「打算?」她唇边的笑变深了,「要有什麽打算?我现在有汐汐,我已经满足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到今天,一切都过去了,她看到了他,摸到了他,那种温度,她知道他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了另外一个可以宠的人。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心底泛开,但她的笑却还是明朗,「一切照旧。」
赵芷清,很温柔、很乖巧,很适合他,他的身边站着这样的女生会比较好吧,他们在一起的画面那麽和谐与完美,而她知道,赵小姐於沈尉迟而言是特别的;因为太过了解,她知道他看着赵芷清时那种眼神里面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喜爱的。
太过了解了……
第四章
今天沈家大宅的气氛有点古怪。
於竟接到电话从宅子里面走出来时,看到护卫那种怪异的表情,他摸了摸下巴,Beck的脸色很耐人寻味呀,这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这几年跟在沈尉迟的身边,早就已经练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怎麽今天……
「嘿,老贝,你怎麽了?」
稳重的男人脸上闪过为难的神色,指了指大门外面,於竟抬眸一看,「见鬼!哪里来的小孩?」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拎着个鲜艳的草莓包包站在门外,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们,安静不语。
「她已经站了快半个小时了。」门口来个女生,不管是大女生还是小女生,都让心里有阴影的Beck冒冷汗。为什麽每次都是他跟着少爷来台湾的时候碰到这种莫名的事情?想到多年以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女孩……冷汗再度从後背流下来。
「你没有去问过?」他们都没有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於竟感觉到手心在冒汗,真是见鬼了,那是谁家的小孩,怎麽没有大人过来赶紧领走她,那双眼睛太奇怪了,被她安静地看着,他就莫名地心虚,这种感觉怎麽这麽熟悉?好像……
「问了,她说要找她爸爸。」
爸爸?於竟抽了口冷气,靠,到底是那个人在外面乱搞,现在让小孩都找上门来了?「她爸爸是谁?」他发誓,要把那个人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呃……」
「说啊。」
「阿竟,你还是自己问她比较好。」Beck很迅速地闪走了,烫手山芋顺利转移。
这是什麽状况啊?看见好友闪得比跑还快,於竟定了定神走上前,清清嗓子,「喂,小鬼,你找谁?」
小女孩皱眉,望着他不说话。
「快点回答我。」
粉嫩的唇张开来。
他期待地顿住呼吸紧盯着她。
然後,唇儿再度阖上。
靠!「你不说的话就赶紧走开,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刻意粗声粗气,再过一会老大就会回来,小家伙如果不走,万一让老大看到……
小女孩的眉毛皱得更紧,乌溜溜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
搞什麽啦,他於竟怎麽可能被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孩子给看得心里发毛?「听到没有,快点走开,回家去。」
「妈妈说,对人说话要有礼貌。」
啊?
「你肯定是於竟,对不对?」
差点直接栽倒在地上,这个小鬼怎麽会认识他?
「嗯。」赞同地点了点头,「跟妈妈说得很像。」
他发誓,这个死小孩在嘲笑他!太可恶了,当他死了啊?气冲冲地抬手按开大门,他叉着腰走出去,走到她的面前,故意低头狠狠地皱眉,「说,你怎麽会认识我?」太可疑,他已经有这麽多年没有来过台湾,怎麽可能会有小孩认识他?还是这麽小的小孩。
「妈妈说的呀。」她用一种你真笨的表情望着他,无奈地摇头,「说得真对。」
他竟然在那一瞬间也有一种羞愧的感觉,彷佛自己真的很蠢很对不起她,下一秒清醒过来,「你妈妈是谁?」问重点、问重点。
「我要见我爸爸。」小女孩很有气势地扬起眉,不惧他凶狠的样子。
这年头台湾的小孩子都这麽难沟通吗?答非所问,於竟无语问苍天。换个方式问:「那你告诉我,你爸爸是谁?」如果被他知道是谁,他一定要在她爸爸身上把今天受的气找回来。
她望着他,像是在思索,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叫叶汐。」
所以?於竟不解地望着她。
真的很笨呢,比她幼稚园的小朋友还笨,叶汐耸耸肩,「叶汐。」刻意强调自己的姓。
「我问你爸爸叫什麽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干嘛?」
他是真的成年了,对吧?叶汐想要翻白眼,但外婆说淑女不可以做那麽没有气质的动作,好吧,忍了。抬起嫩嫩的小手,用妈妈最喜欢玩的游戏,捂住鼻子和嘴,只露出眼睛,望着他。
於竟困惑地皱眉,不解望着小孩古怪的动作,是怎样?这是哪里来的怪小孩啊?只露出眼睛是要干嘛?她眼睛比较好看吗?眼睛……於竟僵硬地顿住,眼睛像是不敢置信般地瞪大,猛地蹲下身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脸色苍白,「你……」他眼花了,他一定是眼花了,怎麽会看见……
「现在我可以见我爸爸了吗?」叶汐收回手。
於竟咽了咽口水,很艰难地开口:「你叫叶汐?」
哎唷,怎麽会有这麽笨的人?
他发誓,她那眼神绝对是在鄙视他!被一个不及他大腿高的小女孩鄙视,他真是呕呀。「你……爸爸……呃,」还是不敢问出来,换一个方式好了,「你妈妈是……」他已经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天哪,这太疯狂了,这不可能。
「叶心栩。」
老大,你在哪里?你怎麽还没有回来?於竟感到自己手脚发软,想要伸手去扶墙。这很丢脸,他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办法做出更高级的反应来。这世界,真他妈的疯狂了,他要杀了Beck,那个家伙竟然敢这麽陷害他!
「呃,那个,你先跟我进去,你……爸爸,呃,要过一会才会回来。」
谢天谢地,小恶魔总算没有再折腾他,乖乖地拎着她的草莓包包跟他往里走,沿路遇到的人都人一种古怪的眼睛对他们行注目礼。
再次感谢老天,屋子里至少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处变不惊的管家立刻很贴心地为小客人端来一杯香醇的牛奶。
「谢谢。」叶汐很有礼貌地道谢。
管家眼眸闪了闪,然後扯了个不算太僵硬的笑脸,退到一旁。
度日如年,跟这个小家伙在大厅里面大眼瞪小眼,於竟差点要疯掉了;可是他又不敢走开,这个事情太严重了,严重到他不知道这次的杀伤力会大到什麽程度。
叶心栩,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努力忽略由此而生的那种细细的疼痛感觉。怎麽会是她,可是,又怎麽不会是她?
如果沈尉迟会有孩子的话,那麽孩子的母亲,除了她又会是谁?
再度抬眸去打量那个端正坐好的女孩,她长得既像沈尉迟又像叶心栩,那双眼睛,简直就跟沈尉迟的一模一样,难怪之前他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原来不是错觉。
可是这个小,呃,小姐,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她爸爸是谁就好了,玩那一套猜来猜去游戏是为了什麽啊?小孩子的世界果然不是他能理解的;如果他知道叶汐纯粹是无聊拿他来捉弄一番,可能他真的会抓狂地去撞墙。
眼睛又溜到叶汐的脸蛋上,这个,是她的孩子,他的孩子……
於竟不断地抬头看摆在一旁的古董钟,一分一分数着时间过。
叶汐倒是很自在,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杯里的牛奶,浓郁香甜的滋味让她满意地舍不得放下杯子,不论在什麽环境中,她都可以过得很惬意。
当听到大宅的门自动打开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车声,此时听入耳内就像天籁般动人,於竟差一点就感动得落泪。
看到沈尉迟与韩子诺走进大厅时,於竟早就急不可待地等在门边等着禀告这个惊天的事情,谁知道那个让人头痛的小家伙反应也很灵敏,一看见某人的身影,就立刻站起来像一粒炮弹一样扑过去,「爸爸!」声音清脆,响彻大厅。
韩子诺反应很迅速地闪身上前,乌黑的手枪在掌中泛着幽冷的光。
「不要!」於竟慌得连忙伸手去挡,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低语:「没有危险。」
小朋友速度虽然比不过大人,但小小只身手却灵活,已经穿过宽敞的大厅跑到眼前,用力地一跳,直接扑入沈尉迟的怀里。
他可以很轻松地闪开,也可以动手推开她的,但,低垂的眼眸看见她头上夹的那枚色彩鲜艳的热带鱼,却让他所有的反应都停了下来。
叶汐很麻利很顺利地往上爬,手臂熟练地攀上某人的脖子,终於,两双相似的黑眸毫无阻碍地对上,纯稚对温和,清澈对幽深。
世界宁谧,时间静止。
沈尉迟很平静地打量那个挂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带着天然的微卷,在脑後绑了个马尾,眼睛很清很亮,圆润的鼻还有粉嫩的嘴唇,两朵红润在水水的颊畔自然地晕染,唇上挂一撇牛奶胡子,滑稽又可爱,让人啼笑皆非。她先是很严肃很认真地看着他,半晌,像是终於满意了,嘴唇往上扬,甜甜地朝他一笑,两只深深的梨窝绽在嘴角,「爸爸。」娇憨的气息迎面直扑。
大厅里面的人全都一愣。
叶汐纯纯的大眼像是黏在沈尉迟的脸上一般,丝毫舍不得移开,她仔细地打量着那张在照片里面看过无数遍的容颜,唔,爸爸比照片里面好看多了;她再满意不过了,爽快地凑过去,在他温雅的脸上印下一记响吻,表达她的喜爱。
韩子诺手里的枪,直接掉落地板上。
因为首次看到他最尊敬最誓死效忠的主子沈尉迟,脸上沾着白色的牛奶沫,怔住了。
这世界不能再疯狂了。
遗传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除了长相与性格,还包括某类事件的必然发生。
几年前的一个重逢,她直接扑到他的怀里,也扑进了一场爱与恨的风暴里;多年之後的现在,他们的女儿也在见面的瞬间跳进他的怀中,甜甜在唤着他「爸爸」,情感再度席卷。
沈尉迟坐在床边望着已然入眠的女儿,沉默,小家伙叽叽喳喳一整晚的小嘴此时终於闭上了,少了那清嫩的嗓子,他居然觉得安静的房间,有些不对劲。
低头,细细地望着她熟睡的五官,灵活的大眼闭上,只有长长的羽睫随着呼吸微微地颤,粉嫩的唇张开来,酣甜纯稚。
叶汐,他的女儿,她与他的女儿。
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不对任何意外惊讶,但今天,仍旧发现自己的定力不够;眼眸扫向放在床头的那枚小小的发夹,这个,他很熟悉,那是他送给她的。
色彩缤纷的彩钻,每一粒都是顶级且罕有的,巧妙地拼出热带鱼的鲜活与亮眼,这世上独一无二,专门为她定做的发夹。当初他送给她时,她开心地抱着他一直亲,还跟他保证一定要天天夹着,好好珍惜,他看见汐汐的头上别着这个,就知道这个孩子肯定跟她有关。
却,怎麽都没有料到这个有关会是那麽深的血缘羁绊,他的女儿,她为他生的女儿。
她一整晚都赖在他的身上,没有初见的那种生涩感,就那麽认定地黏着他,腻着他,给他讲在幼稚园里面学了哪些歌,会跳哪些舞,认了哪些字,还有会计算哪些数字。
很琐碎,很天真,很小孩子的行为模式,却又不那麽简单,一个六岁的小孩,可以独自一人找到他,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的神采,虽然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但他就是能肯定小朋友的性格绝对不仅仅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妈妈有跟我讲爸爸住在哪里喔。」事实上,一年前妈妈还带着她来过这里,远远指着那幢大大的房子跟她讲,那是爸爸的家。妈妈把位址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认,希望她可以记得爸爸的家在哪里,还告诉她,那里也是有汐汐的地方。
「而且司机叔叔人很好呢,肯载我来这里。」还没有收她的钱,因为她一路跟司机叔叔聊很欢。
很好,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胆子大得吓人的女儿。
她跟他讲她的生活,跟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公家里有地,种的西瓜很甜,很好吃。他的时间从来都是宝贵的,分分钟都舍不得浪费,可是今天他却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耐心地听女儿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且听得满心爱怜。
血缘就是这麽奇妙,不知道的时候,好像并不觉得怎样,可是当那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小人儿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扑进了他的怀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底的悸动是那麽强烈与真实,久违的感觉。
只一个晚上,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儿。喜欢看她话说时闪动的眼睛,喜欢她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喜欢她嫩嫩地唤他爸爸,只要她一个纯真的笑,他愿意用全世界去换。
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行为,伸手,指节轻轻地在女儿的颊畔摩挲,她睡得很熟,脸颊发热。她很乖巧、很懂事,很听话也很让人心怜,她是,他的女儿。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一种很神奇很奇妙的牵扯,他在知道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爱上这个小丫头的存在,怎麽可能不爱?
柔柔地握住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麽小、那麽嫩,这个脆弱的生命,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血,他,还能再要求什麽?
他要用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
她要掐死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孩!叶心栩在房间里焦躁地不断踱步,心急如焚。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不要!」很乾脆俐落地拒绝,然後再度来回穿梭。
官谨言觉得她快把脚下的地毯都给磨平了,无奈叹息,「你这麽担心,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问他?叶心栩的心颤了颤,她不敢,好吧,她承认自己很「俗辣」,没有那份勇气去面对他。
三天前,女儿留下一张纸条,很爽快地宣告她要去找爸爸,然後,就给她消失了。让开完会回来的叶心栩望着那张纸条直接傻眼。
她是不担心女儿会找不到地方啦,因为这个女儿认路的本领真是「吓吓叫」,只要带她走过一次或者让她看过一眼,她就不会忘记。而且汐汐很机灵,事实上,太机灵了点,根本就不用担心她遇到坏人。
她更加不担心女儿到了那里会进不去那个地方,毕竟,他现在在台湾,只要他在,就一定没事。
说来说去,那就没有什麽好担心的地方了。
可是见鬼的,她还是吃不下睡不着,天天都在烦恼着这件事情,她不像电视小说里面那些偷偷生小孩的妈妈一样,恨不得孩子的父亲永远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存在,小孩永远是她一个人的。
从女儿开始懂事起,她就会跟她讲她的爸爸是谁,给她讲他们之间的故事。当然,会去掉那些不适合提及的事情。
所以,汐汐对父母间的故事还算是比较清楚,她也知道她的爸爸长什麽样子,因为她每天都会拿照片给她看。该死的,这就是太过开明的结果,什麽都清楚的小孩子,乾脆自己直接找上门去寻父了,这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她原本打算开完会就带汐汐直接回南部,跟他之间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永无相交;可谁知道,大人算不如小孩算,女儿成了她的失算。
「我不想再跟他见面。」再见又如何?此时的他,身边早有另外的她,就算没有,横悬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曾经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决,他们,仍是没有可能。
「汐汐不是传简讯给你了吗?」
「那也算?」传得什麽简讯?妈妈,我在爸爸家,玩得很开心喔。不传还好,看到这样的简讯,她会开心得起来才怪,「都三天了,她还不知道回来,这家伙肯定皮痒了!」
不是不担心女儿这一去,她就会永远失去女儿。她了解他,控制慾强到什麽地步,对於自己的孩子,他怎麽都不可能会放手的。一想到如果他要来跟她抢女儿,她就心酸地想要流泪,因为她知道,自己会不忍心跟他抢的。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而汐汐,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吧?她怎麽会忍心……
可是,她也舍不得女儿。
好想哭喔,事情怎麽又变得复杂起来。
欢快响起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纠结,她很快地接起来,「你好,我是叶心栩。」那边沉默了几秒。
只是那几秒,她的心一沉,敏感地感觉这通电话可能是谁打过来,心,突然变得又酸又痛,眼睛好涨。
终於,手机那端传来清楚的男性嗓音,「我是沈尉迟。」
她用力地按住眼睛,制止那些想要奔流出来的液体,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开口:「嗯。」
「我现在在你饭店的楼下,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下来一趟吗?」
很有礼、很周到、很标准的沈尉迟,但,却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他。她无法拒绝,事实上也没有办法拒绝,约好了在饭店附设的咖啡厅见面後,她按掉手机,然後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是抖的,真是没用呵,这麽多年,她居然还会这麽受他的影响。
官谨言开口问道:「是他吗?」其实只要看她的反应,就已经知道来电的是谁。
「嗯。」她心思很乱地点头,下意识地走到浴室里面去照镜子,重新梳理发丝,怎麽办,他们要见面了,她要不要化个妆什麽的,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糟糕?天哪,早知道以前就学学怎麽化妆了,也不至於到现在这麽狼狈,天知道这几年她也只会涂个唇彩而已,阳春得不能再阳春,根本不会打理自己
她要不要换个衣服?直觉就想到衣柜那里去找,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她怎麽了?有必要这麽慌乱吗?不是已经决定要忘掉他,重新生活吗?为什麽他只是打个电话,就可以让她的心乱成这样?叶心栩,你要记住,不要再重复以前的路,因为有的事情无法改变就是无法改变,过去再多岁月,问题依旧会存在。何况,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相配的那个她。
想到赵芷清温婉的气质,还有恬静的笑,还有他很轻很轻地为她抚顺颊畔的发丝,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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